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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刺杀我城主府的新娘,封锁城主府,莫要让凶手离开!”
纷乱的院落因一声怒喝而安静下来,赵石身后无数身着官服的护卫将院落四周围住。
九雾在赵石出现之际,将储物袋中的帷帽盖在玄意头上。
赵石识得玄意身份,若此刻发觉他也出现在城主府,这出戏,怕是唱不下去了呢。
帷帽下的唇角微微勾起,玄意看向九雾,她远比他想像的要聪明。
柳姨失魂落魄的看着被吊在湖面上的姑娘,红色绸幔勒在她脖间,如空中蔓延而下的血色瀑布,诡异的喜色令人脊背发凉。
夜色下的婚宴,逢喜化悲,点点红烛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狗狗,你觉得,姑娘当真是刚刚才断了气吗?”角落的阴影中,九雾看向四周明明灭灭的烛火,阴风阵阵,这烛火却长燃不灭。
九雾的称呼令玄意眸光一暗,此时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隐忍着心底的郁气,缓缓说道:“双目微突,面色青紫,窒息而死的确可能在短时间内出现此种容状,但她的服饰不对。”
九雾抬眸看去,从姑娘头上的点翠金冠,到她衣裳的精制喜袍,再到……………
视线落在姑娘的鞋子上,那并非是嫁娘的红绣鞋,而是寻常时所穿的云锦鞋。
此处是城主府会客之所,婚宴仪式即刻开始,姑娘若在此处待嫁,必定会着装整齐,又怎会穿一双平日里所穿的旧鞋?
九雾看向玄意:“姑娘早已被杀,死后才被换上了嫁袍。如此,那便不存在刺客一说了。”
既不是方才断气,那么凶手??
显而易见。
是谁给死去的姑娘换上红装,冠上点翠.......
诺大的城主府,没有主家的吩咐,谁敢为死人画上新妆?
“新娘被杀,婚宴却照旧,看来赵石所图,就在今夜的宾客中。”九雾冷哼一声,说道。
她侧目看向玄意,饶有兴致的道:“世人皆道你人面佛,菩萨心,算无遗策......你可有算出眼前之局?”
玄意的眼瞳透过纱幔与九雾对视着,缓缓开口:“柳姨。”
九雾拧起眉。
还未等深想,便见城主府的护卫把姑娘的尸体放了下来,而后大声喊道:“红绸之上有妖气!”
几乎在护卫的话音刚落下,赵石便扬声道:“布阵!”
许多身着道袍之人自门外鱼贯而入,飞身至空中,几道灵光连成矩形,自天际而下!
阵眼所在,便是离九雾二人不远处的柳姨之处!
所有人皆被阵法所覆盖,只有柳姨,猝不及防的尖叫出声,面露痛苦,三条硕大的狐尾自身后显露。
她周围的宾客四散而开,一片哗然。
“柳姨,你竟是妖!”
“你这妖物,我家姑娘待你如亲,你竟残忍将她杀害,好狠的心!”赵怀墨颜着手指向柳姨,似是悲痛欲绝,竞弯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柳姨不断的摇头,想说话,却发觉五感已被缚妖阵封闭………………
九雾盯着一脸悲痛之色的赵怀墨,轻嗤一声:“戏倒是做的挺足。”
“不去救你的朋友吗?”玄意轻声问道。
九雾抱着手臂倚在树下:“首先,她不是我的朋友。其次,我不觉得妖力过于低微的狐妖,值得赵石如此大张旗鼓。如今看来,那赵怀墨与姑娘在一起,大抵便是为了今日,他们想要的绝非是柳姨的命。”
九雾余光瞥向神思不嘱的柳姨,真蠢啊,到了现在还品不出个味儿来。
先前还大言不惭的与她说什么由内而外,由外入内的鬼话,姑娘就根本不是因为她的计策,才得以与赵怀墨相伴,而是那赵怀墨,本身就视姑娘为猎物,怀有目的。
九雾看向玄意,撩起他的帷帽,在那纤长的脖颈上重重咬了一口。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玄意终得“嘶”了一声,不解的看向九雾,冷冽的眸光下还掺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九雾烦躁的将玄意面前的幔纱放下:“你先前如何猜出他们的目标是柳姨?”
