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太利,姚知章的手毫無阻礙的拍過去。 他先愣了一下,隨後劇痛才從手掌傳來,讓他大大慘叫一聲。
“啊——你在做什麽!!”
姚知章痛苦的捂著斷了手指的手,怒目瞪著謝淵:
“你敢傷我?你竟敢和金陵姚氏作對!我要讓你……年輕人,我勸你還是好好冷靜一下,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他看著謝淵不動聲色的表情,心中猛地一跳,一下強忍著發怒的心思,自己冷靜了下來,並且想要讓這兩人也冷靜。
最難搞的就是這些愣頭青,氣性上來了什麽後果也顧不了,和他們鬥氣殊為不智……特別是這些小地方的武者,沒什麽見識,根本不懂何為世家。
姚知章自覺身份尊貴,和這些平民百姓不同,卻也要耐著性子哄二人,實在是心下委屈。
他面上和聲勸解,心裡面恨得牙癢癢,想著等脫出此局,一定要稟報本家、讓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得罪了世家,絕不能輕饒。
謝淵不用看也知道姚知章心裡在想什麽,道:
“你真以為你這個姚姓能嚇得住誰?”
姚知章面色陰晴不定:
“石淵小兄弟,你聽我說,姚家……”
“不用多說,姚家我知道,那姚天川我還教訓過。別說你只是一個分家,就是本家金陵姚,敢做這些事,今天也逃不過我手中劍。”
謝淵不再多說,劍指姚知章。
姚天川,本家年輕一代最負盛名的天才?
他還能與姚天川對陣,還說什麽教訓……怎麽可能?
但姚知章見謝淵表情不似吹牛,一點寒光直直指著自己,釋放著毫不遮掩的殺氣,心裡微微沉了下去。
他面色逐漸變得慘白,哆嗦著嘴唇道:
“你、你到底是誰?怎麽能不怕金陵姚家?不可能!
“別、有事好好商量!我是世家中人,家族願意重金贖我一命!你還是按規矩辦事為好!不然後果自負!
“你到底是誰!敢不敢報出姓名!誰家子弟如此大膽!”
謝淵長劍一頓,淡淡道:
“那就讓你死個明白。殺你的,雲照小石村謝淵。而旁邊這位……呵,你不是知道她的名字麽?她叫司徒琴。
“你下去之後,盡可托夢讓你的姚家來找我二人算帳,可千萬別忘了。”
“!”
姚知章一聽,眼睛陡然睜大,面無血色,再無一點僥幸之心。
怎麽竟是這兩個人?
他自然知道他們是誰,一個是那當著蘇行面殺官的狂徒,雲州為官的無人不知;
而另一個更就是世家大敵、平西王的遺女,自己昨天還說要拿下她……
姚知章突然無比後悔,要是自己不是世家身份就好了,是不是還有機會活命?
但下一刻,他已經無法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
謝淵長劍斬下,直接砍下他的頭顱,鮮血噴濺而出,將梁柱染紅。
看著姚知章身首異處,死得不能再死,謝淵卻仍然不怎麽解氣,隻恨不能殺他兩遍。
他長劍一甩,將血珠甩落,收劍入鞘,歎道:
“惡人死得太輕易,讓人不爽利。”
司徒琴搖頭道:
“姚知章只是個小嘍囉,他們後面站著的,才是真正的惡。”
世家之惡,她感受自然比謝淵深得多。那不只是立場的不同,而是這些年來她見得太多。
外面隱隱約約有大批衙役靠近的動靜,兩人不以為意,迅速的在書房搜了一遭,然而看到火盆裡的紙屑,最終如同他們預料的那樣,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被付之一炬。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歎了一聲。
想到這些世家子的作惡多端,想到那神秘強大的錢先生無情示威,謝淵面色沉凝。
他陡然揮劍,蘸起姚知章的血,筆走龍蛇。
嘭的一聲,衙役將門撞開,卻發現書房裡空空如也——
除了姚知章斷頭的屍體,以及一行龍飛鳳舞的血色大字:
“小石村謝淵,殺金陵姚知章於此。”
……
夕陽下的烏河波光粼粼,如同鋪滿一片碎金,燦爛無比。
