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衛聽了,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才臉色大變,連忙低頭拱手道:
“原來是李宗主大駕光臨!小的這便去通傳,勞您進門房稍息片刻!” 竟是雲山劍宗之主!
姚府大門就在金陵的主街,來往人流如織,盡皆看著一頭銀發、面容年輕的劍客,一片嘩然。
飛龍榜前十的宗師無人不曉,李星拓的威名近年更是如雷貫耳,便是江南民眾也是屢聞其名。
原來這來找姚家的卻是他?一宗之主親至,不知有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路人都變得有些激動,隱隱期盼,感覺要見證大事發生。
李星拓笑了笑,擺擺手,十分隨和道:
“不必了,入鄉隨俗,我自己進去就是了。”
那守衛呆了一下,下意識伸手,又立即縮了回來,為難道:
“李宗主,這個……勞您稍待片刻就好,我立即去請老爺們來迎!”
李宗主親至,縱是姚家門房亦不敢有分毫的怠慢。
守衛抱拳恭敬的說了一聲之後,見面前的李星拓不為所動,一言不發,不由額頭見汗,低頭道:
“李宗主還請一品江南茗茶,小的這就讓人去通傳。”
他說完這句,伸手一引,結果李星拓還是站在門口不移不動,氣氛一片沉凝。
門房頓時一臉為難,背上冒汗。
他正在措辭,結果不過片刻,一陣秋風刮來,面前的白衣劍客突然扭曲變淡,然後消散不見。
守衛呆了片刻,這才發現眼前不過是一道虛影,真正的李星拓早就不知所蹤,不由霍然回頭看向宅內。
門口遠遠圍觀的路人都是一臉驚異,而後長街上所有人都聽到姚府深處傳來一聲大喝:
“李星拓!擅闖姚家,是何道理!”
“呵呵呵,來而不往非禮也!姚家主,本座從雲州而來,特來領教金陵姚氏的高招。你出劍吧。”
一聲清朗的笑聲伴隨衝天劍意而起。
姚府中的一處水榭,姚余知正大宴賓客,高朋滿座。
然而李星拓忽然如閑庭信步般走到宴席正中,滿座高人,宗師也有數位,竟無其他一人有反應,仿佛他們的時間都陷入了停滯。
只有姚余知面色大變,知道來者不善,然而沒想到李星拓根本不跟他多說,直接出劍,指向這金陵姚氏之主!
劍意撲面而來,姚余知渾身一緊,直接從案幾前起身,抽身爆退,撞破身後屏風。
滿座賓客看著李星拓劍指姚余知,一進一退,瞬息間出了水榭。
水榭中的風似乎都緩了下來,他們的思維也仿佛變得遲滯。明明兩名宗師的動作看起來只是流暢、並不讓人眼花,一切映入眼中清清楚楚,然而他們卻似乎連轉頭都難做到,盡皆緩緩的扭頭看向兩人遠去的方向。
一片安靜中,姚余知的暴喝突然傳來:
“李星拓你欺人太甚!天阿劍,起!”
天阿劍!
眾人一驚,姚家的鎮族神兵!
具有種種神異、宗師才能執掌的兵器,被稱作玄兵。
玄兵威能無儔,神妙非凡,即使是宗師拿了也如虎添翼。
但玄兵自不是利器的盡頭。
在玄兵之上,還有神兵。
神兵者,呼風喚雨,天下利器,稀世罕有,向來為大宗師所掌。
傳言說一柄神兵,便等於一位大宗師。
四派八家之所以地位如此穩固,哪怕沒有大宗師坐鎮時也難以撼動,便是因為底蘊所在,要麽藏有鎮派神兵,要麽有相同等級的手段。
姚家的天阿劍,前身乃是數千年前姚家金陵稱帝時的帝王之劍,前名天子劍,乃人皇之兵,天下最頂尖的神兵。
後來朝代更迭,姚家為避世將其更名天阿劍,沒了皇族氣運、萬人供奉,天阿劍威能雖然不複鼎盛之時,但仍然是毋庸置疑的神兵。
姚余知身為宗師,持此兵器,當無恙矣……
水榭滿堂賓客、金陵名流腦海中轉過緩慢的念頭,就聽一聲長笑:
“如此名劍在你手中,亦是明珠蒙塵。”
一聲痛呼傳來,姚余知再無豪言壯語。
姚府之中忽而變得極為安靜,安靜得詭異。
李星拓的身影又出現在了水榭之中。
他掃了一眼在場名宿,微微點頭,面帶和氣:
“擾了諸位雅興。不過姚家傷我徒兒,驅我弟子,我便讓姚家主也受點小傷,甚是公平。”
他看了看桌上還有未開美酒,眼睛一亮,手一動便將其提到手上,拍開酒封,仰頭灌了一口,隨後長歎一聲:
“江南美酒,多年未飲!”
