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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一阵诡异的安静。
只见皇帝端坐在上首,一双视线正紧紧落在手中的汗巾子上,一动不动。
皇爷这是.......生气了?
也是,如此贴身的物件儿,宁王随时带在身上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这样轻易将它大庭广众掉出来,也太有失体统了些。
虽然他这个年纪,有些关于床帏的隐秘私情再正常不过,只是如今这样大咧咧忽然被搬到台面上,到底有些不好看。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不知皇爷会如何处置。
再抬眼时,却见皇帝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好似并不在乎一般,朝李元净道:“丢三落四的,像什么样子。”
李元净赶忙跪下,“父皇教训的是。”
不过须臾,皇帝便将东西交给王植,叫他还给李元净。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这样看似平静地过去。
然而,当真如此么?
站在李元净身后的荷回,小心望向皇帝,只见他视线随意地扫过众人,在轮到她时,眼睛里透出来的冰凉叫她心头为之一颤。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皇帝便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荷回的心一瞬间被提到嗓子眼。
然而很明显是她想多了,皇帝并没有瞧她一眼,而是直直路过她,走向门口,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荷回瞬间如释重负,抬手去擦额上细密的汗珠。
众人散去,庆嫔被宫人搀扶着往外走,路过荷回时,忽然停脚,对她道:“原来那日你绣的汗巾子,是给小爷的,只是我记得,那日最底下那颗枣子,是用红线所绣,怎么如今却变成了青线?”
庆嫔的眼睛也太尖了些,那日荷回做针线活时,她忽然造访储秀宫,说是闲着没事儿要找她说话,正遇上她绣汗巾子。
当时荷回心中还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真如她所料,在宫中不比在西苑,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即便绣个小东西,也随时有被人发现的风险。
索性她的两条汗巾子几乎一样,绣其中一条时另一条便被藏起来,这样他们便会以为自己从头到尾只绣了一条汗巾子,就是送给宁王的那条。
旁人身上的,与她无关。
若被人发现绣了东西,而这件东西只出现在皇帝身上,那才要命。
“大约是娘娘事忙,所以记错了。”荷回一副被发现心事的模样,道:“还请娘娘保守秘密,莫要告诉旁人小爷的汗巾子是民女所赠,民女感激不尽。”
庆嫔上下打量她两眼,不知在想什么,末了,皮笑肉不笑地弯起唇角,“自然,事关姑娘声誉,我自然不会多言。”
“多谢娘娘。”
庆嫔没再言语,扶着宫人走了。
正厅内空无一人,荷回想到皇帝方才的神色,心中莫名纷乱。
皇帝费心费力帮她给奶奶做法事,一转头便发现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不知要如何生气。
但瞧他方才出去时的神情,又并不像对此事有多在乎的样子。
荷回在原地来回踱步,神丝错杂,转头瞧见李元净在不远的拐角处不知做什么,提裙走了过去。
雪白的墙面上竹影晃动,风一吹,竹叶飒飒作响。
这里清净,若非特意找,没人注意。
荷回心里带着气,走至李元净身侧,“小爷在等妾?”
早在她过来之前,李元净便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如今见着她来,便更说不出话来,使劲清了清嗓子才道:“......你在里头磨蹭什么呢,还不走。”
“在想方才的事。”
李元净眼睛瞥向别处,“………………有什么好想的。
荷回不吭声。
李元净自觉理亏,道:“好了,方才之事,也不是我故意所为,今日的袖子宽了些,所以不小心掉了出来,往后我多注意就是了。”
他也没想到,好好的,那东西会从他袖中掉出来,当众丢那么大个人,他还没处说理去呢。
“姑娘别生气了,旁人也不知道那汗巾子是你送的,你怕什么。”
荷回自然不能将其中缘由告诉他,只是这汗巾子原本是贴身之物,她当真没想到李元净会这样轻易被人发现,还是当着皇帝的面。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皇帝那样的人,大抵也不会因为一块汗巾子就对她要打要杀。
而她,也不能在宁王面前太过拿乔,惹恼了他,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便道:“妾怎能不怕,若是叫旁人知晓,妾如何安生,小爷可怜可怜妾吧。”
一番话说的李元净心中那一点微末的气性也没了,连连点头:“知道了,往后绝不再犯就是了。”
他本对这方汗巾子并不在意,但看到荷回如此紧张的模样,忽然不知脑袋里抽错了哪根筋,问:“………………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送给我这个,究竟是何意?“
总不能当真是脑袋一热,硬塞给他的吧。
荷回心里没好气,嘴上却语气放软,道:“小爷何必明知故问,这话从前早对小爷说过。”
李元净想起很早之前,他们在太后宫外那次,荷回对自己说的话,耳朵有些发红。
“我怎知道当日你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想确认一下,有何问题?”
自然是没问题,荷回能说什么,只能将那日的话再重复一遍:“因为妾心悦小爷,这个回答小爷可满意?”
同那日毫无反应,甚至内心有些厌恶不同,这回李元净再听这话,耳尖不知怎么的,忽然发起来,说话也有些结巴。
“你………………你一个姑娘家,跟人说这些话,害不害臊。”
荷回有些奇怪地抬头:“不是小爷您想听的么?”