謝淵和司徒琴攜手沿著烏河漫步,看著這美麗的河景,想到的卻是不知底下多少沉骨,心下皆有些鬱鬱。
謝淵歎了口氣:
“什麽都沒救到,什麽都沒查到,連線索都全部斷了……”
從農莊到姚知章再到船幫,所有相關的地方要麽是一把大火付之一炬,要麽就是被人提前處理,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世家做事的反應之迅疾,讓謝淵首次領教。
司徒琴聽著他懊惱的語氣,柔聲安慰道:
“謝鏢頭,不要這樣想。至少咱們把烏河數年來人口走失的源頭都查清,還他們以後一個青天。”
謝淵面色沉重的點點頭,還是有些許懊惱:
“但我若處理的更好,也許會少死無辜的人。”
司徒琴面色變得嚴肅,轉過身子,看著謝淵:
“謝鏢頭,我感覺你還沒明白。
“這件事背後站著的,至少是金陵姚和邕陽錢兩大世家。
“我雖然憎惡他們,但也要承認,世家做事,哪怕只是在千裡之外布棋,也絕不會是小打小鬧。
“兩家在烏河合作,我想不只是做做販賣人口的生意,那太小覷了他們。
“這事背後一定另有隱情,那錢先生能逃過我們合力追殺,絕對是錢家的精英子弟。
“而在這樣的布置下,我們快刀斬亂麻,將這裡魔氛掃清,而且摸到了他們的尾巴,確認了就是這兩家,已經是極大的成功了。
“要不是你的秘法能力,要不是我們動作極快,要不是你機敏過人,恐怕我們連真正跟錢先生照面的機會都沒有,而農莊就會人去樓空,到時候我們依然一無所知。
“謝鏢頭,雖然你天賦異稟,畢竟才剛剛起步,能在這個境界挫敗世家圖謀,足以自傲,但也要十分小心——我可以用我的親身經歷證明,世家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千萬千萬勿要小覷了他們。”
“至於無辜之人的犧牲……”
司徒琴沉默一下,淡淡道:
“對付這樣的龐然大物,誰都有可能犧牲。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也可能是波及到的無辜路人。即便是我父親,該犧牲時一樣會犧牲。”
謝淵聽她這樣說,手掌稍稍收緊,握住她的柔荑,吐了口氣道:
“好吧,是我太貪心了,你說的有理。”
謝淵的確因為自己的天賦和司徒琴的原因,對世家有天然的立場,也有些小覷。
畢竟號稱姚家麒麟兒的姚天川,也是他手下敗將,被他碎了劍心。
但姚天川再天才,也只是姚家的一個年輕弟子而已,並不能代表姚家真正的實力;而半殘的姚家,儼然已是世家中倒數,更代表不了其他幾大世家的真實水平。
謝淵現今身處如日中天的雲山劍宗,自身和夥伴司徒琴都是絕世天資,就想要與世家為敵。劍宗到底多麽強大,他最為了解。從輪流來上課的宗師以及隨處可見的劍道英才同門上,謝淵便知這是毫無疑問的頂尖宗門。
然而他幾乎忘了,即使是雲山劍宗,實力底蘊卻也不見得是世家的敵手。
現在得司徒琴肅然點醒,謝淵也丟了浮躁之心,端端正正的打量起這些龐然大物來。
若說之前只是因為司徒琴以及處處流傳的故事,對這雄踞中原千年不倒的幾大世家天然不喜之外,現下他是真的和其中至少兩家對上了。
想必謝淵這個名字,會被呈上那些老爺們的書桌。
很危險。
但張山不怕。
其實是怕也沒用,做便做了,再來一次,謝淵也會同樣選擇。
路遇不平,行有余力,謝淵無法置之不理。畏威而袖手,非是他所為。
司徒琴見謝淵神色清明,露出認真之色,也微微露出笑意。
她知道謝鏢頭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不需要多說。
這兩日烏河風波,謝淵雖然常常主動來問,司徒琴幾乎沒發表太多自己的意見。
不是她沒有主見,而是謝淵許多決定,就真跟她不謀而合。無論是路見不平,還是除凶屠惡,亦或潛入打探,兩人甚少分歧,即使司徒琴也又覺驚異,又覺雀躍。
兩人本就合拍,若非如此,也不會初見投緣,直到如今。
司徒琴看著謝淵,臉上露出柔情,忽而甜甜一笑,舉起一拳,朝著謝淵可愛的揮了揮:
“謝鏢頭,姚家死錢家逃,今天是我們的勝利,打起精神來呀!”