李星拓抿嘴閉眼,品鑒一會兒,歎了口氣:
“終是綿軟了些。”
說罷,他慢慢走出水榭,倏忽不見蹤影。
賓客們下意識的將頭又扭向門外,忽然感覺時間不再緩慢,終於恢復了正常。
遠處這時才傳來大響驚呼,一片喧嘩慌亂,爆鳴交擊、樓宇倒塌聲衝天而起。
原來不是姚府安靜,只是聲音還沒傳來,但李星拓已經離開。
姚府門口,李星拓提劍走出,正好撞到慌慌張張轉身要往裡通報的門房。
門房看著他隻進去了一瞬就突然又出來,一臉驚愕,不明所以。
而李星拓對他和煦的點了點頭,走到門外,看了眼方向,一步便出了金陵城。
長街的路人目送著李星拓進了姚府又瞬間出來,隨後隻留殘影緩緩飄散,不知所蹤,片刻後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糊塗模樣。
只有過了刹那,姚府裡喧聲震天,一片嘈雜,兵荒馬亂的動靜傳到了外面,隨後不少高手家丁奮勇追出,呼啦啦到了門外,然而哪裡還找得到李星拓的影子?
當然,他們自己也知道是這樣,不然絕不會如此奮勇。
於是一個時辰之內,雲山劍宗宗主李星拓闖入金陵姚家,擊傷請出鎮族神兵的姚家家主姚余知,如入無人之境,來去如同驚鴻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座金陵府。
然而這是金陵,縱然好事的人們幾乎已經憋不住心裡討論的**,卻也不敢大庭廣眾的說姚家的失利,隻敢在私宅裡大談特談,一吐心中傾訴之望,卻還得壓低聲音,生怕隔牆有耳。
畢竟那可是姚家!
但就是這樣的姚家,卻被李星拓單人隻劍闖入祖宅核心,當眾傷了姚余知,甚至連姚家的神兵也阻攔他不得。
金陵人道路以目,度過了有口難言、憋得發慌的一天。
不過第二天,這異樣的沉默就被徹底打破。
消息如風傳來,昨日下午,李星拓突至邕陽,敗錢家老太爺、飛龍榜第八、邕陽伯錢無病於邕水之畔。
據傳李星拓見到錢無病的刹那,動了殺心,兩人從城中大戰至邕水南岸,打得江水倒流,直到錢家三名宗師抬著鎮族神兵來才將老太爺救走。
不過邕陽伯本就年事已高,早就傳出數次大限將至的傳聞。雖然近些年聽說尋到延壽秘方,狀態恢復不少,但這一下過去,恐怕老太爺再要折壽十年不止。
如此消息一夜之間傳遍江南,金陵府的好事者都是一片恍惚。
江南江南,方圓何止千裡?邕陽和金陵雖然都屬江南,但是相距得有大幾百裡地去。
李星拓朝至金陵,暮到邕陽,半日之間輾轉兩地,連敗姚、錢兩大世家最強者,逼得兩家動用鎮族神兵,隨後揚長而去。
這一劍的風采,壓過江南千年世家。
眾人驀然回想,上一次讓世家齊齊動用神兵之時,是不是還得數到多年前的八門之亂了?
金陵的茶樓酒肆中人徹底按捺不住,不敢說姚家,在這裡說一說錢家總沒事?
