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施施然走到旁邊那個大營帳,和門衛的看守招呼一聲,讓他去替自己的崗。 “不想伺候那家夥了,你去,回頭我請你吃羊腿。”
“媽的,賈老二,你屁事真多!”
這名被賈老二趕走的守衛罵罵咧咧道,自己走去關押謝淵的營帳門口站著。
“賈老二”,真謝淵,在這邊營帳門口站了會兒,豎起耳朵。
“……都呆了大半月了,還不知道要在這呆多久!這地方,天天吹沙子曬太陽,不準喝酒還不準帶女人,也不知道幹什麽,真他奶奶的沒勁!”
“你有意見,去給大統領提,到時候離遠點兒,我怕血沾我身上。”
“別廢話!我也就隨便說說。”
“按大統領說的,最多再幾天咱們活兒就結束,可以回城裡吃肉喝酒耍女人,耐著性子點兒吧。”
“喂。”
一名馬匪放低了聲音:
“你們說,我們在這是為了什麽?”
“住嘴!大統領說過,嚴禁問東問西,多嘴的他親自來拔舌頭。”
第二名馬匪聽聲音是那領頭的,看起來謹慎些,再次製止。
另一人嘁了一聲:
“多半是為了那土堆堆裡面的東西唄……瞪我幹什麽,又不是沒討論過。我說實話,咱們是馬匪,不是軍隊,要是有這麽多屁規矩,老子當初到這兒來幹什麽?”
“這話你要在大統領面前說,就等死吧。”
“這不是他不在這兒?哼,他當年也就是我這個水平,聽說,我聽說啊,就是進了這地方之後……”
帳篷裡一時安靜,謝淵估摸著幾人是在用眼神交流,甚至能想象得到他們的表情。
片刻後,那首領冷冷道:
“少說兩句,現在我怕你血真濺我身上。”
“怕啥?說著玩兒的。不過你們說,那裡面……到底有什麽?”
“誰知道,咱們連那廢墟都不能靠近,聽說最裡面是他兒子親自看守的,旁人只要接近就是死。老實乾好自己的得了,除非你也當他兒子。”
“哎,我倒是想叫他爹,他願不願意收我還是個問題?”
“誰收你?你他媽比他還大兩歲呢。”
“我倒是比他小,真要當他兒子不是不行。看他這兒子,有個宗師老爹,年紀不大都氣血三變了,以後成為小盧宗師也說不準。”
“沒事,他不收你我收,你現在就叫爹吧。”
“狗東西,給爺爬開!”
幾名馬匪笑罵一陣,有人衝外面喊了一聲:
“羊兒烤好沒?給爺們端上來!”
“好嘞。”
謝淵應了一聲,不遠處的篝火正烤著香噴噴的羔羊,這地方不能喝酒不能耍女人,吃肉卻是沒什麽問題。
結果這幾個人也不是很清楚裡面的東西啊……不過他還是收獲了很多信息。
這裡跟盧老三發跡有關?
那麽裡面是個什麽遺跡?
盧老三之前不管,現在守著這裡,是又要開啟了麽?
謝淵眼神閃爍。
他聽慕朝雲和司徒琴都講過,這世上有許多上古遺跡,就如神仙洞府,十分奇異。
有些就在些人跡罕至的地方,看似平平無奇,被結界鎖著,不得特定機緣、不到特定時機不會開啟;
有些入口卻可以處於鬧市,然而以獨特方法進去之後,卻是另一片小世界,如同傳說中的洞天福地!
不管是哪一種,這類地方都有其獨特之處,既有著莫測凶險,也是巨大的機遇。
因為這種地方裡面,常常有靈丹妙藥、神兵利器,乃至上古傳承,個個都是當世絕跡,便是普通人獲得,也有可能一躍成為頂尖武者!
故而每次上古遺跡出世,都得引起一番腥風血雨的爭奪,光是入口就能殺成血海,更不用說裡面的機關瘴氣,常殺人於無形。
原來盧老三找到的遺跡就在這兒麽,他嚴禁所有人接近,便是怕別人發覺。
可是如此大張旗鼓,早晚會被人發現……那是因為開啟就這幾日?等他進去就不怕了?
