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少年道士看著眼前平平無奇卻又透著幾分神秘氣息的謝淵,警惕的問道。
謝淵見他那樣,總算體會到了幾分慧覺的樂趣,心裡暗笑之余,面上故作高深莫測、緩緩道:
“我是誰,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的,我有你要的答案。”
說罷,他故意轉身,不再跟道士交談,自顧自的離去。
“三、二、一……”
謝淵默默數著,然後果然聽到後面響起了腳步聲,少年道士直接追了上來,低聲道:
“你都知道些什麽?怎麽才能告訴我?”
“呵呵……跟我來。”
謝淵露出愉悅的笑意,在前面帶路。
少年道士跟著謝淵在人流中穿行,繞著金陵城的大街小巷轉來轉去,隻覺這引路的人目的神秘莫測,腳步飄忽不定,不知要把他往哪裡引,默默的緊了緊身後的桃木劍。
實際上,謝淵腳步飄忽是因為自己也不知道往哪裡去。他遠遠綴著前面的慧覺,跟著他彎來繞去,似乎在躲避著什麽。
不過路上的高手似乎不經意間增多了,這一段路,謝淵已經看到了幾波姚家的高手快步穿行,目光四處掃射,顯然在找人。
多半就是找的自己……謝淵又和一隊姚家護衛擦肩而過,還和那領隊對視一眼,不動神色的挪開目光,就如一個普通的路人一般,沒有引起護衛的注意。
他如此想著,看著前面的慧覺,眼神又變得不善。
幸好天隱術在手,不然的話就被這和尚坑慘了。
七彎八繞,慧覺終於在一條接近城郊的僻靜小河旁止步,而謝淵也帶著道士跟了上去。
道士見謝淵這邊還有同伴,竟是一個看起來頗為不俗的和尚。慧覺面相清秀,皮膚白淨,氣質澄澈通透,看起來就不像小廟出來的。不過奇異的是,他一路上也沒引起路人注意,看起來自有獨特功法在身。
道士在兩人前數步之外停住,看著兩人,警惕的道:
“兩位到底是誰,為何找上貧道?”
多麽熟悉的一幕……
謝淵看著滿臉疑惑與警惕的少年道士,心中感歎。
慧覺雙掌合十,口宣佛號: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在下般若寺慧覺,這位是雲州謝淵謝施主。”
謝淵見慧覺直接報出兩人真實身份,微微瞥了他一眼,又看著對面的道士,沉吟不語。
少年道士聽聞兩人名字,明顯的一愣,然後眼神半信半疑道:
“你是般若寺住持智靈神僧的徒弟?你是潛龍榜第七十二謝淵?”
見兩人各自點點頭,道士有些不信道:
“你們兩個怎麽湊在一起找我?我如何信你們?不會是有什麽發現了什麽秘密需要我一起探索,只要九百九十八兩白銀報名?”
謝淵和慧覺都有些沉默,這個少年是經歷過什麽?
慧覺雙掌合十: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道長想要小僧怎麽證明?”
那道士看了看慧覺,沉吟片刻,忽然抬頭。
謝淵陡然覺得面前的少年道士爆發出衝天的氣勢,瞬間變得鋒芒畢露。
他陡然抬手,將背後的桃木劍一把拔出,隔著老遠悍然斬向慧覺!
一道清氣從木劍上爆發而出,至正至純,威力無匹,讓謝淵即使站在旁邊也心中一凜,同時莫名的覺得這股氣息有些熟悉。
慧覺面色一動,身周陡然亮起燦爛的金光,將如狂龍襲來的青色劍氣擋在外面。
青氣和金光撞在一起,激蕩起劇烈的勁氣波浪,交界處的空氣都被扭曲,景象完全看不真切。而旁邊的河流被這溢散的勁氣一激,頓時波濤起伏,炸出道道水浪,湧到了岸上。
數息之後,慧覺的金鍾罩瘋狂閃爍,眼看著竟然就要消散,清氣卻突然一收,少年收劍入鞘,靜立不動。
謝淵神色震動,這慧覺的不滅金鍾罩他是切身體會過的,在少年道士的劍下竟然初見就搖搖欲墜,就算慧覺現在只有不到全盛時的三成功力,這劍招的威力也難以估量,絕不比他的雲龍九式差了。
那道士挑了挑眉頭:
“真是不滅金鍾罩……不過怎的這麽虛?哦,原來你開始說的是真的,你們倆已經打過一場了。”
他轉目看向謝淵,目光有些波動:
“不滅金鍾罩名不虛傳,在下已經見識過了。若是慧覺師傅狀態正佳,我要破他功夫亦要費一番手腳。謝道兄竟然還勝過慧覺師傅,看來實力不凡,亦是名不虛傳!”