而既然說了李星拓大敗邕陽伯,那肯定要順帶提提他上午幹了什麽。
一時之間大街小巷、茶樓酒館,盡皆是李星拓和雲山劍宗之名,即便是姚家也沒什麽辦法。
乃至整片江南大小城池,無不傳誦這傳奇般的戰績,雲山劍宗的風頭再度攀升,眾人心裡覺得,其實力應當隱隱壓過八家末尾。
都不是隱隱了,劍宗之主縱橫江南,兩家誰人是敵手?
至於李星拓為何這樣做,很快便被好事者翻出了理由:
前幾天錢姚二家的宗師闖入雲山劍宗金陵別院,破門而入,大鬧一場,以大欺小,傷了李星拓首徒秦真陽。
人們頓時恍然。
徒弟被欺負,師父自然找上門來出氣,天經地義,有理有據。
只不過找回來得如此快、如此不講道理、如此不給世家面子的,眾人還是頭一遭見到。
幾天之內直接從雲州衝到世家老巢,一劍壓得兩大世家低頭。
原來這才是雲山的崢嶸。
劍宗別院內。
李星拓看著神色如常、氣血紅潤的秦真陽,歎氣道:
“大徒弟,你怎麽這麽快就好了?”
秦真陽額角一抽一抽:
“師尊,對不住了,我的修為還湊合,沒那麽脆弱。”
李星拓連連搖頭:
“難得找到由頭出來活動一下,還以為你這個徒弟是故意體諒為師的。”
秦真陽面無表情道:
“師尊,案牘不會因為你不在而減少的,它們只會越積越多。”
李星拓本來還算愉快的臉色微微一垮:
“話真多!都怪你壯得跟牛一樣!要是受傷再重點,我也好再下重手。”
“師尊,你不是沒對錢無病容情?”
秦真陽問道。
李星拓面色一沉,點了點頭:
“那老匹夫已入魔道,要不是他的兒孫拚了命的把他抬回去,這次我就斬妖除魔了!你張師弟查的真沒錯,這些世家已經在行邪法延壽。”
秦真陽面色沉凝,吐了口氣:
“還有刺殺王管事的凶手,也是張師弟查到的,正是他在烏河碰到過的錢家人,稱呼為錢先生。只是奇怪的是,我查遍錢家的人員資料,沒有和這一人對的上號的。”
李星拓微微皺眉:
“或許是哪一個分支崛起的人物,並不出名。”
秦真陽搖搖頭:
“我把錢家分支也一並查過,只要成名的有氣血蛻變境的都一一對照過,確是一直沒查到。”
李星拓有些詫異,自家大徒弟的細致和穩重他是了解的,既然他說這樣排查都沒查到,那就是真沒有。
“奇怪。”
他想了想,沒想出結果,先將此事按下:
“罷了。反正已經和錢家與姚家徹底結怨,金陵這別院,隻得先關了。走吧。”
秦真陽默默點頭,麻利的收拾好行裝,忽而道:
“也不知張師弟行到哪了。要是知道您要來,也許他不用走的。”
李星拓歎了口氣:
“這小子,心裡還算有宗門,不想給咱們惹麻煩。只不過……”
他語氣悠悠道:
“既然我雲山劍宗總是要崛起的,天下就這麽大,修行資源就這麽多,遺跡就那麽些個,又要誰來讓出這個位置呢?”
