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一匹马,杨奕的脸在后面若隐若现,天色太暗李若兰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有点紧张,补充道:“不会因为我...是女人吧?”
杨奕点头:“也有这个原因吧,不过你与他们都不一样,你没有不问缘由,也不是为了钱要杀我,我看得出来你是好人。”
李若兰很少在别人口中听到“你是好人”这样的评价,师父离开后,她没什么正经的谋生本领,就学着师父年轻时候的样子,做起了盗宝的营生,靠偷有钱商贾官吏家的宝贝为生。她性子别扭,嘴上不饶人,还极爱说谎,从来没听谁说过她是好人。可这个刚认识一天的人,却只凭一面便断定她是好人。
挺可笑的。
“我得谢谢自己长了一副好人的样子。”李若兰自我打趣的语气掩饰不住小小的失望,她还以为是什么有一见钟情之类的理由,让杨奕对她格外容情,原来只是因为“她是好人”。
两人行至城门处,发现门口已经戒严了,有官兵把守不知在搜些什么。
“这位官爷,敢问是在查什么?”李若兰停下脚步询问。
当官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荣兴客栈发生了人命案,我们在缉凶,据幸存者说杀人者是一男一女,男的叫杨奕,女的叫李若兰,你们可认识?”
李若兰假作惊讶:“死人了?死了几个?什么杨奕李若兰,我们主仆二人不曾听说。”
她回答得很是流畅,仿佛这事真的与她毫无关系。不过此时她内心是十分后悔的,恨自己心软没有将那小二的舌头也割下来。
“你们是何人,可有文书证明身份?”
李若兰赔笑:“我们是江湖人,哪来的什么文书,我是燕州无涯门少主聂紫阳,这是我的亲随来福,我们只是路过此地。”
与她对话的官爷打量了一下杨奕,又看了看李若兰:“聂门少主啊,听说过,有身份证明吗?”
李若兰正盘算着不知如何糊弄,此时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从身后过来,声调极高地说道:“呦,这不是一掷千金的聂公子吗?怎么还没说两句话就走了?我还想问你那追杀龚子尧的画像有没有多的,我走商可以到处帮你问问。”
说话的是一个打扮儒雅贵气的公子,李若兰并不认识他,但听他的语气是在千金坊见过李若兰假扮聂紫阳的。
“温先生认识他?”那位领头的官爷对这位温公子毕恭毕敬,一点也没有讯问李若兰时的威风。
温公子简单回礼:“适才在千金坊有一面之缘,这位聂公子在找杀姐凶手,我看他一片赤诚,想略尽绵薄之力。”
李若兰转身恭恭敬敬地致礼:“多谢您了,画像我随身只有这一幅,您愿意帮忙便交给您了。”
“无碍,我找人临摹几张帮你传阅一下,放心,只要他出现在我行商的沿途,我一定能逮到他。”
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天生自来熟热心肠,这位姓温的商人对于此事格外上心,并且并不求赏金。
“虽然如此,你们还是不能出城去,待我们抓到了真凶你们再走吧。”温公子走后,领头的官爷又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样子。
李若兰和杨奕各自心道不妙,如果一直抓不到真凶,他们就一直走不了,可是到哪去抓真凶呢?杀人的就是他们。
“我们二人只是路过此地,黄昏只是方才进城,是打算张个榜就走的,根本就不知道您说的什么客栈杀人的,这大晚上的也并没有住的地方,不如行个方便,就放我们离开吧。”李若兰低眉顺眼地恳求道。
此时那姓温的公子已经走远了,官兵瞥了李若兰一眼:“聂少主你,也别让我们太为难,现在幕城封禁只进不出,若是放了你们走,回头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兄弟有几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李若兰见求情无效,回头与杨奕对视了一眼,要冲断这个关卡并不难,可是刚报了聂紫阳的名号,这样走了不是平白的给人添麻烦?杨奕也是这个想法,他抬头见李若兰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往回走,便乖顺地跟着折返。