这话叫李元净没法接,他哪里知道荷回如此听话,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颇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别过脸去。
未几,悄悄回过头来,瞧见一片发黄的竹叶落到荷回发髻上,李元净想着方才到底是自己对不住她,便想都没想,上手就要替她去摘掉。
荷回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便已经落到她发间,而与此同时,荷回抬眼,不期然瞧见竹林间隙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望着他们两人。
待瞧清楚对方的脸,荷回眉心猛地一颤。
皇帝的眉眼还是如同往常般深邃,脸上的神色似乎也与半日前握着她手,细细擦上头的灰尘时别无二致,可不知为何,却瞧得荷回坐立不安。
他在那里多久了?
适才自己与李元净所说的话,可有被他听见?
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想了想,却又慢慢镇定下来。
她慌什么,自己本来就是要嫁给李元净的,这一点,皇帝一开始就最是清楚不过,两人之间的约定也从未说过,在三月之期未满之前,自己不能同李元净来往,同他诉说心意。
皇帝从前未曾为这事恼过,如今怕是也不会。
荷回抬起眼,但见皇帝此时一双瞳孔乌沉沉的,像蒙上一层浓烈的黑雾,瞧不清喜怒。
刚要张口,拉着李元净走,一眨眼,竹林对面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方才皇帝的出现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皇帝从竹林里出来,面无表情,可侯在一旁的王植却瞧得心惊胆战。
他伺候皇帝数年,最是了解皇帝性情,知道他如今这般是已经气极了的,对身边人摆摆手,暗示他们小心伺候。
回到寮房之中,皇帝坐在太师椅上看书,好似十分悠闲的模样,淑妃过来同她请安,向他禀告安排回的一应事务,皇帝还出言指点了几句。
淑妃受教,瞧见皇帝一个人看书,为怕他太无聊,便提议与他下棋。
皇帝欣然允诺。
两人对弈,皇帝接连赢下好几回,淑妃输得没了心气,直道比不过,恰逢此时,安王过来,淑妃连忙起身让座,自己同安王打了招呼后,起身出去了。
“皇兄好兴致,竟躲在这里下棋。”安王坐在方才淑妃的位置,细细端详棋盘布局,连叹几声妙。
“多年不见,皇兄的棋艺越发精湛了,别说淑妃,便是连臣弟,也是赢不了的。”
皇帝一把抓过棋子丢进棋之中,笑道:“不过是下着玩儿罢了,谁人不知你安王的棋艺天下一绝,你就别恭维朕了。”
安王跟着笑。
两人又说了些朝政之事,相谈甚欢,未几,皇帝道:“你来这么晚,可有去拜过东岳大帝?”
安王说已经去过,“多年不曾到这里来过,臣弟记得上回来这儿还是十几年前,父皇带着咱们兄弟过来,那时咱们刚进京,东岳庙还十分简陋,没成想如今已经大变样,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啊。”皇帝也跟着感叹,同他一起回忆先帝在时,他们兄弟一起犯错受过的日子。
“臣弟还记得自己那时调皮,想瞧瞧西洋供奉过来的东西什么样儿,便把父皇宫里的唯一一个西洋钟拆开来,却怎么都安不回去了,怕被父皇责骂,还是皇兄您替我担的罪。”
皇帝道:“你小时候是挺调皮,如今倒是沉稳许多,父皇瞧见,必定欣慰。”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一派兄弟和睦的景象。
忽然,安王话赶话,说道:“净儿倒有些像臣弟年轻时候,方才我过来,正瞧见他在那边亭子里同姑娘说话。”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净儿的婚事何时定下?”
皇帝默了下,须臾,终于开口,“大约明年吧,这要问母后。”
安王点头,“正好,若是那时臣弟还在京里,正好能参加他的婚宴。”
皇帝的目光望着门外的竹影,不知怎么的,却再听不下去。
半个时辰后,淑妃来报,车马已经预备妥当,即刻能够动身。
皇帝颔首起身,不多时,进入御撵之中,闭目养神。
“她呢。”半晌,皇帝忽然对身边的王植开口。
王植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皇帝说的是谁。
还以为皇帝生了气,自此之后便不再理沈姑娘了,谁知才过不到半日,便又问起了她。
“在后头轿中。”王植道。
“她没来找过你?“
王植摇了摇头,小心回答:“回主子,没有,或许姑娘她是忘了也说不定。”
他努力替她找补。
可这事终究是找补不过来的,愚弄了天子,她不上赶着过来解释,赔礼谢罪,反倒躲了起来。
皇帝知道,其原因不过是不将他当回事罢了,她心中心心念念的,都只有他那个儿子。
皇帝闭眼坐在那里,没什么反应,只有微沉的呼吸泄露了他此刻不平的心绪。
“主子,可要找沈姑娘过来?”王植试探着询问。
皇帝缄默良久,抿唇,“往后不必再提她。”
这是要一刀两断了?
王植松了口气。
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这段孽缘彻底断干净,省得万一事发,损害皇室的声誉。
正要离去,忽听得外头小火者小声唤了句大伴。
王植推开车窗,那小火者便附耳说了句什么。
王植听罢,愣了一愣。
皇帝问:“怎么了?”
王植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皇帝,毕竟他刚打算同那人不再来往,下一刻那人便传来了消息。
想了想,还是依照职责,如实禀报:“沈姑娘的轿子坏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叫人重新找一顶来就是了。
然而方才还在说不要再提她的皇帝闻言,悄然睁开了眼。
半晌,缓缓吐出一句。
“叫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