那自然是四派八家裡排名最末的錢姚兩家著急了。
秦真陽默默想著。
想必以世家的眼光,他們也是早看透了這點,故而和劍宗一言不合,就將矛盾激發至此。
而李星拓更是想得通明,直接拿劍說話,不言其他。
江南世家跋扈慣了,卻忘了雲山劍宗不是江南這些小橋流水中被欺壓的小宗門。
“早晚會有衝突的。這小子啊,就是想得多了。”
李星拓搖搖頭:
“不過他總是有自己的想法,讓他自己去做吧。大徒弟,回家了。”
別院的大門洞開,前後駛出幾輛馬車,顯是雲山劍宗撤離了金陵。
但早已在別院外圍得滿滿當當的好事人群卻沒覺得是劍宗輸了這一陣。這麽多年來,在金陵讓姚家吃了癟還能揚長而去的,除了李星拓,只有那位女魔頭了。
劍宗的車隊沿著秦淮河慢悠悠的駛過,仿佛裡面的人還在欣賞美景。
然而姚家從始至終無人出面,無人敢攔,默默注視著這隻不算龐大的車隊。
一片安靜中,甚至讓金陵城都有些沉悶。
車隊規模再是小,第一輛的馬車,趕車的車夫卻是秦真陽。
而能讓秦真陽趕車,裡面坐的是誰,不言而喻。
於是劍宗的車隊就在整座金陵府的默默注視中,一搖一晃、安安穩穩的出了金陵。
江南的喧囂還沒結束,官府就發布了新一期的三榜。
天龍榜沒什麽變化,還是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頂尖大人物,就像天上的神佛,終究離底下太遠,只有個名號,仿佛不是真人。
飛龍榜的宗師本來也差不多,個個都是宗門魁首、世家老祖、傳奇宗師級的人物,比泥土塑像也差不了太多。但是日前的一場江南大戰,就在金陵和邕陽城中開始,讓人覺得原來飛龍榜宗師也離人這麽近。
而這一戰的結果,便是前十的排名有了微小的變化。
飛龍榜第四,雲山劍宗宗主李星拓。
這一名次已經在藏劍閣閣主韋冬之上,眾人都是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聯系李星拓一日縱橫千裡、大敗千年世家的驚人戰績,到底誰是天下第一劍宗,突然就讓人覺得有得討論。
飛龍榜的變化不必多說,潛龍榜的排名則更讓人眼花繚亂。
潛龍榜向來是變化最為劇烈的,幾乎每一期和上一期都是大不相同,特別是排名靠下的那幾十名,真的是武者大舞台,人人都想將自己的名字寫上去。
而這一次,連續當了幾期第七十二名的謝淵,終於從這個位置離開了。
潛龍榜第三十名:
“與人聯手斬殺秋風樓天階刺客;
“於金陵敗般若寺真傳、智靈神僧弟子慧覺;
“於金陵敗玄真宗真傳、玉虛真人弟子張均一;
“以氣血二變境修為,於金陵與慧覺、張均一聯手敗金陵姚氏宗師姚亦隆。
“窮凶極惡,蓋世凶徒——謝淵。”
這般戰績,確實不適合再呆在第七十二名。
第三十名這個位置,再上面幾乎都是氣血三變境的天才高手;而其下面,第三十一名慧覺,第三十三名張均一,皆是同境中頂尖。
在一眾變動的潛龍榜高手中,就屬謝淵的評價最為扎眼。
斬殺宗師級以下最強刺客?
連敗玄真宗、般若寺二宗真傳弟子?
還能越大境界擊退宗師?
那一排戰績靜靜列在那裡,沒有一樣不讓人瞠目結舌。
哪怕有哪個武者達到其中一項,都可以輕松名列潛龍榜,然而謝淵的經歷寫了幾排,仿佛普通的高手他不屑於打。春雨樓誇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得留個窮凶極惡的評價。
大離朝境內無數酒館茶樓、無數人一臉驚奇的看著那潛龍榜,目光無不在謝淵這個名字上停留許久,對著這份堪稱離譜的戰績議論紛紛。
議論來議論去,眾人都覺得太假了。但春雨樓的信譽不用多說,向來保真。於是看了榜單的人們沉吟良久,隻得附和一句:
“不愧是窮凶極惡、蓋世凶徒!”
“我真的沒有那麽凶。”
謝淵聽著旁邊人的議論,有些無言。
他感覺自己就算談不上謙謙君子,但是也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種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土匪。當然,大板斧是愛用的,人絕對不油膩。
就算行事風格,也是隻對惡人用雷霆手段,對其他人,自己算得上和善友好,對同伴更說得上很講義氣了吧?
這春雨樓,完全是誹謗!