玄意指尖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不是很疼,微微发痒。
他轻声道:“来此这段时日,你可有听闻,城中盛传的妖女与道君的故事?”
“自是听过,那一人一妖的结局是双双隐居,不问世事。”九雾回想着,答道。
“妖与道二人的确消失于人前,但隐居不过是民间编纂而来。
二人相爱,互定终身,道士回师门卸袍还俗,妖女在城中等着道士前来迎娶她,道士的确应诺,却在大婚当日亲手剖了妖女的妖丹。”
“失了内丹的妖女被同族救下,不出半年,便去寻道士报了仇,剜出了道士的心脏,一死一伤,这才是二人真正的结局。”
九雾沉默半响,玄意不会无端提起一个不相关的故事,那么这个故事里的妖女,便是...…………
她看向柳姨:“原来是失了妖丹,怪不得那般弱...”
“道士已死,柳姨又失了妖丹,这与城主府有何关系?”
玄意轻叹一声:“因为那道君,在离开师门时,拿走了他师门里最重要的天阶藏书??逆生决。”
九雾目露惊讶,那道士竟是四大剑宗圣道阁之人。
传闻中能令血肉重组,经脉逆行的天阶剑诀,逆生决,便是圣道阁的至宝。
可这与柳姨有何干系....
难不成赵石以为那逆生诀在柳姨身上?
赵石站在人群前方,气势凛然的望着地面上的妖阵,言语间,已然是给柳姨定了罪:“此妖孽不怀好心隐于我澜鸦城中,如今又杀我儿媳,此仇不得不报!今夜我城主府要为姑娘安葬,待明日辰时,我儿会亲手杀了她为儿媳报仇!”
他说完,向众人作揖:“今日耽搁大家时间了,是赵某惭愧,我城主府发生如此伤痛之事,实在无力招待诸位,诸位请回吧。”
“唉,城主大人节哀,怀墨公子节哀。”
“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能得城主府如此重视,怀墨公子莫要伤心过度,全当做无缘吧!”
“我等先行告退,怀公子务必要除了这个妖孽为爱妻报仇………………”
众人不愿沾染晦气,宽慰了几句,便纷纷离去。
赵怀墨走到赵石身旁,低声问道:“父亲真觉得那人会现身?”
赵石沉声道:“你忘了三个月前那几个圣道阁弟子所说之言?”
北圣道君被那妖女剜出心脏,尸体被送回圣道阁的路上失踪,偏偏圣道阁的逆生决也随之不见了。
此事被圣道阁隐瞒至今,若非那批前来澜鸦城的弟子中有圣道阁之人,他亦以为逆生决还在圣道阁。
赵石冷哼一声:“若非那北圣道君偷偷修炼了逆生决,一具尸体,又怎会凭白失踪!”
那可是逆生决啊,经脉寸断亦能修补好的逆生决,圣道阁那群废物修习不成,不代表所有人都无法修习,待他引出北圣道君,夺得逆生决,到时他澜鸦城将不屈于任何宗门之下。
“可北圣道君被妖女剜了心,就算尚在人世,也未必会与妖女处在同一座城,更别说救她了。”赵怀墨犹疑道。
“那便赌一赌,就赌那妖女能安存此处那么多年,是因为北圣道君对她还有情。赌赢了,逆生决归我们,赌输了,左不过一个妖孽,杀了便杀了。”赵石一双鹰眼透着狠意。
怪不得,婚宴,宾客,宴请四方,所有空闲之人都可观礼。
这么做的目的,原来是为了将失踪已久,不知生死的柳姨前姘头引出来。
九雾轻哼一声:“你挺会做买卖的,合着??赌输都是别人的命。”
“何人!”赵怀墨拔出腰间之剑,厉声道。
此刻城主府主院里只剩下布下缚妖阵的八个修士,和赵石父子二人。
所有人抬头看向楼阁,二楼窗前倚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看向赵石时,眼神里带着讥讽。
赵石惊声吼道:“她是何时进去的?树妖!树妖呢?”
“是说他吗?”