道士的語氣有些躍躍欲試,看著謝淵眼中燃起了戰火。
謝淵神色一動,抱拳道:
“道長認識在下?”
“謝兄乃潛龍榜新秀,貧道此番下山,倒是頗多聽聞道兄的事跡。嗯,斬殺貪官,救一方百姓,此番行俠仗義之事,讓貧道心向往之!”
謝淵笑了笑:
“現下我可是朝廷的通緝犯,不見得就是豪俠,道長怎知我殺的是貪官?”
道士搖搖頭:
“和謝淵說過這幾句話,貧道就知謝兄肯定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何況大離的官,殺兩個放一個,都嫌漏掉該殺之人,道兄殺的好!”
謝淵眼神一動,隻覺自己身為殺官通緝犯,都沒有這道士這麽極端,不由問道:
“道長對大離的官似乎有些意見?”
道士冷冷道:
“我家人便為酷吏所害,若不是我師父路過,斬了那惡人,現下我也不在了!”
謝淵聽得了然,點了點頭,怪不得他這麽憎惡大離的官。不過他的師父和自己竟然是同行,不知道是通緝榜上的哪個?他不由好奇道:
“道長,敢問你師父是哪位前輩?既然殺官,怕不是處境和在下也差不多。”
“是吧,他現在天天就在山上躲著,也不敢下山。”
謝淵歎了口氣:
“既有不公事,自有我等來鳴不平。只可惜終不合治世的規矩,落得個不便。尊師既敢除惡,想來不是一般人。”
“老道確實還成,在天龍榜上排第二,皇帝倒也不敢拿他怎樣。”
“……原來是玄真宗掌教嗎?那沒事了。”
謝淵還在想是哪位高人敢不顧朝廷,聽完頓時沒有意見。
天龍榜第二殺個濫官酷吏,恐怕皇帝還要去給他解釋;而自己做了,現在就是人人喊打的通緝犯……
還是實力不夠,要是真有了那樣的地位,不管做什麽都會有人替你說話的。
謝淵籲了口氣,看著這道士,神情有些意外。
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是玄真宗的嫡傳!怪不得那一劍那麽強,讓和尚都有些吃力。
又一個大宗師的徒弟,今天還真是奇了……
“原來是玄真宗高足!在下謝淵,不知道長高姓大名?”
“謝道兄客氣,貧道玄真宗張均一。謝道兄行俠仗義、為民除害,貧道早就耳聞,有結識之心,沒想到今日竟能撞到,實是緣分。”
張均一打了個稽首,神色雀躍道。
兩人正聊得投機,旁邊傳來了慧覺的聲音:
“你們等一下!張施主,今天能你們能見面,全賴小僧牽線。但明明都是出家人,你怎的如此魯莽,直接就往小僧頭上招呼?”
慧覺一臉委屈道。
張均一撓了撓頭,呵呵笑道:
“我想若真是般若寺的高僧,這一劍肯定不能奈何;若不是,那我也收得住。”
慧覺聽得不置可否,不忿的指著謝淵:
“你要試探,為何不砍他?就算覺得我們是騙子,也是他把你騙到這來的,和小僧沒有關系。”
謝淵聽得一瞪眼睛,張均一組織了下語言:
“貧道直覺以為,慧覺師傅應該是主謀。一聽到‘出家人不打誑語’,貧道就想到之前遇到的騙子,下意識就拔劍了……”
謝淵一聽,給張均一比了個大拇指,呵呵一笑。
不愧是天龍榜第二的高徒,果然見識不一般!
