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重天远非第一重天可比。
许多人支撑不过十阶,便狂喷鲜血,被巨大的压力直接弹飞,狼狈地落回第一重天平台。
即便是能勉强支撑的,也大多步履维艰,汗如雨下,每上一级都如同经历一场大战。
...
晨光如刀,割裂天际,将荒原染成一片赤金。姜闻立于废墟之上,衣袍猎猎,双瞳金芒流转,额前那道太一印记若隐若现,仿佛有古老符文在皮肉之下缓缓游走。他掌心紧握,那一滴姜素的血早已融入血脉,却仍似有温度,在经脉中灼烧着他的魂魄。
风起,卷沙成雾,百溪圣地的残垣断壁在这光辉中显得格外凄凉。昨夜地宫崩塌,那具由万千尸骸拼凑而成的“伪太一”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天地威压震退,沉入地底深处,不知所踪。而守门人的声音也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可姜闻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体内奔涌的力量如江河倒灌,浩瀚无边,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撕裂感??那是记忆的碎片正在苏醒,是属于“太一”的意志与他本我之间的激烈碰撞。
“太清……”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不像人语。
他知道,姜素没有死。她的血点燃了逆命召灵阵,以自身香火为引,将太虚秘典中的禁忌之力唤醒,助他承接太一印残片。但她付出的代价,是彻底剥离“姜素”这一身份,化作纯粹神性之灵,封入秘典深处,成为镇阵之魂。
她不再是长老,不再是同伴,甚至不再是一个“人”。
她是**太清**,是他道统的一部分,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此生无法偿还的债。
“你说修行是为了自由……”姜闻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笑意,“可如今,我却被命运牢牢锁住,连呼吸都像是在履行某种古老的契约。”
忽然,大地微颤。
不是来自地下,而是自极远之处,从大乾王朝的方向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波动。那是香火信仰的震鸣,是千万人心中祈愿汇聚成的潮汐。寻常修士听不见,但此刻的姜闻,已能感知到每一缕信仰的流向。
“有人在强行抽取香火。”他眯起眼,“不止一处……整个北境都在失衡。”
他闭目凝神,神识如网铺展而出,瞬间横跨千里。一座座城池、庙宇、道观在他意识中浮现,而那些原本供奉土地、山神的小祠,竟纷纷燃起黑焰,香炉倾倒,百姓跪地哀嚎,却无人回应。
更诡异的是,某些本该香火稀薄的野庙,反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信徒络绎不绝,口中高呼着一个陌生的名字:“**玄冥真君**”。
“玄冥?”姜闻心头一凛。
这不是正统神号,也不是人间册封之名。在古籍记载中,“玄冥”曾是远古水神,后因触犯天条被贬入幽冥,魂魄碎裂,永世不得重聚。可现在,竟有人打着它的旗号广收香火?
“是它。”姜闻猛然睁眼,“那个‘伪太一’没逃,它在借香火重塑真身!”
它不需要完整的太一印,也不需要真正的神性传承。它只要足够多的信仰与怨念,就能伪造一场“显灵”,让世人相信它是新神降临。一旦获得万民共仰,便可凝聚神格,哪怕只是虚假的,也能拥有接近天王级的力量。
而最可怕的是??它正模仿着姜闻的道路,在复制“香火成神”的路径。
“你想当第二个我?”姜闻冷笑,“可惜,你不懂香火的本质。”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淡淡的金色纹路,那是太一印与姜素之血融合后诞生的新符??**太虚敕令?香火归源**。
这是太虚观的根本法之一,唯有真正掌握香火法则者方可施展。它不用于争斗,而是统御??统御天下一切以“太虚”为名的信仰之力,无论真假,皆可召回。
“既然你要玩这一局……”姜闻低声说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造神’。”
他一步踏出,身形化作流光,直奔最近的一座失控城池而去。
三日后,青阳城。
这座位于北境边缘的小城,曾因干旱多年而香火凋零。可就在七日前,城外一座废弃古庙突然传出异象:每到子时,庙中便会响起钟声,随后井水自沸,枯木逢春。更有传言说,有病重之人梦见一位身穿黑袍、头戴星冠的神?,赐下一枚丹药,醒来后竟奇迹痊愈。
于是百姓蜂拥而至,称其为“玄冥真君降世”,日夜焚香祷告,香火鼎盛如烈火燎原。
然而此刻,城门口却站着一人。
白衣胜雪,金瞳冷冽,身后虚影浮动,隐约可见一座巍峨道观悬浮半空,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太虚观**。
守城士兵尚未反应过来,那人已步入城中。
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门前摆着香案,供奉着泥塑的黑袍神像。孩童唱着新编的童谣:“玄冥真君救苍生,夜降甘霖润万民。”老人磕头如捣蒜,口中念念有词。
姜闻面无表情地走过,指尖轻点,一道无形波动悄然扩散。
刹那间,所有香炉中的香火齐齐熄灭。
紧接着,那些泥像双眼渗出血泪,发出凄厉哀鸣,随即寸寸崩裂,化作齑粉。
“谁?!”一声怒吼自城西方向炸响,狂风骤起,乌云蔽日。
一道黑影从古庙冲天而起,正是那具由尸体拼凑而成的怪物,只不过此刻它的形态已大不相同??数十张人脸融合成一张扭曲的面孔,额头中央镶嵌着那块布满裂痕的黑色符印,周身缠绕着浓郁香火之力,竟隐隐形成一件神袍模样。
“姜太虚!”它咆哮,“你竟敢毁我香火根基!”
