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愚昧非议
胜负兴衰,此消彼长,不过「气数」二字。
千载悠悠,兴亡交替,莫过于此。
有些人的出现,是应运而生,他注定要改变这个时代,让国家朝代否极泰来,他的使命,是无声无息中让苍生远离战乱,重享太平。
而该淘汰的,注定会被淘汰,没人能逆转天下大势。
数千辽军向宋军发起了第二次冲锋,在亲眼见识了宋军火器之威后,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冲锋。
明明注定是必败必亡,为什麽还要冲锋?
大约是身为一个战士的尊严吧,或许还带着对新时代取代旧时代的不甘心。
然而冲锋再悲壮,三百步内,终究注定成为宋军的枪下亡魂。
一轮轮枪响,生命如一片片韭菜般被收割。
折可适站在宋军阵中,看着辽军义无反顾地以决死之态冲来,然后一批批倒在战场上,折可适不由深深震撼,尽管对面是敌人,但他心底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敬意。
各为其主,杀敌报国,是他的责任。但敌军是一个个真正的战士,他们有尊严地战到了最后,仍旧没有溃逃退却,对战士的敬意是不分敌我的。
而表达对敌人敬意的方式,是竭尽所能地杀死他们,维护住他们人生中最后的体面。
「全军,推进!」折可适双目赤红暴喝。
一直站立不动,三段式轮换杀敌的宋军终于动了,他们毫不示弱地步步向前推进,手中的燧发枪也没停下。
每迈出一步,都延长了燧发枪的射程,更加速了辽军的死亡。
辽军也没有后退,迎着宋军而上,两军杀红了眼,却仍然难以改变一面倒的单方面屠杀的结局。
为首冲锋的辽将,早已倒在血泊中,尸首仰面,死不目,无神地注视着漆黑的苍穹。
或许他至死都没明白,一个无敌于天下的时代,为何好端端地结束得如此匆忙,事前竟毫无预兆。
结局本不该如此,但为何会如此?
一万辽军匆匆应战,两军交战不到半个时辰,战场上已只剩了一千左右的辽军,他们仍在向前冲。
身后的辽军大营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随后大营的各处营帐起火,整个大营被笼罩在火光中。
绝望的辽军扭头望去,只见刺眼的火光中,大营内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三千名宋军,同样手执燧发枪,他们占领了空虚的大营,然后步步朝他们的背后逼近。
前后夹击,生望已绝。
「杀!」折可适冷酷地下令。
一轮轮枪响再次声震云霄。
最后的千馀辽军没有选择逃跑,实际上他们也根本逃不了,此时的境况下,
无论逃往任何方向都已不可能了。
「杀一一!」最后仅剩的一名辽将嘶声厉吼。
辽军绝望且麻木,下意识地举起了刀,继续冲锋。
折可适冷眼看着,沉默地叹了口气,道:「对面的辽军,放下兵器投降,可活命!」
宋军将士立马将折可适的话重复地吼了出来。
「放下兵器投降,可活命!」
然而冲锋的辽军却充耳不闻,执且凶悍地继续冲锋。
折可适摇摇头,叹道:「好吧,给你们最后的体面,列阵,放!」
最后一声枪响后,战场上已没有站着的辽军,唯有数十匹战马孤零零地垂头盯着倒在地上的主人,发出声声悲嘶。
大营火起,旌毁戟折,伤者哀哀,旷原赤野。
一场战事已结束,结局不出意料。
宋军仍保持完整的阵列状态,安静地注视着辽军一片片望不到尽头的户首。
折可适走出阵外,收刀入鞘,沉默许久,突然朝满地的辽军尸首躬身抱拳。
「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容我这敌将一礼。』
随即折可适回头,道:「收容治疗伤者,清点伤亡和战果,派出快马回真定府东郊大营,禀报赵郡公。」
「此战,全歼一万辽军,无一逃脱。」
顿了顿,折可适又道:「再告诉赵郡公,辽军败在武器,而非战力士气,敌军纵死不退,殊为可敬,我宋军王师对任何辽军都不可轻视。,
苍穹之上,漆黑的夜空里,东方突然现出一抹鱼肚白,仿佛一柄利剑,刺破了黑暗。
那是曙光,是希望,是注定交替黑夜的光。
真定城。
三年免赋的含金量还在上升,随着朝廷这道政策的落地,真定城内恢复了多年前的生机。
不知何时开始,城内的街道上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南来北往的商人们也多了起来。