少女背對夕陽下閃亮的烏河,任金輝投射在她的嬌軀上,連發絲都映出柔和的光。
謝淵看著河邊的絕色佳人為自己加油打氣,這一幕已成了一副板畫,以他的心做畫板,牢牢刻印。
他露出微笑,正要說話,忽然眼睛微微睜了睜。
一道淡淡的影子無聲無息的從烏河中鑽出,手上迅疾無比的朝著司徒琴後心遞出一把短劍。
謝淵的眼睛清晰無誤的倒映著司徒琴與她背後破水而出的影子,他看清了一切動作,每一個步驟,仿佛時間都放緩了。然而他的手只是微微抬了抬,那把劍就已經到了司徒琴的身上。
司徒琴似乎也察覺了什麽,微微回頭,然而已經來不及。
謝淵看得清,看到了一切,卻阻止不了。這一切實在太快,快得超過人的反應。
影子手上的短劍刺到了司徒琴的後心,而後微微停頓一下。
一陣劇烈的強光從劍與司徒琴的衣服之間爆發,司徒琴猛地前撲,被謝淵穩穩接住,攬入懷中。
哢嚓兩聲,司徒琴手上的指環,直接碎了兩個,碎片掉到地上,失去了光澤。
那影子見沒有得手,身形一晃,眨眼就追到司徒琴背後,就要再刺。
一把長劍驟然探出,將影子罩入一片雲霧之中。謝淵剛看到影子就開始動,此時已經等候多時。
影子眼前一花,見面前如同雲遮霧罩,讓他也迷眼一瞬,似乎頓了一頓。
不過下一刻,他短劍一揮,將面前一切雲霧全部劈散,與藏於其中的利劍對了一記。
謝淵如遭雷亟,感覺手中仿佛遭了千鈞力,長劍瞬間蕩開,露出空門。
影子短劍接著一閃,卻沒管謝淵的破綻,而是直接朝著旁邊的司徒琴繼續刺去。
司徒琴面色凝重,腳步一蹬,身形爆退,拿出全部實力,險之又險的避過這一刺擊。
影子手上揮空,動作毫不停頓,身形閃爍間,就立即又要追上去。
然而他突然感覺身旁有一道磅礴犀利的氣息,猛地衝了過來,以他千錘百煉的意志,竟然也微微戰栗。
這一擊,會受傷。
影子有些驚訝,猛地回劍,對上那道似乎能劈碎千軍的斧芒。
轟的一聲,場間炸起驚天巨響,地面被氣勁一轟,驟然皴裂,煙塵四起。
影子用短劍一揮,竟然就擋住了謝淵的橫掃千軍!
不過他並不十分輕松,手忍不住甩了甩,瞥了謝淵一眼,隨後才繼續往司徒琴處追去。
謝淵站在原地,渾身巨震,數息之後才恢復過來,瞳孔一縮,盡是凝重。
氣血三變……絕對是氣血三變境!
司徒琴得謝淵這一阻攔,已經在不遠處站定,架好古琴。
她長琴在手,氣息寧定,見著衝來的淡淡影子,夷然不懼,雙手輕輕撥動,一息之間由慢變快,陡然化作一團幻影。
如同龍卷風暴撲面而來,影子陡然頓住,似乎露出凝重之意。
他短劍輕舞,護住身前,一團幽暗的光芒發出,迎向琴音風暴。
“叮——”
一聲悠長連綿的劍吟響起,在琴音面前毫不停歇,正是短劍和琴勁交擊之聲。
原來仔細聽去,那根本不是一聲,而是連綿不斷、密集無比、毫無間隙的劍鳴,太過密集,反而像一道聲音!
