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樓主? 看到頭上的那個讓人印象無比深刻的人影,謝淵渾身下意識繃緊。
被發現了嗎?
他心中泛起了這個念頭,心念電轉間開始盤算自己現在擁有的底牌。
如果是常規手段,肯定在秋風樓主面前撐不過一招;但好像自己的底氣也基本已經用完了,只有完整的八卦蓮。
然而八卦蓮在他手中只有參悟之用,不像在慕朝雲手中便是頂級的法寶,或許可以丟出去利用黑天書不損不壞的特性,擋那麽一下。
但就算自己擋不過,自己這次不是一個人了。
而且,還不一定就是暴露了。
諸多念頭一閃而過,謝淵身上緊繃的肌肉刹那間松弛下來,低頭向著天上的人影行禮:
“屬下見過樓主!”
秋風樓主靜靜的俯視著下面的謝淵,他緊張的表現盡入眼底。
但他沒有說什麽,他早已習慣了所有人面對他都是恐懼,哪怕秋風樓中身經百戰、冷血無情的下屬們,看到他九成九也會嚇得口乾舌燥。
他淡淡道:
“幽雁,今天給你個任務。出來吧,這也是你遠房的族叔。”
秋風樓主身後的房子裡走出一個年輕的人影,衝著謝淵微微拱手,低頭道:
“見過族叔。”
謝淵愣了愣,看著這個老熟人,心情有些怪異。
“天川賢侄不必多禮。”
他恭敬的拱了拱手。雖然是族叔,但論及在姚家的地位,兩人是天差地別。
只不過姚家這名天驕,捧在掌心的天才,怎麽也送到秋風樓來了?
秋風樓主淡淡道:
“姚家的情分就到這裡。既然進了秋風樓,就忘記自己的姓氏,隻記住自己秋風樓的身份。哪怕以後讓你們去殺姚家的人,也要毫不留情。”
“是!”
謝淵沉聲道。
姚天川猶豫了一下,才低聲應道:
“是。”
秋風樓主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轉向謝淵道:
“斬雲剛剛入秋風樓,劍法還練得不熟,修為也剛剛突破二變境。馬上選拔要開始了,你陪他練練。”
謝淵頓時了然,心中松了口氣,果然不是暴露了身份。
憑他用心扮演幽雁,並且截取了他一絲氣運,旁人決計難以發現這個幽雁已經換人。
只不過姚天川也氣血二變境了麽?
第一次碰到他時,他才是一變境的後期。
以他的年紀,他的修為進度,確實算得上有望讓姚家中興的天才。
不過,天才之間亦有差距。
謝淵自己第一次碰到姚天川時,還是剛剛突破氣血一變境;現今他終於突破二變境,謝淵卻已經望見三變境的關卡。
倒是秋風樓的機制還挺公平,哪怕是姚天川入了樓,想要那個名額,也得靠自己爭取的樣子,還要謝淵來給他磨劍。
但換個角度看,姚天川果然還是有些優待,秋風樓主親自培養,明明幽雁也姓姚,現在卻只能當個練功假人。
也就現在的幽雁是個假的,若是真的,恐怕也快死心塌地的跟著春三娘——如果春三娘是真的的話。
當然,假的幽雁和假的春三娘,關系也是十分密切的。
謝淵無從拒絕,和姚天川站到了院落中央。
看著面前這個神色幽暗的年輕人,謝淵突然有些想笑。
算起來,這是第三次,用第三個身份,來和他比劍了。
一定是特別的緣分……
而且,他進入樓裡的代號叫什麽,斬雲?
真是有意思。
謝淵靜靜的望著姚天川,拱了拱手:
“秋風樓金牌刺客幽雁,請斬雲兄賜教!”
“斬雲請幽雁兄不吝賜教。”
姚天川拱了拱手,拔出短劍。
秋風樓主落到一旁,在石凳上坐著觀戰。
他選幽雁來給姚天川磨劍,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來姚天川剛剛突破,秋風樓的技藝也還不純熟。但以他的天賦,只需要一個比他強上一絲的對手,很快就能進步。而幽雁實力在二變境裡馬馬虎虎,最是適合,故而挑中了他;
二來,幽雁畢竟姓姚,有一絲血脈之情,自己偶爾來看看進度;
三來,來之前聽說這幽雁最近投了春三娘,好像十分上進,還想要見真湖的名額,那更得來看看是什麽情況,看看他是不是忘了他、忘了自己都姓姚?