慧覺聽得無言以對,連著念了幾聲佛號,才平息下來。
“既然張施主也到了,咱們就可以商量商量接下來怎麽辦。”
張均一聽得挑了挑眉頭:
“二位專程在等我?貧道現在其實都還不知道,兩位找我所為何事。”
慧覺不答,而是問道:
“張施主,你去找寧國公,又是所為何事呢?”
張均一面色微沉:
“我在下山而來的一路上遇到許多不平事,出手不少。不過其中幾件,便是貧道也覺得有些麻煩,似乎是跟這邊的世家有關。我到了金陵,想幫人申冤,可惜官府推三阻四。見這裡的地方官都和世家勾連一氣,我想寧國公總該是和他們不一夥的,故而找上門來,結果這老東西一心禮佛,什麽都不管,在這裡完全是屍位素餐。大離朝廷盡是這些人,怪不得每況愈下!”
謝淵聽得搖了搖頭:
“我和慧覺師傅剛剛才從寧國公府出來,發現他恐怕早就和世家成了一家人了。”
張均一愣了一下,哼道:
“連自己封的公爵都離心離德,怪不得大離朝廷每況愈下!”
這憤青……
謝淵有些好笑,和慧覺對視一眼,然後對著張均一道:
“張道長,我和慧覺師傅找你,其實也是為了世家之事。我曾在雲州見到世家擄掠人口,如此這般……慧覺師傅竟說,他們是為延壽!需要用到如此多人,不是邪法是什麽?”
張均一聽得面色越來越難看,猛地一拍大腿,拔出桃木劍,就要開衝:
“媽的,還有這種事?我現在就去姚家問個說法!若是真的,今天張某定要斬妖除魔!”
謝淵趕忙攔住熱血少年,說:
“不急不急,世家綿延千年,不可小覷,我們先從長計議,自有計劃。額,慧覺師傅,計劃是什麽來著?”
說實話,慧覺一直早有想法的模樣,但又一直沒有說清楚,謝淵都不知道他有什麽安排。
慧覺雙掌合十,一臉純真:
“謝施主,能有什麽計劃?人齊了,自然是上門呀!”
“上門?”
謝淵眉頭一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張均一,陷入沉吟。
雖然三人都是實力不俗的年輕天才,另外兩個更是有大背景的。可是畢竟年歲都不長,現下都是氣血二變境的修為。就算給他們算成三個三變境高手,要去八大世家之一的姚家要說法,恐怕還是遠遠不夠格。
不過他看了看慧覺微笑的表情,神情一動,緩緩道:
“上門也不是非要從正門走吧?”
“正是。”
慧覺歎了口氣:
“小僧一向都是光明正大的,只可惜咱們隊伍裡一個通緝犯,一個愣頭青,正門恐怕進不去,隻得被你們拐去做壞事了。阿彌陀佛,佛祖恕罪。”
謝淵懶得理他,只是思索,倒是張均一瞟了他幾眼,似乎重新認識了下這個白淨和尚。
嗯,看來開始砍的沒錯。
謝淵想了片刻,微微點頭。
若是查案遇到瓶頸,到最後恐怕自己還是得入姚府一探。
如果自己獨身前去,危險程度恐怕難說。
但是要是拐上慧覺和張均一一起……兩個大宗師徒弟伴身,實力都差相仿佛,再加上他們肯定帶著寶貝——畢竟天下最大兩個宗門的嫡傳出門,總得有點東西護身吧?這般陣容,宗師以下應該可以橫著走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事有不諧,兩個人搬出背景,再給姚家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把他們奈何。暗殺一個外院管事是一回事,殺大宗嫡傳則又是另一回事了,特別是這兩宗是般若寺和玄真宗,他們的師父分別這天龍榜上排第二、第三。
謝淵感覺帶著他們頗有些像帶著兩個人質一般,挾天子以令諸侯。兩個嫡傳一起走,被姚家發現了恐怕也是頭疼萬分,最多也就是請離?不要說姚家,就算八大世家排名第一的琅琊王家,也不敢同時招惹般若寺和玄真宗。
這樣自己也安全多了……正該去探查。
謝淵下定決心,對著兩人說道:
“既然如此,咱們今夜便一起入金陵姚家一探,看看這金玉其外的千年世家,內裡又是如何。嗯,我有一法門,當可避過大多數強者探查。”
慧覺雙掌合十:
“阿彌陀佛,小僧的‘四大皆空’心法,也可助謝施主一臂之力。”
張均一沉默一下:
“那我就跟著二位了。”
謝淵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慧覺卻一臉純真的道:
“張施主,玄真宗應該也有高深法門,可避探查吧?”
