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顏嘉琳出完現場, 到公司時已經是下班時間了。許星空回到公司拿了東西, 就打車去了和平街。關於這周週末去李城的事情, 許星空還沒有和杜一哲還有皇甫壹朵商量。
下午下班時的和平街,永遠是繁忙擁擠的, 而在這人群川流不息的長街上, 皇甫壹朵總是最亮眼的那一個。
天氣轉暖,皇甫壹朵穿的更加明豔了。一件大紅色宮廷復古連衣裙,腰上綁著精緻的蝴蝶結, 領口處是大片白色的蕾絲。與裙子相配,她還戴了一頂紅色的小禮帽。她下身穿了白色的絲襪, 腳蹬一雙紅色的絲絨材質的高跟鞋,看上去像個中世紀的小公主。
而在她一旁的阿金, 則穿了一件紅色的騎士服, 正蹲在她身邊守護著她寫稿子。在許星空走近的時候,阿金回過頭,陽光下毛髮金亮,起身沖著許星空跑了過來。
它這一跑,皇甫壹朵就察覺到了, 抬頭看到許星空後, 皇甫壹朵眼睛一亮, 和阿金一起跑了過來。
“姐姐!”皇甫壹朵跑來給許星空一個熊抱。
許星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你跑過來,阿金就停下了。”
“嘻嘻。”皇甫壹朵沖著阿金招了招手,阿金過來後, 她笑眯眯地摸著阿金的腦袋說:“阿哲訓練的,我要第一個抱。”
許星空笑起來,摸了摸阿金的頭。阿金傻乎乎的吐著舌頭,眼角也彎了下來。
狗和貓還是不一樣的,這要是咪咪的話,如果懷荊比它先抱了自己,它八成會撓他。
想到懷荊,許星空唇上的笑容一頓,和皇甫壹朵帶著阿金去了吾飲。
“李城?”許星空說明來意後,坐在一邊的皇甫壹朵問了一句。
店裡現在就只有他們三個,許星空和皇甫壹朵坐在高腳凳上,杜一哲則站在櫃檯內,正給許星空做奶茶。
“嗯。”許星空點點頭,解釋道:“是薇泉美術工作室的白竹老師組織的,我也想一塊過去。所以想帶著你們兩個過去幫忙,順便還可以換換環境,換換心情。”
“白竹老師?像柏原崇的那個嗎?”皇甫壹朵眼睛一亮,驚訝道:“你們兩個現在這麼熟悉啦?”
“不是。”許星空一笑,怕她誤會,解釋道:“他是我大學老師的兒子,我和我朋友去卿平寺的時候碰到後才知道的。”
“哦。”皇甫壹朵托著腮,笑眯眯地說:“那還挺有緣分的呐。”
緣分確實是有點,但不會太深。
杜一哲做好奶茶,插上吸管後,給許星空遞了過去。遞過去的時候,順便伸手給皇甫壹朵整理了一下頭上的小禮帽,問道:“那去李城是幫什麼忙?”
喝了一口奶茶,溫熱的液體順著喉間進入腹內,許星空有些嘗不到甜味,她抿了抿唇,說:“上周白竹老師舉辦了一個畫展,是關於受性侵害的留守兒童的。這次去李城,就是想看看那些孩子。”
她的話一說出來,杜一哲和皇甫壹朵對視一眼,都沉默了下來。小小的奶茶店裡,湧上了一絲沉重。
“要去的。”皇甫壹朵眼角都耷拉了下來,看著杜一哲,說:“阿哲我們去吧。”
“去。”杜一哲摸了摸她的臉,安慰道:“我們去幫忙。”
見兩人同意,許星空也笑了笑,說:“那就這麼定了。”
去李城的時間定在了週六,因為李城不遠,所以是當天來回。週五晚上的時候,皇甫壹朵陪著許星空買了一些帶給孩子的東西。
周天一大早,許星空就打車去了佳廷廣場。到了地下停車場,發現了白竹的那輛賓士商務。
在許星空到之前,白竹已經到了,除了他以外,還有另外兩個女人。一個身材矮瘦,戴著眼鏡,看上去40多歲的樣子。另外一個則有些微胖,小眼睛,臉上帶著些雀斑,看著30歲左右。
在許星空下了電梯的時候,白竹就已經看了過來。他沖她一笑,走過來要接她手上的東西。許星空沒有給他,只是笑了笑說:“不重。”
白竹也沒有堅持,走到車跟前,給許星空介紹了一下那兩個女人。
“這是倪佳教授,這是她手下帶的博士生馮詩婷。百閆村的孩子,都是她們兩位在做心理輔導。”
白竹固定每個月去一趟百閆村,一來是去看望孩子,二來是帶著心理醫生給孩子們做心理輔導。