一個廢物,倒要看看在春三娘手底下又能有多少長進?
謝淵在姚天川和秋風樓主的注視中,袖子一動,彈出了短劍。
秋風樓主的實力一定是飛龍榜級的宗師,並且憑他的身法和技藝,在飛龍榜中也不算排名靠後的。
現在就在他的注視下,看看自己這一個月的努力,會不會露出破綻吧。
“斬雲,當心了。”
謝淵喝了一聲,當先化作一團影子,蹂身而上。
秋風樓主冷冷的哼了一聲:
“刺客殺人,還要先招呼麽?再多言多語,樓規處置。”
他對這般作態不屑一顧,雙眼冷淡的盯著謝淵衝了上去,一劍迅猛絕倫的劈了出去,然後直接把姚天川剛剛舉起來的劍打落在地。
“……”
場間一片沉默,姚天川愣愣的看著地上的劍,沒有想通發生了什麽。
“廢物。”
秋風樓主沉默了片刻,呵斥道:
“劍都拿不穩,別人都提醒了,動作還如此慢,姚家和藏劍閣都教了你什麽?就你這樣,還中興姚家?還找雲山劍宗復仇?趁早抹脖子,免得丟人現眼!”
姚天川渾身發抖,咬著牙把劍撿了起來,對謝淵說道:
“幽雁兄,請再賜教。”
“我說了,再多廢話,樓規處置,這是最後一次。”
秋風樓主冷冷的說道,眼睛在謝淵身上瞥了一眼。
雖然姚天川短劍拿得不慣,心態也有問題,但是一劍能乾脆利落的將姚天川的劍直接打落,他之前沒有預料到。
看起來在春三娘手下特訓有幾分效果……但也說明不了什麽。
謝淵又拉開距離,和姚天川持劍相對,然後同時啟動。
姚天川這次慎重了許多,知道秋風落葉劍是方寸之間就見生死的凶險劍法,往往一個照面就分勝負,不敢再有分毫大意。
實際上他看對方是出自直系的族叔,年齡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修為卻差不太多,僅僅一個金牌刺客而已,心裡不由有些輕視;
但連續在雲山劍宗的劍客手下折戟,姚天川又一直有些懷疑自己的天分,現今練武出劍都有些力不從心,剛剛對上謝淵甚至還沒發力,就被打落兵器,如果是生死相搏,現在他真是連半招都撐不了。
面對迅猛撲來的謝淵,姚天川多年的修行總算有點作用,本能的將劍抬起,血氣洶湧灌入,狠狠朝著謝淵咽喉刺去。
這一劍快得都看不見影子,然而走到一半,姚天川的手就頓住了。
他緩緩低頭,謝淵的劍已經先他一步,擱在了他的脖子上。
秋風樓主眼中精光一閃,淡淡點評道:
“你的劍慢了一分,戰鬥之中就是生死之隔。再來。”
這個幽雁,出招比天川還快了。
小子雖然心態軟得像個女子,但是本能的快劍還是不差,結果幽雁一步之內就已經製勝。
再看看。
謝淵返回自己的位置,默默的注視著姚天川。
他沒有選擇隱藏劍法實力,以如今他對秋風落葉劍的掌握,還沒到能騙過秋風樓主的程度。
但是,縱然比起之前的幽雁他的劍法已有長足的進步,卻也完全可以歸功於春三娘的教導。
若是隱藏,恐怕反而惹起事端。
反正是秋風樓主說的切磋也要像真正的戰鬥一樣下死手,那就不要怪自己欺負你這個侄兒了。
姚天川看著謝淵平靜無波的眼神,忽然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暗自咽了一口唾沫。
這個族叔的劍法看起來並不高明,然而一招一式就是讓他反應不過來,若是真實的刺殺,這個修為並沒高出自己多少的中年男子,已經將自己殺了兩次。
換做以前,對這種年紀虛長、實力沒比自己高多少的平庸劍客,他從來看不上眼,甚至沒想過自己會輸。
但面對今天這人,姚天川就感覺又回到了雲山上的山崖、回到了望江樓下的擂台,面對那兩個讓自己心旌動搖的劍客一般,生出難以戰勝的感覺。
這感覺,簡直就像是一個人。
姚天川用力的搖搖頭,這當然不可能是一個人,他的劍心又動搖了。自從下了雲山,他常常如此。
可是,難道要一直這樣嗎?
