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渴了喝水,饿了也喝水。
直到有一天……
一条鼠头蛇身的怪物闯入洞内,巨蟒凶厉地和它缠斗撕咬,迟羽声躲在不远处捂着嘴蜷缩成一团。
他仍是没有走。
直到那怪物开始嘶鸣,巨蟒的尾巴暴戾地在洞内乱扫一通,他在震得耳目流血时被扫入湖中,意外的是掉入湖中后却感到那鸣声轻了很多很多。
待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岸边,那只巨蟒倒在身旁,浑身是血,不远处是那怪物的残体,被撕咬成一块一块。
“我记得当时巨蟒掉了很多鳞片,肉都翻出来发白了,我以为它死了。”
他跪伏着靠近摸了摸它的头,脱掉自己的上衣轻轻披在了它脖颈处一个骇人的伤口上,尽管血已流干。
原本双目紧闭的巨蟒却突然张开嘴冲他嘶吼一声,尖牙呲出,面目凶戾。
迟羽声猛地后退两步,愣怔两秒后又沉寂下来。转过头看那怪物的尸体,突然扑过去直接用手抓起来撕咬,用力地吞咽着,溅得满身满脸都是血。
“那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东西,比蚯蚓还难吃。”迟羽声边回忆边轻声吐槽道,“但那也是我一生中吃得最饱的一次。”
他吃到呕吐,转过身跑到巨蟒的身前,再也抑制不住抽泣的哭声,只一下下地将头往地上撞,哭得越来越放肆,一遍遍大喊道,“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把我从水下面捞出来!谢谢你给我吃的!”
他还是哭,泪把血冲淡了,死死抓扯着自己的大腿,跪坐在那里哭得浑身痉挛。
巨蟒看着他,愣住了。
情绪的暴发仅在一瞬之间,又由于之前一惯的麻木而变本加厉,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他赫然成长了。
“那是我第三次在心中问自己,到底为什么活着,可我仍是对此没有什么概念。”
“后来浮鸿仙尊来到这里把它杀死了,灵丹剥了出来,只因为她要将此地作为习地,而这个巨蟒太过危险,要先除掉,”他说的风轻云淡,“但残体留下了,在水底。”
“她把我带走了,我就成了她的大弟子。”
良久无言。
孟惘问他,“……所以你想明白你为什么活着了吗?”
迟羽声答道,“为了人道。”
“修真界对我的家人见死不救,魔族杀我爹娘,凡人对我喊打喊杀,仙尊又将救我的妖杀死,但是到头来,我发现我根本恨不起来任何人。”
“因为我也是修士,我也是人。魔族也有亲人,他们的亲人也会成两界战争的牺牲品。浮鸿仙尊对我很好,她是个好师尊。”
“事间因果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所以没有必要把时间花费在纠结是爱是恨上,每个人都无法用对错来衡量。”他对孟惘说,“羽声这个名并不是我一开始的名,而是我入境后师尊为我取的。”
“她说生于天地间,人就像鸟雀一般,鸟雀虽小,也要振翅发声。”
孟惘强行控制住自己将要散淡颓靡下来的表情,慢慢调整呼吸。
这刺目又刺耳的正道之光,他这个阴暗卑邪的无耻佞邪,真真是要被炽烤火化了。
迟羽声盘着腿,将手放在膝弯上,微低着头说道,“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
“你和我说这些就没什么目的?”
他觉得迟羽声就算再良善,也不至于逢人就讲讲他自己的惨痛经历吧。
“……你是天魔后代吧。”
瞳孔寸寸缩紧,身边人轻飘飘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在耳边嘭然炸响。
他迅速出手掐住那人的脖子将其压倒在地,膝盖抵住他的大腿,手中力道逐渐变大,紊乱低沉的呼吸洒在对方的脸侧,“你怎么知道?”
他知道迟羽声不是在诈他,他和谢惟是一类人,没有胜算的话不说,没有意义的事不做。
迟羽声被他掐得有些喘不上气来,略显艰难道,“你……先松开……”
孟惘看他许久,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让他能够说话,但仍是死死压制着他。
“咳、被鸣禽的声音袭击到的修士,灵力都会在短时间内削到二成,因为灵丹和内腑会被震伤,”迟羽声缓缓道,“而你却能在我画出血阵后抛出一个灵力极强的灵印,显然你的灵丹并没有什么问题。”
“你说你眼睛差点滚出来,乍一听是开玩笑,但看你身上一点呕血的痕迹都没有,说明你当时一定在紧闭着口,这样就无法纾解耳目因内外气压差受到的挤压力,所以你说的眼球滚出来是真的。”
“子波就在大口喘气大口呕血,因为我看他衣服上都是血,所以他没有你那么严重的受压。最后那一剑他也确是用了些灵力,但由切口处不难看出他大多是靠臂力将剑投射到触手上的……”
迟羽声张嘴深吸了两口气,显然被扼住要害的感觉非常不好。
“所以你看,明明都是受到了鸣声波及,最后你的灵丹完好灵力使用正常,眼珠就算滚出来再摁回去也没什么事,我只能理解为你有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
“恕在下不才,见识卑浅,对于此等神通只能想到是百里一族。”
孟惘怔住。
怪不得鸣叫之后迟羽声连个触手都挣脱不了,原来是灵丹有损。
而他则是一边受伤一边恢复,所以才觉得没什么事。
至于迟羽声为什么既没吐血也没破鼓膜滚眼珠,孟惘觉得应该是他元婴末期的原因,灵力浑厚将内腑保护的很好,可以放心地张口喘气平衡气压,不用怕把内脏吐出来。
“可以松开我了吗?以你现在的实力还杀不了我,我就是想说,即使你是百里一族也没什么,只要不过分歹劣,身份并不代表……”
“迟、羽、声。”孟惘自顾打断他的话,松开了手却没有起身,以戏谑的眼神低睨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染上股邪气。
他那张绮丽妖艳的脸微微下压,视线紧盯着对方,极缓也极坚定地低声喃语——
“等我回了魔界攻取五境,第一个就是旋灵境,我会派手下把你师尊熬到死,我会亲手杀了你让你死无全尸……”
颈侧一凉,渺州的剑气将皮肤割开一个细小伤口,还没来得及流血便重新愈合。
他欣赏着迟羽声震颤的瞳孔和隐忍惊怒的神情,能感到对方握剑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迟羽声,你想教化我?”孟惘低笑一声,气息略带疯气的不稳,“那你不如杀了我。”
渺州剑就在他颈侧,迟羽声手一用力便可一剑割喉,但他只是看着孟惘,迟迟没有动作。
他看着那人胜券在握死不悔改的笑。
从无间爬出的狱鬼,无人能够渡化。
半晌他收了剑,轻叹一声,“随你吧,我越生气你就越高兴,也就只有谢惟能管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