張均一面皮微熱:
“有是有的……”
“那張施主何不施展一二?免得謝施主壓力太大。”
“……咳,我還在學。”
張均一面皮脹紅,有些尷尬道。
“哦,原來是沒學會啊。”
慧覺笑眯眯的道。
“你這賊禿……”
眼看張均一好像要忍不住拔劍,謝淵歎了口氣,打著圓場:
“我和慧覺師傅有些消耗,先回去休息,調整狀態,到午夜應該差不多了。咱們約定時間再來碰頭。”
他和慧覺雖然損耗極大,但都沒受什麽有影響的大傷,回去服些補血益氣的藥,到夜間也就恢復。
另外兩人都是點頭,約好午夜還在此見面,便各自回自己的駐地休息。
謝淵回到劍宗別院,剛一進門就看到秦真陽迎了上來:
“張師弟……你沒事麽?”
秦真陽眉頭微皺道。
謝淵搖搖頭,拉著秦真陽準備到房間裡說話。
兩人在走廊上正好看到林真和寧紫,見林真拉著寧紫有些激動,似乎想要出門。
“張師弟,你才回來?在外面看到熱鬧了麽?”
寧紫見他,主動招呼道。
謝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熱鬧?什麽熱鬧?小潛龍會不是還要幾天?”
“你沒聽到那一聲嗎?”
林真接過話:
“謝鏢頭戰勝般若寺的慧覺了!”
“啊……”
謝淵反應過來,啊了一聲,搖頭道:
“什麽都沒看到,可能是無聊的人亂叫。”
林真一聽,抿起嘴唇,臉色一垮:
“說不定是真的呢?寧師姐,我們出去看看吧!”
“走吧走吧,散散心也好!”
寧紫瞪了謝淵一眼,似乎覺得他不解風情。
謝淵回過頭,和眼神莫名的秦真陽對視一眼,輕咳一聲,走到書房裡去。
關好房門,秦真陽主動問道:
“張……師弟,剛剛是怎麽回事?”
謝淵組織了下語言,低聲道:
“我碰到慧覺了,然後……”
他把事情大致講了一遍,主要講準備和慧覺、張均一夜探姚府,看能否查得王之義遇害之事的真相。
秦真陽聽完之後,一陣恍惚,沉默了許久,神色都沒有恢復過來。
他……竟然能戰勝慧覺了?
天龍榜第三的徒弟、般若寺的真傳、年紀輕輕就入了菩提院的慧覺?
秦真陽是見過慧覺的,就在西漠的浮屠塔遺跡裡。雖然他沒怎麽見到慧覺出手,可是從那和尚從始至終的淡然、以及對面對三變境毫無懼色來看,便知他的實力絕對不容小覷,對得起他的背景和天賦。
秦真陽對慧覺的印象相當深刻,可是這樣的慧覺,竟然都被謝淵戰而勝之?
劍宗大師兄一向沉穩的表情也難以掩飾的露出震驚之色,他沉默半晌,才緩緩道:
“然後你們又碰到了張均一?”