一直拿不穩劍,看到強大的劍客就像看到熟悉的影子?
還怎麽中興姚家、怎麽找妖女報父母之仇?
明明自己有最好的資源、有宗師的教導,豈能一遇挫折就鬱鬱寡歡,還比不過分支的遠房族人?
一直這樣,還怎麽敗盡雲山劍宗的劍客?
姚天川手上一緊,用力的咬著牙,雙目圓睜看著謝淵,喝了一聲,這一次當先衝上。
秋風樓主微微點頭:
“總算有些知恥而後勇的意思了,這一下,當可……”
“鐺!”
兩劍交擊,一聲脆響,姚天川的劍又被砍飛,讓秋風樓主念頭還沒轉完,就再度沉默了下去。
謝淵靜靜的俯視著姚天川,淡漠的雙眸讓他身子一顫,下意識的移開目光,咬牙道:
“再來!”
“鐺!”
“再來!”
“叮——”
“再、再來!”
“……”
“夠了。”
眼看姚天川不是知恥而後勇,而是已經要陷入崩潰邊緣、只會喊著再來衝上去送,秋風樓主喝止了兩人。
他沉默了一下,冷冷道:
“幽雁的進步比我想象的大,已可以去進行人階的考核。你……將修為稍微壓製一點,免得斬雲不是你對手。”
剛剛不是還說要全力施為、免得沒有效果麽?
謝淵腹誹道,還說刺客組織有什麽不一樣,到頭來還是要陪太子讀書。
關系戶最大,這規矩,天下哪界都一樣啊。
於是謝淵又控制了些許血氣輸出,在原有的基礎上。
哪怕秋風樓主也沒看出來,謝淵本身就是壓著修為在打的。
若不然的話,二變境後期的血氣施展出來,一劍就不是將姚天川的劍磕飛那麽簡單。
姚天川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小,就像一粒雨點砸在石頭和砸在山上,濺起的只是同樣微不足道的水花,故而連秋風樓主也沒看出水面之下,還有冰山。
要是姚天川再中用一點,謝淵是肯定在秋風樓主面前掩藏不了修為的,只能喊一聲慕姑娘救我。
姚天川聽到秋風樓主不含感情的評價,腦子清醒了幾分,一張俊臉羞得通紅。
但他也明白這是實話,如果這個遠房族叔不壓製修為,自己今天就是砍上一天也只能練習撿劍。
接下來,謝淵依言繼續收斂了血氣,這樣反倒更安全了。因為哪怕後面秋風樓主看出他似乎有些隱藏實力的別扭,也不會在意,隻道是他剛剛聽話依言而行。
下一場,謝淵和姚天川再度戰到一起,終於不是一擊便分勝負。
雖然謝淵哪怕壓製血氣,哪怕壓製到和姚天川一樣剛剛突破二變境的境界,也可以憑借自己的秋風落葉劍境界以及整個劍道上的造詣一擊而勝,但正常人到了這時,也該明白自己的工具人屬性了。
於是謝淵乒乒乓乓的給姚天川喂起招來,場面打得霎時好看,姚天川也終於有機會熟悉這凶險的短劍劍法。
“一寸短、一寸險,不要以為自己還拿的是長劍!”
“這不是尋常武技,出手留力,自取死路,留的越多,死得越快。”
“蠢貨,不是讓你出了手再無回轉之力!八出二歸最為基本,等你技藝上漲,九出一歸,同境界蓋莫能敵!”
“……就把幽雁當你的刺殺對象,當成你的仇人,給我下死手!”
“就這水平?你連見妖女的面也不夠格!她一個指頭就能按死你!”
“忘記自己父母怎麽死的了嗎?報仇?你拿什麽報?拿你舞繡花針一樣的風姿嗎?”