她说着,握着小童的脖颈将其拎了出来,小童的身子在二楼空中晃荡着。
与此同时,赵石瞳孔一缩,忌惮的看向九雾身后的身影。
玄意的帷帽已经被取下,他没声道:“城主府豢养妖,草芥人命,与血杀门暗中联络,赵城主,你是要与全天下的仙门作对吗?”
圣道阁弟子不会无故提起宗门秘辛,他本以为三月前消失的仙门弟子,是被妖族残害。
如今看来,他们的失踪,极有可能是赵石所为,为了得到圣道阁逆生决的消息……………
赵石退后一步,不敢直视那眸中的寒芒,他躲闪道:“玄意少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今日我城主府有丧事,二位请回吧。”
九雾看着在她手中不断挣扎的小童,冷笑一声:“你既不承认,这妖物,我便先处理了。”
一次在城中,一次在郊野,两次见到这小妖物,他身旁可都躺着许多身着官兵的尸体。
今日在城主府见到他,方才知晓,那些人不过是赵石为了供养这妖物的食物。
魔雾缠绕,念儿挣扎的身体不在动作,化作一根枯木,被扔进湖中。
赵石大惊失色,再维持不住冷静神色,指挥着缚妖阵上的八人袭向九雾。
巨大的魔雾席卷,遮住月光,赵石眼见不对,带着赵怀墨躲远,镇守缚妖阵的八人身形变换,向九雾袭来。
“小心,这些人并非寻常修士,是血杀门的人。”
身后传来玄意的声音,九雾抽空回过头吻了下他唇角:“狗狗真乖。”
她说完,化作一团黑雾与那八人纠缠起来。
玄意失神的站在原地。
她怎能如此乖张...肆无忌惮!?
缚妖阵没有了源源不断的灵力,柳姨很快便从中挣脱。
妖力耗费了大半,柳姨失力的倒在地上,玄意走下楼阁将她扶起。
“先躲起来。”他说完,向城主府的刑狱所在之处走去。
那些失踪弟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他需去看看是否有幸存之人。
躲在暗处的赵石眸光一闪,察觉到玄意身上并无灵力波动,他咬牙对着赵怀墨道:“墨儿,跟上他!”他说着,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赵怀墨双腿一软,颜着声道:“爹,那可是万树宗少主...”
“他看起来无法使出灵力,现在正是时机,若让他查出什么,我们才是真的完了,快去啊!”
赵怀墨观察着玄意,发现他的剑招虽凌厉,的确没有灵力加持,犹豫了一瞬,跟在玄意不远处。
一刻后,他见玄意进了牢狱之中,未免打草惊蛇,他守在牢狱外,等待玄意出来时,将其斩杀。
不过一炷香,玄意将搜查到的圣道阁弟子令牌收起,面色冷戾自牢狱中走出,手持的长剑上流淌着血迹。
阴暗处赵怀墨闪身上前,剑化疾风刺向玄意!
“叮!”赵怀墨手中的剑被斩断。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玄意,这人失了灵力,竟还能如此敏捷!
一时间,他想到,即便在青云宗,宗门长老也时常夸赞这位万树宗的少主,喝斥他们自诩天赋过人,是因不曾见过真正的剑术天才。
赵怀墨面色狰狞,什么剑术天才,天才中的顶尖,今日还不是要死在他剑下!
赵怀墨起势,灵力化作长剑,无数威压包裹在玄意周身。
玄意侧过头躲开那疾风之势,手腕一转,霜月剑自他手中划出一道弧度,飞向赵怀墨,一缕青丝被斩断。
赵怀墨错愕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发丝,他明明看出了那剑的走向,可以躲过的………………
就在他怔愣之时,霜月剑竟又折返回来,看似轻飘飘的,却一剑刺穿了他的左肩!
玄意走到赵怀墨身前,弯腰拔出他体内的霜月剑,赵怀墨痛哼一声。
“这不可能!你连灵力都使不出,为何能......”
玄意握着霜月剑,虎口处有些发麻,他怵了下眉看着自己微?的手,没有了灵力,他竟弱到如此地步,只不过使了几招剑诀,便有些承受不住。
他转过身,眉宇间冷意尽显,正当此时,赵怀墨不甘撑起身子。
这,便是剑之一道上顶尖的天资吗?没有灵力的剑,亦可将人逼入绝境………………
只一招,便将他置于毫无还手之地。
当真是,不公平!
