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叛徒父子
宋辽一战,改变了很多事。
改变的不仅仅是两国的军事态势,战争的结果也在悄然改变两国高层人物的思维。
是的,形势变了。
战争的结果直观地告诉人们,宋国在军事上已摆脱了以往积弱的形象,至少赵孝骞魔下的那支龙卫营,绝对是能够碾压辽国大部分军队的存在。
更具体的说,是龙卫营装备的火器。
一个结果已经足够,没必要一次又一次地验证这个结果,辽国这些年本就在走下坡路,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战败了。
作为皇帝,耶律洪基无疑是个很理智的人,他很认同萧兀纳的观点,目前阶段打不赢宋军,又不知宋军火器的优缺点,唯一的选择就是收缩防御。
「收缩」的意思,是该放弃的要放弃,放弃不重要的,集中优势兵力守住重要的。
对辽国来说,析津府,燕云十六州,上京等,当然是重要的。
而飞狐兵马司,相比之下反而不那麽重要。
它的作用是扼守河北门户,防守宋军,可是如今宋军已防不住了,眼看就要北进。
一个必然失守的地方,不如主动放弃,还能避免兵马伤亡,萧兀纳的主意尽管有点怂,但从国家战略的层面考虑,其实是有道理的。
「退守拒马河北岸?」耶律洪基皱眉:「就这样放弃飞狐兵马司了?」
萧兀纳微笑道:「也不算是放弃,退守是积蓄力量,比如调集军械军备,集中兵马等等,等待时机反攻回去,大辽的荣誉大于一切,怎能真的放弃?」
耶律洪基的表情顿时舒缓了许多,这话听着才有点顺耳。
「那就暂时退守吧,从析津府调集两万兵马,连同飞狐兵马司的三万馀兵马,一同退守拒马河北岸,严密防守,日夜探查宋军动向。」
「若有机会,马上反攻,夺回飞狐兵马司!」
耶律洪基咬了咬牙,这种屈辱的感觉,还是生平第一次尝试,很不好受。
同时他的心里隐隐还有些不安,耶律淳的奏疏上半字不提皇太孙,总觉得哪里不对。
「耶律淳是否还在飞狐兵马司?传令,将他押回上京问罪!」耶律洪基怒道。
耶律斡特刺和萧兀纳告退,二人并肩走出宫门。
耶律斡特刺回了官署,萧兀纳独自上了马车。
马车内却坐着一个人,正是萧兀纳的儿子萧光敬。
见萧兀纳上来,萧光敬急忙将他扶坐下来。
「父亲,可是南边战事有结果了?」萧光敬问道。
萧兀纳沉闷地嗯了一声,叹了口气道:「有结果了,耶律淳魔下五万辽军,———全军覆没!灭我辽军者,正是赵孝骞和磨下的龙卫营。」
萧光敬一惊,随即道:「赵孝骞竟如此厉害?五万人马啊,一个都没跑掉?」
萧兀纳冷哼道:「只有耶律淳和几十名亲卫跑了,逃回了飞狐兵马司。」
然后萧兀纳脸上露出消沉之意,叹道:「我大辽——-果真是气数将尽了,曾经任咱们欺负的宋国,如今咱们也惹不起了。现在轮到他们欺负咱们,唉!」
萧光敬却笑了:「父亲,您说错了,如今还是咱们欺负他们。」
萧兀纳一愣:「何出此言?」
「您忘了,赵孝骞亲口说过,将来辽国若灭,给咱们宋国人的身份,而且还会让咱们父子俩在宋国当官儿。」
「父亲,咱们现在是宋人啊!辽国才是咱们的敌人,咱们现在干的事,按赵孝骞的话说,就是暗地里偷偷摸摸挖辽国的墙角—.」
萧兀纳脸颊抽搐了几下。
父子俩虽然已是宋国的间谍,也确实干着挖辽国墙角的事,但有些事好做不好说。
狗儿子这番**裸毫不掩饰的卖国言论,听得萧兀纳满心不自在。
世上怎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人,偏偏这人还是他儿子。
下意识地,萧兀纳抬手就抽了萧光敬一耳光。
萧光敬被打憎了:,「父亲,为何打我?
萧兀纳一想,反正都动手了,不如打个痛快,于是巴掌高高扬起,在马车一阵里啪啦,抽得萧光敬惨叫连连。
「无耻叛徒!卖国求荣!叫你挖墙角!叫你勾结宋人!」萧兀纳一边抽一边骂。
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萧光敬本来不敢反抗的,然而听到萧兀纳这番痛骂,
萧光敬却不服气了,一把拽住萧兀纳的巴掌。
你骂我别的我都认了,但你骂我卖国这可不嫩忍!