秋風樓主不斷暴喝叱罵,喝得姚天川眉目倒豎,手上卻越來越流暢。
姚天川不愧為姚家予以厚望的天才,藏劍閣精心培養的弟子,被秋風樓主找對開關之後,每一招每一式都在進步,速度快得謝淵也另眼相待。
只不過秋風樓主見如此刺激有用,冷言冷語的越來越帶勁,後果卻全被謝淵承擔了。
謝淵默默承受,擔當著人肉沙包一職,在秋風樓主的注視下還分毫不敢大意。
但如此情景,他倒不是全無收獲。
從姚天川那能得到的收獲很小,但秋風樓主指教姚天川的招式,顯然頗為用心,分毫沒有藏私,謝淵全部豎起耳朵,聽了進去,暗暗點頭。
秋風落葉劍在秋風樓主的手裡已經臻至化境,每一句點評都恰到好處,直指要害,姚天川是聽得豁然開朗,而謝淵不管天賦還是劍法境界更在其之上,收獲反倒比他還要大些,恐怕秋風樓主完全沒有料到,他可不是為了培養幽雁而來。
只是打著打著,秋風樓主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一點。姚天川固然劍法逐漸流暢,而謝淵本已千錘百煉的秋風落葉劍卻更進一步,眼看著姚天川的劍就又要被打飛了。
他剛這樣想著,嘭的一聲,一把短劍打著旋直接飛到了房梁那邊,謝淵短劍一收,拱了拱手,默默的站到一旁。
秋風樓主微微沉默,沒空為自己的眼光毒辣而高興,只是目光如一道冷電般在謝淵身上一掃而過,讓謝淵渾身繃緊,仿佛被直接穿透。
秋風樓主打量了一會兒,收回目光,淡淡道:
“教的不錯。”
不知何時來到這裡的慕朝雲從旁邊走出,笑吟吟的:
“樓主過獎了,我看他還算可造之材。”
秋風樓主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謝淵一眼,微微點頭。
之前沒看出來,這幽雁竟然還有幾分天賦,短短時間進步如此大。
但越是如此,越是顯得他沒眼光似的……
秋風樓主倒不至於為此給人穿小鞋,但好臉色也是沒有的,更何況他從來沒對人有過好臉色。
“斬雲,收獲如何?”
他淡淡道。
姚天川默默的拱手:
“侄兒……屬下受教了。”
“記好今天的感受,我要你過幾天就打敗他。”
秋風樓主指了指謝淵,然後轉身便走。
姚天川朝著慕朝雲和謝淵行了一禮,跟著秋風樓主快步離去。
直到二人離去半天,謝淵才稍稍松了口氣,發現後背已經打濕,也不知是和姚天川的連番戰鬥所致,還是因為秋風樓主。
但既然他離去了,顯然是沒有識破謝淵的真實身份。
但凡他有一絲疑慮,肯定當場就會將其拿下。
謝淵扮演的幽雁,已經算得上是天衣無縫。
慕朝雲悠悠的聲音傳來:
“能讓樓主賞識,你的進步看來極大。”
謝淵苦笑一聲:
“我看不像是賞識。”
“反正你跟他也是死仇了,他看你不痛快也正常。這類人的直覺極為敏銳,你不要放松警惕。嗯,說不定正是因為是你,他才見到你就不愉快,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原因,隻道是你投入我麾下。”
慕朝雲半開玩笑道。
謝淵卻覺得有些可能,只不過更大的原因還是後者。再淡漠再果決的人,看到自己的族人去跟組織內另外的宗師親近,恐怕也會有些想法。 不過無妨,幾天之後,取得資格,拿東西走人,不用再跟這個殺神打交道。
數日之後,除夕夜。
金陵府萬家燈火,盡為團圓。
而金陵府郊外一處連綿的宅院裡,此時卻一片安靜,燈光幽暗,除了門口的兩個燈籠,整座宅子靜悄悄的,如同鬼宅。
然而宅子的大院裡,一群黑衣人正整整齊齊的列在那裡。
這麽多人沒有絲毫動靜,若是閉上眼睛幾乎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無聲無息,十分滲人。
在黑衣人面前,站著兩人。
一為蒙面的嫵媚婦人,一為搖著折扇的俊俏公子。
前者自然是慕朝雲,或者說秋風樓的副樓主、宗師刺客春三娘,另一人號公子羽,是另一名副樓主,實際上是邕陽錢家的宗師。
三名秋風樓的宗師刺客來了兩人,就為此次選拔。排名前五的人,可以入見真湖修行。
見時辰差不多了,公子羽看了春三娘一眼,正要宣布開始,忽然神情一動,看向旁邊。
一個面目模糊的中年男子無聲無息的出現,站在兩名宗師的中間。
公子羽立即收起折扇,恭敬的拱手:
“見過樓主。”
慕朝雲也微微一福,柔媚的嗓音響起:
“見過樓主。”
下面的一群黑衣刺客整齊劃一的躬身,向這黑夜裡的王者行禮。
“樓主,你怎麽也來了?”