赵怀墨握起地面上的断刃,面色狰狞的向着玄意而去。
“噗!”
玄意没有回头,反手将长剑刺入赵怀墨体内。
“冥顽不灵作恶多端,与妖邪无异,可诛。
长剑抽离,赵怀墨双目染上血丝,身体滑落。
ttt......
为何,为何如此轻易?
他甚至...真的无一丝灵力………………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道女子的呼喊声传来,玄意面色一变,向着大门处而去………………
高墙上,少年如玉的脸闪过一抹兴奋的嗜血之色,他血唇微勾,带着血毒的箭矢离弦而出。
“门主小心。”死士提醒道。
冥植瞥到向他袭来的黑雾,笑意一?,有些慌乱的带上鎏金面具,而后毫不躲避的任由黑雾将自己撞了下去……………
“又是血杀门的人?”九雾眼尾黑气萦绕,用夺来的剑抵在少年脖子上。
冥檀摊开手,清澈的少年音尽显无辜:“不过是一只卑贱的妖物,你为何如此生气。”
九雾弯起唇角,冥想怔愣的看着她唇边溢出的梨涡,下一刻,长剑刺入胸口。
“门主!“
一阵血雾略过,九雾面前的身影消失。
冥植被带到隐蔽之处,竟低声笑了起来,他扯下脸上的面具,唇角不断的溢出血。
他将胸口的剑一点点拔出,鲜血喷洒在脸侧。
暗卫担忧的道:“门主,我这就为你疗伤……”
冥想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的说道:“刚才没来的及告诉她我的名字,等下次一定要记得提醒我。”
九雾略过地面上数不清的尸体,一出门,便见到玄意和柳姨正扶着倒在血中的老者,柳姨擦了擦眼角:“老李,你傻不傻呀......”
她与老李交情不深,从未想过在命悬一线之际,他竟会挡在她身前。
城门馄饨摊的老李头胸口处正插着长箭,满是沟壑的眉眼笑了起来,看不出眼底的神色。
“我都这把岁数了,死了也就死了,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
柳姨想要扶起他,被玄意摇头阻止:“伤势太重了。”
柳姨自责的擦拭着眼泪,都怪她没用,连救人的力气都使不出。
九雾走了过来,手里的黑气拂过老李胸口,而后眼睛一颤,掩下眸中的复杂之色。
她看向柳姨:“你先回去吧,眼下赵石逃了,很有可能再次卷土重来,他的目标是你,莫要让他再抓到机会。”
柳姨看向老李:“可老李......”
九雾轻声道:“你在此处也无用,他活不了了。”
老李没想到九雾竟如此生硬的将事实说了出来,苦笑一下,目光转向柳姨。
柳姨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不断对他说着:“对不起。”
老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不曾挪开:“咳,快,快走吧。
远处似是又有脚步声传来,老李扬声道:“走!”
柳姨知晓,她在此处不仅没用,还会成为拖累,她重重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老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老李看着她的背影,因奔跑而摇曳的裙摆倒映在他眼中,他喃喃道“走吧,别回头...”
九雾解决了身后追来的护卫,负手看向老李,淡声道:“当初挖她妖丹之人是你,如今她之人也是你,我想不通。”
她刚刚想为老李治伤,却发觉,他左胸下空空如也。
被挖心的道士,逆生决,不言而喻。
玄意在老李帮柳姨挡剑之时,便已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只是没想到,曾经名震天下的北圣道君,竟变成了一个垂垂老已的凡间老者。
玄意面色复杂:“北圣道君,你本修习生决,为何还会如此?”
李云止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看着玄意,缓缓说道:“是你当初命人把我尸体送回宗门,也算结下一段善缘,咳咳,有些命数,天机不可泄漏,咳,但我一个将死之人奉劝你………………
他抓住玄意的衣袖,小声道:“丢了重要的东西,要尽快找回来,不要像我一般......悔恨了半生。”
他说完,松开玄意的衣袖:“可否让我与这位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玄意怔愣的站起身,走到远处,为二人留出谈话的空间。他神情有一瞬的空白:“丢了东西……”
九雾伸出手:“你不用说了,拿来吧,我同意帮你护住她的安危。”
李云止咳出血,边笑了起来。
“姑娘是个妙人儿,但逆生决,不在我这,不过我可以用我的故事与你交换,只要你将柳儿送回青桑...”
