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国泰民安
有两个词,是这个年代的特色。
一个叫「坚壁清野」,是属于中原大宋的。另一个叫「打草谷」,是属于辽国的。
世人慌张,只为碎银几两。
辽军慌张,只为抢钱抢粮。
「打草谷」就是辽军对大宋边境村庄堡寨的劫掠,除了土地带不走,其他的都要。
人与人之间干仗,或许只凭一时冲动,并不存在什麽目的,比如一句「你瞅啥」,就能轻易开启一场单人PK。
但国家发动战争,总是要有目的的,不可能人家啥也不图,就为了干你一顿,这不妥妥有病麽?
辽军进犯,后勤辐重长途运输不及,只能选择抢掠大宋境内的村庄农户,赵孝骞要做的就是提前把农户和粮食都转移到真定城里来,不给辽军留下一粒米,
辽军无论所至何处,只能一无所获。
此即所谓的「坚壁清野」
赵孝骞的命令下得轻巧,然而李清臣听了,整个人差点炸裂。
「十日,真定城北面所有村庄堡寨的农户全部转移?」李清臣惊愣问道。
「没错,十日。」赵孝骞肯定地道:「斥候回报,五万辽军已从折津府出发,算算路程,大约十日后达到真定府附近。」
「所以,咱们·——-啊不,主要是你,你要在十日内赶紧把真定城北面的农户和粮食全部转移到真定城里来。」
李清臣呆惬片刻,道:「你呢?」
「这话问的多奇怪,我是本地主官,当然是只管下命令,然后就是吃喝享乐,跟婆娘们关上门造娃,·———-老李啊,你管得有点宽了。」
李清臣脚气道:「我管你那些作甚!凭啥什麽都让我干,你却只管吃喝享乐?」
「凭我比你官儿大呀,有什麽问题吗?」赵孝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咱俩比较一下,我是劳心者,你是劳力者。接受现实很难吗?」
「不然我为何拼着谐音梗扣钱,也要坚持叫你『老李』?『老李』者,『劳力』也。」
李清臣两眼发直,下意识就要点头,赵孝骞一通歪理下来,他好像有点被洗脑了,越品越觉得有道理。
「郡公,十日撤离北面所有农户和粮食,不大可能。」李清臣苦笑道。
赵孝骞笑道:「回头我拨龙卫营五千兵马给你,大家抄着兵器挨着进村,友好劝说农户们撤离—.」
李清臣两眼发直:「『友好劝说』?他们若还是不肯走呢?」
「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清吗?友好劝说之外,兵马抄着兵器进村,你猜猜他们为何要抄着兵器进村?」
赵孝骞叹了口气,道:「百姓多是愚民,民可使之,不可由之。军情紧急,
没时间跟百姓讲道理,坚壁清野是强制命令,不是在跟他们商量,兵灾即至,想活命的必须进真定城。」
李清臣躬身一礼:「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办,十日内将北面的百姓全部迁进城。」
「辛苦了,原张岚属下的一万禁军也别闲着,城内划一片空地,搭建帐篷,
生起篝火,开设粥棚,给这些百姓提供暂时栖身之地,待此战过后再回故乡。」
赵孝骞的压力其实并不小,最大的压力是,这一战对他来说是有时间限制的必须赶在春耕播种之前,把进犯的辽军彻底赶出境外,不可耽误了农时,否则兵灾纵过,粮荒又至,真定府的苦难够多了,不能再人为地给百姓增加苦难了。
傍晚时分,赵孝骞回到府邸里,听着正房里传来袅袅和日本姐妹俩的欢声笑语,他站在院子里悄然露出一抹微笑。
夜幕降临,又下起了大雪。
赵孝骞令陈守去街上的酒楼买来许多酒菜,选了几样送进正房,其馀的让禁军和高手们分食。
简陋的正房被三个女人打扫得乾乾净净,热腾腾的饭菜摆了一桌,旁边的小红泥炉上还烫着一壶黄酒。