公子羽行禮過後,微微有些詫異。
秋風樓主事情繁忙,神龍見首不見尾,本來說的他和春三娘裁判就是了。
秋風樓主淡淡道:
“看看現在他們的水平如何。”
公子羽點了點頭,請示過後,踏前一步,對著黑衣人們說道:
“諸位也知道來此的意義,不必多言。就這大宅之內,我藏有五件信物,得其一者安然走出大門,便可入見真湖。
“老規矩,宅子裡面,只有敵人,沒有同僚。諸位,開始吧!”
公子羽微微一笑,透著幾分殘忍。
他折扇一揮,大院裡僅存的兩盞燈籠也完全熄滅,宅子裡只有月光。
叮叮幾聲響起,燈籠一滅,就有幾對人直接交起手來。
秋風樓的任何試煉、選拔,全部都是真刀真槍,你死我活,殘酷無比,如同養蠱一般。
而這樣養出來的殺手,自然實戰能力是最頂尖的。
如果是宗門或者其他實力這樣選拔人才,恐怕還要擔心選出來的不是最適合修行的,而是最擅使陰招的;
但殺手組織沒這個顧慮,秋風樓不要最會修行的天才,只要最會殺人的就行,此等方式完全契合。
至於損失了好不容易培養的人才……這一波都是金牌刺客及以下,對秋風樓來說,還算不上值得珍惜。
有著錢姚兩家源源不斷的擄掠人口,秋風樓向來不缺耗材,總能養出在同境中稱雄的冷血刺客。
幾對人捉對廝殺起來,都是平時就結過怨、例如之前的選拔中就有仇之人。
但這開局就開始死鬥,顯然不是什麽聰明的選擇。
有人打著打著,突然渾身一僵,背後被人順手遞了一劍;也有人打著減少競爭對手的主意,卻因實力強勁被人所忌憚,由幾人圍攻致死。
場面瞬間混亂,謝淵身姿一動,繞過兩把無聲刺來的短劍,直接往內宅鑽去。
那兩把短劍的主人都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幽雁動作如此敏捷,和平常的表現大不一樣。
他們對視一眼,剛剛還默契動手的兩人彼此打量,一言不合就要向對手揮劍;但評估之後,兩人謹慎的各自移開距離,從不同的方向往內宅行去,如同大多數人那樣。
公子羽搖著折扇,微笑道:
“不知這次機會,花落誰家?”
秋風樓主抱著雙臂,眼睛微垂,不言不語。
慕朝雲笑嘻嘻道:
“我家幽雁當能奪得一件信物。”
公子羽瞥了嫵媚多姿的她一眼,促狹笑道:
“沒想到這幽雁還有過人之處,竟得了三娘的歡心,一下平步青雲。”
慕朝雲啐了一口:
“他的過人之處,自然比你長多了。”
公子羽笑眯眯道:
“三娘又沒試過我,怎麽知道我不過人呢?”
慕朝雲掩口輕笑,然後慢慢道:
“可惜,我不喜歡老男人,特別是大冬天還搖扇子的老男人。”
公子羽笑容一僵,折扇一收,齜了齜牙:
“我也覺得可惜,這幽雁肯定是拿不到信物的。”
“何出此言?”
