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球旁边的嘴唇又要张开,薛潮先一声叹气打断她:“我也不是变态啊,不好看别赖我……这年头精神正常都是罪过了。”
推辞归推辞,他动手却不含糊,锐利的眉眼只专注一处,眼球茶褐色瞳孔注视男人的一举一动,像只是给视线找一处落点,又像安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于是嘴唇又开口了:“……是因为精神不正常吗?”
薛潮微顿,知道她在问变态的动机,他其实配过挺多这样的角色,而且都经过修饰与加冕,修饰是指他们往往外表过得去,要么有一张莱昂纳多年轻时那样的脸,要么至少仪表堂堂、人模狗样,大部分还是社会评价体系里的精英,加冕是指再赋予他们某种冠绝的天赋,在犯罪上都是莫里亚蒂,在艺术上都是血腥化的梵高莫奈,于是有了“迷人”的资格。
但抛开这些表象,深入到这些傲慢而恶毒的灵魂之中,他发现这样的人一切都是向外的,总在刨开别人,很少与自己对话,审视自我灵魂。
他们视自我为世界的中心,但在某种程度上,又不允许自我存在,当他们开始内视,他们就即将崩盘。
薛潮对这类人没什么兴趣,完全是工作需要才去解读一二,他读这样的角色,有时候像看一具恶魔的空壳,不禁想——有什么值得往里窥探的呢?他们自己都不会看。
被伤害的人不断追问,不是为了得到一个理由,是不甘心,怎么会没有理由。
为了艺术……这种狗屁的动机,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以呢?
薛潮嘴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一看到满地飘零的“部件”,各执各的面对他,又觉得他自以为是的解读多余,本没什么可说的。
人们常在神鬼之说里寻慰藉,想窥探一点“生前”和“身后”,然而在这个神鬼真的存在的世界,他又看到不少守着执念无处散的不得安宁。
他虽然怕死,不肯轻易就那么死,却又觉得,结束就是彻底的结束,死了就是干净的死了,大概是世间最潇洒的事。
“要报仇就报。”薛潮已经拼好头颅,正缝合五官,“你还管变态怎么想,你真给他们脸,怎么,对方有精神病证明,你当场超度自己往生去?”
“……”敏敏刚归位的嘴动了动,本就是她的身体,她却还要适应,愤恨涌上心头,远处血液的震动声更大了,她没有回答,但对薛潮的态度好了一点,勉强容忍他稀松的手艺。
但到最后一双眼睛的缝合,她又止不住尖叫:“你在干什么!那不是我的眼睛啊啊!!”
“你也知道这不是你自己的眼睛,夹带私货啊你。”薛潮的手略过茶褐色瞳孔的眼球,摘下另一对一直在细微转动的眼球,放进她的眼眶,“你的执念是不想被四分五裂,不是趁机变得更好看,换个好点的‘零部件’,你真把自己和别人当‘货’了?”
你自己你都不要吗?
敏敏猛地张开要咬人的嘴一下子停住,可能因为那双被拆走的眼睛,经年累月看着对面另一双漂亮的眼睛,几乎以为那才是自己的了。
薛潮看在小姑娘爱美的份,竭尽所能少在这张脸留下蜈蚣似的缝痕,但也就那样,马马虎虎,他自己看着都有点沉默。
于是他有点心虚地撇开眼,抱起少女的头颅,完成将头颅缝回身体的最后一步。
一旦缝合,血肉就慢慢重新长在一起。
“好了吗?”
“好了。”
敏敏轻微动了下脖子,五官都努了努,好像没什么问题了,她高兴地跳了一下,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感叹,想要回身给薛潮看看,身子转过来,头却一动未动,直接转过一百八十度,“咔”的一声,头直接掉下来。
腔子里什么一鼓一鼓,喷出一堆鲜红的玫瑰花瓣,薛潮在她转身的瞬间察觉不对,提前后退,花瓣只遗憾地打在他的衣角,“滋”地冒起红色闪光,然后燃起熊熊烈火。
薛潮眼疾手快割下衣角,空中的玫瑰花瓣接连燃起,向四处蔓延,点燃整座大脑里的“器官工厂”,无处不是火。
那双一直很安静的美丽眼睛忽然一动,茶褐色的瞳孔剧烈放大,破坏了之前带给薛潮所有的感觉,露出得意的癫狂,另一双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嘴唇在火焰里放声大笑,大概和这双眼睛是一套的,是红玫瑰头颅少女的声音……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她的杀母杀父仇人,如今她大仇得报了,这般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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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以为红玫瑰小姐会趁着他们四散分离,再次对蒲逢春动手,结果竟然先来杀他吗?
啊……不会蒲逢春已经死了吧?
薛潮迅速钻回来时的血管,玫瑰花瓣的火连血液都能点燃,原本推着他走的奔流血液变成紧追他的火海,五脏六腑、眼耳鼻舌等无数器官在里面翻滚,像助推的燃料,血管被烧就会融断,后面不断坍塌,整条“路”倾斜。
以这个速度,直接跑回太平柜是不可能的,但暂避进眼耳嘴之类的器官也不可行,整个路线是一条路顺下来,他躲进器官,即便火烧不进来,路被烧断也无处可去。
他原本想回太平间,想办法停掉太平柜的震动,“心脏”停止跳动,诈尸的就可以死回去了,人体内的异空间就可以随之消失,他再去找邓达云。
但如今行不通……那就一劳永逸。
薛潮观察血管外的分布,在两根血管交错的地方停下,外套尽量罩住身体,在火焰到达跟前的瞬间,回身跳进更远处已经融断的破洞。
一点火焰流过外套的表面,随之流入他扬起根茎“绳套”卡住的另一条血管,烧出一个大洞,薛潮顺势钻进另一条血管,属于另一个受害者的身体世界。
那些错杂的每一条血管,都承载一个生命曾经最可怖的一段时光。
然而有一条与众不同,他刚才在被腐蚀的人皮地板下,看到一条黑褐色的长线,透光后是轻薄的暗红色,好像还有起伏不定的纹路。
当时离得太远,没法完全看清,但他已有猜测,如今火海里又玩了一次刺激到随时没命的“人猿泰山”,到达附近,果然没猜错——这是一条胶卷卷成的“管道”。
在胶卷里,他看到缩在角落正被四个学生拳打脚踢的邓达云。
属于本单元主角的世界,怪不得特别。
火焰起得快,卷入所有器官后的爆发也猛烈,但这瞬时的雄势却弱得很快,好似真正的燃料其实很少,这么声势浩大的用法,很快就会用完。
等薛潮借外套的最后一点火烧开胶卷,钻进胶卷管道,外面的烈火已经起了颓势,映红了胶卷。
但他没来得及细看了,刚扔掉只剩一角的外套,撑地起身,四周的胶卷就开始出现老录像带的频闪,等怪异退去,他正站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