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街回到酒店, 姜格抱著狙、擊、槍、模型回到了臥室。季錚住在她的隔壁, 進了房間,他關上房門, 坐在了沙發上,手上全是剛剛按下扳機時的感覺。
腦海裡的記憶翻涌,潮熱的雨林,猩紅的地面,垂落的屍體, 季錚手指微動, 畫面被撕碎, 只留了一雙眼睛。
姜格的眼睛。
季錚回神,他起身去了陽臺,給章廷打了個電話。
接道季錚來電,章廷聽說他能看清瞄準物的瞬間, 就已經激動了起來。季錚感受著他的激動,笑了笑說:「就只有一瞬間。」
章廷平復下來, 問道:「現在呢?」
酒店高樓很高,陽臺可以俯瞰黎城夜景,季錚看准黎城電視臺大厦,眼睛聚焦, 視綫模糊。
「不行。」季錚收回視綫,道:「回來的時候我也試過, 就只有那一瞬間, 後來再也不行了。」
章廷安慰:「這已經是這半年來取得的最大的進步了, 已經很好了。」
「嗯。」季錚笑應一聲,語氣停頓一下,問:「姜格的情緒問題只有我能緩解,您說我對她是特殊的。這種特殊的人能緩解一個人的精神狀態的方法,是通用的還是隻針對某幾種心理問題?」
章廷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問道:「你這次能瞄準是有人幫助?」
「嗯。」季錚應了一聲,他將今天晚上的事情和章廷說了,最後道:「我一直不太確定,我所見是否真實,瞄準鏡後我要擊殺的到底是什麽。但她把我從這種場景裡拉了出來,我當時意識很清醒,眼前也很清晰,我能確定我擊殺的是什麽,所以我開了槍。」
章廷問:「她做了什麽?」
心像是被冰凉柔軟的觸感重新攀附,微微跳動著,季錚眼眸微垂,道:「她握住了我的手。」
章廷思索半晌,道:「或許是因爲你能幫助她緩解精神狀態,你對她是特殊的這一印象影響了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從而讓你認爲她對你也是特殊的。」
說到這裡,章廷語氣微頓,不確定道:「又或許是出於一種情感……」
季錚沒聽清楚,問:「什麽?」
回想季錚前幾天來這裡時的場景,他是戰場上最優秀的軍人,軍人是堅定不移的。章廷一笑,及時打住自己的想法,道:「沒什麽。看來讓你出去找些事情做還是有幫助的,以後有什麽變化,隨時給我打電話,或者直接來軍區醫院找我。高遠今天過來了,嘴上是來看我,話裡話外想問你的情况,又怕直接問你影響你的精神狀態。現在你有了進步,我也好給他一個交代了。」
臨挂電話前,章廷最後叮囑了季錚一句勿忘初心。
他想歸隊,不光他,他的戰友,他手底下的兵,他的長官,他的部隊,他的家人,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儘快歸隊。
陽臺上夜風很冷,季錚眺望著燈火通明的城市,回想著這半年以來的種種,心情逐漸放輕鬆。而在輕鬆之後,却又有一種淡淡的悵然。
他不知道是爲什麽。
《檸檬之戀》的拍攝安靜地進行著,明星在熒幕前光芒四射,但在劇組的拍攝生活其實是枯燥無味的,和普通人聚在一起工作沒什麽兩樣。
劇組的宣傳在拍攝時,就已經開始了。有時候是媒體過來採訪明星,雜志和娛樂新聞宣傳,有時候是其他明星來劇組探班,拍照發微博宣傳。
劇組開拍才一個周,李思辛就來探樂柏青的班了。
李思辛和樂柏青是表姐妹的關係,李思辛是學舞蹈出身,她進娛樂圈是樂柏青帶著她出道的,一開始她簽在了黎星城工作室。她性子好,在娛樂圈是人淡如菊的人設,撕逼吵架的存在感極低,倒是和不少明星都有交情。去年她離開黎星城工作室出去自立門戶,和樂柏青的關係不但沒鬧僵,反而合作更緊密了些。黎星城工作室的資源,如果樂柏青不合適,第一個優先考慮的是她。本來樂柏青是想讓李思辛出演《檸檬之戀》女主角,但後來黎星城拍板定了姜格。