慕朝雲淡淡道。
公子羽笑道:
“因為我也有個看好的屬下,我讓他將五個信物都取走。”
“除非你提前透題,不然不可能。”
慕朝雲搖了搖頭。
公子羽笑眯眯道:
“我自不至於如此去做,因為光憑她的實力,今天這裡只有一個人能走出。
“我告訴她,只要殺光了其他人,自己慢慢找就是了,集齊了五個信物,我自會好好獎勵她。”
秋風樓主聽到此言,終於睜開眼睛,看著公子羽:
“斬雲當能拿到一個信物。”
公子羽身子一直,恭敬的行了一禮,笑眯眯的回道:
“樓主,恐怕不能。”
秋風樓主眼中幽光一閃:
“他也走不出來?”
“樓主,恐怕是的。”
唰的一聲,公子羽搖起折扇,一臉恭敬的笑意,眼神卻分毫不讓的和一片冰冷的秋風樓主對視:
“樓主,按當初創立秋風樓的規矩,一入此樓,不問來處,眾生平等。
“既然是秋風樓的人,那生死就看本事了。”
秋風樓主盯了公子羽一會兒,看著他恭敬的笑容,收回了目光,平靜道:
“理應如此。”
慕朝雲站在一旁看熱鬧,心下念頭轉動:
“看來這一出,是錢家專門針對姚天川,想要趁機按死這個姚家中興的種子,他們是不想再出第二個秋風樓主了。也不知道是哪裡的高手,說得這麽玄乎,不知謝淵能不能敵?”
她既覺以謝淵的實力,這裡不該有對手,卻又不由自主的擔心起來,完全不複平日裡理智冷靜的判斷之能。
謝淵在內宅中穿行,哪怕不能用全力,身法亦是不慢。
“信物……會是什麽模樣?藏在哪裡呢?”
這種事情並不會提前告知,考察的也是殺手們搜集信息、判斷情勢的能力。往往倒也不見得多難,只要找到機關暗室、隱蔽之處,總能找到信物。
但要在一堆修為差相仿佛的同門殺手中將東西安穩拿到再帶出,就不太容易了。
最好的辦法,應當是將人殺光,慢慢去找……
顯然,不止公子羽這樣想,謝淵也這樣想;而不止謝淵這樣想,其他人也這樣想。
一個淡淡的影子突然從廊柱後轉出,無聲無息的朝著謝淵的後背遞出一把短劍。
眼看著短劍就要插入謝淵的後心,謝淵卻反手一劍,剛好擋住短劍劍尖,然後後腳猛地抬起,一個蠍子擺尾,直接踹裂了偷襲者的下巴。
偷襲者雙眼一白,凌空倒飛出去,撞在牆壁上發出哢嚓的一聲,正在暈眩之中,就被追上來的謝淵一劍捅入心窩,結束了性命。
如果不是要掩藏血氣,這一腳其實可以直接了結對手,二變境後期的境界足以碾壓這些大多為前中期的殺手。
謝淵的劍一捅一拔,順勢往旁邊一甩,動作看起來有些怪異,卻剛好送入了從花圃中爬起一人的咽喉。
那人雙眼大睜,喉嚨嗬嗬作聲,完全沒想明白自己在這潛伏半天,是怎麽被發現的?
謝淵收回短劍,繼續漫步前行。
他隨便打開一個房間,微微側身,閃過幽暗的短劍,然後手微微一抬,看著偷襲的敵人驚恐的睜著眼睛,收勢不住自己撞了上來。
輕輕將還在抽搐的敵人從短劍上推下去,謝淵進入房間在裡面轉了一圈,出門的時候短劍驀地上舉,又刺穿了一個撲下來的殺手。
以他三變境加二變境的雙內功,天隱術加天幻術對環境的敏銳,周圍的風吹草動,實在是瞞不過他的耳朵。
但感知敏銳,別人可看不出來是為何。謝淵沒有第一時間將所有藏在周圍的殺手殺掉,而是等他們先動手,已經是藏拙。
謝淵的步速幾乎是恆定,幾乎沒有人能阻擋他的步伐,任他在裡面不斷的搜尋。
看著謝淵如此表現,已經躍上天空的秋風樓主和公子羽都是眼神一凝,一副意外神色。
秋風樓主雖然知道謝淵的實力進步,但沒想到實戰的表現更是驚豔,不由微微瞥了一眼春三娘,暗暗琢磨她的眼光和培養手段。
公子羽抿著嘴,眼睛牢牢的鎖定著謝淵,微微眯起。
慕朝雲柔媚的笑聲在旁邊響起:
“咯咯~公子羽,這下能走出這大宅的,當有兩個了吧?”