這種心理輔導都是公益性質的,當時是白竹委託楊文瑜找的她們。倪佳和馮詩婷兩人,都是夏大的。
“你們好,我叫許星空。”許星空伸手與她們握手,對於兩人,心裡也滿是敬佩。
倪佳是教授,看上去不苟言笑,神色也帶著些老師的嚴肅。馮詩婷則開朗很多,與其說是開朗,不如說是個話癆。
在她們互相打招呼的時候,杜一哲和皇甫壹朵到了。怕來回顛簸,他們沒有帶阿金,小倆口一到,幾個人上車準備出發。
杜一哲和皇甫壹朵坐在後面,馮詩婷往車上走的時候,許星空也隨著她一併上了車,最後,倪佳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上車後,馮詩婷也沒停止說話。後面小倆口開始還隨著說兩句,但因為起床太早,很快坐在後面睡了過去。
於是,馮詩婷聊天的物件就變成了許星空。而也正是兩人聊天的時候,馮詩婷發現兩人是同級的。
雖然同級不同系,但一起在夏大上了四年學,總是會有共同的回憶。
和許星空追憶了一會兒大學時光,馮詩婷突然問了許星空一句。
“你還記得大二上學期期末考試那會兒,有個女生在男生宿舍樓下拉橫幅告白麼?”
馮詩婷說的這件事情,在許星空的大學回憶裡排得進前三名。
這件事具體是當時有個女生看中了播音系的系草,然後那天晚上拉了橫幅就在男生宿舍樓下面表白,引得整個學校轟動後圍觀。
當時,許星空是剛好下晚自習回來,路過男生宿舍樓時看到了這一幕。但那時看熱鬧的人太多了,許星空和陳婉婉站在最後面根本看不到裡面的具體情況。
後來陳婉婉餓的肚子咕咕叫,說明天可以去貼吧看照片和結果後,就拉著她去學校南門那裡買酸辣粉去了。
第二天,學校貼吧爆了,全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女生表白的結果是失敗,而且有不少系草的追隨者,發帖子說的很難聽。說什麼女生長得又矮又胖,還一臉雀斑,簡直是懶□□想吃天鵝肉。
想到這裡,許星空抬眼看了一眼馮詩婷臉上的雀斑,驚訝地睜大眼睛,問道:“該不會是……”
“就是我啊!”馮詩婷爽快而自豪地說道。
馮詩婷不因為被拒絕而覺得丟臉,也不因為這件事成為大家的談資而覺得窘迫,反而還有些自豪。
許星空笑了笑,說:“你真有勇氣。”
“嗨。”馮詩婷一笑,說,“算不得勇氣,我只是自信,我雖然皮囊一般,但我靈魂有趣啊。”
聽馮詩婷這麼一說,許星空越來越喜歡這個女生了,總感覺跟她在一起就會被她的快樂和自信感染。而倪佳選她作為陪同,也是看中了她這一點吧。
在她們兩人閒聊的時候,前面開車的白竹也是一笑,似乎也在聽著。
“其實我和你聊天這麼一會兒,感覺你有些逃避性人格。”馮詩婷看著許星空說道。
“什麼?”許星空一愣。
“你別緊張。”馮詩婷一樂,“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問題,不是有人說過,世界是一所精神病院嘛。”
說到這裡,馮詩婷繼續說了下去。
“逃避性人格通俗來說就是逃避,不追求。你這裡的表現方式是你喜歡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你不太會鼓勵自己去爭取,反而列出一系列的條條框框,讓自己放棄。你這個,應該是生長環境造成的。”
馮詩婷說到這裡,許星空才漸漸緩了過來。其實仔細一分析,她說的很有道理。
因為是女生,許星空在許家並不受寵,在奶奶家的時候,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她從來都是得不到。
後來,因為父親早逝,下面還有個弟弟,母親撫養他們十分辛苦。有很多東西,她確實是喜歡的,但她從來不要。一來她覺得她不該要。二來她覺得她要了也得不到。
但實際上,說不定她爭取一下,就能得到了。
可是,爭取一下,真的能得到麼?