謝淵心思電轉,正在籌謀著下一步的行動,便見帳篷的簾子忽然一下掀開,那頭目走了出來,張大眼睛瞪著他。
謝淵不動聲色,一臉茫然:
“老大,怎了?”
“怎了?怎麽是你在這?老子不是讓你看著那個燙手山芋麽!你在這裡幹什麽?”
頭目呵斥道。
謝淵吊兒郎當的說著:
“哦,我和李狗兒換了下,懶得去伺候那家夥。”
“你!”
頭目指著他,冷哼一聲,快步衝到旁邊關押謝淵的小帳篷門口,一把掀開了簾子。
一個男子縮在帳篷一角,面朝帳壁,似正在酣睡。
他掃了一眼,一放帳簾,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問門口的李狗兒道:
“可有異常?”
“沒有頭兒,這家夥大概是嚇怕了,現在睡了安靜的很。”
“行,把他看好,沒我命令也不要招惹他,等上面的人發話再說。”
“好嘞。”
頭領瞪了謝淵一眼,自己去旁邊篝火那兒把烤的焦香四溢的羔羊拿了過來,鑽進了帳篷裡。
謝淵見這頭領什麽都沒發現,籠在袖子裡的手稍微松了松,暗道:
“那就讓你們再活一時三刻。”
他往遠處的古城遺跡望了望,此時天色已暗,廢墟橫亙在盆地中央,如同巨獸骨骸。
謝淵眼神一閃,下定決心,邁步往那邊走去。
來都來了,去看看再說!
“賈老二,你往哪裡去?”
李狗兒見他動作,隨口問道。
“出恭……哦,拉屎,怎麽,要一起去嗎?”
謝淵模擬著賈老二,憊懶笑道。
李狗兒做出捂鼻子的動作,一臉嫌惡:
“快爬!爬遠點兒拉,別熏著爺兒們了!”
“嘿,我現在就去拉到你帳篷門口。”
“滾!”
謝淵笑眯眯的走開了。
李狗兒看著他迎著遠處的廢墟,融入夜色,逐漸不見蹤影,莫名感到一股恐慌。
那感覺,仿佛賈老二被那城市廢墟慢慢吞噬,消失不見。
他打了個突,嘀嘀咕咕道:
“這地方真邪門兒,希望早點走……賈老二也真是,怎麽敢往那個方向去拉?不是不讓走過去……”
謝淵的身影已經融入暮色,宗師之下,肉眼決計察覺不了;便是宗師,一眼掃過,也不見得能發現端倪。
他運轉雲龍步,在夜色中無聲狂奔,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到了遺跡外圍。
看著往來巡邏值守的精悍馬匪,為首者個個都是氣息悠長、血氣蓬勃,謝淵眼睛一眯:
“盧老三手下上千馬匪,氣血二練的估計也沒有多少,多不過小幾十人,怕不是都在這了?”
他稍稍避開密集的巡邏,往遺跡深處走去。
氣血二練的馬匪們渾無所覺,謝淵慢慢在廢墟間的沙地走著,一一掃過旁邊的殘垣斷壁,除了時間的厚重感,倒也沒有其他發現。
“也許不知多少年前這裡曾是西域的一座大城,只是看樣子都被埋在了沙下,不是這裡凹下去了,都無法重見天日。”
謝淵一步步深入,避開了所有守衛,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覺。
以他的身法,很快他就到了廢墟最中心的那一座廟宇。
看著相對完好的建築,高出整個城市的穹頂仍然宏偉,謝淵靜靜欣賞了一會兒,然後看著門口的那個小帳篷。
“氣血三變麽……”
謝淵暗暗道。
他能感覺到,裡面有一個人影正在靜靜盤坐,身上的氣勢抑製不住的向外發散,哪怕他隔著老遠也能感覺到。
謝淵見了不少宗師,看過頂尖飛龍榜高手切磋,也自己和宗師動過真章,眼界自是相當高。
但他也明白,真正的江湖上,宗師如神龍不見首尾,氣血蛻變境才是主流,是中堅力量,是真正大眾能接觸到的高手。
而在這個層次中,達到人身極限、距離宗師一步之遙的氣血三變,毫無疑問便是天花板。 即便是放眼天下,氣血三變境也可以說一句大高手,不管在哪裡都能受到禮遇,地位尊崇。
謝淵不會因為自己接觸宗師多了,就覺得自己也有那個水平。
他自認為自己在氣血一變境還算不錯,但無論是剛剛的那些二變境,還是眼前的三變敵人,他都不能力敵。畢竟才突破沒兩個月,修行也不是一步登天的事情。
特別是眼前這人,氣勢勃發,即使隔著如此距離,也讓謝淵真切的感受到了兩重山的差距。
“盧老三的兒子?看來是得到他的精心培養了。”
謝淵知道盧老三這種大馬匪,肯定到處都有兒子。但顯然眼前這個,才能算他真正的兒子,真正的繼承人。
不過就算是這樣的高手,對就靜靜站在不遠處打量的謝淵,也無所察覺。
謝淵目光掃視了一會兒,又投向了早已沒了大門的廟宇,看向了黑洞洞的大廳裡面。
以他目力,即使天色暗淡,但只要有些微星月之光,也應該能看到些輪廓。
然而奇異的是,謝淵的目光投入了這裡,除了黑暗卻什麽也看不到,看得久了,甚至感覺像盯著旋渦,有些發暈。
他甩了甩頭,挪開目光,凜然道:
“果然有幾分奇異!”