又是一個大宗師的小弟子……
謝淵不知該說是碰到的還是慧覺主動等到的,這和尚總有幾分神秘。
但他還是點點頭:
“這道士也是個熱血俠義之士,我和他還算投緣,便準備一起去探探,看能否找到姚家作惡的鐵證。”
秦真陽微微沉默,眼神露出幾分複雜。
他明明記得前不久來,這位師弟還是宗門裡名不見經傳的雜役弟子來著。
可是現在他不但自己實力提升迅速,在宗內也如坐火箭般的到了內門,要不是身份特殊肯定能拜入宗師門下,並且他身周交遊結識的,都已經是如此等級的人物了麽?
天龍榜第二第三名的親傳弟子,那就是大離境內頂尖的年輕武者,真正的武道天驕。雖說看樣子兩人好說話的很,可若是一般的武者,哪有能和他們交流的資格?若自身層次不一樣,是不可能強行湊在一起的。
真龍不與螻蟻為伍,能得到這二人的認可,足以說明謝淵自身也是同一層次的年輕人。
秦真陽緩緩歎了口氣,這樣的師弟,要真是自家的親師弟就好了。
他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休養,務必養足精神。雖然有兩名不俗的同伴,但是世家祖宅,絕對算得上龍潭虎穴了,你千萬不得大意。我不便與你同去,但你自己小心,以保重自身為主。若是不行,便用師父給你的東西,先逃出來再說。” 謝淵鄭重的點點頭,他也知道此行馬虎不得,必須萬分小心。
回到房中,謝淵服了顆回元丹,盤坐於床上,慢慢調息修行,恢復著體力。
直到夕陽西下,銀月東起,漸漸上了中天。
謝淵睜開眼睛,將自身衣物鞋襪一絲不苟的整理好,再將武器丹藥各歸位置,然後便悄然出門,去到白天和慧覺、張均一定下的匯合地點。
小河邊。
時值午夜,此等偏僻地,除了銀月撒下輝光,讓河水都染上朦朧的白,嘩啦啦的奔騰中,反射出淡淡夢幻的波光。
謝淵見兩人已經在這,和他們點點頭招呼。
慧覺掃過二人,見都準備好了,便帶路道:
“二位施主請隨我來。”
三人化作淡淡的影子,在月光下幾乎不可看見,沿著小巷往金陵城潛去。
不需要行多遠,謝淵就看到了那高高的院牆,看到了那在繁華金陵佔據了整整數條街坊的城中之城。
金陵姚家,祖宅。
金陵姚家在前朝的前朝似是皇族,那時的朝廷就定都金陵,傳言說姚家的祖宅那時還是皇宮。
不過朝代更迭數次,數千年過去,許多事情都不可考,但金陵姚家傳承了千年,和城外波濤滾滾、永不止歇的大江一直都是金陵城的標志,仿佛亙古不變,屹立不倒。
但二十年前那場八門之亂,差一點就將千年姚家徹底打垮了。發了瘋的大宗師,從黑暗中蘇醒的天下第一大教,不計後果、不擇手段起來便是千年世家也搖搖欲墜,直到如今仍然沒有彌補回損失的元氣來。
姚家近百年都沒有大宗師,但飛龍榜的宗師還是有幾位的,只是在八門之亂裡全部身隕,甚至連普通的宗師都所剩不多,還不如一些次一級的勢力。說起來,這大概是姚家歷史上有數的虛弱時刻。
若非如此,三個年輕人應該是不敢往姚家的祖宅裡鑽的。
“從這裡翻進去?”
謝淵看著高聳的院牆,看向慧覺。
慧覺雙掌合十:
“小僧感覺,這裡是守衛與強者感應最為薄弱之處。”
感覺?
謝淵不置可否,張均一卻問道:
“你怎麽知道?姚家人手可不少,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強者巡邏不斷,豈會有死角?”
慧覺帶著淡淡微笑:
“平時自然是沒有的,還得感謝謝施主。”
謝淵看著張均一望過來,有些莫名其妙的搖搖頭,然後忽然心中一動,想到路上無處不在的那些姚家高手:
“你是說白天那些抓我的人?”