李思辛對此幷沒有什麽不滿,還積極幫忙宣傳,樂柏青發條微博暗諷,媒體和粉絲們解讀出來:一、姜格搶李思辛的資源,欺負李思辛。二、姜格和黎星城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這兩種類型的通稿在開拍前就在媒體上秀存在感,李思辛這次探班,幾個營銷博又暗戳戳開始發這種通稿。進而引發了一系列,姜格和李思辛哪個更適合《檸檬之戀》女主角,她們兩個哪個更漂亮,她們兩個哪個發展更好,她們兩個過往成績大對比……等一系列討論。
探個班的功夫,姜格和李思辛齊齊上了熱搜。但是李思辛是站在被害者的角度上被討論的,她又不爭不搶,人淡如菊,路人粉和媒體對她一陣憐惜。
李思辛帶了餐車過來,她站在餐車前發了一陣早餐後,才去化妝室找樂柏青。早上姜格有戲,兩人在化妝室走廊碰到。
姜格一身學生打扮,高馬尾扎起,露出光潔白晰的小臉。桃花眼微微上挑,帶著些薄光。她臉色緊綳,眉宇間聚集著些生人勿進的戾氣,走過時絲毫沒有看到李思辛。
「姜格。」李思辛叫住了她。
姜格還要往前走,被季錚拉住了胳膊。她回頭,眼底冰冷,蹙起的眉頭在看到季錚時,微微鬆開了些。
季錚鬆開她的胳膊,溫聲提醒:「李小姐叫你。」
上次在南城春晚後臺,李楠給她介紹過。季錚忘了李思辛的名字了,只記得她的姓。但李思辛記得這個保鏢,外形出衆的男人總是能讓女人記憶深刻。
李思辛笑了笑,小聲道了謝。後拿過助理手裡的手提紙袋,遞給了季錚,道:「我今天來送餐車的,這裡面有三份早餐,不知道你們够不够。」
「够了。」季錚笑著說。
一來一回間,姜格眼底隱有不耐,她的戲份馬上開拍,不想耽擱時間。季錚看著她,提醒道:「說謝謝。」
姜格回神,點頭道謝,李思辛笑著說了聲不客氣,姜格轉身離開。
李思辛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轉身去了樂柏青的化妝間。
「你和姜格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吧?她一直這個德行?」樂柏青正在化妝,見李思辛進來,問了她一句。
李思辛將餐點分發給化妝師和助理,一群人出去吃東西,化妝間只剩了她們兩個。
「嗯,上次在南城春晚後臺,她和康嬌打起來了,康嬌搶了她的資源。」
樂柏青回眸,眼神疑惑:「康嬌能搶了她的資源?她真和白宗昀沒關係啊?」
康嬌現在在娛樂圈是公認的公交車,有錢有能力的投資商都睡膩了,現在頂多睡睡導演。白宗昀可是爾嘉傳媒的投資部總經理,掌控著爾嘉傳媒的資金投資流向,這種資源,他隨便撥點款投資就能拿到了。
樂柏青的話讓李思辛表情微微一頓,她道:「要說沒有也不是,白宗昀還沒收心,但他心裡有她的位置吧。等以後玩够了,他應該會回來找姜格。」
這種男人娛樂圈幷不少見,心裡有白月光,弱水三千,隻取一瓢,但偏偏管不住下半身。先吊著那白月光,等他浪迹情場,睡够了女人,再回來找他的白月光,立下浪子回頭和深情專情的人設,其實噁心的要死。
就這一周以來樂柏青的觀察,姜格是那種寧折不彎的性格,到時候白宗昀說不定會啃個硬骨頭。但骨頭再硬,最後還是要屈服於利益。
以後白宗昀回來找她,她不願意也沒辦法。現在白宗昀沒找姜格茬,所以她能靠著實力在娛樂圈順風順水的發展。以後她要真不聽話,白宗昀隨隨便便一個手段就能讓她翻不了身。
樂柏青想到這裡,問李思辛:「她那個保鏢你知道麽?」
李思辛想起剛剛碰到的男人,點頭:「知道,怎麽了?」
樂柏青身體往椅子上一靠,對李思辛道。
「姜格跟我說,她喜歡他。」
和樂柏青聊了一會兒,李思辛起身離開。她剛出化妝間的門,林紋瑤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上次南城春晚後臺,兩人就交換了聯繫方式。她們年紀相仿,林紋瑤活潑稚嫩,李思辛溫柔體貼,性格上比較聊得來,自那以後,兩人經常會一起玩兒。