謝淵在這處小鎮的酒樓裡,看著那榜單旁圍著的眾人,長歎一聲。
離開金陵這才沒兩天,沒想到發生這麽多事情。
先是宗主千裡乘風,大大給了兩大世家一個教訓,然後春雨樓就連夜印發了新三榜,廣而告之,結果連自己也受到影響。
不過宗主來的實在是快,就算要給劍宗找回場子也不至於這麽積極,謝淵嚴重懷疑他早就想跑了……
早知道或許可以轉回去,大樹底下好乘涼,跟著宗主優哉遊哉的又回雲山修行去。
只是想了這麽一想,謝淵就微微搖頭。
在雲山靜修的時間也不算短了,讀萬卷書,行千裡路。功夫練出來,終究還是要實踐的。看看別處的風景,才更有益於自己的修行,特別是對以後突破宗師有益。豈能一直閉門造車?
更何況,自己在江南還有事情要做。 不說那讓他有些念念不忘的幻夢天晶,眼下讓他牽掛心神最多的,還是那佛韻,這是自己就可以去弄清楚的。
江南這邊佛刹眾多,古跡不少,正好可以試試看,這佛韻到底是怎麽個事。
再加上慧覺送的……
謝淵摸了摸腰間的佛牌,摩挲片刻,又把手收回。
雖然沒有直接讓自己獲得佛韻,但應該是有用的。
正出神間,小二麻利的端上酒菜,一盤炒青菜一盤鹵豬頭肉,噴香撲鼻。
謝淵便回過了神,瞥了一眼小二,拿起一根銀針,用銀針去探,試了試毒。
小二見他這樣,既客氣又有些不屑,嘴角一撇道:
“客官,咱們這兒在鎮中心,做的是正經生意,您實在是太小心啦!”
謝淵不說話,只是凝目片刻,抬起了手,把銀針拿給他看。
只是幾個呼吸之間,本來銀白無暇的細針就迅速變得如墨一般黑,讓人心驚。
小二面色一愣,十分驚訝,隨後陡然變色,袖中彈出短劍,刺向謝淵!
謝淵一下沒反應過來,被短劍刺中咽喉,捂著脖子,嗬嗬做聲,倒在地上。
小二沒想到這麽容易就刺殺了目標,饒是身經百戰,也又愣了一下,隨後感覺脖頸一痛。
他腦中微微一暈,發現面前景色變幻,謝淵好端端的坐在那裡,只是手上拿著劍柄,而劍尖……在自己的咽喉裡。
幻術?
刺客至死都沒想明白什麽時候中的招,而謝淵又是怎麽發現的,隻得含恨倒下去。
旁邊響起陣陣驚呼,後面一桌賓客嚇得渾身發抖,猛地站起身子,打翻酒菜奪路而逃。
其中一人慌不擇路,腳下打滑,撞到謝淵這邊來,頓時臉色嚇得煞白。
謝淵一把扶住了他,並沒要怪罪他的意思,不由讓他口中松了口氣。
不過隨後這名路人就眼神一冷,袖中無聲無息的探出短劍,猛然往謝淵小腹刺去!
然而手上發力,他卻紋絲不動,雙臂如同被鐵箍鎖住,一下也動彈不得。
抬頭看去,謝淵微笑道:
“別急,我有事問你,你待會兒再刺。”
這刺客見謝淵實力如此強大,頓時臉現決絕,用力一咬,磕破口中毒藥,毒發身亡……
隨後刺客眼前一花,發現又活了過來,謝淵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如電伸手探入他口中,精準的扳下了他的一顆牙齒。
刺客遭受拔牙之痛,然而面無表情,盯著謝淵,忽而嘴裡又留出黑血,瞬間氣絕。
謝淵眉頭一挑,有些懊惱道:
“怎麽連毒藥都有備份的?”