“不錯,姚家的人總不是無窮無盡的。去找謝施主了,家裡人就少了。當然,雖然晚上大部分都回來,但調動來去,便有了空當。”
慧覺笑道。
謝淵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心中一動。
原來也不是亂嚎的……看來那時,他就想好晚上要來姚家“拜訪”了。
幾人小聲商議一陣,各展輕身功法,從牆上越過。
期間慧覺還鄭重提醒,有些地方不能落腳,不然恐怕整個宅子的人都知道這裡有人了。
三人翻了進去,落到一處花園之中。
謝淵的天隱術已經最大限度的張開,如今的他可以將身周近處的人也覆蓋,再加上慧覺身上散發的若有若無的空靈之意,三人現在若不是宗師過來搜索,應當是無人能見。
但畢竟是世家祖地,內裡巡邏密集、機關暗步,還不知有沒有高手持著寶物警戒。
謝淵並看不清楚,看張均一更是一頭霧水。
然而有慧覺在前面引路,手中不時撚動,口中更是暗暗念誦,也不知是什麽手段,總能辨別出安全路徑,如同在自家一般快速穿行,直往宅內深處走去。
謝淵感覺這和尚越發的高深莫測,不愧是般若寺的高僧大德、神僧傳人,手段難料;相比之下張均一就純粹得多,就是功法威力無疇,讓高僧也有些吃力。
三人快速路過一個院落,謝淵往裡面掃了一眼,忽然眼睛一張,停住腳步。
“怎麽了?”
兩人趕忙同時站定,圍繞著謝淵,不敢出他天隱術,不然恐被宅內宗師借必定會有的寶物感知。
“看到個熟人……”
謝淵看著院內深夜仍在練劍的年輕人,眼神一動。
院內的年輕人持劍狂舞,眼神深邃,表情如癡如狂,仿佛心中只有劍法一般。
他旁邊還有個中年人,看著他欲言又止,等他一套劍法舞完,才歎口氣道:
“天川,你休息一下吧,勞逸結合。”
姚天川搖搖頭:
“若是休息,怎能擊敗雲山劍宗的人?”
中年男子哎道:
“那肯定是那劍宗的前輩不要臉來著,同輩豈有人是你劍法敵手?更不用說你又苦修數月,這次小潛龍會,必定一變境奪魁!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姚天川眼神幽暗:
“不是的……”
他不再說話,又猛地刺出數劍,將面前的假人紛紛斬成碎片,才悶聲道:
“不重新勝過此人,我練武何為?便從這次小潛龍會開始,我必定要一路以無敵之勢拔得頭籌,而後找到那人,將其斬於劍下,以正劍心!”
姚天川眼神寒光閃爍,冷冰冰道:
“這次小潛龍會有劍宗的人來?我就先從他們開刀,劍宗的人壞我劍心,我也要讓這雲山劍宗的人見到我之後,再也握不了劍!”
謝淵在門外靜靜聽完,看了姚天川一眼,低聲道:
“走吧。”
慧覺和張均一對視一眼,看著謝淵,都有些奇怪。
“阿彌陀佛,謝施主肯定在心裡憋壞事了。”
慧覺小聲道。
張均一橫了他一眼:
“你以為誰都是你這賊禿?”
這姚天川好不容易重新揮劍,但看起來似乎已經有些心魔,隻想找自己報仇……
聽過那一番話,謝淵眸光一閃,暗道找個時機,讓他如願好了。
慧覺繼續往前帶路,愈發靠近核心處,見到前方宮殿似的群落,他正要踏入,忽然腳步一頓。
“這裡有陣法……”
慧覺眉頭微皺,看著月洞旁的隱隱波動說道。
謝淵湊近一看,自己並不通高深陣法,也無能為力。
要是慕姑娘在的話,肯定沒有問題……說起來,都多久沒見她了?
謝淵正在出神,張均一問慧覺:
“和尚,你終於也沒辦法了?”
“阿彌陀佛,小僧又不是真佛,還能滿足你所有心願不成?”
慧覺反唇相譏。
張均一皺著眉頭:
“沒用的賊禿!那可怎辦?”