瞬息之間,短劍不知舞過多少次,抵擋了多少記琴音,而後一劍劈出,將琴音風暴最後的余波一劍劈散!
風暴散去,影子毫發無損,他將短劍一抖,斜斜指地,傲然而立。
司徒琴這摧枯拉朽的琴音風暴、能秒殺同境的凶猛攻擊,連一絲一毫都沒有侵入影子殺手的劍勢之內!
影子趁司徒琴攻擊間歇,身形一縮,又要欺上,忽然又感覺身後來了一股狂猛的氣勁。
他霍然回頭,發現謝淵氣息莫名恢復到頂,甚至還有突破,身姿都隱隱大了一圈。
謝淵寶相莊嚴,手持巨斧,身形拔高一尺,如同降魔羅漢。
他盯著影子,巨斧似緩實快的舉起,然後一道超出過往巔峰的橫掃千軍,悍然斬出!
影子面對那巨大的黑色斧芒,汗毛一豎,腳步輕點,陡然翻身躍起,一個筋鬥,躲過這覆蓋地面的死亡之光。
謝淵見這刺客終於知道怕了,喝了一聲,再是一斧,如同不要血氣一般,又朝空中逆斬而上!
浮屠塔裡的收獲,小還丹加大力金剛丸,效果超乎想象的好!
空中無處借力的刺客見到那蕩滅千軍的斧芒又籠罩了半空,面色也變得肅然。
他身形如同落葉,似乎馬上就要被卷入斧芒之中,然而就在黑光及身之前,他仿佛真成了風過時的落葉,被氣勁吹得再飄了一下,輕輕巧巧的從斧芒上空貼身飄過。
展示了這妙到毫巔的身法,影子頭下腳上,腳步在空中重重一頓。
“轟——”
仿佛空中有一塊踏板一般,他將半空踏得一聲爆鳴,蕩起陣陣漣漪!
影子驟然加到極速,司徒琴覆蓋空中的琴箭被他完全躲過,在兩人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閃身到了謝淵面前,遞出暗淡無光的短劍。
短劍刹那突破了自動激發的金鍾罩,直接刺到謝淵胸口,陡然頓住。
一聲隱約的佛唱響起,謝淵隻感覺胸口一熱,爆發出巨大的光芒,將眼前的殺手和短劍全部彈開。
於此同時,司徒琴贈與他的那翠玉佛像,瞬間變得黯淡失色,不複溫潤。
大概只要再來一次,這能防三變境全力數擊的防身法寶,下場便和司徒琴那兩枚戒指一般。
影子見謝淵竟也有如此高妙法寶,眼皮一跳。
不過他顯是覺得倉促間難以殺死司徒琴,不如先解決謝淵這礙手礙腳的幫手,再全力刺殺目標。
不信他還有幾次這樣的防護,反正在自己手中,料對手也撐不過兩個回合。
影子短劍再舞,化作一團微不可查的風,輕飄飄而迅疾無比的抹向謝淵咽喉。
謝淵得佛像一阻,已經反應過來,渾身血氣一動,神聖莊嚴的金色光罩猛然爆發出來,罩住他身周一圈,甚至得益於大力金剛丸,比他自身平時催發的還要穩固的多。
短劍擊在金鍾罩上,發出一聲悠揚的鍾磬之音。金鍾罩劇烈的晃蕩起來,漣漪無數,幾乎看不清裡面謝淵的模樣,但終究又穩定下來。
一股犀利的氣息撲面而來,殺手下意識的想要躲避那讓他挨著也非死即傷的斧芒,結果動作剛一做出,卻發現刺出來的是一把犀利的長劍,威勢絕倫!
怎麽又換兵器了?
