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话问:“因为它威力巨大?”
“是,即便是遇水,也影响不了它的威力。”季随舟抚摸过炮身,轻声道:“因为它的火药是用沥青硫所制。”
“沥青硫。”喻勉觉得有些耳熟,他蓦地想起:“…是易山居的东西。”
“正是。”季随舟颔首:“当年易山居的老宗主曾到访东夷,发现了这种特殊的硝石,取名为沥青硫,离开之际还带回来一些,老宗主不久之后便去世了,沥青硫被放在储藏室数年,后来听尘长大了,偶然发现了这沥青硫,本着寻常火/炮畏水的弱点,听尘便发明了雷雨长鸣。”
喻勉怀疑道:“既然这是易山居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东夷人手里?”
莫不是他们互相勾结?
仿佛是极为害怕喻勉怀疑易山居,季随舟立刻道:“大人可还记得,两年前,易山居大批兵器图纸失窃一事?”
喻勉慢条斯理地点头:“有所耳闻。”
季随舟道:“想来是阴差阳错之下,雷雨长鸣的图纸落到了东夷人手里,东夷又恰巧盛产沥青硫,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吴懿忍不住骂道:“娘的,早听说易山居的人古怪,没想到这祸害人的玩意儿竟是他们发明出来的。”
季随舟冷冷道:“制刃之人的罪孽便等同于执刃之人吗?既然如此,世间之事皆是千丝万缕,那都别活了才好。”
九殿下话里话外分明是在维护易山居,吴懿当即不服起来,喻勉适时瞥了眼吴懿,吴懿憋屈地闭嘴了。
喻勉琢磨道:“这么说,只要截断东夷军队的后路,断了沥青硫的供应,他们便会失去一大助力。”
季随舟并未回应,他缓缓上前,在火/炮的底座上拆卸出几个机关,之后又用了不知什么手法将机关重新装上,看到这一幕的喻勉微微挑眉。
季随舟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看向喻勉,眸色寂静:“东夷人不知道的是,雷雨长鸣下有机簧,稍加改装后,一旦开火,便能在半柱香的时辰内自燃。”
喻勉微愣,而后畅快地笑出了声,他与季随舟对视,奇异地对上了季随舟的想法——
与其截断敌人后路,倒不如派人潜入东夷军队内部,兵行险着,改装雷雨长鸣,待到东夷军队再次炮轰上京城,看他们如何玩火**。
“妙啊!实在是妙!”吴懿忍不住叫好出声。
待季随舟将雷雨长鸣的改装手法传授下去之后,喻勉才在他身后悠然开口:“这是你在易山居偷学的?”
这话无疑是季随舟的逆鳞。
季随舟微顿,而后恼怒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我没这么卑鄙!这都是听尘亲手教我的,我们是…”说到这里,季随舟的心口仿佛被针刺一般,他难过地几乎说不下去。
平复过后,季随舟狠狠瞪了喻勉一眼,恢复了冷漠,他一字一句道:“喻大人,今日之事,你欠我一个人情。”
喻勉不由得笑了,顺毛捋着问:“你想我做什么?”
“派人,护送我回易山居。”
季随舟的话在喻勉的意料之中,他百无聊赖道:“殿下,易山居是座机关城,它早在两个月前便封城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出不去。”
季随舟着急道:“只要你送我过去,我有办法进去!”
“然后呢?”喻勉注视着季随舟,宛若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总算知道当年家中长辈看他发疯时是何种心情了,他冷峻的面容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仿佛在对当年的自己冷眼旁观:“去向易听尘哭诉,说你没有杀他姑姑,求他原谅你?”
季随舟呼吸一窒,他攥紧衣袍,不安地呢喃:“不是这样的…不是…”
喻勉喟叹:“殿下,你为何还不明白?易听尘如今是易山居的当家人,他信不信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皇家中人,他姑姑是被皇室所杀,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季随舟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是,不是这样…”
喻勉继续不近人情道:“殿下方才说我欠你一个人情,可你为国而战,救的是你大周的将士与子民,与臣何干呢?”
“可这天下又与我何干?!”季随舟愤怒拂袖,喻勉猛然扼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但是易听尘与你有关。”
季随舟:“……”
与喻勉强硬动作相反的是他的语调,他不紧不慢地对季随舟道:“殿下,修补裂痕需要时间,眼下不是你去易山居的最好时机。”
喻勉对凌隆抬手,凌隆适时递上一架弩机,看清这架弩机后,季随舟眼前一亮,下意识开口:“这是易山居的东西。”
“没错,你回来的路上其实暗藏杀机,能平安到达这里并非是你命大,而是有人暗中保护。”喻勉道。
季随舟僵硬地接过弩机,他鼻头一酸,红着眼眶喃喃:“听尘…”
“这是易听尘能为你做的。”喻勉微微颔首,在季随舟耳边低声道:“如今易山居内忧外患,且背负着不忠的骂名,你又能为听尘做些什么呢?”
季随舟懵懂又茫然地看向喻勉。
喻勉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寻常般漫不经心:“殿下,唯有将权势握在手中,才能极尽人事。”
季随舟混沌的目光逐渐清明起来,“…我要如何做?”他问,语气便是十足地信任喻勉了。
喻勉道:“殿下与陛下兄弟情深,想来殿下的话,陛下是愿意听的,如今我领兵在外,陛下不信我,还需殿下在陛下那里帮臣周旋,臣自然也会帮殿下护住易山居。”
“当真?”季随舟逐渐冷静下来。
“殿下不必急着回复臣,合作的事,你可以在回京的途中慢慢思量。”喻勉说。
季随舟不满道:“我几时说过要回京?”
“殿下。”喻勉眸中精光闪过,他道:“是要去易山居摇尾乞怜,还是回上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季随舟耳鸣陡起,片刻后,周遭操练的嘈杂声逐渐清晰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气,似是不甘却又无奈地说:“我…选择回京。”
“臣定会挑选好人马,护送殿下回京。”
两天后,季随舟踏上了归京的路,望着马车消失在黄沙之中,裴既明转头看向喻勉,沉吟:“你可知你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什么种子?”
那句“唯有将权势握在手中,才能极尽人事”的话,听起来十分有劝季随舟自立之嫌。
喻勉不以为然道:“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能成什么气候?即便能成气候,也是在本官班师回朝之后了。”
裴既明:“…那你为何那样说?”
“激他回京罢了。”
“……”裴既明一时无语,只能说,位居上位者,皆十分擅长给人画饼。
喻勉不紧不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