也許這裡,就是真正的遺跡入口,只是還沒開啟,所以未見端倪。
謝淵沉吟片刻,現在看到盧老三真正的目標了,那麽……
他謹慎的評估了一下,沒有冒險進入其中的打算。
雖然知道裡面可能藏著足以進階宗師的好處,但兩眼抹黑的闖進去,會發生什麽猶未可知。
謝淵又不是停滯不前,以他天賦,按部就班的修行便足夠了,宗師也是指日可待,沒必要冒這風險。
不過自己不想要,那盧老三也別想要!
謝淵眸光一閃,手伸進了胸襟裡。
之前脫身時,他的佩劍、行囊等一應物件,已然全部收回。
他把手伸了出來,裡面赫然躺著一個黑色的大球兒,正是裴昱給他的江南雷震堂產上品霹靂雷。
不知道這東西對這有沒有用,但沒關系,丟進去再說。
謝淵慢慢潛到廟門近前,又有些蹙眉。
這盧小三的帳篷就在廟宇正門口,就算自己能潛到近處,但東西離手便沒了他天隱術遮蔽,拋進去的風聲肯定能驚動氣血三變的高手。以這個層次的武者反應,多半直接伸手就能攔截,謝淵不會有僥幸心理,低估他們。
若是自己帶球進門……罷了,直覺告訴他,他並不該進入那個廟宇。
他想了想,發現一時竟無甚好主意。盧小三就擋在門口,看似有些呆,其實就是最好的辦法,擋住了所有有想法的路。
只能調虎離山了……這是頭真老虎。
謝淵走到廟宇左側的一根斷柱那裡瞧了瞧,將手放了上去,然後用劍無聲無息的戳了兩下。
他迅速回到廟宇大門右側,離帳篷的不遠處,一手拿著霹靂雷,如同盤鐵核桃的老翁,嘴角微翹,默數著:
“三、二、一——”
哢嚓一聲,那經受了不知多少年風沙的斷柱從中斷折,慢慢的斜倒下去,轟的一聲,炸起漫天沙塵。
帳篷微微一動,如一陣微風吹過,一道淡淡的影子撲向了沙塵裡的石柱。
謝淵眸光一閃,就是現在!
他將霹靂雷往廟裡一扔,幾乎是剛一出手,就感覺有道氣機鎖定了自己。
謝淵身形爆退,迅速往遠離廟宇的方向遁走。
那淡淡的影子猛地折返,向謝淵追來,飛快的拉近著兩人的距離!
謝淵神色微變,這氣血三變的速度,比他預料的還要快些!