九雾挑了下眉。
李云止闭上眼,苍老干枯的手点在九雾眉心上,九雾脑海中凭空多出了一段,关于眼前垂垂老者的记忆…………………
年轻的李云止,是圣道阁掌门的师弟,亦是仙门中赫赫有名的北圣道君。
李云止在宗门修行百载,从未下山,却因出众的天资,和精妙的剑术,声名远扬。
一次妖族动乱,圣道阁许多弟子殒命于青桑。
那是李云止第一次下山,年轻的道君心高气盛,认为凭借着一己之力,便可将众妖斩杀于边城之外。
不想,众妖的确被击溃,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再次醒来,李云止被藏于青桑的一个偏僻之地,刚化形的狐妖卿柳,救了他。
卿柳貌美又狡猾,对样貌俊朗的青年一见钟情,仗着恩情百般纠缠病重的道君,李云止烦不胜烦,几次摆脱无果,只能将那狐妖带回边城。
狐妖虽总是捉弄于他,却也尽心尽力为他疗伤,一次酒醉,自诩清傲的道君破了戒,道君本是捉妖人,却被妖所迷惑。
可纵使他冷言冷语,万般摆脱,也抵不过那狐妖在他耳边,一声声唤着“道君。”
就这样,李云止利用边城之乱的说辞,与狐妖在澜鸦城生活了五年,五年时间,他爱上了狐妖。
他看着天生爱美爱玩闹的狐妖,挽起发鬓,着起素衫,生涩的为他洗手做羹。
看着她点一支蜡烛,蜷在门边等他回来,看着她收敛心性,笨拙的学着如何做一个人类。
时间长了,他便不想做名扬天下的北圣道君了,他只想在这小小的边城,守着这一方院落。
他与她约定,带他禀明师门,远离是非,便回来迎娶她。
可他回到师门禀明一切后,迎来的是掌门师兄的强烈反对,他跪在掌门峰前一个月,终于得偿所愿。
然后,然后………………
他不知,只是挖了一个恶事做尽的妖孽的妖丹,自己为何会这般痛苦。
他感觉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他行动自由,所思所想也如常,可就是很没意思,剑术停滞,修为倒退,生不如死。
以至于后来那恶妖来找他寻仇,他竟生出一丝解脱来。
逆生决从来不在圣道阁的天阁,当初李云止与师兄二人,一个替师父掌管宗门,一个保管逆生决,李云止在命悬一线之际,堪破逆生决要领,死而复生。
可就算活了过来,他也不愿回到宗门,依旧不知为何,就是不愿。
他四海飘泊,直到行至幽冥,遇见个世外高人,才知自己一缕魂魄被宗门用禁术所封。
他用逆生决倒转记忆,骨肉躯体也因此衰老减化。
他找回了记忆。
那一夜,红烛燃尽,本该是道君与狐妖夫君喜结连理的一日,本该是他做她夫君的第一日,他却亲手挖出了最爱之人的妖丹。
他亲眼看着,他的小狐狸满目绝望,痛不欲生。
冷漠甩开了即使失了妖丹,也苦苦哀求他不要离开的手……………
得知真相后,失了修为的他拖着病骨,日夜不休赶到澜鸦城,在此处等了两年,三年...第五年,她回来了。
小狐狸成了香江楼的老板娘,做事圆滑,逢人带笑,满面玲珑。
她还是如分别时无二的容颜,可他,已是修为尽失,白发苍苍,满面皱纹。
他再也不是她喜欢的青年俊朗,亦难开口与她解释如此离奇之事。
他想,够了,看到她活的很好,便足够了。
可他舍不得离开,看了一眼,便还想多看一眼。
于是,他就在城门口摆了个馄饨摊,他知道,她定会来吃。
从前,她便最喜人间的馄饨。
往后几十载,他便一直这样看着狐妖,看她喜笑忧愁,看她摇曳生姿,看她低骂呵斥,看了一天又一天………………
“如今我这副身躯,便是连寻常跑跳也不能,还能再保护她一回,也算是死得其所。”李云止缓缓闭上满是沟壑的眼眸,唇角勾起,却遮掩不住浑浊双目里的遗憾。
他多想,再次回到那个那个喜夜,亲手掀起她的盖头,听她唤一声“夫君。”
缘起则灭,造化弄人,好在,他的小狐狸可以安乐的活下去……………
九雾只觉心中像是压了块石头,沉默许久,站起身:“我还没同意与你交易呢,你们的故事与我何干。”
那苍老的声音虚弱道:“你想要的逆生决,它不在我身上,但或许,就藏在故事中...”