“張施主,你有用你上。”
慧覺呵道。
張均一看了一會兒,點點頭:
“那我試試。”
慧覺一愣,趕忙道:
“你別衝動!試出問題,都走到這裡面,咱們跑都跑不掉!”
謝淵也回過神來,看著張均一,想了想,問道:
“張道長,你有把握?”
“有一點。”
張均一點點頭,在慧覺驚異的眼神中,拿起桃木劍,當空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符。
一道清光亮起,印在月洞上,仿佛水波蕩漾。
三人莫名感覺這裡通暢了,試探著邁步,果然正常進入。
慧覺上上下下打量著張均一:
“張施主,你怎麽還會五行八卦?”
“貧道畢竟是道士。”
張均一老神在在的收起桃木劍。
不過在兩人的注視下,他還是咳了一聲,低聲道:
“但我平時不喜歡學這些,其他的都不太會。就是陣法師父說越到後面越必須要懂,強行讓我記了個式子,只要不脫八卦樊籠的,大概都有機會破解……哎,那些玩意兒太難,學著費勁!”
謝淵一臉莫名,這是大宗師看徒弟太笨,乾脆給了他把萬能鑰匙?
慧覺也斜眼看著張均一,連連搖頭:
“阿彌陀佛,傻人有傻福。”
幾人繼續往前走,很快到了這片核心區域的書房。
這裡面的東西,大概是整個姚家的帳目、秘辛,都在此有跡可循。
只不過三人不敢擅自闖入,裡面又十分廣大,翻也不知翻多久。
他們先繞著這片區域轉了一圈,沒見到其他異樣,又回到書房,還是準備進入搜尋一番。
正研究門口是否有機關之時,遠處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三人對視一眼,連忙跑到旁邊的廊柱後躲藏。
片刻後,有兩個人的腳步聲走到書房門口,謝淵悄然探出一點頭,看見兩道男子身影正好進了書房。
他微微皺眉,怎麽感覺其中一人有些眼熟?
“錢兄,勞你從邕陽趕來。”
一人說話道。
另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
“那謝淵既然在金陵現身,我自然要來看看。”
錢兄?
為了我而來?
謝淵眉頭緊皺,突然眼神一凝,想起那個身影為何眼熟。
錢先生!
“般若寺慧覺應當是真的來了,寧國公白日已經見過他。但是說那謝淵勝過慧覺,這……”
“我雖也覺難以置信,但那謝淵的實力的確不容小覷,短短時間再有進步,也不是不可能。”
錢先生的聲音有些凝重,緩緩道。
“哎,這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非要來破壞我們的事情,而且還緊追不放,看來得早日除掉。”
“你們派人了麽?”
“白日已經將高手盡數派出搜捕,可惜在城裡一無所獲,所以我才懷疑他到底在不在。”
“你們在金陵城,都抓不住一個小輩麽?”
聽著錢先生口中的隱隱責怪之意,姚慶來沉默一下,道:
“錢兄,沒人真正見到他,誰知道他在哪?”
“罷了,你們好好搜尋才是。”
姚慶來卻忍不住繼續道:
“現下小潛龍會在即,城內魚龍混雜,整個大離的勢力都在這來了人。本來就夠亂了,還有雲山劍宗那一檔子事,讓他們的人不依不饒,李星拓的大徒弟天天到處問,還拿他沒辦法……錢兄,我就不明白,你非要對付他們幹什麽?殺了那王之義,你知道劍宗給我多大的壓力麽?”
謝淵一聽,瞳孔猛地一縮。
王管事是這錢先生殺的?
錢先生語氣裡有淡淡的嘲諷:
“慶來兄,區區一個雲山劍宗,就讓你們金陵姚家都感覺到壓力了麽?不應該。”
姚慶來又沉默一會兒,壓抑著怒火道:
“錢兄,王之義是沒死在邕陽,不然的話,若李星拓親至,邕陽伯已是風燭殘年,還對付得了李星拓的劍麽?”
錢先生冷冷道:
“只要四叔公還在一天,我錢家總歸有此等高手。而你姚家就算想,哪有頂尖宗師坐鎮?哼,找不到謝淵,說不定他偷偷溜進你家,你們也不知!”