迎着萧兀纳愤怒的目光,萧光敬无奈地道:「父亲,咱俩都是啊!」
「都是什麽?」
「都是卖国啊,您忘了,您也上了宋人的贼船。」萧光敬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您乾的祸害辽国的事,比孩儿我多多了。』
萧兀纳一滞,对啊,气糊涂了,老夫也是叛徒啊。
刚才那满腔的正义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别的不说,刚才在皇宫里,萧兀纳进献的放弃飞狐兵马司,收缩防御的建议,已经算是大大的卖国了。
偏偏他提的这些建议听起来十分有道理,令人无法反驳,完全找不到卖国的痕迹,耶律洪基听在耳中,也不由觉得除了收缩防御,辽国已没有别的方法应对宋军了。
诚如当初赵孝骞所说,一个叛变了的高层人物的一条建议,就像给国家狠狠灌了一大口毒药,它害死的不是人,而是极大地缩短了整个国家的寿命,腐烂了一个国家的根子。
如果不信,不妨对比一下南宋的秦桧,他干的也是同样的事,再看看南宋的结局。
萧兀纳确实已经成了辽国的叛徒,不是他自愿,而是被犬子强行绑上了贼船。
后来宋国跟萧家做买卖,给钱,萧兀纳送出辽国的军事布防图,暗戳戳地提出一些祸国殃民的建议·
双方的合作交流越来越深,越来越紧密,如今的萧家父子已深度绑定在宋国的贼船上,想下也下不了了。
萧兀纳终究是辽人,成为宋国间谍是迫不得已,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不像萧光敬,这位年轻纨的人生态度是真的洒脱,既然当了二五仔,那就铁了心反辽,别想着两头讨好,不可能的事,从此辽国就是他的敌国。
萧兀纳心情郁闷,转眼看到萧光敬一脸毫无廉耻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啪地一下,又是一记耳光。
「啥意思?」萧光敬捂着脸很受伤。
「老子看儿子不顺眼,就想抽你,有什麽问题吗?」
接下来又是一阵里啪啦,伴随着一声声惨叫,萧家的马车在上京的街道上摇曳走远。
真定城。城外西郊大营。
西郊大营是大宋边军驻军,也就是曾经张岚魔下一万禁军驻军的大营。
后来张岚被扳倒,同时被牵连的还有禁军中的一批将领,在那段时间大营中人心惶惶,军心尽丧。
这也是宋辽开战时,赵孝骞为何坚决不用这支禁军的原因,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不可能立功,反而会惹祸,甚至有可能会哗变。
张岚倒下后,赵孝骞紧急派遣宗泽入禁军大营为师,整顿军备,恢复军心。
宋辽之战结束后,宗泽几次来报,说禁军军心可用,赵孝骞仍持保留态度,
后来宗泽急了,乾脆强拉着赵孝骞进大营巡视,
大清早被人从府里拽出来,赵孝骞迷迷瞪瞪地骑上马,这时脑子还懵懵的,
思维还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来回摇摆宗泽骑马与他并肩而行,一路上絮絮叻叻说个不停。
「下官入营后,以恩威并施之法,先重重处置了几名带头闹事的都头和指挥,郡王殿下当时出征在外,事情紧急,来不及请示,下官私自做主,当众斩了那几名将领—.」
赵孝骞眼神空洞地点头:「好好,斩得好。」
宗泽悬起的心放下了,神情顿时轻松了许多:「施威之后,下官又用怀柔之策,安抚禁军将土,当众提拔了一批将士补上空缺,并且从城里采购了一批面粮和肉,搞赏将士,安抚军心——」
赵孝骞仍一脸飘忽:「好好,吃肉好,吃肉长身体,促进发育——
宗泽:
「下官还从李清臣那里调拨了一笔库金,充作兵饷,给将士们发下一笔钱,
不过下官一时失察,押送兵饷从城里回大营的路上,不小心丢了钱——.」
赵孝骞悚然一惊,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丢钱?谁丢钱了?丢了多少钱?」
宗泽冷眼警着他。
大概只有跟钱财有关的话题,才能令这位郡王殿下突然清醒。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郡王殿下先听哪个?」
赵孝骞一愣,接着娇嗔地推了宗泽一把,差点把宗泽从马上推下去。
「调皮!多大年纪了,还玩这调调儿」——」赵孝骞道:「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是,丢钱是假,下官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坏消息是·—发钱是真,这几年张岚欠下禁军不少兵饷,下官一次性补足了,大约支出了四十馀万两,真定府库折损严重,听说李清臣在府衙里跳脚骂下官的娘亲—
赵孝骞脸色变了,心疼得厉害,脸颊直抽抽。
再三说服自己,我是好人,我不喝兵血,这是必须支出的款项——·
良久,赵孝骞幽幽地叹了口气。
「发兵是对的,你做得很好,我没意见——·
宗泽刚松了口气,赵孝骞又补充道:「..但李清臣骂娘也完全没问题,我也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