“那這個可以通過心理疏導治療嗎?”前面白竹突然說了一句。
“啊?”馮詩婷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可以。但星空這種自己調節就可以調節過來,需要她自己突破自己。”
車上突然沉默下來,許星空笑了笑,說:“謝謝,我會努力試試的。”
他們的最終目的地是李城的百閆村,百閆村在兩座大山之間,連通外界的只有一條一人寬的小路,車子進不去。
幾個人下了車,這幾天李城下雨,地上十分泥濘,路不太好走。許星空拿著東西,腳步有些不太穩。
有幾次,白竹都伸手過來扶她,她也只有在快摔倒的時候,才被他扶一把。許星空知道自己這樣很冷血很矯情也很刻意,但這樣也總比讓白竹認為她在回應他的喜歡的好。
百閆村是個古老而閉塞的村落,它坐落在兩山之間,只有一小片比較緊密的建築群。
這兒的交通不便,想發展也不是那麼容易,村裡的年輕勞動力大部分都外出打工,所以留守兒童和留守老人很多。
雖然是一個落後的村落,但也存在貧富差距,並且從各家所住的房屋就可以看得出來。
有些家庭是青磚紅瓦,有些則只是用石塊壘砌,上面蓋了茅草屋。許星空跟在白竹身後,看著前面破舊的院子,轉頭一看,看到了院子對面那一汪已經蓄滿水的池塘。
這個季節,還沒有孩子在池塘裡玩耍,倒是有個老人牽著一頭黃牛在那裡飲牛。
池塘邊,粗壯的柳樹已經抽了新芽,柳枝上已看得清一片綠意。
前面馮詩婷在帶路,剛一打開那矮牆邊半人高的木門,馮詩婷就笑著叫了一聲。
“彥安。”
許星空拿著粉色的頑皮豹,站在院子裡,看到低矮的小屋裡門一開,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小姑娘走了出來。
小姑娘在聽到馮詩婷的聲音時,眼睛裡閃爍著驚喜的光芒。而原本要跑過來時,看到了跟在馮詩婷後面的許星空,她一下就站在了門邊,眼睛裡閃過一絲警惕。
彥安的名字好聽,長得也漂亮。許星空只看過她的背影,這倒是第一次見她的模樣。
大眼睛雙眼皮,鼻子小巧,雙唇水潤潤的,明眸皓齒,像從煙雨畫中走出來的小人兒一樣。
許星空看得出她眼神中的警惕與害怕,心下一疼,她蹲在一邊,將手上的頑皮豹遞了過去,溫柔一笑,道:“你好,我叫許星空。我想和你做個朋友,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彥安看著她,雙眸微閃,抬眼看了看站在許星空身邊的白竹。白竹接到了她的求助,笑了笑後,點了點頭。
得到了白竹的確認,彥安開始往這邊走,她走得有些猶豫,心裡對許星空還是不信任的。
她走到許星空面前,伸手接過了她手裡的頑皮豹,低頭看著玩具,聲音小小地說了一聲謝謝。
許星空臉上的笑容加深,她控制著自己沒有去觸碰彥安,只是歪著腦袋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不客氣。”
受過的傷害太深,彥安是所有孩子裡最為抵觸陌生人接觸的一個。許星空不想太過急切,以免讓她產生更深的抵觸心理。
幾個人在屋子裡和彥安的奶奶聊天時,彥安拿著粉色的頑皮豹又去了牆邊。許星空不敢貿然過去,倒是白竹敲了敲她的肩膀,示意她一同出去。
對於如何和彥安相處,許星空心裡拿不定主意,甚至看到她從牆邊扭頭看過來時,她還有些局促。
或許是白竹在身邊的緣故,彥安並沒有跑開,許星空隨著白竹走到了彥安身邊。
白竹看著彥安抱著頑皮豹,笑道:“這個布偶是誰給彥安的?”
彥安和白竹是相熟的,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的許星空,說:“阿姨。”
白竹一個眼神過來,許星空會意,問道:“喜歡嗎?”