李云止说完这句话,呼吸戛然而止。
丰神俊朗的天资出众的道君,曾骄傲的镇守边城,斩尽妖邪。
苍老年迈的老李,逆转记忆,骨肉衰退,守在边城几十载,只为亲眼看着一只狐妖,平安活着。
他们都死在了,边城冬末的雪夜??
一场从情爱生长,便被预定好的纷乱里………………
九雾回过头,玄意正在不远处看着她,她抱着手臂,对玄意招了招手:“我累了,狗狗背我回去。”
她说完,手中魔雾将李莫止的尸体卷走。
任他什么名扬天下的北圣道君,什么情深不寿,死了,还不是草席一裹,黄土一盖。
说不定等她这个恶毒反派死的那一天,还不如他呢。
就这样吧,她与他的交易里可没有隆重下葬这一说........
九雾趴在玄意宽阔的肩膀上,捏着他的耳垂碾了?:“你知道我听完妖女与道士的故事,有何感触?”
玄意垂下眼眸:“什么?”
“把链子拴好,狗就跑不了。”
玄意步伐一顿:“我不是狗。”
“你又是如何知晓北圣道君之事?”九雾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玄意耳周,玄意不太自然的撇开头去。
玄意沉默了片刻,说道:“那道君的失了心,是我差人将他尸体送回圣道门,没想到半路上,他的尸体便失踪了。”
九雾有些意外:“你以前便来过澜鸦城?”
“是路经此处,本来是要去......”他怵起眉,想了片刻:“有些记不清了,那地方好似叫金江镇...”
不知为何,提起这个地名,他脑海中的记忆仿若被覆上层层云雾,一片朦胧。
他沉思着,并未发觉身旁九雾骤然变得阴冷的神情。
“呵。”良久后,九雾轻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森寒。
金江镇,便是她幼时生存的地方,也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之地。
在那里,白衣少年她伸出的手的样子,是她多年念念不忘,执迷不悟想要抓紧的光。
大抵是她已经不像从前一般对玄意抱有期待,以至于听到他忘记了金江镇,证实了他对二人的过往并无半点在意,九雾并未如之前那般情绪失控。
她将头侧靠在玄意的肩上,轻声呢喃着:“师兄要乖乖做我的狗啊,在我厌弃你之前。”
玄意嘴角下压,一反常态的没有在意九雾再次将他比作狗,却在听到后半句时,眉间找上一层阴霾。
城主府外,一道身影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与周身狠戾气息,极为不符的清澈眼眸闪过纠结之色,她喜欢狗吗?
他血唇弯起,背手走进府中。
倒也不是不可。
“噗!”匕首毫不犹豫的捅入门口相迎的赵石胸口。
少年的步伐并未停留,接过暗卫递来的手帕,垂眸擦拭着匕首:“将那蠢货的尸体丢去喂妖兽,明日,让他长子赵括过来见我。”
凌晨,九雾与玄意回到香江楼寻柳姨时,香江楼已被人砸的一片狼藉。
有女子拿着包裹走出,看到九雾二人,红着眼道:“柳姨遣散了所有人,如今已不在此处了。”
那女子说完,又看了一眼香江楼:“她们都说柳姨是害人的妖邪,可我们都不信,我们这些人,半生都在颠沛流离,若非柳姨收留,早已不知身在何地是死是活。她有时候挺凶的,但从未亏待过楼中任何人。若你们找到柳姨,还请替我们请把这
个交给她。如今香江楼有难,是我们惭愧,帮不上忙,这些银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她说完,将一包鼓鼓的钱袋塞给九雾,抱着怀中的包裹离开了。
九雾轻哼一声“麻烦死了。”
她幽幽看向玄意:“我看起来很闲吗?”