公子羽確實沒想到謝淵的實力如此不凡,但他除了驚訝,並無其他情緒,只是笑眯眯道:
“三娘,不要高興的太早……”
他剛說完,下面轟的一聲,一個人影如同破布娃娃般從一間房裡飛了出來,連同那扇房門。
一個雄壯的身影從煙塵中踏出,她渾身筋肉虯結,氣勢駭人,簡直像個母夜叉、女金剛,唯獨臉龐卻算得上清秀,和龐然身軀一比,十分違和。
秋風樓主看了一眼,眼睛一眯:
“這藥你們也舍得用?”
“都是外物,好不容易有個契合的,有什麽舍不得?只要能給樓裡培養出人才,我亦是不計成本。”
公子羽折扇搖得越發歡快,笑意盈盈。
秋風樓主眉頭微微皺起,看著那個二變境後期境界不再掩飾的女巨人,身軀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
“這樣她又能撐多久?”
秋風樓主淡淡道。
公子羽笑眯眯的:
“撐過去我保她一飛衝天,撐不過去麽……人各有命。”
慕朝雲也暗暗皺眉,這個女巨人的境界已經完全碾壓周圍之人,倒還是其次,畢竟謝淵也有如此境界,雖然不敢全用,但不至於不能自保;
但錢家秘藥不只是提升了境界,體魄的增強肉眼可見,強上加強的情況下,這個女殺手的實力,恐怕已極為接近氣血三變境。莫說謝淵壓製著境界不敢擅動,就算全力施為,也不見得拚得過。
女殺手眼神一掃,就發現周圍數個潛藏的殺手,於是龐大的身軀微微下蹲,然後驟然從原地消失不見。
一個殺手心中一驚,正要撤退,忽然腦袋就炸成了一團血泥。
另外兩個方向的殺手大驚失色,同時朝兩個方向逃跑,然而也在片刻間就被追上殺死,毫無還手之力。
將一名殺手的屍體摜到地上,砸出一個大坑,女殺手用力一捏拳頭,似喜似痛的尖叫一聲,然後邁開大長腿,開始在內院裡衝殺。
這大宅說大也大,但對一群氣血蛻變境的武者來說,也算不得寬廣。本來眾人都是防著其他人,一步三顧,便連謝淵也為防暴露,走得緩慢,然而這名女殺手卻不按常理出牌,在內院來回奔襲,縱橫無敵,瞬間將參與角逐的殺手都殺了大半,一個好好的混戰,突然變成了逃生。
謝淵也看到了這個異乎尋常的女殺手,眼下的情況不適合去與她硬碰,隻得憑身法感知躲著她走,一時也顯得有些狼狽。
他聽到動靜又從另外那邊傳來,提前閃身到一處轉角之後,藏起身來。
眼睛一瞥,看到姚天川躲在假山後面,謝淵挑起眉毛,感覺他要遭。
果然,武神一般的女殺手殺了過來,掃了一圈,先往假山大步走去。這個位置,一被發現,繞柱都沒得繞。
姚天川聽著越來越近的沉重腳步,咬了咬牙,忍不住當先從假山後閃身,遞出短劍。
鐺的一聲,面前一把短劍帶著恐怖的力量,磕在姚天川的劍上,差一點點就讓他拿捏不住。
好在他前幾日已經丟了無數次劍,對這已經有些經驗,勉強握住沒有脫手,然後一個閃身,躲開了女殺手的短劍橫掃。
轟的一聲,旁邊的假山被短劍擦著,直接炸碎,碎石都濺到謝淵這邊,讓他暗自怎舌,自己的隨手一擊可沒這般力道,那女殺手已經是人形妖獸一般了。
姚天川恐怕難了。
那邊姚天川勉強閃身躲過女殺手橫掃一擊,正想要還手,卻發現對手劍已經遞了過來,隻得再度後退。
連續退了幾步,眼見後面就是院牆,再退也不是辦法,他大喝一聲,咬牙揮劍,以一往無前之勢斬向女殺手。
女殺手看不清楚表情,手上只是猛地一撩,就將姚天川的劍遠遠磕飛,打著轉兒落到遠處。
姚天川一個踉蹌,眼看著對手短劍再斬,只能往地上一滾,狗刨著想要撿回短劍再拚命。
只可惜他的動作比女殺手慢了太多,在他夠到自家短劍之前,敵人的短劍已經接近他的後心。
姚天川感受到後面的勁風,心中長歎我命休矣。
瞬間之內,短暫一生的過往在腦海中閃過。童年時父母健在、闔家團圓的幸福,大變之際的人心惶惶,混亂之中父母在面前慘死,而後是不斷的練劍練劍練劍,結果連遭兩次挫敗,直到現在……
他神情飄忽,手已經摸到了劍柄,卻已經來不及了。最後關頭,他只是歎息:
“不知雲山之上那人到底是誰?”