低頭看著豹子,彥安點點頭,一雙眼睛眸光清亮。
“喜歡,粉紅色很好看。”
喉頭一澀,許星空看了一眼彥安身上穿的青灰色的長衣長褲,她眉眼一柔,笑著說:“對,粉紅色很好看,阿姨下次給彥安帶粉紅色的衣服。”
彥安眸光一抬,小手捏著頑皮豹的爪子,眼神雀躍了兩下後,抿唇說:“奶奶說粉紅色不好看。”
“奶奶年紀大了。”許星空說,“不懂我們年輕人的潮流。”
聽了許星空的話,彥安抬頭看著許星空,唇角抿起了一個笑。
白竹他們的計畫是當天往返,然而計畫不如變化快,當天下午,李城下起了雨。
等他們輔導結束,天已經黑了。百閆村通往外面只有一條小路,因為這一下午的雨變得泥濘不堪,十分難走。貿然往外走,說不定會有危險。最後,村子裡的人勸白竹今晚先住下,等明天天亮了再走。白竹也不是第一次在這裡住下,問過許星空他們的意願後住下了。
百閆村村長家就在村頭,算是村子裡比較富裕的一家。他家有兩間客房,白竹以前住過,還算舒適。白竹讓她們四個女人住在了村長家,他和杜一哲則去了隔壁那家暫住。
許星空和皇甫壹朵住的這間是主客房,除了一張床外,還有一個木頭做的高櫃,櫃子顯然是村長家裡淘汰下來的,有些舊了。在這個櫃子上,還有一台被同樣淘汰下來的黑白電視。
皇甫壹朵膽兒小,進門就將電視打開了。電視刺刺拉拉的,只能收到一個台,現在正在放著晚間新聞。
許星空洗過腳後,對皇甫壹朵說:“你在這等著,我去給你打水。”
皇甫壹朵神色一緊,抓著許星空接過盆子說:“我自己打,你陪著我好不好。”
看小姑娘害怕的樣子,許星空覺得十分可愛,揉了揉她的頭髮,笑著說:“好。”
陪著皇甫壹朵打來水,許星空上了床。床頭上有一本《知音》雜誌,許星空拿過來翻了一下。皇甫壹朵泡著腳,看著許星空低頭看書的樣子,問道。
“姐姐,白竹老師是不是喜歡你啊?”
翻頁的手指一頓,許星空看著皇甫壹朵,說:“我……”
“我知道的。”皇甫壹朵笑著說,“你不喜歡白竹老師吧。”
許星空抿了抿唇,沒想到自己表現的這麼明顯。
腳丫在盆子裡撲騰兩下,皇甫壹朵過來人一樣地說:“白竹老師是挺好的,但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像是跟你老師在一起一樣。”
皇甫壹朵畢竟是談過戀愛,這方面的感覺還是很敏銳的。許星空聽著她的分析,覺得她像個情感分析師一樣。
“那和喜歡的人應該是什麼樣子?”許星空笑著問道。
“你知道呀。”皇甫壹朵笑眯眯的說,“有好幾次都被我看到了。”
視線從雜誌上抬起,許星空對上了皇甫壹朵的雙眼。
皇甫壹朵承受著她的注視,認真地說道:“姐姐,其實你有喜歡的人吧,所以才這麼直接的拒絕白竹老師。有好幾次,你從店裡走,就像是去見你的愛人一樣。那個時候,你特別開心快樂,像個小女孩。”
說到這裡,皇甫壹朵微一歎氣,看著許星空說:“但是姐姐你一直說沒有喜歡的人,可能是你還沒意識到喜歡他吧。姐姐,你每次那麼開心地去見的那個人,是誰啊?”
許星空神色一震。
正在兩人相視無言的時候,冒著雪花的黑白電視機裡,突然插播了一條新聞。
“國內知名珠寶集團IO集團陷入巨額詐騙,受騙金額可能高達數億。據悉,此次詐騙案是由IO與法國時尚集團CG的合作引起。我方記者第一時間到達IO集團大廈,而IO集團總裁懷荊對此並未回應……”
播音員播音完畢,放置了一段錄影。錄影內容是在IO大廈門口,眾多記者圍觀中,一個男人在幾個黑衣保鏢的保護下,朝著門口停著的黑色轎車走去。
他身姿挺拔,眉心微皺,緊繃得下頜線,線條輪廓完美。他似乎並未被這群人影響,周身散發著清冷強大的氣場,仿佛超越了周圍這些人而存在。
許星空看著他俊逸的側臉,聽著皇甫壹朵剛才的話,心中像是駛過了一輛列車,轟隆隆的聲響,將她的所有防禦都震碎了。
可能是你還沒意識到喜歡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