他歎了口氣,倒也不算十分惋惜。這種層次的殺手,就算捉了活口,他也沒有好辦法讓對面開口。天幻術或許可以試一試,但他不是刑訊方面的專家,不知道一般的痛楚折磨之類對這些人有沒有用。看他們被生剝牙齒都面無表情,恐怕有些難。
謝淵自己在隱匿潛蹤方面經驗頗豐,擅於觀察,敏銳的發現這進去後出來的店小二,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早在鏢局時期,銀針探毒都不是萬能的,更何況面對現在的這些殺手?謝淵乾脆用幻術來詐,果然一詐一個準。而殺了一個,還有一個,兩人配合向來是殺手標配。
至於還有沒有第三個人,謝淵暫時沒發現,權且當有吧。
不過也沒什麽關系。
謝淵看了看旁邊驚惶四散的人群,腳步一錯,融入其中,倏忽間就不見蹤影。
旁邊幾名平平無奇的路人本來往這邊靠,結果眼睛一花,發現目標已經消失不見,頓時原地亂轉,一片茫然。
直到百裡之外的另外一個小鎮上,謝淵才顯出身形,又換了一幅面孔,沉吟道:
“怎麽又有一波刺客找到我了?”
當日和張均一切磋完畢之後,謝淵潛行還沒多遠,畢竟消耗很大,他正說在一處縣城裡歇腳休息,結果剛剛住下就遇上兩個實力不弱的殺手。
兩名殺手都是二變境的修為,出手狠辣果斷,配合默契,讓人防不勝防,完全沒有想到。
要不是謝淵年紀不大、當鏢師時行走江湖的經驗卻豐,狀態見底的他差點就著了道。
好在金鍾罩這時是最有用的,抵過第一波之後,謝淵沒有再給對手機會。
謝淵出手果決,沒有留手,那兩個殺手都當場身亡。
雖然沒有活口,但謝淵憑借對手的實力和風格,以及其專業程度,推測是秋風樓的刺客。
至於怎麽找到他的……
當時自己和張均一打的天驚地動,被人發現蹤跡也很正常。
而且謝淵事後回想,這刺客來的這麽迅速,恐怕姚、錢兩家早就發布了懸賞,雖然找不到自己的人,卻一直盯著張均一和慧覺,果然摸到自己的尾巴。
謝淵反省一二,不敢再在切磋近處百裡停留。他拖著疲累已極的身子,用天隱術潛蹤匿行,換了個相反的方向,找到妥善處休息安頓,恢復實力,然後才再次上路。
本來這幾天都沒事,哪知道在剛剛,他竟又遇到了刺客?
這是怎麽認出自己來的?
謝淵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秘法?寶物?
謝淵凝眉片刻,吐了口氣。
無論如何,這些殺手似乎有找到自己蹤跡的辦法。
看來自己的行動還要小心了,時時得提防這些無孔不入的刺客。
秋風樓的殺手向來難纏,也不知錢、姚兩家投入了多少本錢,世家出手,果然沒那麽簡單,這麽快就給自己製造了麻煩。
不過想來天隱術之下,秋風樓不可能完全掌握自己的位置,不然就不會是這些實力的小嘍囉。
二變境的刺客都還好些,但也不能完全忽視。刺客本就不一定以實力殺人,一變境的刺客毒翻三變境的高手,在所多有;而若是三變境的刺客乃至其中佼佼者的天階刺客前來,自己更得萬分謹慎。
謝淵皺著眉頭,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如果想不明白,這江南對自己來說就是一處危地,時時會遭遇刺客前來,乃至世家高手,那就不能久留。
他籲了口氣,微微打亂計劃,決定不再在江南到處晃悠。
改道北上,過江去北方,那邊佛跡也不少,足可慢慢探訪。而脫離江南世家的腹地,想來他們的掌控力就大大減弱。
至於幻夢天晶……只有後面有緣再說,反正沒有慕姑娘也成不了事。
謝淵做了決定,在這處小鎮補充了淨水乾糧,然後化作普通漢子模樣,轉道向北。
此後數日,謝淵偶爾還會在補充飲食時遭遇刺殺,讓他疑惑不已,卻心生警惕。
好在這些刺殺看起來,都是臨時遇見,不是有意伏殺,說明對手並不能準確的掌握自己的行蹤和方位,但極有可能在一定范圍內能捉住自己的痕跡。
謝淵心中微微有數,這多半和錢姚兩家在江南的掌控力有關,據他觀察,無論大城小縣,巡查的官差衙役、江湖高手,乃至三教九流之人都變多了起來,顯然在找誰。
恐怕這些地方一有陌生路人,都被留上了心,不由讓謝淵心裡暗暗驚異於世家的手筆。
這江南,到底是朝廷的,還是世家的?
