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春生見謝淵終於露出了身形,氣機完全鎖定了自己,他的表情既是凝重,又松了口氣。 相對於現在這樣,剛剛那不知謝淵會從哪裡莫名冒出來的詭異情境,更讓他心驚膽戰。
余光瞟到長街上遠遠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於春生直起身子,撣撣衣袍上的灰塵,負手挺胸淡然道:
“謝淵,你殺死一刀武館館主陳肅,現在又想當街襲擊朝廷命官?你是不把大離朝廷放在眼裡嗎?”
謝淵立在街上,看著於春生,並不言語。
於春生見狀,以為他被震住,微微一笑,聲音都大了起來:
“當初沈龍騰何等實力?見了本官照樣客客氣氣的。我只要身上穿著這袍子……”
他伸出手,捏著自己的胸襟抖了抖,將官袍上的祥雲圖案抖得如同波濤:
“代表的就是大離朝廷!謝淵,你想清楚了,年紀輕輕,可不要自誤!”
於春生的大喝讓滿街寂然,長街上的百姓在他的官威下都噤若寒蟬,緊張的看著街中央空出來的兩人。
謝淵依然不移不動,只是靜靜的盯著於春生,明亮的眼睛裡倒映著他手舞足蹈。
於春生被謝淵平靜無波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但見他沒有動作,氣焰逐漸恢復,冷笑道:
“你明白就好!武夫終究是武夫,鏢局、武館,如何比得過朝廷?你要是多動動腦子,就不敢……”
他話說到這裡,一道寒光一閃而過,將他打斷。
於春生眼睛大睜,倉促揮刀。
嘭的一聲,他感覺一道迅猛的勁氣打到自家刀上,猛地將他手臂蕩開,胸中空門大開,鋒銳之意襲來。
於春生瞪著眼,身上黃光大作,全力運使起金剛門的成名硬功磐石功,終於將那道鋒銳擋了下來,卻連退數步,胸口一悶。
他捂著胸口,咳了兩聲,指著謝淵:
“刀氣!你……你敢對我動手?”
於春生有些驚怒,又隱隱有些畏懼。
他還沒到氣血蛻變,怎麽能斬出刀氣!
說他一刀斬殺陳肅,自己本還不信,現在看來恐怕所言非虛。他要是這等實力,自己恐怕不好抵擋……他竟真動手了。
於春生心裡隱隱不詳,咬牙道:
“謝淵,你想清楚了!就是沈龍騰他們……”
“總鏢頭他們就是想得太多,才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坑害。”
謝淵打斷他,終於出聲。
他搖頭道:
“也沒辦法,要想開門做鏢局,你這個縣尉真是坐到了命門上,除非鏢局不要了……”
他往前邁了一步,看著於春生,露出嘲諷的微笑:
“但現在鏢局被你坑沒了不是?”
於春生忍不住退了一步,澀聲道:
“你別衝動,鏢局雖然沒了,你還年輕,還有大把前程。你終究不是鏢局養大的,一個外來人,何必為鏢局賭上自己?”
“我確實不完全是鏢局培養的,但你是不是忘了,我為什麽入鏢局?”
謝淵呵了一聲,隔著老遠,猛然又揮了一刀。
於春生將刀一橫,隔開這道刀氣,手臂微微發顫。
他心下駭然,這股力道,讓他幾乎抵擋不住,可看謝淵的樣子,還沒發力!
於春生尖聲道:
“你到底是什麽境界?”
“四練而已,跟你一樣。”
謝淵往前每邁一步,於春生就往後退一步。
叮叮叮的聲音不斷響起,一道道刀氣和於春生的長刀接連相撞,撞得於春生雙臂巨震。
忽然哐當的一聲,於春生沒有將刀握住,長刀墜地。
他心下大駭,趕忙抬手,顫聲道:
“住手!謝淵,當初那只是個誤會,都是張雪峰那廝誤我!是他要害你,跟我沒關系!你看,後面我是不是也沒對你如何?就算你殺了他,我也沒追究……”
“那不是一把火將他家燒成白地,你是沒證據,不然你早就找上門來了。”
謝淵一針見血道。
“是沒證據,但誰不知道是你動的手……對對,沒證據,他本也不是你殺的。謝淵,你是清白的,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於春生看著謝淵的眼神,打了個突,連忙改口道。
謝淵看著於春生,咧嘴笑道:
“確實是我動手殺的。衙役差官張玉峰,還有他弟弟,都是我親手殺的。”
於春生連連搖頭:
“不是,沒有證據,不是你殺的!”
“是我殺的,我親口承認。”
“不是你殺的,別瞎說!”