玄意勾起唇:“大概是,她觉得你看起来,像个好人?”
九雾眼神一变,眯起眸子:“那你觉得我可是好人?”
“比善人恶,比恶人善。”玄意如实答道。
九雾意味不明的笑出声来,没有说话,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城门处,柳姨坐在空荡荡的馄饨摊前,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
九雾径直走到柳姨身旁,将手中的钱袋塞进柳姨的塞中:“香江楼的人给你的。”
她说完,趁柳姨失神,漆黑的浓雾毫不犹豫的拂过柳姨眼前,玄意在察觉她想要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他看着眼眸逐渐变得木讷,陷入回忆中的柳姨,眉间找起一道印褶:“你昨夜支开她,并非是想替北圣道君保守秘密?”
九雾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将其覆在一只眼眸上,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为何要替那道士保守秘密?支开她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与那道士做交易,万一她昨夜悲伤过度,直接为道士殉了情,我的交易还怎么谈?”
玄意的眸光淡了下来:“你昨夜肯对城主府出手,也是为了逆生决?”
九雾慵懒的睨了他一眼:“不然呢。”
玄意自嘲的勾起唇角,果然,他就不该对一个自私冷血的恶魔有所期待。
在她将他囚禁于山洞,百般折辱于他时,他便早已清楚她行事无忌,诡计多端......
可为何,竟还会希望她能向善而行。
他不该对这样一个冷血寡薄之人生出恻隐,更不该,将北圣道君之事告诉她。
“北圣道君与柳姨都是被命运所捉弄的可怜人,为何你就不能,放过她?”
若柳姨知晓其中因果,只会在悔恨中度过一生,北圣道君隐瞒身份这么久,不过是想成全她一份安乐。
九雾拨弄着桌面上的茶杯:“那老东西没把逆生决给我,故作神秘的说些什么似是而非的话,这交易,自然是不成的。”她看向柳姨:“至于她………………”
她冷笑一声:“她先前骗了我,一个骗子,我为何管她活着无忧或哀愁?”
她说完,手中茶杯轻轻一抛“啪”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随着碎裂声,柳姨眼眸恢复了光韵。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崩溃,柳姨的手拂过粗糙的木桌,泪水滴落在桌面上。
“怪不得呢,我第一次吃到这里的馄饨,便再也戒不掉了,原来是他的手艺啊。”
她抽泣道:“他从前总说我蠢笨,我吃了这馄饨几十年,都没发觉他便是我的云郎,他不告诉我他的身份,就静静看着我一无所知,指不定在心中如何嘲笑我呢...”
柳姨将眼角的泪意拭去,站起身来。
“道士求我护你回青桑,你可愿意?”九雾淡淡的看向她。
柳姨摇了摇头,走上前,一把抱住九雾。
九雾僵住,瞪向她:“疯了不成?”
柳姨破涕为笑:“不必了,我不去青桑,只想去拿回云郎的东西。此次一别,可能不会再见了,你我相识一场缘分,抱一抱怎么了?”
她看向玄意:“公子,你们二人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小魔头的确是冷血至极,竟想拿我与云郎做交易,真真是伤了我的心。”
她说完,九雾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既不用我保护,便不必废话了,就此告别吧,你……”她停顿一下,温软的声音带着丝嫌弃:“老东西说的没错,你看起来是有些蠢,小心点,别死了。”
玄意对柳姨微微颌首:“保重。”
二人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柳姨的声音。
“我恨了他半生,如今知晓真相,依然恨!”
“什么都不知道的确可以安乐无忧的活着,可比起安乐,我更愿意能早些知晓,他爱着我。”
玄意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九雾。
所以她,并非如她口中一般冷血,而是早已预料到了柳姨所想.......