姚天川神情恍惚的想了半天,卻沒感受到後心刺痛,正詫異間,聽到了叮叮兩聲。
他瞬間轉頭去看,卻發現幽雁正和女殺手激戰在一起,只是看起來也要不敵了。
“聯手。”
謝淵言簡意賅道。
姚天川愣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拿著劍起身,和謝淵並肩鬥起那女巨人。
有姚天川聯手,謝淵的壓力頓時小了許多。眼前的敵人境界不低,力量更是巨大,出招迅猛無比。
雖然謝淵真要對付她自有手段,但他的手段卻都不方便用;只是幽雁的話,想要贏就有些扎眼了。
故而想了一想,他還是救下姚天川,兩人聯手,周旋一會兒,同心協力,殺敵便不顯突兀。
女殺手面對兩人夷然不懼,一人獨佔上風。然而隻論劍法,其實她不如兩人精妙,純粹佔著個境界高超。
在謝淵的主導下,兩人避實就虛,一人一劍,純粹展現著劍法的威力,讓相對他們只能算空有氣力的女殺手暈頭轉向——藥物的作用下,她似乎本身也不算清醒。
謝淵忍了許久都沒有下殺手,終於看到一個機會,感覺是幽雁也能抓住的,猛地蹂身而上,幾乎撞入女巨人懷中,悍勇無比的遞出短劍,直沒心口。
女巨人渾身陡然僵硬,然後雙臂猛地環抱,卻隻抱了個空。
謝淵提前就有所預測,棄劍爆退。
女殺手顫抖一會兒,兀自在原地轉了兩圈,然後才慢慢坐倒在地,目光幽幽的盯著謝淵,似乎顯出幾分清明來。
“謝……謝。”
女殺手有些遺憾,又有些解脫,輕聲說了兩個字,然後緩緩低頭。
她的胸口陡然爆出一團汙血,然後黑血如同噴泉湧出,整個人如同被戳破的氣球一般,迅速乾癟下去,顯出了原本的嬌小身軀。
謝淵閉著嘴,慢慢走上前去,將自己的短劍拔出來,在女子屍體上乾淨的地方擦了擦,將汙血擦淨。
姚天川在後面愣愣注視著謝淵,手上緊緊握著劍,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天上,三名宗師都是不發一言,顯然對這個結果並無預料。
公子羽眉頭緊皺,牢牢的盯著謝淵,雙眼一片幽深。
謝淵在地上只是看了姚天川一眼,就慢慢後退,準備自去尋找信物。
女殺手一死,他在這就沒有阻擋了。
至於殺掉姚天川……他還沒忘記秋風樓主就在天上看著。
謝淵正轉動腳步,忽然聽到一道聲音輕哼道:
“站住!你不是幽雁!”
一股勁風襲來,轉眼間已經到了頭頂!
感謝謝鵬12138的打賞!
感謝常譴其欲的打賞!
怎麽大家老是擔心我太監……這本書不會太監的,哪個太監天天更一萬的?
回頭一看,日萬都接近兩個月了.作為曾經日4K都難的選手,我自己也沒想到。
後面也許會請假,因為作者是兼職,確實有時候忙不過來太累了,大家多擔待。240章為什麽沒有標題?因為來不及.真的是23:59寫完馬上發,生怕超時。
其實這書雖然看起來不叫座,成績也沒有很差,這個月有望精品,對於沒精品過的我來說很是滿足。
所以請大家放心,這書會好好結尾的,會對得起大家的支持,我繼續加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