殺手有些訝異,這一下慢了半拍,隻得後手揚起短劍阻那長劍。
短劍進了長劍晃出的白光,突然如同進了雲霧失了目標的旅人,刹那間不知該往何處。
影子隻怔了一下,然而他戰鬥經驗無比豐富,瞬息揮劍,護住周身,恰好和謝淵果斷出擊的長劍與胸**接,發出叮的一聲。
謝淵知曉敵人前所未有的強大,已經不像往常那樣妄想用雲霧之勢迷惑對手,而是稍微佔得先機便是破雲而出,長劍如龍,直取敵人,然而仍然被他於千鈞一發之際擋下。
他心中凜然,知道這名殺手的戰鬥技藝幾乎是生平僅見,不敢大意,長劍一抖,將雲龍九式拚盡全力的使出,罩住殺手。
有遺跡裡的上古丹藥加持,謝淵不止回歸巔峰,還突破極限,此時的雲龍九式在佔得先機的情況下,竟真勉力將殺手籠罩其中。
殺手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千錘百煉,毫無花哨,橫劈豎斬也有莫大威力;然而面對宗師級的高深劍法,他並無相應破招,只能以力破敵。 但雲龍九式最擅長不斷變化、避實就虛,此時謝淵只是長劍化作雲中龍,纏著殺手,讓敵人明明修為高出他一個大境界,卻有些有力無處使。
殺手心中驚訝,但若只是如此自然攔不住他,一時三刻他就能尋覓破綻衝出劍式去。
但每當這時,戰局稍遠處的司徒琴就恰到好處的用琴音攔敵,時機可稱完美。
司徒琴目力高絕,心有琴韻。她用出的琴箭威力不見得多大,卻正是曲譜轉折之處,有四兩撥千斤的巧妙,每每和謝淵配合,打在殺手正巧想要破局之時,亂其節奏,回到謝淵劍式正中。
如是數次下來,殺手發現自己竟然還不能輕易破局,心中一凜。
他迅速轉變策略,短劍一抖,猛地爆發出比之前出招還快得多的速度,直取謝淵下腹。
偏偏他這一招速度威力倍增,還根本沒有幾分動靜。威力絕大和聲息全無原是矛盾兩極,在他手中卻完美結合,正是刺殺技藝的巔峰展現。
憑這瞬息爆發全部功力的殺招,殺手此前無數次刺殺目標,不乏修為還勝過他之人,就靠這手突如其來、無聲無息的刺擊殺招。
他不顧周圍看不真切、殺機暗藏的長劍,果斷的不顧自身,以命搏命。他有信心在對手的劍斬向自己之前,先取了對手的性命。
在如此修為差距下,謝淵本反應不及這一絕殺一劍。
他亦未能看清這一劍如同雷霆一般的軌跡,只是隱隱看到殺手的動作。
然而謝淵腦海中念頭一閃,仿佛於哪見過這絕命殺招,然後福至心靈一般,突然有了破解之法。
他隱於雲霧劍式中的長劍陡然一轉,於胸口斜撩向上,剛好和刺客的短劍輕輕磕了一下。
原本以二變境對三變境,別說這麽一磕,就是全力斬擊,也不見得能使其劍偏分毫。
但就這麽一下,就像打蛇打中了七寸,拿人拿中了麻筋,劍客的手陡然一偏,短劍幾乎被帶飛出去。
他面色駭然,完全想不通怎會如此!