曾经街边大门紧闭,终日战战兢兢勉强维生的商铺,如今也都大门打开,夥计站在店外,中气十足地大声吆喝着买卖,店掌柜坐在里面,眉开眼笑地拨弄着算盘。
更明显的变化是,真定城内的地价和房价都涨了。
尤其是街边的商铺房价,竟比以前涨了一倍有馀,许多外地的商人冲着免赋三年的政策,纷纷涌向这座边城,他们收购商铺,囤积货品,这些商人里,甚至包括了从辽国闻讯赶来的商人。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城池仍旧是以往的城池,但城里人们的精气神却渐渐变得不一样了,他们不一定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但一定比以前活得好多了。
裹裹带着俩日本姐妹,走在真定城的大街上,三女说说笑笑,绝色风华的姿容,令路人纷纷注目,露出或倾慕或邪恶的眼神。
然而没人敢上前骚扰,三女衣着华贵,气质雍容,显然出身富贵,尤其是她们身后还有一群魁梧壮硕的汉子亦步亦趋保护,任何想接近她们的男子,都在这群壮汉的目光逼视下汕汕退后三女互相挽着手,走进了一家脂粉铺。
女为悦己者容,她们的男人正在指挥千军万马,报国杀敌,男人的世界她们帮不上什麽忙,但她们会好好打扮自己,让男人闲暇归家之时,能够着迷于她们的姿色,得到短暂的放松。
这大概是她们唯一能帮到自己男人的方式了吧。
脂粉铺内有点拥挤,掌柜是一位中年妇女,看着狭窄的商铺内客流如潮,早已眉开眼笑,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
多少年没遇到过如此兴隆的生意了,商人也好,百姓也好,生活都有了奔头。
客人大多是女客,男子通常很少踏进来。
袅袅三女走进来,女掌柜顿时两眼一亮,笑容愈发热情和善,主动迎了上来,并且为她们介绍上好的胭脂水粉。
袅袅三女饶有兴致地挑选着脂粉,不时地交头接耳,交换对脂粉的意见。
此时耳畔却传来不大和谐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咱们新来的知府已出城,据说正调动城外的兵马,要打边境外的辽人呢。」一名女客低声道。
女人聚集的地方,向来不缺少议论和闲话。
另一名女客立马道:「听说了听说了!喷,多大的胆气,居然敢主动进攻辽人,向来只有辽人打咱们,这些年可从未听说咱们还能主动打他们·——」
一名女客淡淡地一笑,道:「咱们这位新知府很年轻,只有二十来岁,还是当今官家的宗亲兄弟,大约在汴京时便强横惯了,不喜欢被人打,就喜欢主动打别人。」
「真定府免赋三年,确实是人家善心,可是主动进攻辽人———·
「这位新知府,前不久还是满城夸赞,说他是菩萨下凡,今却犯了糊涂,辽人那麽厉害,也是咱们宋人能冒犯的麽。这一战怕是有点悬了,只盼最后被辽人反攻时,莫要伤及咱们城中的百姓就好。」
还是那位看似淡定的女客,仍旧淡然一笑,道:「宋军若败,辽人肯定要报复的,若被他们占了真定城,可真说不好会发生什麽,毕竟这次是咱们宋军先挑的事儿———」
「不瞒你们说,我家官人早在今早听说城外宋军出营击敌后,已经收拾好了包袱,下午时分就要带着家小出城暂避了。」
「真定城多半是保不住了,官人说要去南边的太原府寻间屋子住下,城里的买卖也要慢慢转移到太原府去——」
女客叹了口气,埋怨道:「好端端的,为何要打仗?辽人不来打咱们就谢天谢地了,他居然还去招惹辽人,不知死活,害得咱们百姓受连累,此去太原府,
也不知吃住是否习惯——」
旁边几名女客也纷纷附和,说话的女客夫家应是有点殷实的,其馀的女客说话间难免带了几分讨好逢迎。
身后不远处,袅三女挑选脂粉的动作早已停滞,她们一言不发地听着女客们的议论,三女的脸色由欣悦渐渐变得铁青。
听着女客们的抱怨,再想到自家男人和宋军将士们舍生忘死杀敌,为的竟是保护这群愚味无知的百姓,不由感到一阵悲哀。
啪!
听不下去的袅袅越想越气,狠狠地扔下手中的脂粉盒,转身指着这群长舌的女客,怒道:「你们这些蠢妇,都给我闭嘴!」
女客们一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俩日本姐妹有点害怕,毕竟不是她们的主场,但她们还是鼓足了勇气,站在袅身旁,气呼呼地瞪着女客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