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峰一見謝淵已經被馬匪們圍住,頓時眼睛一閉,露出痛苦之色。 不過他擔著領隊之責,極有決斷,當機立斷道:
“走!我們先走!”
另外三人眼睛大睜,林真顫聲道:
“可是張師弟……”
“走!來不及了,我們先離開。忘了出發前怎麽說的了麽?”
黃子峰聲音變得嚴厲,另外三人渾身一震,隻得強忍著不再回頭,拔足狂奔。
馬匪被阻了一阻,拉開些距離,但他們迅速又分出幾隊前去追擊。
四人奔逃許久,見距離仍然被越拉越近,正思索辦法之間,裴昱從胸口掏出一個圓滾滾的黑球,往後面一拋。
轟的一聲,如同炸雷在耳邊響起,幾名劍宗弟子都是身子一抖。
他們回頭望去,見後面炸出一團巨大的火光,還有黑煙冉冉升起,當先的幾名馬匪已經只剩殘軀,倒在地上,而剩下的也被驚擾,一時勒馬。
更關鍵的,馬匹駱駝皆因這爆炸巨響受驚,一時不聽使喚,亂跑亂跳,迅速被四人甩到了後面。
黃子峰驚訝道:
“這是……”
“這是江南雷震堂的上品霹靂雷,我這還剩一顆,若是他們再追上來,還能再用。”
裴昱拍了拍胸脯,讓其他三人眼皮一跳,下意識拉開了距離。
江南雷震堂是專製各種爆破暗器的門派,霹靂雷正是他們的招牌。這玩意兒能殺傷武者,普通人也可以使用,向來賣的是天價,也就裴昱這種身家可以隨身攜帶。
林真咬著紅唇,猶疑道:
“剛剛你怎麽不……”
“剛剛太突然了,我本是想用的,可是來不及……我還給過張師弟一顆,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場。”
裴昱面色微暗,雖然他和那憨憨師弟話都沒說兩句,但都是同門,一齊出來卻沒一齊回去,讓他心情沉重。
另外三人聽說裴昱還給了謝淵防身暗器,都是意外,沒想到他還是個面冷心熱的。
只可惜最後好像也沒起到作用。
幾人悶頭狂奔,又奔了半天,到了沙丘之上,見後面馬匪並沒有再追擊,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這裡已近葫蘆口,想來他們是安全了,四人突然覺得疲勞無比,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大口喘氣。
連場戰鬥,又奔跑這麽久,幾人都有些消耗過大。
四人坐在那裡,沉默片刻,林成忽然說道:
“我要回去救張師弟。”
黃子峰臉色微沉,緩緩搖頭道:
“張師弟恐怕已經……”
雖然張山最後說他亮出身份可不死,但那只是理想情況,更大的可能是已經被亂刀剁肉。
“不,他說的有理,馬匪抓住他,不見得一下就要殺他。”
林成搖頭道:
“我要去救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黃子峰眉頭微皺:
“那麽多人,你如何救得了?”
“雖千萬人吾往矣。”
林成神色中透著堅定。
林真和裴昱掙扎著站起來,也重重點頭。
黃子峰潑著冷水:
“你的心志是十分堅定,但心志殺不了人。對面百多號馬匪在風沙集,就算你們都有氣血蛻變境的實力,也得稍微掂量一下,更不用說幾個外練了。”
“那……難道就不救了嗎?”
林真顫聲問道,裴昱也是一臉不甘。
“自然要救。”
黃子峰的聲音斬釘截鐵,說話十分直接:
“不過是我自己去。
“試煉現在結束,你們立即回去求援,不然只是拖我後腿。”
拖後腿的終於走了。
謝淵被馬匪們團團圍住,高舉雙手,下意識想到。
幾個領頭的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暴喝道:
“跑!跑!跑得過老子的馬?”
“報上名字,從何而來?竟敢找我們馬隊的麻煩,老子要把你拖在馬後面曬三天三夜!”
謝淵用力抬頭,結果嘭的一下,一人跳下馬來,直接踩住他的背。
他雖然一點不痛,還是悶哼一聲,悶悶道:
“報告!我叫張山!”
“張三?老子還李四呢!”
這人狠狠罵道,抽了謝淵一馬鞭:
“老實點兒!別當老子不知道你們那些花花腸子。你們從哪兒來的?”
“好漢,我真叫張山,是雲山劍宗弟子。”
謝淵暗自撇嘴,這人說話有口音,平翹舌不分。
“雲山劍宗?”