然而還來不及驚駭,刺客就看到謝淵那磕歪他兵器的長劍不停,竟然順勢撩向他的脖頸。一撩一送之間,鋒寒的刃口飛速的接近著他的要害。
千鈞一發之際,刺客身軀詭異的扭動一下,讓開脖頸,微微側身,胸口輕輕和謝淵的劍尖擦了一下,帶出一溜血花。
兩人交錯而過,刺客一個閃身,避開了司徒琴襲來的一團無形琴勁,仿佛背後長眼一般,讓少女柳眉緊蹙。
影子站到了河邊,輕輕抹了抹心口,看了看指尖的血跡。
他深深望了謝淵和司徒琴一眼,緩緩倒退一步,無聲無息的沒入了烏河的河面,隻帶起了微不可查的漣漪,然後迅速沉靜下去。
烏河河面一片平靜,斜陽如血,歸鳥輕啼,一片靜謐。
要不是河邊處處是氣勁爆發、激烈對戰的痕跡,這裡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剛剛的一切就如幻覺一般。
謝淵和司徒琴默默對視,緊繃的心情稍微松了一點。
“是秋風樓的天階刺客。”
司徒琴蹙起秀眉道。
謝淵微微頷首,他也猜到了殺手的來歷。
大離朝廷對民間江湖的掌握力度尚可,天下時局暫且平穩,故而邪教與灰色組織向來低調,並無特別招搖的門派。
但近幾十年來,唯有一個殺手組織,實力強勁,做事張揚,幾乎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就連名字都取得“秋風樓”——
既是取殺人如秋風掃落葉之意,亦是和六扇門總部裡傳奇的春雨樓遙遙相對。
如此明面挑釁,春雨樓組織了數次圍捕,雖然有些效果,但從未讓這個神秘強大的殺手組織傷到根本,總是隱匿一陣,死灰複燃。
如此數十年,秋風樓在大離朝地下世界的聲望如日中天,而他們實力也的確強勁,只要不是特別離譜的目標,成功率幾乎在九成以上,甚至有數次刺殺宗師成功的事跡。
這個實力恐怖的刺客,看其路數,顯然是聲名遠播、亦或者說臭名昭著的秋風樓的天階刺客,也就是三變境殺手。
天階刺客不只是達到氣血三變境便可評上,而是還要至少刺殺了多名強大的三變境武者之後,方才有此稱號。
按司徒琴的眼力,估計這名殺手多半便是秋風樓的天階刺客,不然沒有這種舉重若輕、技藝絕倫的表現。
謝淵走到司徒琴身邊,仍然保持著警惕的注視著河面,然後慢慢籲了口氣:
“三變境的對手,竟然如此難以對付。”
司徒琴有些哭笑不得:
“謝鏢頭,就是我也不敢瞧不起氣血三變境的武者,哪怕他再弱,也是蛻變了三次。同一境界亦有血氣高低之差,前中後進度之別,已是難以逾越,更何況大境界?一重境界,一重關山,不是虛言。”
不過她美目旋即上下打量謝淵幾眼,不無驚異:
“不過謝鏢頭,你那斧技的威力,我這一遭是頭一回目睹,確實有些看不明白……這也罷了,最後殺手那一劍,你是如何破解的?竟然還一對一傷到了天階刺客。你才幾多修為?剛剛突破二變境而已,說出去別人都不信!別說別人啦,就是我不是親眼看到,我都不信!”
謝淵沒有瞞著司徒琴的打算:
“我在劍峰有些領悟,面對劍招常有靈光一閃、反敗為勝的時候。”
司徒琴聽了,愣了一愣,似乎有些失神,喃喃道:
“竟是劍心之能麽?”
謝淵見司徒琴竟然精準的叫出這能力名字,有些意外:
“你知道這東西麽?我還以為只有……我以為並不多見。”
“是不多見,只是聽說一些傳奇的大劍客有,然後……我父親也會。不過當世除了你,尚未聽說其他人具此能力。”
謝淵聽了,又是微微意外。這……也算某種緣分吧?
司徒琴沉吟一下,露出笑容:
“不過咱們倆聯手,竟然打跑了天階刺客,而且還是你傷到他,將他驚退!”
她一撫掌,亦顯振奮:
“天階刺客出手,十次裡有九次都不會失手,也折戟於此。這些人還真是舍得下血本……但來得也太快了。”
司徒琴微微蹙眉。
謝淵深刻的體會到了那天階刺客的恐怖,能夠將其擊退,自是感到不易。
但他始終注意著水面,兩人都默默的逐漸遠離烏河河畔,走了好長一截,然後謝淵才道:
“先回去再說吧,這一次,我確實知道世家不好惹了。”
司徒琴默默頷首:
“那你後悔啦?”
“所以下次我手會更重一點,絕不放人跑掉。”
謝淵笑道。
司徒琴微微一笑:
“八大家裡面,就錢家最會逃跑,最是惜命,所以要抓他們的人最不容易。當初我娘對付他們,也是錢家損失最小。”
謝淵點點頭,漸漸感到一絲疲憊。
他消耗本大,還是靠小還丹和大力金剛丸恢復。雖然這兩者都得自上古遺跡,神妙簡直非此世所有,然而這麽久過去,大力金剛丸的效果還是漸漸消散,謝淵隻感覺體內有些空虛,腳步都慢了慢。
還是修為太低了……二變境的修為只是入場標準,真正要舉足輕重,還得再練。
謝淵默默想著。
他走在官道上,耳邊隱隱聽到烏河的波濤,想起這兩日經歷的一切,眼神慢慢深沉。
突然,謝淵怔了一下,腳步頓住。
烏河風平浪靜,何來波濤?
