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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雾醒来已是天色大亮,她在床榻上呆坐许久,而后起身。
刚推开门,脚步顿在原地:“你们这是?”
她看向门外整齐站着的宫娥,少说得有几十人,每人手上都端着锦盒,见到九雾,微微伏身。
长川谄媚地看向九雾,眼睛笑的眯起一条缝隙来:“姑娘,这些都是朝中大臣以及宫中各部送来的,帝主发了话,姑娘喜欢的,便留下,不喜欢就给退回去。”
帝主今晨任是自己冷了冻了也不忍打扰姑娘安眠,这宫里宫外各个都是人精,听到风声更加笃定了九雾姑娘很可能是未来的帝后,谁也不愿落后一步,整整一上午,各处托人送来的珍稀宝物都没停下过。
九雾摆了摆手:“不必了,都退回去吧,我什么都不缺。”
长川见此,也不多做劝阻,要说这世上的珍稀宝物,这帝宫中藏宝阁中的,才是真的万中无二。
他摆了摆手,宫娥有序的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身着观星台道袍的年轻道走了过来,长川有些诧异:“小道长,你这是?”
道徒对雾俯身行礼:“弟子奉帝师之命前来,昨日观星台误算了天命,对姑娘出言不逊,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他说着,身后之人双手捧着透明的琉璃浴缸,缸中是一金一红两条金鱼,俯身奉到九雾面前。
长川神情变得怪异,要说这帝师大人与观星阁,脱离朝堂之外,平日里鲜少与外界打交道,平日里就连帝主,也敢出言左右几句,这次竟特意过来与九雾姑娘表达歉意,实在罕见。
况且......又为何送两条普通的金鱼来赔罪?
观星台做事,的确不同常人。
九雾垂眸,微微勾了下唇,面色并未因这两条金鱼的出现而改变,她温声道:“烦请小道长告知帝师大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放下,无需抱歉,金鱼我就不收了,不喜欢。
捧着金鱼的道徒一愣,而后再次向九雾躬身,二人转身离去。
长川将二人送走,而后招呼着守在一旁的宫娥:“将帝主给姑娘添置的衣物首饰都送进去,帝主吩咐了,多多注意注意姑娘喜欢什么颜色的衣物,何种样式的首饰。”
“是。”宫娥托着锦匣,踩着莲步,鱼贯而入。
九雾看了她们一眼,抱膝坐在桌前的椅塌上,面前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有耀眼夺目的,有恬淡素雅的,发冠步摇簪子,金玉翡翠玉髓,更别说那些被推进殿中款式复杂又华丽的衣裙,各式各样,直叫人眼花缭乱。
身后的宫娥关注者她,九雾的视线落在哪件衣裙哪个首饰上停留的久了些,便赶紧暗自记下。
或许是那两条金鱼的缘故,九雾兴致缺缺,扫了几眼,便发起了呆。
直到那好闻的花香伴随着脚步身传来,她回过头,见蒋芙蓉倚在门前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
她对蒋芙蓉伸出手,蒋芙蓉走过来将她抱起,随意对宫娥摆了摆手,殿中又恢复了寂静。
九雾靠在他肩头,细嗅着她喜欢的香气。
“为何不开心?”
九雾睫毛一颤,算不上不开心,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有点恍如隔世罢了。
当初她不曾选择去溪流边寻许墨白,便已经是答案。
她从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如今在神庭遇见他,那两条金鱼,又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时,眼眸比湖面还要静谧的少年,如今少年成了帝师,她也替他开心。
九雾环住芙蓉的脖颈,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眸,而后凑了上去,唇齿相贴,呼吸浅淡不凌乱,没有欲念,一个单纯的吻。
像是喜欢,又像是安抚。
“若你不是帝主就好了。
“其实,我还挺想去你说的那些地方的。”
蒋芙蓉抬起她的下巴,似是有话要说,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将她抱紧。
他却恰恰相反,庆幸自己的身份,若非如此,他也许无法遇见她。
“以后,我会带你去的。
他从不食言。
蒋芙蓉过了午时才离开风梧宫去往议事殿,他看向身后的长川:“今日都有谁来过。”
长川见蒋芙蓉面色不愉,心头一颤,认真答道:“各处奉礼之人奴怕惊扰到姑娘,提前打发了,只让宫侍守在殿外任小殿下挑选,除此之外......观星台的人来了。”
蒋芙蓉有些意外:“观星台的人为何来此?”
“说是奉帝师大人之命,为昨日之事表达歉意,也觉得奇怪,这来就来了,送两条金鱼算什么...”
蒋芙蓉脚步未停:“礼不重,却还要送,无非只有一个原因。”
有特殊的寓意。
昨日,许墨白因九雾一句话改变了态度,蒋芙蓉便已经看出,二人很可能不是第一次见面。
长川瞪大双眼:“君上是说......帝师大人与九雾姑娘是旧识?”
既是旧识,为何要装作不认识……………
长川面色凝重。
“君上,要不还是查一查?”