周圍馬匪頓時一驚,對視一眼,哼道:
“你說你是你就是?老子還說我是玄真宗的!”
他話雖這樣說,語氣明顯緩和一些。
雲山劍宗離西漠不遠,常有弟子來此行走。
盧老三雖然是西漠一霸,霸佔著一處綠洲城和周圍水源,手下馬匪上千,但從來不會和雲山劍宗正面衝突,不敢明著對劍宗弟子如何。
他看起來粗豪,實際上心細如發,擅於判斷局勢,抓住機會,不然也不會從一個普通馬匪做到如今。
特別是雲山劍宗和藏劍閣秋分論劍之後,李星拓已升至飛龍榜第六,名聲便在西域也如雷貫耳,盧老三多次叮囑手下,離劍宗弟子遠點兒。不然要是惹到劍宗,幾名長老齊出,或者李星拓親來,他手下馬匪再多也保不住他的人頭。
故而這幾個馬匪一聽到謝淵表明身份,頓時都是眉頭大皺。
“真的,我佩劍在此,還有衣物。”
謝淵示意了一下,幾名馬匪一看,又把他的行囊解開,果然看到一襲白衣。
“還真是!”
馬匪大感棘手,咬著牙道:
“你們這些正派弟子,就不能把衣服好好穿在身上嗎?”
“那你們跑了怎麽辦?”
謝淵呵呵笑道。
頭目額頭青筋一跳,忍不住想再給他一鞭子,卻總算忍住了衝動。
謝淵眸光一閃,這人還挺識相。
但沒用,那一鞭子他已經記住了。
幾名頭目湊到一旁,一陣商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放了,他們死那麽多兄弟怎麽說?難道算了?
可要是拿著,又能把他如何?大頭領嚴令不準招惹大宗弟子,特別是最近……
頭目雖然氣不過,但已經有心把人放了,冷冷道:
“雲山劍宗弟子又如何?就能隨意招惹我們馬隊?不行,你非得給個交代不可。”
他看似嚴厲,實際上給了個台階。
“什麽招惹,不是你們的人先要劫我們麽?”
謝淵好笑道:
“算了,你要什麽交代?”
“哼,本來是要取你性命,但今日大爺我網開一面,你只要交些銀錢,我就放你走……”
“不行!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謝淵梗著脖子喊道。
頭目額角一跳,暗道這怕不是個傻子?
他冷冷道:
“你不想給,我自己搜,搜到了你就……就滾!”
“你敢搜劍宗弟子?”
謝淵怒喝道。
頭目額頭青筋暴起,換隨便一個人來,這麽找死已經死一百遍了。
他強忍住沒有動刀,閉著眼睛道:
“算了,老子今天心情好,你現在就滾,別出現在我面前,不然下次絕不會放過你!”
“下次?你有本事現在就動手啊!”
謝淵大喊道。
頭目徹底忍不住了,面色黑如鍋底:
“讓你滾你就滾,哪來那麽多廢話?艸!”
謝淵見對面撤開手,警惕的望著自己,一副非要讓自己離開不可的模樣,暗道:
“劍宗聲望見長啊……不行,這樣就白來了!不抓了我還想走?”
他拍拍身上的沙子,接過小馬匪客氣遞來的劍和行囊,道了一聲謝謝,然後冷冷盯著頭目:
“盧老三的大隊馬匪聚集在風沙集,哼,也不知道你們搞什麽鬼,我這就匯報給師長。”
這話一出,普通馬匪還沒覺得什麽,幾名頭目頓時都是面色一變。
為首的那人強笑道:
“這有什麽好說的?我們是跟蘇行過不去,跟你們劍宗沒關系。” “誰知道?我反正得匯報,讓宗師長老們都來瞧一瞧、看一看。”
頭目們面面相覷,為首的那人捏著額角,手指顫抖著指著謝淵:
“把、把他給我綁起來!”
馬匪又將謝淵圍住,一臉警惕的看著他,結果謝淵把劍和行囊又客氣的遞還給旁邊馬匪,束手就擒,冷哼道:
“早這樣不就對了?”
“……”
“媽的,今天就遇到傻子了!”
“他這樣都能上劍宗,我為什麽不能?早知道我就上雲山學藝,來當勞什子的馬匪!”