他陡然感覺水聲似乎來自附近,似乎……就在自己腳下。
“小心!”
一聲嬌呼響起。
嘭的一聲,官道上炸出一個大洞,一股泥水衝天而起,那淡淡的看不真切的影子混在其中。
他朝著謝淵遞出無光的一劍,謝淵提前半拍預料,眼睛睜大,身周陡然亮起倒扣金鍾!
然而倉促之間的金鍾罩擋不住刺客的全力一擊,只是凝了那劍一瞬,就陡然破碎成漫天金光,如夢似幻。
短劍刺向謝淵胸口,謝淵眼神一閃,低喝一聲,不顧自身,同樣一劍捅向刺客心窩。
刺客的劍先一步刺到,謝淵隻感覺胸口一燙,那翠玉佛像直接炸碎,一道清光亮起,助他擋下這一擊。
謝淵隻感覺胸口一悶,並未受傷,然而他的長劍卻被影子詭異的閃身扭過,仿佛無骨一般。
影子短劍微收,一息之間回手再刺,然而兩人之間突然刮起狂風,讓影子手頓了一下,忽而倒退,栽入官道上的大洞之中,瞬息不見。
“這地下有暗河!”
謝淵凜然道。
兩人都防著殺手偷襲,遠離烏河,沒想到這裡地勢卻如此奇特!
司徒琴微微咬唇,和謝淵一齊掃視著周遭地面,然而周圍又陷入沉寂,哪裡看得到地下的動靜?
但他們能猜測得到,這天階刺客仿佛一道陰影,就在地下不知何處遊曳,隨時準備再度出擊。
謝淵面色沉凝,再度取出兩粒藥丸,準備送入口中。
三變境難敵,天階刺客更難,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隱患,不然兩人都危險了。
謝淵正伸出手,忽然聽到司徒琴嚴肅的聲音:
“你不能再服藥了。”
“可是……”
“你把我之前給你的東西戴上,屏息閉耳,然後蓄斧。”
謝淵怔了一下,看著司徒琴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沒有猶豫,取出兩粒白玉般的橢圓石子,如同耳塞,放入耳中。
瞬息之間,外界的一切他都聽不見了。
司徒琴見他依言行事後變出大斧,點了點頭,將手鄭重的放在琴上。
之前她不願用這個譜子,但現今看來也管不得了。
她的手輕輕按了一下。
謝淵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音,但看著司徒琴的動作,卻感覺心裡仿佛漏跳了一拍。
地面似乎微微震顫起來,遠處的烏河水陡然起了浪,平地吹起了一股寒風。
一朵烏雲剛好遮住了最後的夕陽。
天地驟然變色,司徒琴雙手漸漸揮動起來,官道上頓時響起了血腥殺伐之音。
地下暗河猛地波濤洶湧,官道附近的地面猛地震動起來,仿佛地龍翻身一般。
隨後是一道一道的水柱混合著泥漿衝天而起,四周不知炸起多少噴泉,而司徒琴在遮天蔽日的水柱中埋頭撫琴,如癡如狂,發髻炸散,一頭秀發隨風狂舞。
謝淵從未見過這樣的司徒琴,感覺她身上隱隱有一股懾人的氣息散發,讓他有些不適應。
突然,一道水柱噴出,彈出一道身影。然而那道影子渾身僵硬,雙目圓睜,口鼻溢血,如遭雷亟,仿佛一時間中了定身術,又像被什麽恐怖的事物震懾身心。
司徒琴猛地抬頭,大喊一聲。
謝淵雖然聽不見,但看得出戰機,頓時雙目圓睜,踏步而上,將全身所有的血氣、所有的內息,全部灌入這一斧之中,沒有分毫保留。
一道恐怖的斧芒當空斬出,直接劈向那道影子。
殺手眼睜睜的看著斧芒接近,然而一動不能動,只能徒勞的動了動手腳。
斧芒毫不停滯的一閃而過,直到半空高處才漸漸消散,將許多衝天水柱腰斬,亦包括了殺手。
啪嗒兩聲,殺手化作兩片,跌落地面,板動數下,一動不動。
那上半身還朝著這邊,謝淵直到這時才看清,那是一張平平無奇的中年人的臉,好像見過,又好像到處都是。
司徒琴慢慢收手,有些吃力。她確認殺手身亡,微微松了口氣,忽然雙腿朝外跌坐在地。
謝淵看著鴨子坐的司徒琴,想要將她扶起,結果剛一踏步,一個踉蹌,自己也摔倒。
兩人相顧無言,忽然同時苦笑兩聲。
謝淵歎道:
“原來我一直礙著你發揮了?”
