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东京,有种压抑的热。
陈心宁坐在玻璃帷幕内的高级法式餐厅,目光越过银器瓷盘与雪白桌布,远远望向窗外那耸立天际的东京铁塔。
视线极佳,空间寂静得近乎可以听见自己脉搏的跳动。她看了眼表,又扫过对面那尚未动用的餐具,嘴角微微上扬:「迟到了,真像个大学医院的主席作风。」
「失礼了,陈医生。」低沉稳重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一名年近五十丶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入座位。他皮肤略黑丶眼神锐利,眉眼之间透着日本高层一贯的自制与距离感。「我是东京帝国大学医院主席,望月彻。」
心宁起身,与他简单握手。她眼神锐利,不带笑意。「叫我陈心宁即可。主席,安藤凛说您希望亲自面谈,我便从纽约飞来。不知今日是正式邀请,还是测验?」
望月彻轻咳一声,坐下,毫不掩饰地打量她:「我查过妳的履历,也听过一些传闻。妳曾是韩国东林医院的奇迹人物,後来的事……就比较复杂。」
「那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医生。」心宁双手交握於桌面,眼神毫不畏惧地直视对方。「你请我来,不会只是因为安藤凛。」
望月点点头,打开桌上的资料夹,拉出一页心血管病例影像。「东京帝大的心内科一直是我们医院薄弱的一环,我们需要有破格能力的临床医生,来带头建立跨科整合团队。我想听听,妳对当前心血管介入手术有何见解?」
心宁冷笑了一下:「不如您先说说您医院目前还停在哪个世代?」
「我们仍以传统经股动脉途径为主,导管室每周开四次,年手术量仅约400例。」
她眉头一挑:「太保守了。那我来说两百字最新的东西给你听听——」
她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目前国际前沿的心血管介入手术,正在逐步从经股动脉向经桡动脉转移,导入更微创的穿刺系统与氢化涂层导管以减少内膜损伤。再者,生物可吸收支架(BVS)正逐步取代传统金属支架,能减少远期血栓风险。此外,使用AI心电图筛选器辅助心房颤动早期诊断,也逐渐标准化流程。整合这些技术,不仅提升疗效,还大幅缩短病患住院时间。」
望月彻默了一瞬,嘴角终於浮出一丝难得的赞赏。「妳准备得很充分。」
「不,我一直就站在最前面。」心宁回他。
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两人从心导管介入技术谈到跨科整合流程,再谈到医学伦理丶资源分配,甚至聊到了心宁当年在韩国推动「夜间急性心肌梗塞快速通道」时的失败与争议。她毫不掩饰,坦白每一次挫败,并精确分析自己的错与对。
望月彻一开始的怀疑逐渐淡去,眼神由审视转为尊重,最後变成明确的信任。
「我没料到,妳既有临床实力,又能从制度高度思考。」他放下餐具,微微点头。
「妳说过,妳不听话。没关系,我要的也不是听话的主任。是能让我们东京帝国大学医院,在五年内心内科进入日本前三的变革者。」
心宁抿了口红酒,慢条斯理地擦唇,语气却冷静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瞬间:「我要的条件只有一个。」
「说。」
「我要带两个人一起上任:权艺珍,做我私人秘书;安藤凛,原职保留,但派驻於我科内,专责跨科沟通与行政协调。」
望月沉吟片刻。「这两人,妳信得过?」
「她们比医院还信得过。」
「合约两年,妳能承诺全程留任?」
「能。两年内,让你们进前三。」
望月终於伸出手:「那麽,欢迎来到东京。」
握手的瞬间,阳光斜斜打入窗户,照亮心宁脸庞。她的嘴角轻微地勾起来,眼神依旧锋利却藏着一丝稀有的期待。
—
傍晚,安藤凛收到望月彻的正式文件,确认:
陈心宁将自下月起,担任东京帝国大学医院心内科暨内科主任一职,合约为期两年。临时住宿将安排於新宿西口步行10分钟范围内之社宅,并开放主任改装空间之预算申请。
她转身望向窗边的权艺珍,後者坐在小沙发上,低头滑手机,一脸不安。「怎麽了?不开心?」
「我不会日文。」艺珍抬眼,声音小小的。
「学就是了。这是我们的下一站,东京。」
「我们?」权艺珍抬头,眼里闪着光。
安藤凛轻轻一笑,将文件递给她,然後打了个电话出去:「我们要搬了。东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