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们二人有私情确是诬陷,当时南栀只是想向长岐学习机关术,她知晓自己旁支身份不可入主族,因而毫无逾矩之想,却因他人知晓了长岐对她的一点偏爱,给她惹来了祸患,害得她不得不放弃机关术,被当做礼物一样进献入宫。
李若兰听完了长岐的解释挑了挑眉:“难怪她不待见百里氏,原是你惹了人家,最后又将罪责归于她一身,害得她半生囚于宫墙之内。”她言辞毫不避讳,直戳百里氏的痛处。
长岐也不恼,只是语气低沉地叹道:“是我对不住她,可此生是无法弥补更多了。”
“无法弥补更多?”李若兰发觉了他话里的不寻常,追问道:“听你这话是曾有弥补?”
长岐还未来得及回答,一直守着百里晏的周楚便从屋内出来了,她抢在长岐之前答了李若兰的话:“自然是,若不是家主大义灭亲,此刻已经没有晏晏了。”
李若兰似乎明白,却又不太明白,大义灭亲这个词她懂,长岐为了大义可灭的亲人,不就是他亲爹?
“上一任家主?”
“杨夫人真是聪慧过人,同你说话真是一丝隐秘也瞒不住。”长岐苦笑着道。
这是百里氏一族的隐秘,当年南诏王不忍诛杀年幼的百里晏,便交代了百里氏寻一个妥当的人照料他,但百里老家主恐南诏王这一举动又是试探,就想暗中将百里晏杀了了事,既表了忠心,也绝了后患。于是他授意族中之人不准收留他,打算将他驱逐出太和城外再行解决。后来周楚顶着族中压力收留了百里晏,老家主又暗中下令连同周楚一同处理,最后长岐看不下去,便暗杀了自己的父亲取而代之,对外只道老家主是急病暴毙,他身为家主唯一嫡子顺利即位。此事虽说算是铲奸除恶大义灭亲,但毕竟是大逆不道,因而知道此秘事的人着实不多。
李若兰听过后倒是对他的做法很是赞赏,仗义执言道:“你父亲对自家小辈这样残忍,又对南诏王那般谄媚,还勾结江湖上的恶人对一个女子下毒施刑,要我说长岐家主做得没错,就算是昭告天下你也当是执大义之人,不必觉得难堪。”
长岐的脸色没有因为李若兰的宽慰而有任何缓和,他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此时一声惊雷很是应景,正是冬春交接之际,这个时节本是不常打雷的,可天却似迎合长岐的心情似的炸响一声,令人心惊。
“说得再好听,我也是弑父夺位的...不孝之子。”
大义灭亲这个词说出去如何伟大,但于己而言终归是牺牲了血亲换取的义气,怎样美化去说都是失了孝悌。
“是我的错,若是我没有来南诏,大家本都可以相安无事的。”周楚敏感地注意到了长岐的情绪,便急着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希然与容彻照料我,可我最后竟然为了苟活性命,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李若兰左看看右看看,独自面对着两个几近破碎的人,不知如何是好。理论上讲,他们是造成了百里晏一家三口加上百里南栀一生悲剧的人,理应为此歉疚,可真瞧着他们因此日日郁郁,自我问责,又让人觉得他们罪不至此。
“我去...看看杨奕。”局外之人实在不适合多言,她先逃了。
李若兰回房时,杨奕站在屋内的后窗旁,手擎着窗框望向外面的屋檐,他的目光长久的定在一隅,并没有在看什么,只是在发呆,甚至连李若兰走到身边也没有发觉。
“杨奕。”她走到他身边唤了一声,杨奕回过神来,回头拉住了她的手。
“右眉有一道伤疤的人是谁?”
杨奕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她,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刀法无敌的杀神,反倒像一个无助的孩童,他求助般的看向李若兰,慌乱无措眼波微动,令人好心疼。
“阿兰,我想不明白,你帮我想想,可有什么别的可能,是否是我想岔了错怪了他?或是...他为何要如此?”
最后一句问出来,他满眼苦涩,或许在他心中盘旋的那个念头已经被他锤定了,只是他还不愿相信,急着找一个聪明人来帮他周旋出另一种可能。
“是桑元义?”李若兰试探着问道,她没有见过桑元义本人,但她知道这世上杨奕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没有几个,钱叔和聂川她都见过,唯一剩下的一个便是众盟镖局的总镖头桑元义。
杨奕点点头:“我从不知道他与青衣帮的人有染,但回想起来,两年多以前他曾命我押过一趟镖,是送一笔数目不小的金子前往寒山,他命我、周大哥还有镖师方宁押镖,但是按照那笔金子的数目,应该是一位镖头带十名以上的镖师押镖,才合规矩。在我们的马队行至寒山一带的时候,遭遇了匪徒,方宁死了,我和周哥都受了伤死里逃生,金子也丢了。当时我和周哥因为押镖不利,被他惩处,是钱叔为我们二人求情才保住了一命的。”
杨奕原本没有深想,但现在看来,若桑元义与祖覃早有勾结,那这金子就是他以送镖为名故意送给祖覃的,也许是对青衣帮过去损失的补偿,也或许是他当时已经知晓了杨奕林园遗孤的身份,用这样的形式,雇佣青衣帮除掉杨奕。
“之后他可有再找过你的麻烦?”李若兰又问道。
“后来在镖局内便少见到他了,但之后几年,钱叔都安排我走燕州或西域一带的镖,也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在杨奕心中,桑元义不仅仅是前辈,更是恩人,林园祸事以后他无处可去,无人可信,众盟镖局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还有谋生之计。且这么多年,桑元义奔走于江湖,清剿贼匪,匡扶正道,他这样一个为人正派,几乎可以统领北方武林的人物,有什么理由勾结青衣帮陷杀林园忠义之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