蒋芙蓉没有回答,只是问:“那鱼,她可收了?”
长川摇头:“九雾姑娘说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无需抱歉。”
蒋芙蓉勾起唇,长川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君上,可要查?”
蒋芙蓉道:“查查查天天就知道查,她不是说了吗?放下了。”他说完,嘴角划出一抹弧度。
“那姑娘已经说放下了,就是不会怪罪的意思,为何帝师大人看起来更不高兴了?”
道徒问向身侧抱着浴缸之人。
另一人往鱼缸里洒了些鱼食:“帝师大人的心思,哪是你我能猜得出来的。”
道徒担忧地看向观星台中央那抹月白色身影,他总觉得,从昨日起,帝师大人的情绪就不太对。
许墨白执着毛笔,久久没有动作,墨汁滴落到纸页上晕染开来。
放下了......
他垂着眸子,“啪哒”毛笔掉落纸页上。
是啊,放下,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可为何,他想即刻跑到她面前质问于她,为何放下,怎能放下?
许墨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他大抵是病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是护佑苍生,就连自己,也不清楚要犯下什么错事。
“今日起,我去京外云山观星,所有人不可打扰。”
他说完,步伐匆匆离去。
道徒二人面面相觑,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议事殿??
“啪!”茶盏落在地面上七零八落。
蒋芙蓉站起身:“好一个南昌候,孤真是小看了他,竟与血杀门有所牵连。”
约凛沉声道:“西南郡守之所以杀害那十三个百姓,并非因君上命令布防幽冥,而是幽冥封印本是人为破除,他怕被人察觉,这才灭了口,后续我等将西南郡守家眷抓捕归案,那些人嘴太严实,什么也不说,直到我等在西南郡守家中发现了与血
杀门有关的线索。”
“没想到,顺着漏网的几个邪宗余孽,竟查到了京都中的南昌候。”
那日蒋芙蓉脱险后,便已经发觉不对,幽冥封印被破的太过巧合,偏偏是所有揽月军被困黑水境之时,而他之所以返回幽冥,便是在半路听到几个自诩周边村民的言论,那时太过紧迫,无论是人为还是天意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只能赶路返回幽
冥。
后来被九雾救下后,才下令去查幽冥结界到底怎么回事。
起初,蒋芙蓉以为是魔族手笔,或许魔族的确在打幽冥的注意,但封印被破当日,魔族已经被揽月军逼至黑水境,审问了魔族余孽,他们对封印被破除一概不知。
“这一次,魔族也是被算计在其中的一环,看来血杀门与魅魔已经生了嫌隙。”蒋芙蓉靠在窗前,神色不明。
约凛颌首:“君上在离开幽冥的路上听到幽冥被破的消息,绝无可能是巧合,属下的人盘问了幽冥外的百姓,那几日百姓们听闻揽月军被困在幽冥境内,根本不敢靠近幽冥。可君上偏偏听到了消息,如此一来,幕后之人若真想放出恶灵,又何须
引君上前去,他们想要的根本不是放出幽冥中的恶灵,而是......”
“他们想利用恶灵,将孤永远留在那里。”蒋芙蓉冷笑一声。
“君上若真遇险了,自是不会有人知晓曾出现过那几个自称村民之人,世人也只会以为,君上遇险,是恶灵所为。”
“莫要打草惊蛇,继续查,血杀门,西南郡守,南昌候,孤倒要看看,这背后还有何人!”蒋芙蓉眉宇间萦绕着怒意。
?郑重道:“是!”
这座王朝,盛世繁华,可总有人想让它改名换姓,分崩离析。
那些人大抵忘记了,数十万年前的世间是怎样一种沧芜又残忍的世道,如今的盛世,又是多少先辈脱去皮骨,洗尽血髓,才换来的繁华与安乐。
约凛离开后,蒋芙蓉俯瞰这座至高无上的帝宫,神色黯淡。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帝主并不称职,比起他的父亲,祖父,差的太远了。他厌倦人来人往的宫廷,厌恶虚假谄媚的笑脸,更憎厌数年如一日冰冷的宫城,他也想逍遥世间,踏遍天地,可终日只能困在这座看起来光鲜的神庭中日复一日。
“蒋芙蓉!”
蒋芙蓉垂下眸,高阁之下,少女手中握着凤凰花对他挥手。
九雾抬眸,眉眼明亮笑意盈盈。
“哎!你别......”
她惊愕地看着愣头青一般从阁窗往下跳的青年,而后环顾四周,发现并未有人看向此处,掩唇笑了起来。
蒋芙蓉扛起她就跑,跑进身后的凤凰花林深处。
九雾拍了拍他的肩,蒋芙蓉抱着她将她抵在树上,笑了起来。
九雾掐住他的脸颊:“你跑什么?”
蒋芙蓉明亮的眼眸弯起,明艳的面容更显肆意招摇:“就是,突然不想让别人看到你。”
在刚刚那一瞬,出现在冰冷神庭里的这一抹亮色,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