“你们要是没地方住,那个死了人的客栈二楼有房间,不害怕的话可以去,只是不要到后院破坏现场。”他们走出几步后,那位官爷远远地喊道。
没有别的办法,他们二人只能回到荣兴客栈暂时落脚,见机行事。客栈也有一队驻守的官兵,听闻了二人来意后,极不耐烦地打开了二楼一间临街的房间。
“就一间?我们两个人”杨奕不满道。
开门的官兵狠狠地剜了杨奕一眼,或许是他们此举增加了保护现场的难度,也添了不少麻烦,所以他们对这两人的到来非常不欢迎。
“你一个下人还要单独的房间?在地上坐着给你主子守个门吧。”
杨奕皱皱眉头,李若兰怕他动怒赶紧拉住他往屋里去:“罢了罢了,一间就一间,凶徒还在城中,你在屋里保护我吧。”
“这黑店从前不知死过多少人,也没听说过幕城什么时候封闭追凶的,如今这个开黑店的死了,倒是着急抓人了!”关了门后,杨奕义愤填膺道。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李若兰,幕城作为大漠枢纽之城,这样一个气焰嚣张的黑店堂而皇之立在此处,那此处地方官员大概率与他们是沆瀣一气的,如今黑店主人死了便急着追凶,很有可能是怕事情败露丢了官职。
这一夜两人睡得都不好,尽管这里的条件比头一天晚上的破庙好了不知几百倍,可是全城戒严,随时可能被瓮中捉鳖的恐慌,还是让他们心绪不宁。
“你说咱俩也算是有缘,这才认识了不到两天,已经在一起睡了两回了。”李若兰躺在床上呵呵笑道。
可是杨奕却笑不出来,义正言辞道:“你可不要乱说话,我们这两日虽然在一起,可一直是各睡各的。”
他板板正正地躺在地板上,只有一张薄被御寒,甚至都不敢往床铺的方向上瞥一眼。这样不欺暗室可不能让她三言两语坏了名声。
“你介意什么,我都没在意。”
“姑娘家不在意,我作为与你同行的男子,可不能不时时谨慎。”
李若兰把脸转到另一边偷偷的笑了,调整了表情后,她又故作轻松地发问:“你如此正派忠直,行走江湖吃了不少亏吧?”
杨奕听这话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些,自小接受的武学和道义的教育便是要教他如此,是否会因此吃亏他并未想过。
“我与你就大不相同。我从小长在水匪窝里,后来我父母被官府诛杀,我就被人贩子带走卖给杂耍班子去街头卖艺,再后来我遇到我师父,他是主业盗宝,副业赌博喝酒,偶尔行医,我跟着他学了一身偷鱼摸鸟的本事,如今我师父也不在了,我没学会什么正经本事,还是只能靠偷靠骗才能活下去,我这样卑劣的人,竟能与正直的杨公子同行,还真是三生有幸。”
她自嘲的语气无端地令杨奕感到悲戚苍凉,单薄的几句道尽了颠沛流离的前半生,杨奕听了她的经历并不觉得她卑劣,只是从内心同情怜悯这个身世浮沉的女子,她也不过双十年华,却经历了那么多世故波折,江湖用最残酷的现实教了她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技能,可她表现出来的还是赤诚。
“你又聪明又讲义气,何来的卑劣?”
李若兰被他憨憨的称赞夸得有些飘飘然了,一个大动作翻身侧躺看着地上的杨奕:“你这么觉得?真心的还是奉承我?”
杨奕还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我从不奉承人。”
李若兰五岁失去双亲,那个时候她刚刚记事,五岁以后的生活让她饱尝人间冷漠世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她于世间生存的基本技能。
可杨奕却不是在这样。他觉得为只见过几面的朋友,不惜以身犯险追凶的人,足以担得起一个“义”字。
“杨奕,你要是知道我的出身,便不会这么说了。”
“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