於是謝淵減少在城中補充補給的次數,盡量在野外獨行,果然遇到刺客的次數少了許多。
然而似乎之前的屢次反殺勾勒出了一條行進的線路,就算謝淵彎來繞去,掩蓋著自己北上的真實目的,幕後亦有高人能判斷出他的動線,屢屢有人攔截,甚至遇到了兩次氣血三變境的高手。
謝淵不願纏鬥,靠著天隱術天幻術的組合甩開了敵人,但總感覺哪怕野外也能遇到高手攔截。
只要自己露出身形超過一會兒,草裡、水塘裡、泥潭裡,都有可能跳出一個隱蔽的殺手。
雖然頻次沒有在城裡露頭時那麽高,但在野外都能截住他,有些莫名其妙。
謝淵天隱術再厲害,不可能一天十二時辰時時用著;而整個江南卻似乎都被編成了一張網,靜靜的向謝淵露出蹤跡的地方網去。
“人海戰術麽?”
謝淵感覺有些棘手,應該不止於此,但他想不明白其中關竅,決定先離開江南為好。
不過之前的蹤跡似乎指明了自己的方向……
他想了一想,直接掉了一個頭。
金陵姚府。
一間暗室內。
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男子正在擺弄著算籌。
他的面色有些異樣的蒼白,身體似乎也很虛弱,時不時的就咳嗽兩聲。
但他只是凝視著面前的算籌,一動不動,眉頭微皺。
“有結果了嗎?”
旁邊忽然冒出一個聲音。
一個帶著兜帽的人影動了動,正是他發出的問題。
若不是他自己發聲,旁人幾乎難以察覺這裡還有一人。
文士嘶啞尖細的聲音說道:
“大致是往回走了。”
他拿手在旁邊的地圖上劃了一根線。
兜帽人影瞥了一眼:
“回頭?大致?堂堂止空山的前任天算子,算不明白一個區區小輩麽?”
“斯斯……這個小輩,你們姚家不也沒奈何?不然何必來找我。”
這文士發出蛇一樣的斯斯笑聲,滿臉嘲弄。
金陵近兩個月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他自然知道。
見兜帽人影沉默不語,文士呵了一聲:
“這個小子的氣息忽隱忽現,身上仿佛有什麽阻力一般,我都很難看得清楚,絕不是什麽平常人。而且,好像不只是這樣……”
他猶豫了一下,尖聲道:
“好像有人在保他,不然我不可能算錯。”
“希望你這次能看清楚一些,我不想再撲個空。”
兜帽人冷冷道。
文士眼珠一轉,露出詭異的笑容:
“我每算一次天機,折損的都是我自己的壽數。要想看得清楚,需要補充。”
“合你八字的人參果已經準備了三對,精血都很充足。”
兜帽人簡單道。
文士露出喜色,蒼白的臉頰浮上兩抹潮紅,喃喃道:
“那就好,那就好!這下我肯定能幫你們抓住他……”
見文士又開始狂熱的擺弄著算籌,兜帽人瞥了他一眼,默默退出了密室。
他在內宅的回廊裡走著,面容隱在兜帽之中。
沿途的下人看見他,都是面色發白,退到旁邊,戰戰兢兢的行禮。
到了一間書房外,兜帽人直接推門,看見裡面氣色萎靡的姚余知,平靜道:
“一個李星拓,就把你傷到這樣?”
姚余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也不是他的對手。”
“那要打過才知道。”
兜帽人不置可否,但語氣裡透露著強大的自信。
姚家明面上的宗師都沒有飛龍榜的實力,姚余知雖然有所藏拙,但顯然離李星拓的距離還是十分遙遠。
姚余知沒有反駁兜帽人,只是問道:
“沈虛怎麽說?”