姚慶來這次沉默了比之前更久的時間,久到謝淵三人都懷疑他們是不是睡著了,才聽他長出一口氣道:
“錢兄,你若是來此再為兩家合作打壓我姚家的,那不提也罷。”
錢先生淡然道:
“我們兩家交好已久,自然通力合作。不過現下本就是我錢家為主,毋庸置疑。”
姚慶來不置可否,只是繼續道:
“錢兄,我再問你一次,你為何要殺王之義?他根本查不到什麽東西。”
“具體的你不用知曉,本是和謝淵有關,但他現在既然來了……呵呵。”
錢先生忽然高深莫測的笑了笑,讓外面的謝淵皺起眉頭。
“罷了,那你既然來此,打算如何做?”
“今日已晚,我明天看看你們布置,再做計較。”
“也罷,那錢兄便去客院歇息,我已讓下人給你備好。”
“不用勞煩,我回我家在金陵的別院便是。”
書房裡的燭火閃了閃,錢先生和姚慶來走出來,往外面走去。
謝淵在旁邊睜大眼睛,仔細的想看那錢先生的長相,然而始終是在背後,根本看不見。
三人在柱子後悄然對視一眼,等那兩人稍微走遠,張均一低聲道:
“你們說,怎麽做?”
謝淵眼中光芒一閃:
“跟著那錢先生,直接出去。”
慧覺和張均一都心下了然,紛紛點頭,這次在謝淵的帶領下遠遠綴著姚慶來和錢先生。
踩著兩人後面的路徑,一前一後兩波人行得不慢,也耽擱了好一會兒才出了姚家的大門。
“看來這兩家雖然合作,恐怕不算友好。”
謝淵暗自想到。
不管是錢先生咄咄逼人、想佔主動權,還是不在此休息、寧願繞來繞去的離開,都說明兩家雖然有隱秘合作,實際上並不是親如一家。
本來也是,八大世家實際上競爭極多,若不是之前薛明河和魔教聖女先後逼得他們聯合,恐怕還沒有如今這和諧局面。
等到姚慶來送走錢先生,面色微沉的回去,錢先生一個人在長街上往前走著,似乎還在思索。
他走著走著,突然腳步一頓,看到月光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錢先生抬頭看去,發現前面有一個年輕人攔路。
年輕人眉目舒朗,身軀頎長,面相極佳,直如王孫公子一般,正是謝淵。
錢先生的臉上一怔,下意識的往他背後看了看,而後反應過來,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小謝是吧?你竟然來攔我的路。那姑娘肯定不敢來這,沒有她,你一個人也敢擋我?”
謝淵看著面前這個俊朗男子,不得不說世家之人的皮相都還不錯。
只是如此樣貌之下,不知藏著多麽齷齪殘忍的靈魂。
想到那一百多個剛剛逃出生天就被毒死的受害者,想到那幾個看著才找回的親人死在懷中、哭的撕心裂肺的烏河百姓,謝淵面色一沉:
“姓錢的,今天你還跑得掉麽?”
“跑?這是金陵,就憑你,我為何要跑?”
錢先生呵呵笑著,眼神發亮:
“要跑的是你才對!我倒要看看,上次你狐假虎威追我那麽久,今天,你還能不能跑得過我!”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說話行事如此霸道,小僧看得十分不慣。”
忽然,旁邊的巷子裡走出一個白淨的僧人,他的身姿映照在銀白的輝光下,雙手合十,一臉純真。
錢先生看著旁邊不知何時出現的慧覺,面色微變,正要說話,頭陡然又轉向另一邊。
月光下,一個劍眉星目、背負木劍的少年道士堵住他另外一邊的方向,朗聲道:
“這個就是世家的黑手麽?今天貧道就要將他擒下!”
錢先生望著周圍三個年輕人,面色陡然變化。
雖然感覺他們的修為都不如自己高,但是……這感覺,怎麽如此危險?
謝淵慢慢拔出長劍,指著錢先生:
“姓錢的,今天,你準備往哪兒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