三女今夜打扮得也很精致,都穿了一身新衣裳,佩戴了各种首饰珠玉,华贵的气质与这间简陋的小屋格格不入,
屋子里平添了几分喜庆的气氛,三女站在桌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着他入座。
赵孝骞坐在上首,三女这才各自坐下。
酒正温,袅袅斟了四杯酒,赵孝骞端杯笑道:「今日是除夕,也就是过年,
没啥好说的,咱们吃好喝好,来年百病不侵,福寿绵绵。」
袅袅笑道:「妾身也祝官人旗开得胜,光宗耀祖。」
三女脸上带着笑,可眼神里却露出几分忧虑。
陪着自己的男人过年,虽然算不得一家团聚,可终究是一个家。
但今夜吃过这顿年夜饭,赵孝骞就要出城入龙卫营了。
大战在即,又是过年,三女心中再忧虑,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赵孝骞倒是没她们那麽多忧虑,作为主师,纵未开战,也当有决胜无前的气势,胜利必须属于自己。
「袅袅,家里的事我顾不上操心,一切靠你了,你们姐妹俩人生地不熟,凡事听袅的安排,不得违误。」
三女急忙应了。
再次端杯,赵孝骞陷入沉默,三女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良久,赵孝骞突然笑了:「这句话说早了,但新年许愿嘛,不管能不能实现,终归有个念想,有个奔头。」
「这杯酒,祝国泰民安,愿天下再无战乱。』
一杯饮尽,赵孝骞惆怅地叹了口气,
突然有点想家了,想汴京的父母,想汴京的妻妾,还有那群朋友,他甚至还想念自己的仇人们.—··
三女陪着他饮尽杯中酒,袅袅轻声道:「官人是一军主帅,号令数万将士,
手握杀伐大权的重臣,正需战功而普官爵之身,为何连你也不喜欢战乱?」
赵孝骞苦笑道:「莫以为战争是玩笑,要死很多人的,其中就有可能包括我自己。升官发财固然重要,但凡有任何可能,我也不愿通过战争的方式去达到自的。」
袅袅似乎懂了,看着他深深地道:「官人是真英雄,行杀伐手段,却显菩萨心肠。」
年夜饭吃得很快,算是走了一场形式。
饭后休息了一阵,赵孝骞当即吩咐留下五十名禁军保护自己的宅院和女人,
其馀的皆跟随自己出城入营。
除夕之夜,真定城终于不再像一滩死水,城内有了几分人气,
街道的商铺都开门了,自从宣布朝廷免赋三年后,真定城一夜之间仿佛活了过来。
商人们免了赋税,欣喜若狂之下只争朝夕,哪怕今日是除夕也定要开门营业,每卖出一样货品都是纯赚,过年哪有做买卖重要?
百姓们也纷纷上街,咬牙掏出攒了一年的积蓄,给家里的婆娘和孩子买几尺粗布做新衣,若仍有剩馀,再给家人切两斤肉尝尝荤腥。
穷人富人,各有各的过法儿。
赵孝骞今日方才庆幸自己的决定,由于他请旨免赋,这座快死掉的城池总算是活过来了。
可悲的是,官与民,俨然像是神灵与凡人,神灵的一个念头,便决定着凡人的生与死。
好官上疏免赋,坏官呢?他随手一道政令要加赋,百姓怎麽活?
华夏数千年历史里,最大的弊病就是,极为重要的权力只允许集中在极少部分人的手里,凡人之躯的他们,便成了神灵。
一行人策马到了城门边,赵孝骞再次回首,深深地看了看这座升腾着人间烟火气的城池,再看着城外的荒郊,以及遥远的天尽头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儿。
「随我入龙卫营,早点把那些该死的辽狗赶走,让咱们过几年安生日子!」
赵孝骞喝道。
陈守等人轰然应是。
大雪纷飞的寒夜,穿着狐皮大擎的赵孝骞在一群铁衣甲士簇拥下,策马奔向东郊龙卫营。
瑞雪兆丰年,除夕夜的雪,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