“他只能看個大概,我覺得他不靠譜。”
兜帽人言簡意賅。
姚余知沉吟一下,問道:
“那你怎麽看?”
“那家夥往哪走都是假象,他如此謹慎小心,察覺江南是危地之後,必定要過江。就讓下面的人人手一份玄水畫形,在沿江渡口等他就行。只要他出現,自然會有感應。”
兜帽人說道。
姚余知微微點頭,又問:
“萬一他從其他地方跑了呢?這次讓他從江南逃掉,恐怕下次再想抓他就不容易。”
“是,這家夥散修出身,結果連智靈和玉虛的徒弟都比不上他,確實少見。家族現在就剩你們幾個廢物,等這樣天驕成為宗師,找上門來恐怕又只能讓人來去自如,你們應該害怕。”
兜帽人無情的嘲諷著姚余知,然而姚余知臉色雖然發黑,卻並沒有發作。
兜帽人冷嘲熱諷兩句,然後道:
“其他地方自然也不能放過,讓沈虛繼續算,多少有點用。還有,這種人不是自詡正道、喜歡行俠仗義麽?真小人難抓,偽君子卻最好對付。”
姚余知微微頷首:
“好。”
他看了一眼兜帽人,歎氣道:
“老六,你是不是還在氣當年的事?”
“我氣什麽?我現在是族內最強的宗師,你們一個二個在我面前撐都撐不了幾下,我有什麽好氣的?”
兜帽人冷冷道。
姚余知欲言又止,搖了搖頭:
“老六,天川天賦異稟,不輸你當年。只是他屢受打擊,現下道心已經有了裂痕,你有沒有什麽主意?”
“這就叫挫折?大哥,你知道為什麽姚家現在這麽弱嗎?就是你們忘了那妖女把我們差點殺光的日子了,她一不在,你們又在脂粉堆裡醉生夢死、尋歡作樂,糜爛不堪。一個好好的苗子,被你們養成了風吹就倒的花骨朵。”
兜帽人冷笑道,直接轉身:
“把他送到秋風樓來。”
姚余知張了張嘴,哎了一聲,默默點頭。
他望著即將出門的兜帽人,又叮囑道:
“老六,那個謝淵,你上點心。”
“瞧你那樣……等找到他的位置,我親自去。”
兜帽人似嘲似笑的聲音傳來,人已遠去。
謝淵在江南繞了幾個圈子,餐風飲露,打獵充饑,興之所至,便換個方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明天在哪。
如此一來,果然逃過追殺,連續三天已經沒碰上一波殺手。
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計劃之時,敵人怎麽算得到他下一步的動作?
謝淵沉吟一下,決定不去江北了。
敵人恐怕從之前的行動猜得到他要過江去,以世家之縝密,哪怕他繞了許多個似是而非的圈子,他們很可能仍在江岸布下了天羅地網。
雖然以大江廣闊,謝淵不知敵人怎麽才能阻止他,但就像之前沒想過會被找到蹤跡一般,也許對面有什麽秘寶之類的,不該去冒險。
謝淵決定往西南去蜀州,那裡也有佛教名刹,四派之一的明心庵就在蜀州,自是佛韻濃厚。
而且蜀州往上就是雲州,離了江南,錢姚兩家手再長,也不至於像這般布下天羅地網。實在不行,從蜀州跑回雲山也方便。
於是謝淵先往東走兩天,忽而又調頭向南,走了三天又猛地轉西,疾行千裡,已近蜀州邊界。
看著天邊已經隱隱能見蜀州群山,謝淵路過一個小鎮,哪怕乾糧飲水耗盡也不入,準備就當個野人。
而走過小鎮,路過鎮外一個金碧輝煌的佛寺時,謝淵看了一眼,有些驚異:
“小鎮旁竟還有這麽大的寺廟?”
正這樣想著,慧覺送的佛牌突然震了一震,微微發熱,頭一次有了動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