眸光定格在九雾脸上,被风雪覆盖的万年冰川,在这一刻,裂开一道缝隙,碎落的冰岩融进川流不息的河水中。
九雾撇了下唇角,暗自嘀咕了一声:“多管闲事。”
柳姨含泪而笑,收回目光,握紧手中的钱袋,珍重的塞进怀中,与二人背道而驰。
相识一场,她不想那冷血的少女,为数不多的善意,也被误解。
回到山洞中,九雾恹恹的坐在椅塌上,许是魔力在昨夜耗费的多了,脑海有些疲倦。
玄意走过来,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而后弯腰脱下她沾了血迹的云锦靴。
九雾抬手摸了摸他的发丝。
玄意一反常态的凑到她面前,轻吻着她唇角,呼吸灼热。
九雾懒洋洋的半阖着眼,双手环在玄意脖颈上:“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欲求不满。”她蹭了蹭他的鼻尖。
玄意俊美的面容没了平日里的冷漠,他微微喘着气,哑声道:“抱歉。”
是他误会了她,听到她那番冷漠的言语,便确信她所做之事皆为自利。
若她真如自己所说般冷血,所做之事只为逆生决,其实只需在暗处等待北圣道君出现即可,根本不必出面挑衅赵石,更不必与城主府之人缠斗。
论心论迹不论人,这一次,是他带着误解与偏见,失了判断。
九雾轻声道:“那你准备如何补偿我呢?”
“你想如何?”玄意声音嘶哑,一双凤眸认真的看向九雾。
“不如......”九雾拖长音,声音软媚。
玄意脸上爬上红晕,呼吸凝滞。
“为我梳头吧。”
九雾打了个哈切,随意的摆了摆手。
玄意眼睫一颤,脸上的红晕褪去,有些怔愣。
“如此,简单?”他声音干涩,恍然问道。
九雾莫名的看向他:“不然呢?”
直到玄意拿着玉梳坐在九雾身后,神色依旧惜然,他指尖穿透柔滑的青丝,独属于对方的甜腻香气令他喉间微痒。
不知为何,心口处竟升起一种恍然若失的错觉。
背对着他的九雾唇角微勾,驯服一只狗,竟如此简单....
她嘴角的弧度扩大,眼眸中黑气萦绕。
在城主府时,她的确不打算动手,可是在看到玄意的目光时,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的目光永远那么悲悯,好像这世上桩桩件件的烂事都与他有关,那么,她只能如他所愿了。
从前在宗门,她百般奉承,千般讨好,讨不来他一丝目光。
如今她成了他口中的恶人,稍稍做些好事,甚至都不用开口言说,他便自己心生愧疚,放下戒备、
转瞬便忘了她先前折磨他取乐,对她言听计从。
还真是??
意外的天真。
九雾回眸看向玄意,掩下眸光里的恶意,她软声道:“好狗狗,我想听你再唤我一声...主人。”
她转身将玄意推到床榻上,趴在他胸膛:“你唤一声,让我听听嘛...”
玄意喉咙滚动,一时间,向来端方雅正克己复礼的仙门少主,好似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眼尾的红晕似要灼烧起来,翻身将九雾桎梏在怀中:“主人。”
不比第一次那般难以启齿,羞愧欲愤,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九雾,身体的滚烫温度自衣衫传来。
九雾感受到他腰间的异样,伸出了手……………
故意不让对方好过一般,时不时停下,美名其曰,手好酸。
到最后,青年不知恳求般的唤了她多少遍主人。
纵使如此,依旧被那微微红肿的掌心,扇了几个耳光。
玄意埋在她颈间,胸膛连同轮廓分明的腹肌微微痉挛,九雾嫌弃的将手在他胸膛蹭了蹭,而后嫌恶的低声骂道:“贱死了。”
红潮褪去,屈辱上头,玄意长睫一颤,溢出的眸光如破碎的星辰。
玄意沉默不语,将瘦削的下颌抵在九雾衣衫凌乱的肩头,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如此轻易的被**所驱使,并在清醒后,仍无可避免的继续沉沦。
方才,明明看出了她眼中的恶意与嘲弄,却还是无可避免的想与她亲近。
他忍不住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下贱?
下一瞬,他面色怔然,四肢百骸丹田经脉,如汪洋灌注般...灵力复苏。
魇毒,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