音波武道,最擅群戰,最擅攻擊周圍潛藏敵人,亦是最不怕刺客。
但與此同時,也是最不需要同伴的。
雖然提前給了他特製耳塞,謝淵本以為司徒琴精準無比、幾能繡花的琴箭氣勁便已足夠,結果看來還是需要來首夠勁的曲子。
司徒琴面色蒼白,搖了搖頭:
“這譜子……是我娘給的,我也是前段時間才練,也第一次用。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用這招。”
她看著周圍漸漸消散的水柱,許多都帶著暗紅色。那不止是殺手的血,也有許多暗河裡的魚與周圍的動物。
“這曲子殺伐太重……八大世家肯定聽不得。不過我只能傷到這天階刺客,最後還得你這無雙斧技終結他。”
謝淵呼了口氣:
“你製敵我殺敵,咱倆也是配合無間。”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眼露興奮。
秋風樓天階刺客,氣血三變境強者。
這樣的敵人,竟然倒在兩名年輕人聯手之下。
謝淵和司徒琴一時隻覺得彼此攜手,再強的敵人也可匹敵。
謝淵悄然伸手,而司徒琴自然而然的伸出手來,兩人輕輕的握在一起。
水波蕩漾,這一幕緩緩消散。
一個穿著雜役服飾的俊逸青年抬起頭來,隨手將這玉盤裡的水倒入河中,然後立在船舷邊,回頭看著上遊的方向。
“竟然死了?”
他有些詫異的自語道:
“本來還說兩個三變境一起,興許能拿下她……還好忍住了沒出手,我早就料到,她司徒琴怎麽可能藏得沒有底牌?而且絕不止這一張!”
他讚歎了幾句自己的謹慎和忍耐,心情有些得意,有幾分慶幸。
哼了兩句小曲,他又想起那個俊朗的年輕男子,面色又瞬間從愉悅變得沉默。
“這小子是什麽來頭?這點修為竟能和秋風樓的天階刺客過招,那斧頭更是、更是不知道怎麽說。什麽檔次的二變能有這樣實力的?回頭得嚴查一下!
“一個司徒琴已經夠麻煩了,再來個這種幫手可不能行,得想想辦法……”
距離烏河畔的官道十裡外。
李泰和一道淡淡的影子正在對峙。
這影子和謝淵與司徒琴遭遇的殺手看起來十分類似,皆是身形幽暗,看不真切。
然而相比那名刺客,這道影子更顯暗淡,氣息也更為晦澀,哪怕李泰也看不清楚真容。
李泰陰沉著臉:
“既然你秋風樓也要來摻和一腳,那平西王府就接下了。今天,我就先將你留在這裡,看你見不得光的臉到底是什麽模樣!”
他抽出長劍,剛剛抬起,下一秒已經出現在影子面前,悍然斬下!
影子驟然往後閃退十丈,拉開距離,見李泰再度衝來,忽而閃身,讓開了路。
李泰怔了一下,凝眉道:
“如何?”
“任務失敗,這一單算我們虧了,告辭。”
影子晃了一下,忽然化作肉眼不可查的幽光,瞬息消失在天邊。
“任務失敗?”
李泰皺眉,長劍一收,望著官道,陡然從原地消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