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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满室皆静,只剩下看台上的角儿们婉转悠扬的唱腔在空中回荡。
天子身上的任何一个物件都有讲究,不能随意穿戴,当今皇帝又是个循规蹈矩,嫌麻烦的性子,力求衣着干净利落,从未听闻过他身上戴过什么荷包、香囊之类的东西。
如今乍然得见,自然深感讶然,都在心中猜测此物何来。
瞧那细密的针脚,以及上头的鸳鸯图案,很显然是出自宫中哪位女子之手。
嫔妃之中,也有不少人曾给皇帝送过这东西,可却从未曾见皇帝佩戴过,如今这个荷包,也不知是谁的,众人不免纷纷猜测它的主人是谁,能叫皇帝这样光明正大地戴出来。
就连李元净也被吸引了目光,连戏都不看了。
皇帝见太后询问,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随口道:“今日出门急,尚衣监的人不知从哪里弄过来的,儿子瞧着好看,便戴上了,母后可是觉得不好?”
尚衣监的人如此不小心?多半是替哪个嫔妃传递信物罢了。
皇帝同嫔妃感情好,太后自然喜闻乐见,道:“没有不好,只是觉得稀奇,往日也不见你戴这个,也不知是哪个有福的,能入了你的眼。’
皇帝只道:“母后想多了。”
太后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同他争辩,左右日子长了,有些事情自然就显现出来。
不急。
李元净这边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端起茶碗,心中觉得奇怪,倒不是为了那荷包,而是茶。
父皇一向不爱吃这先春茶的,怎么今日倒放不下的样子?
他小声问一旁的荷回:“你往这茶里加了什么?”
荷回正因那荷包的事心里乱作一团,忽听有人问话,不禁心头一跳。
李元净狐疑地望着她,“你怎么了?”
荷回连忙摇头:“回小爷的话,没什么,只是方才听听得有些入迷。”
李元净不疑有他,又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
荷回便道:“没加什么,只是听太后说皇爷不大喜欢先春茶的味道,便往里头加了些蜂蜜水。”
李元净点了头:“原来如此。”
怪道父皇没有同往常般喝一口便撂下。
只是......李元净蹙眉,歪头睨了荷回一眼。
这丫头怎么这样了解父皇的口味?
大抵是误打误撞罢。
嘱咐她:“往后给太后和父皇的茶水吃食,不可随意调配,需得告诉茶水房的人,由他们请示之后,太后与父皇同意了,方才可行。”
不然若是出了什么事,其中的干系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
听他这样说,荷回当真有些后怕,点了点头:“多谢小爷提醒。”
因为要不引人注意,又要听见对方说话,所以两人凑得极近。
皇帝转头时,瞧见这幅场景,目光幽幽。
太后顺着他目光望去,瞧见这一幕,叹道:“前些日子咱们可是为他们操碎了心,瞧,他们两个如今可比从前好多了,秋彤之前告诉我,我还不信,这回若是再赐婚,想必净儿不会再拒绝。”
皇帝收回目光,淡淡道:“再等等吧。”
太后想着也是,上回那事说来也是她欠考虑,没问李元净的意见,这回还是等他们感情再深厚些再讲比较妥当。
“还是皇帝思虑周全。”
皇帝没吭声,望着戏台上唱念做打的人影儿,手指轻轻敲击着太师椅的把手。
而此时坐在不远处的淑妃正瞧着皇帝腰间的荷包看,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收回目光。
到了散席,送走了太后皇帝,淑妃正要上轿,却见庆嫔忽然过来,道:“姐姐可有空?陪妹妹散散心,如何?”
淑妃原本不想在此处耽搁太久,但想到什么,终究还是点了头。
两个人沿着太液池,慢慢往前走着。
庆嫔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依姐姐所见,今日皇爷腰间的那枚荷包是谁的?”
晚风习习,吹得淑妃忍不住找了找身上的大氅。
“我还以为,是妹妹你的。”
“姐姐的荷包皇爷尚且不戴,更何况是妾的?”庆嫔拿帕子掖了掖眼角,道:“更何况,妾的针线也没那般好,能将那鸳鸯绣得栩栩如生,跟活的似的。”
这倒是实话,淑妃心中的那点酸意瞬间消去大半。
“这位妹妹的手艺倒是好。
“什么妹妹,多半是哪个狐狸精。”庆嫔有些咬牙切齿。
皇帝对她们说一句贴心话都难,如今那人倒好,连个面儿她们都没见着,皇帝就已经明目张胆地将她给的定情信物挂在身上了。
怎不叫人恼火。
她们这些人,在宫中连个依傍都没有,于是对这些事便越发敏感。
倘若叫那不知名姓的狐狸精被皇帝封了位份,再得个一儿半女的,哪还有她们的活路?
见她如此这般,淑妃劝她:“兴许是底下哪位妹妹的东西。”
“哎呦我的姐姐。”见她一直不上钩,庆嫔道:“咱们这些姐妹你还不了解,哪有人敢越过您同皇爷这般的,定是旁人。“
淑妃瞧着不为所动,“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皇爷若喜欢,封妃就是了,咱们能说什么?”
这话说得轻巧,庆嫔有些着急,道:“皇爷都多少年没封过人了,如今这位还没人影儿呢皇爷就对她如此痴迷,将来还得了?姐姐不替自己想想?”
淑妃停脚,缓缓道:“你得如何?”