“香火?”姜闻抬头,金瞳漠然,“你这等邪物也配谈香火?香火乃人心所向,是信、是愿、是善念凝聚。而你吸食的是恐惧,收割的是绝望,用谎言编织信仰,不过是披着神皮的饿鬼罢了。”
“住口!”伪太一怒吼,“世人愚昧,只认结果!他们不在乎我是谁,只要我能治病、降雨、保平安!而这,正是神的本质!”
“错了。”姜闻缓缓抬手,太虚观虚影缓缓降落,“神的本质,是守护,而非索取。你夺其信仰,却不还其安宁;你受其供奉,却视其为饲料。这样的人造之神,不如焚之以净世间。”
话音未落,他手中结印,低喝一声:“**太虚敕令,香火归源??返!**”
整座青阳城内,所有熄灭的香火竟凭空复燃,但火焰颜色由红转金,袅袅青烟不再升空,反而如丝线般倒流回姜闻掌心,汇成一团璀璨光球。
那是百万愿力的结晶,是无数凡人对“神明”的期盼与信赖。
伪太一一见此景,顿时惊恐万分:“不可能!这些香火明明属于我!你怎么能……”
“因为你是假的。”姜闻淡淡道,“而我,是他们的祖师。”
随着最后一缕香火回归,那团光球骤然爆开,化作漫天符文,洒落全城。每一道符文落入百姓眉心,便洗去一段被蛊惑的记忆。孩子们停止歌唱,老人们睁开清明双眼,茫然四顾。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我家井早就干了……”
“那庙不是早就塌了吗?”
人群骚动起来,质疑声此起彼伏。曾经坚定的信仰,如同沙塔遇潮,轰然瓦解。
伪太一发出不甘的嘶吼:“不!你们不能不信我!是我给了你们希望!”
“希望不该建立在欺骗之上。”姜闻一步踏出,直逼其面前,“你听着,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值得怜悯,而是因为你还承载着一部分太一印的力量。若你执迷不悟,下一次见面,我会亲手把你炼成香烛,供奉于太虚观前,照亮众生迷途。”
说罢,他挥手打出一道金光,穿透伪太一头颅,将其体内香火之力尽数抽离,封入一枚玉简之中。
那怪物惨叫一声,身躯迅速干瘪,最终化作一堆腐骨,坠落地面。
风停了。
阳光重新洒落青阳城。
姜闻站在废庙前,望着恢复平静的街巷,轻声道:“从今日起,太虚观将在各地设立分坛,传道授法,教化民心。凡有疾苦者,可来求医问药;凡有冤屈者,可来申诉求公。我不许诺长生,不承诺显灵,只求一句??问心无愧。”
他转身离去,身后虚影渐隐。
数日后,消息传遍北境:青阳城邪神陨落,真仙现身,拨乱反正。更有传闻说,那位白衣仙人乃太虚观开派祖师姜太虚亲临,手持天书,统御万庙。
与此同时,大乾皇庭震动。
皇帝连夜召集群臣议事,钦天监奏报:“北方紫气东来,有圣人出世,香火归一,恐将动摇国祀。”
宰相沉默良久,终叹道:“若此人真能安民济世,纵使另立神统,亦未必非福。”
而在遥远的西域雪山之巅,一座尘封千年的石殿内,一名披着灰袍的老僧缓缓睁眼,望着虚空呢喃:“太一归来……轮回重启……这场棋局,终究还是开始了。”
同一时刻,东海海底,一座沉没的古城中,九根青铜巨柱同时震颤,锁链崩断,一道冰冷的声音悠悠响起:“吾等了五千年……终于等到你了,太一。”
姜闻并不知晓这些暗流涌动。
他只是坐在一处山崖之上,取出那枚封存伪太一香火的玉简,轻轻摩挲。
“你在怕吗?”他对着虚空低语,“我知道你也醒了,藏在某个角落窥视着我。你是想借我之手复活?还是想趁机夺取太一之位?”
无人回应。
唯有风穿过林梢,带来远方孩童诵读《太虚经》的声音:
“道在人心,不在云端。
神非高坐,而在民间。
香火易得,真心难寻。
唯守本心,方证长存。”
姜闻笑了。
他抬头望向星空,仿佛看见了姜素的身影,在那片无尽虚空中静静凝视着他。
“素儿,你说得对,我不想被命运奴役。”
“所以我不会做太一至尊。”
“我要做??**新的规则**。”
他站起身,衣袖翻飞,金瞳映照星河。
“彼岸之门若开,邪神若至,我不求诸天庇佑,不靠前世荣光。”
“这一战,我以太虚之名,为人族……立界!”
话音落下,天地寂静。
下一瞬,八方风云骤动,万千星辰齐齐闪烁,似在回应这一句誓言。
而在地底最深处,那扇古老而巨大的“彼岸之门”,终于……裂开了一道细缝。
黑暗之中,一双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