幾名頭目見謝淵梗著脖子的模樣,都是心中大罵。
謝淵被幾名馬匪用繩子五花大綁起來,武器連同腰間的小斧頭都被沒收,徹底喪失了威脅的樣子。
馬匪們都是神情一松,將謝淵往馬屁股上一丟,顛顛兒的往風沙集趕回。
謝淵趴在馬上,迎著風沙,望著馬匪,眼底悄然閃過一絲寒光。
他敢這樣做,自然是有底氣的。
雖然被五花大綁,但是這些馬匪以為他就是三練,看在劍宗的份上也不敢對他太過分,纏了幾圈就讓四練也掙扎不開,也就罷了。
這樣的捆法,根本奈何不得謝淵,想要掙脫隨時都可以。
至於這些敵人,的確領頭的三人都是氣血一變境,實力不算弱。
常年在西漠這種混亂的地方廝殺,能夠活下來當個頭目,他們的實力比一般的武者要強不少,自然也有盧老三賜下的功法、養法。
不過跟大宗弟子比,他們的硬實力還是要弱一分。謝淵運起金鍾罩,至少能抗他們三掌而不傷,足夠脫開繩索奪得先機,到時候無論是戰、還是天隱術加雲龍步的賴皮組合逃跑,這群馬匪都奈何他不得。
盧老三這個名字,謝淵一直是記在心底的。
不管是自己和他的過節,或者慕朝雲被他追殺之仇,都讓他不敢或忘;
而龍騰鏢局的血海深仇,更是時時讓謝淵燒心。
現下雖然還奈何不得他,但既然察覺他要做大事,那必須要看一眼、摻一腳,絕不能讓他輕易如願。
風沙集地處要道,盧老三不可能一直佔著,最近管著這裡,絕對是有所圖謀,且就在最近。
說是為了追堵蘇行?謝淵並不大相信,他感覺盧老三並不是這樣意氣用事的人。
反正他已經改頭換面,又有底氣,只要盧老三不在這風沙集裡,打探一下再做計較也無妨。
謝淵跟著馬匪回到了風沙集裡,路過西漠第一家,正趴在馬屁股後,與櫃台後面的老板娘打了個照面。
那老板娘明顯一愣,咯咯直笑:
“鬧了半天,就抓了個小的?看他這老實模樣,你們抓他又有什麽用?”
那頭領臉色黑沉,他也不想抓,但最後是不得不抓,沒法跟人說。
總不能說是這小子連番作死、簡直是求著他抓一般?
特別是他回到集上,便看到之前被殺掉的馬匪屍體已經被聚在一起,堆了好大一片。
見到死傷那麽多的手下,頭目額頭青筋更是一跳一跳,怒哼一聲: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麽?”
“我?”
謝淵呵了一聲:
“我只有三練,怎麽殺這麽多人?”
頭目尋思一下,覺得也是,沉聲問道:
“是你們中哪個殺的?報上名來。”
“報上名又怎麽,你還敢打上雲山?”
謝淵嘿了一聲:
“這還用問?誰最強就是誰殺的。”
馬賊頭目瞬間想到那黃子峰,暗自點頭,實力確實極為出色,符合他對雲山劍宗弟子的想象。
但他也有一絲疑惑,黃子峰大部分時間都在跟他纏鬥,哪來的時間去殺兩邊那些普通馬匪?
難道他還隱藏了實力,留著手跟我鬥?實際上身法如飛,來去如風?
他面色沉凝,不去細想,就算知道了,正如這個討人厭的家夥所說,能打上雲山去麽?
這家夥的嘴是真想給他撕了……然而頭目只是想想,又不能真個動手。
他強忍住不去看謝淵,轉頭和另外幾人商量起怎麽辦來。
謝淵豎起耳朵,隱約聽到:
“……回營地……匯報?”
“大統領……在城裡……一時來不了……”
“大部隊……營地……”
聽了幾句,他漸漸心裡有數,眼神一閃:
“這裡只是他們扼守要道的一個前哨站,他們真正的營地另在他處!”
“那處營地,駐扎的有盧老三手下的大部分人馬,除了留守綠洲城的必備力量,幾乎是傾巢而出!”
“盧老三自己則在綠洲城坐鎮,等待著營地匯報消息。”
“所以,這外圍扼守要道的馬匪,只是防止路人、行商闖入‘營地’,‘勸’他們改道的。而‘營地’做的事情,不容他人打擾,那裡藏著盧老三真正的目的……”
謝淵眼睛發亮,這幾個馬匪以為放低聲音他就聽不到,誰知謝淵養身功四層,耳聰目明,就算他們放的再低也能聽個大概。
原來如此,盧老三說是要追蘇行,其實打的是聲東擊西、掩人耳目的主意。
那營地裡藏著什麽?