“将她找出来。”
庆嫔走到淑妃跟前,劝道:“在皇爷封妃之前将人找出来,有些事情便好多了,姐姐,这是关乎你我姐妹前程的大事,万万犹豫不得。”
她这里这样急切,淑妃却像没事儿人一般,忽然咳了两声。
“你今日的话,我不曾听过,妹妹,夜寒霜重,还是快些回去吧。”
说罢,叫来贴身宫女,扶着她上了暖轿。
眼瞧着轿子渐渐远去,庆嫔捏紧了自己的手帕。
真是胆小如鼠。
她不管,那便自己来动手,叫她见识见识,她的手段,不比她淑妃的差。
“回去。”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庆嫔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不远处,一顶暖轿正慢悠悠被人抬着往前走,淑妃在轿中揉了揉太阳穴,对跟着的贴身宫女道:“你瞧着呢。”
那宫女道:“庆嫔想叫娘娘做出头鸟,心也太黑了些。”
淑妃笑了笑,“既然是皇爷喜欢的人,我何苦要去招惹,庆嫔等不及,就让她自己去找,咱们看戏就是。”
“可是娘娘,奴婢觉得庆嫔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皇爷的举动是有些不寻常,咱们总不能当真一直坐以待毙。’
若是寻常封妃就算了,可明显这一位皇帝是当真上了心的。
将来她被封什么位份还未可知,若是威胁到娘娘的地位......
不知是不是被说动,半晌,淑妃掀起轿帘,“悄悄打听着,看宫里哪个宫女或者女官绣工出众的,都报于我。”
“是。”
若是能拿到那枚荷包就好了,通过上头的面料和针脚,很容易就能找到人,如今,只能这般大海捞针了。
“对了娘娘。”快到宫门口时,宫女忽然道:“上回您说的事,安王已经给家里办妥了。”
淑妃略有些意外,“这样快?”
“娘娘的事,王爷怎么会不用心?”
淑妃却并不大高兴的样子,道:“告诉爹爹,往后家里再有事,告诉我就成,别什么人都找。”
宫女一愣,道:“可是娘娘,您在宫里,到底有许多事不方便,安王人很好,并没有要咱们家一分钱。”
“糊涂。”淑妃道:“你以为安王是什么人,他的人情那是随便能欠的吗?”
淑妃想到上回马球场上皇帝瞧安王的眼神,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皇帝同安王,可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兄友弟恭。
淑妃:“总之传我的话就是,往后叫家里与安王少来往。”
“是。”
却说荷回从回去后,便一直因荷包的事惴惴不安。
她以为那枚荷包早被皇帝扔了,没成想竟被他留到如今,还那样明目张胆地佩戴在腰间。
荷回从箱底翻出皇帝那时赠与她的回礼??那根‘一点油‘簪子,握在手心。
想到从前不知皇帝身份时,将这东西簪在头上戴出去过,荷回便一阵后怕。
幸好没人认出这是皇帝的东西,否则便要坏事儿。
本想着找个空将这东西还给皇帝,可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紫禁城,不曾到西苑来,荷回在太后那里守了几日也没瞧见他的人影儿。
这是皇帝的贴身之物,她不敢留着,深怕被人发现,更不敢将它交给旁人,亦或者随意找个地方扔了,只好用棉布裹了,放在匣子里,等无人时,埋在寿明殿的那棵梧桐树下。
等一切收拾好,荷回便跟着太后一起回到了紫禁城。
相比西苑,紫禁城的守卫要严格许多,再不能像在西苑时那般随意走动。
后宫之内,上百座宫殿整齐排列,宫与宫之间竖起高高的红墙,一抬头,只能瞧见四四方方的天空。
紫禁城东西各有一长街,荷回便住在被称为西二长街右边最靠北储秀宫配殿里。
原本荷回不应该住在这儿,可由于皇帝的嫔妃稀少,宫殿空着也是空着,而她刚进宫时,宁王不喜欢她,暗地里要求务必将她安排得离他的慈庆宫远远儿的,于是她便进了这储秀宫。
当然了,进了储秀宫,也只能住配殿,正殿是给皇帝的妃子住的,但凡皇帝册封了为嫔以上的妃子,她都要立即搬走。
如今储秀宫无人,就只有她一个人住,即便是配殿,也时常觉得冷清。
皇帝也不知是在忙什么,一直不曾派人来找她,倒好似将她整个人忘记了一般。
荷回原本就盼着如此,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荷包还在他手上,也不知道给谁瞧过,便总是不放心。
这日,太后宫中差人送了驴肉来,说是叫她嚼着吃。
宫中与民间不一样,他们把驴叫做‘鬼‘,所以吃驴也叫做嚼鬼。
荷回头回听到这个叫法时,稀奇了好一阵儿。
天冷了,储秀宫里的树枝光秃秃的,风一吹,呼啦啦乱颤。
到这里这么久,她还是没适应京里的气候。
明明还没到冬天,站在院中,便冻得直打寒颤。
荷回拉着姚朱躲到屋子里,在炭盆前烤手,一边一边往锅子里不停添肉。
南方很少吃锅子,荷回却很喜欢,相比之下,她倒比姚朱更像是个北方人。
她拉着姚朱一起坐下吃东西,姚朱却一直推辞不敢,荷回说:“姐姐,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怕什么。”
姚朱还是坚持道:“规矩不能破,姑娘想吃锅子,只这些肉可不成,奴婢去找北边直房的太监们要些菜来。”
说着,不等荷回回应便走了。
荷回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发起来。
又是这样。
这么久了,她还是只能一个人吃饭,姚朱不会陪她,更别提旁的那些宫人了。
荷回望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忽然有些想家。
她这辈子,还能回去吗,还能再看一眼娘亲和奶奶的坟,再给她们磕个头吗?
很快便是奶奶的忌日了,可宫里不许人烧纸钱………………
“想什么呢,这样入神?”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荷回吓了一跳,险些从板凳上摔下去,被那人一把揽住腰,才勉强站定。
她抬起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