想到盧老三擅長的是什麽,他便也不足為奇,只是再度加速,內息如同不要錢一般,將雲龍步運轉到了極致。
風中傳來輕輕的咦聲,這影子似乎有些驚異,緊緊跟在謝淵身後。
不過下一刻,兩人背後就傳來一聲炸雷般的大響,伴隨著石塊的碎裂聲,無比刺耳。
那影子頓時停步,露出一張沙子般粗糲的青年臉龐,約莫三十出頭。
他臉色大變,霍然回頭,見到廟宇門口的石頭簌簌而落,牆邊破了大洞,牆面已經歪斜,而唯一完好的穹頂更是逐漸坍塌,馬上就要全部砸下來。
這廟宇雖然完整,然而歷經千年風沙,早已朽敗,只需要一個火雷,便徹底毀掉。
男子又驚又怒,一時又想回去補救,又想來抓住謝淵這個罪魁禍首,腳步躊躇片刻,扭頭大吼道:
“誰!你是誰!敢不敢報出名號!”
謝淵早奔到遠處,看著後面的盧小三氣急敗壞,回過頭去,久違的露出了真容,大笑道:
“龍騰鏢局謝淵,特來拜訪!
“小小薄禮,不成敬意。只可惜沒見到盧宗師,你記得代我向他問候!哈哈哈!”
男子面色再變,腳步一錯,就想要追上前來,然而後面又傳來坍塌之聲,他咬著牙,還是轉頭奔了回去,發出一聲響徹整片凹地的暴喝:
“謝淵!你給老子等著!”
遠處沙丘之頂。
四名年輕人潛伏此處,微微側耳,神色有些怪異。
林真遲疑道:
“我怎麽聽到、怎麽聽到有人在叫謝鏢頭?”
她眼睛驟然發亮,林成也點了點頭,正要附和,黃子峰冷冷道:
“肯定是聽錯了,那個賊人怎麽會在此?”
其實他也聽到了,但是看著林真的神色,不由自主的便反駁起來。
林真神色認真,細細說道:
“謝鏢頭不是賊人。”
“不錯。”
林成重重點頭。
“官府通緝,不是賊人是什麽?”
黃子峰不忿道,但見林家兄妹神色,沒有再說,而是低聲道:
“不管怎麽樣,先救張師弟再說。”
另外三人也點了點頭。
原來他們說來說去,最後還是決定一起前來,不忍丟下同門師弟。
四人看著沙丘盯上的一圈帳篷,暗暗接近其中之一,由黃子峰潛入,另外三人放風,欲要抓個活口拷問謝淵下落。
然而這些外圍哨衛哪裡知道?一連問過好幾個帳篷,都沒有收獲。
四人眉頭緊皺,正說去下一個帳篷,忽然聽到一聲哨響。
所有帳篷裡的人都走了出來,然後依次走向下一個帳篷,開始換班。
幾人目瞪口呆,便見到之前他們處理掉的帳篷門口,瞬間奔近一個哨衛,然後口哨吹響,大吼聲響徹夜空:
“敵襲!!!”
轟的一聲,每個帳篷都處都舉起了牛油火把,照亮夜空,而這邊一排暗淡之處便是尤為顯眼,旁邊的哨衛迅速接近,火把一照,將面色發白的四人照得纖毫畢現。
沙丘下,第一層守衛圈處。
那頭領奔出帳篷,看著近處山丘上火把搖曳,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眼睛一眯:
“好像……又是劍宗的弟子!”
“弟兄們!跟我衝!他們來了這裡,絕不能放他們跑掉!”
這邊數名氣血一變境的馬匪頓時集結,就準備往沙丘上衝去,他們離得最近。
若是讓這幾人加入戰團,黃子峰一人雙拳敵不過四手,再讓這上千馬匪一圍,那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那頭領正要前衝,想起了什麽,先到旁邊帳篷一看,發現“謝淵”仍好端端睡在裡面,正略略放心,忽然一驚:
“不對,他怎麽這麽久都一個姿勢?”
他又拉開簾子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人身上繩子根本就是斷的!
頭領衝進帳篷,將那人一掰,發現他早就涼了,僵硬無比。
臉龐轉過來,卻是一臉慘白的賈老二!
頭領霍然抬頭,眼神一凝,跑到門口問李狗兒:
“人呢!賈老二、不,那家夥人呢?”
李狗兒低著頭不言不語,頭領大急,正要給他一巴掌,卻被李狗兒一把拽住。
“李狗兒”抬頭一笑,頭領隻感覺眼前一花,眼前人的面容一變,然後就聽到讓他毛骨悚然的輕笑聲:
“我在這兒啊,老大,你找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