“是我殺的,還有陳肅。你剛剛不是說了,陳肅是我當街殺的,滿大街都是人證,證據確鑿。”
謝淵笑呵呵道。
於春生艱難的說著:
“他們也可以沒看到。”
謝淵被於春生的滑稽逗樂,用刀指著他,大笑道:
“哈哈哈!看看,這就是我們雲照縣的父母官。”
圍觀的百姓皆面色複雜,一言不發,沉默的眼神齊齊望著於春生,莫名給他沉重的壓力。 但這時於春生也顧不上這些了,隻想保命,抬手勸阻道:
“謝淵,你現在收手,我既往不咎,保你一個清白的身份。你天縱奇才,以後還大有可為。若是現在背個通緝犯的身份,就算天下再大,你也寸步難行。”
他咬著牙,豁出去道:
“謝淵,我提醒你,最近春雨樓的神捕就在雲州查案,你要是把我殺了,他肯定順路就來查探。宗師級的神捕一來,你連雲照范圍都逃不出就會被逮到!你千萬別莽撞!”
謝淵淡淡笑了笑,回以一刀。
“啊!”
於春生慘叫一聲,頓時倒飛而出,摔在地上。
他胸口被刀氣斬得皮開肉綻,頓時有血跡浸出那上好綢緞紡織的官服,猩紅一片。
“你、你真敢動手!”
於春生尖叫道,見謝淵又舉起了刀,他艱難的抬起手:
“別!你別殺我!殺了我,你就是殺了朝廷官員的通緝犯了!”
“你耳聾了嗎?我剛都說了半天,我本來就是殺人犯了。”
謝淵呵呵笑了一聲,又是一刀。
刀氣斬在於春生身上,黃光一閃,擋開部分威力,剩余的斬在他身上,就如鈍刀割肉。
“啊!”
他又慘叫一聲,嘴角溢出血來,半躺著在地上連連後退,大喊道:
“謝淵!你出口氣就得了!留我一條命,後面還有轉圜余地……啊——”
謝淵沒有反應,只是一刀、又一刀的斬了出去。
他的刀氣威力還不如真刀實砍,又專程縮小了力氣,一下一下,如同鞭子,抽在於春生身上。
於春生被砍得不斷倒退,最後直接倒轉過來,匍匐前進,就想離謝淵遠一點,卻哪裡逃得掉?
他在長街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慘叫和求饒的聲音都逐漸低微:
“……饒了我!”
“住手!別砍……了……”
“謝淵!”
“謝淵!你怎麽敢……怎麽敢殺我!我是……金剛門的……我是朝廷命官!你不敢殺朝廷命官!”
於春生爬不動了,轉過來盯著謝淵,似乎又回光返照,大聲喝道:
“看看我身上的官服!我是大離朝的官員!是雲照的縣尉!你敢殺我!”
謝淵走到於春生的面前,陽光從他背後打過來,陰影也將於春生徹底籠罩。
於春生隻覺謝淵背後的陽光刺眼,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一道剪影。他眯起眼睛,微微抬手,卻見那道剪影緩緩舉起了手中刀。
於春生怒目圓睜,淒厲喊道:
“謝淵,你不能殺我!!!”
長刀呼的落下,哢嚓一聲,乾脆利落的將於春生斬首。
謝淵俯身,將那顆怒目圓睜的腦袋提起,對視半晌,然後將人頭高高舉起,看著周圍黑壓壓的人群,大聲道:
“殺縣尉者,小石村,謝淵!”
如同行刑般的漫長過程中,半個雲照的人幾乎都聚集在了這條街上,擠得水泄不通。
他們沉默的望著謝淵,也不知誰帶頭鼓起了掌,漸漸如同雷鳴,震耳欲聾。
謝淵微微點頭,又看了眼早就站在人群正前方的縣令,高聲道:
“地契商鋪,各歸所有,不應被侵佔。不然的話,下場如他。”
他將人頭拋出,咕嚕嚕滾到了縣令腳下。
縣令周圍的護衛都如臨大敵,舉刀向著謝淵,緊張無比;
斯文的縣令倒是泰然自若,也不在乎他隱隱威脅,點頭道:
“只要遵守大離律法,理應如此。”
謝淵深深看他一眼,又望向旁邊,正是於春生的府邸門口。
那裡站著臉色煞白的婦人,以及一個目露驚懼怨恨的少年。
婦人見謝淵望過來,一聲驚呼,然後連忙捂嘴,又將少年緊緊抱在懷裡,如同母雞護崽。
謝淵見狀,哂笑一聲,收回目光,懶得多看一眼。
他環顧一圈,和人群中激動非常的秦海等鏢局故舊微微點頭致意,然後漫步離去。
隨著謝淵走近,人潮如同被法術分開的大河,露出中間過河的通道來。
在寂靜的注目禮中,謝淵走著走著,融入人潮,消失不見。
半日過去。
長街人群已經散去,然而大街小巷仍是議論紛紛。
作威作福、橫行霸道多年的縣尉被當街斬殺,這樣的事情恐怕直到許多年以後,都依然會是酒樓茶肆的熱門話題。
就在這滿街議論聲中,一雙飛雲履踏入街道。
一位樣貌年輕的捕頭走了過來,在地上還未乾涸的血跡處蹲下,細細查看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