林紋瑤最近也在一部劇組拍戲,相比其他三個小花,她沒什麽煩心事兒,戲想拍就拍,不想拍就翹一天。反正就算她這麽任性,她手上的資源仍舊源源不斷。
同人不同命。
「思辛,今晚我們去唱歌吧!」電話那頭林紋瑤很興奮。
李思辛思忖半晌,道:「幾個人?人太少會沒什麽意思?」
林紋瑤笑嘻嘻地說:「我哥也去呀,有我哥在,人少不了。今天是他朋友的KTV開業,在TIME酒吧附近,你來嘛,我剛好給我哥介紹介紹你。」
TIME酒吧在南城市中心的TIME大厦,南城頂層權貴的游樂之地,只有在塔頂尖的人才能進去,普通人可望不可即。
李思辛眸光微動,輕柔地應了一聲,道:「好,我去。」
挂斷電話,李思辛讓助理約了服裝師和造型師,現在是早上,晨陽升起,海邊的空氣潮濕冰冷,刮在臉上有些凉。
李思辛站在走廊盡頭,盡頭處有一扇小窗,剛好可以看到樓下的的沙灘,還有沙灘上剛拍完戲正在休息著的姜格。
她坐在躺椅裡,風吹著她的髮絲拂過臉頰,黑白分明。她一雙眼睛看著身邊的男人,正和他說著什麽。男人微垂著頭,唇角淺淺勾起,安靜地聽著她說著。
一個是冰冷的風,一個是和煦的朝陽,在漫無邊際的大海前,有一種無垠永恒的美好。
李思辛淡淡看著,掏出手機,將這幅畫面拍了下來。
姜格剛挂斷白宗昀的電話,因爲朋友KTV開業的事情,他連續給她打了三天電話了。若是在南城,她拍戲時間不緊,去也就去了。但她現在在黎城,拍攝進度也緊,就不打算去了。在姜格心裡,工作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
在姜格打電話時,季錚在一旁看劇本。劇組拍攝在海邊和大學交替進行,以大學的拍攝爲主。這一周主要拍攝海邊,下一周學生開學後,會陸陸續續開拍在學校的劇情。
察覺到旁邊的眼光,季錚抬眸,姜格正看著他。季錚將劇本合上,遞給了她。姜格接過來,翻開劇本開始看。
在姜格看劇本的時候,季錚看了一眼旁邊桌上的三明治,這是他早上給姜格做的,比較簡單,即使在酒店也比較容易做。姜格口味不算挑,但明星對熱量有一種獨特的嗅覺,他做的都是簡餐,熱量不高,營養均衡。
這一周拍攝强度不小,而前幾天被康嬌搶去的那部電影官宣康嬌女主角,姜格的情緒又綳了起來,稍緩解了些的强迫症也加重了些,吃得越來越少,拍戲越來越努力,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嚴苛……
季錚垂眸看了一眼姜格手上的劇本,問道:「今天要不要溫習?」
上次從長街回來後,每天都有夜戲,拍到很晚,兩人都沒再出去過。
他話音一落,旁邊姜格抬眼看了過來,眼神微有閃爍,她抿了抿唇,應了一聲:「嗯。」
季錚看著她,溫聲道:「吃完,吃完我帶你去。」
姜格看了一眼剩了一大半的三明治,又看了看季錚,握著劇本的手微微一緊。最後,她拿了三明治,咬了一口繼續吃起來。
姜格胃口小,吃起東西來更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條斯理的,像是牙齒都是軟的。她最後還是沒吃了,剩下了一小半,沒來得及拿紙巾擦嘴,她問季錚:「去哪兒?」
她彎彎的唇角邊,有些麵包屑,季錚拿了紙巾抬手給她擦了去。隔著紙巾,女人雙唇的觸感格外清晰,柔軟溫熱。
手指輕輕拈了一下,酥麻感在指尖擴散,像是沿著神經直達心底。季錚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告訴我。」姜格說。
季錚抬眸看她,姜格拿了剩下的三明治,她說:「你告訴我,我把這些都吃完。」
姜格的表情格外認真,季錚眸中光芒微微一頓,唇角勾起,他淺淺一笑。
好,現在還學會討價還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