謝淵眼神微閃,起了濃厚的興趣。
不管是什麽,只要是盧老三想做的,那自然就不能讓他做。
反正他不在那營地裡,那裡駐守的最多就是氣血二變、三變,天隱術對宗師以下妙用無窮,幾不可察,自己只要小心一些,應當無虞。
接下來,就是怎麽引導這些馬匪帶自己過去了……
謝淵正在思索,就聽那幾頭目說道:
“這小子留在這兒,恐怕還有人來救,乾脆帶走。”
得,省了自己的戲癮,倒也免了過猶不及、引人懷疑的風險。
謝淵正在想著,忽然眼前一黑,被套入一個麻袋,又放在了馬背上。
“的確是烏合之眾。”
透過麻袋,以謝淵的目力,其實還能隱隱看到外面的景象,根本是白費功夫。
當然,馬匪們沒有自己進過麻袋,或者進去了沒有謝淵的實力,套個麻袋就是應付了事。
馬蹄踏動,這一次走的時間很長,足過了一日夜。
謝淵被橫放在馬屁股上被巔得胸中煩悶,要不是體魄過人早就作嘔。閉目養神許久,他終於感覺到馬隊上了一個沙丘,然後傳來馬匪們的低語:
“終於到了……”
他悄然轉頭,睜大眼睛,運足內息,透過麻袋的縫隙往前面望去,隨後屏住了呼吸。
壯觀!
這是他想到的第一個詞。
站在沙丘之上,映入眼簾的是沙丘下的一個巨大的圓形凹坑,方圓足有十裡,如同一個微縮的盆地,或者龐大的隕石坑。
凹坑最中間,處處是斷壁殘垣,倒塌的房屋、獨立的斷柱,皆有著風沙侵蝕無數年的痕跡,看起來是古物中的古物,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建築。
這是一個古代城市的遺跡。
而在遺跡的最中間,還有唯一一處保存相對完好的建築,石牆石柱,氣勢恢宏,高過周圍所有斷壁,依稀可見完好時的盛況,似乎是一座寺廟。
謝淵掃過巨型凹坑的景象,又眼珠一轉,發現城市遺跡裡面以及周圍處處是馬匪的蹤跡。
有馬匪直接住在那遺跡的房子裡,或者扎著帳篷。
帳篷從凹坑邊緣的沙丘頂端,直到沙丘下面的平地,延伸到城市之中,零散分布。
而在沙丘頂端,每隔一段距離就至少有一座帳篷,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任飛鳥走獸也難以潛入其中。
“如此陣仗,所為何般?”
謝淵暗自思索。
馬隊接著往下,越過沙丘上的第一道防守圈,走進了沙丘下的平原,在外圍的帳篷停下。
然後謝淵就被丟了下來,丟進帳篷,摘下麻袋。
頭目惡狠狠的警告:
“老實點,後面再處置你。”
謝淵符合人設的寧折不彎,冷哼一聲,便見頭目對帳篷門口的守衛囑咐一番,然後離開了這裡。
他坐在地上,雖然身上纏著幾圈粗麻繩,倒也坐得意態悠閑,暗自思索著:
“按剛剛在山上看,這裡只是第二道防守圈,裡面還有城市遺跡門口和當中的第三道,以及那廟宇門口的第四道。是不是氣血一變就只能這裡,然後裡面是二變三變?”
這對他來說既是好消息,又不是。
好處是他現在更安全,遺跡離這裡還有些距離;
壞處則是他正思考著入內一探,現下看起來風險大了許多,裡面竟全是氣血蛻變境的馬匪,恐怕盧老三手下的九成高手,都到了這裡來。
不管怎樣,先出去再說。
謝淵身上一震,金光微閃,麻繩便寸寸崩落。
他穩穩起身,伸手揮臂,活動片刻筋骨,便眼珠一轉,對著帳篷外喊道:
“來人!來人!我渴了!”
帳篷外的守衛本不欲搭理他,見他一直在裡面亂嚎,一掀簾子,不耐煩的走進來:
“喝,老子喂你喝個……嗯?!”
在他面前,謝淵好端端的負手而立,面露微笑,身上的繩子已經散落了一地。
“!”
守衛還沒反應,眼前一花後就是一黑,軟倒在地。
謝淵看著他,眼中冒出幽光,如同有黑白雙色的蓮花正在裡面轉動。
隨後他恢復正常,嘿嘿一笑,將守衛的衣服迅速剝光。
片刻之後,守衛神色如常的走出帳篷,左右一看,緊緊腰帶,大搖大擺的往旁邊營帳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