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種的外表是根據精靈自身的屬性決定的。
它們可能是球形的、細長的、扁圓的……甚至可能長成一朵花的模樣。
顏色也和其中孕育的精靈的某方面的特點有關。
源種是綠色的精靈往往對植物的親和力尤其高,紅色的則很可能是個急脾氣,藍色的源種中往往會降生一個性格沉靜的小精靈……
不過那些只是正常精靈中的規律,至今以來,所以血精靈的源種都是一種顏色——不詳的黑色。
當九百年前,第一隻屬於血精靈的漆黑源種出現在精靈母樹上時,精靈們紛紛以為精靈母樹產生了什麼不祥的變異,在族中引起了大範圍的驚惶。
後來還是精靈女王緊急與精靈母樹溝通了一番,才確認了這只是一個特殊的同類,並不是什麼異族。
然而,即使獲得了精靈母樹的承認,與眾不同的食譜以及邪惡的外表也依舊讓血精靈在精靈族中處境微妙。
而沿襲自同類的審美,也讓血精靈發自內心地認為,他們的源種是十分醜陋的。
所以當光明聖子問到他的源種時,出於一種不想把自己醜陋的模樣展示在伴侶面前的心情,他才會表現得那麼不甘不願。
現在看來,他的直覺果然是對的。
一接觸到他的源種,光明聖子就被一團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黑霧魘住了,失去了意識。
在塞西爾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裏,他嘗試了很多方法將他喚醒。
他嘗試著攻擊自己的源種,可那些不黑霧和他本來就是同源而生,所有的攻擊落到上面都被無聲無息地吸收,根本起不到一點作用。
他露出尖牙,在塞西爾的身上啃咬,試圖用疼痛喚醒他,可依舊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最後走投無路,他甚至將剛剛返回精靈母樹的女王吵醒。
然而重新出現的精靈女王看著被一團黑霧包裹著的光明聖子,並沒有露出任何慌亂的表情。
碧色的精靈只是用那雙蒼翠的眼瞳平靜地看了他一眼,用輕柔如溪水一般的聲音安慰這個莽撞的後輩:“別擔心,安,他只是在閱讀你的‘秘密’,你要相信,你的源種是不會傷害你選定的伴侶的。”
血精靈這才稍微安下心來,不再試圖將人喚醒。
只是看著光明聖子緊皺的眉頭,他依舊難以完全冷靜下來。
精靈族中一直流傳著一種說法:源種帶著精靈生命最初的秘密。
只是千百年來,從沒有精靈親身驗證過這個說法,這個“秘密”具體指的是什麼,也從來沒有精靈知曉過。
一直以來,源種都只是被精靈們當成一個單純的存在證明。
雖然精靈族的普遍信念是避世不出,但是偶爾也會有少數族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選擇到外面去生活。
等到什麼時候外出同族的源種從精靈母樹上掉落,化為虛無,也就昭示著那只精靈生命的終結。
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意義了。
和其他精靈一樣,他原本也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光明聖子在觸摸了他的源種之後,猝不及防地陷入了昏迷。
他用指尖拂過塞西爾皺起的眉頭,想將那些不和諧的褶皺撫平。
但睡著的小老鼠卻異常固執,他上一秒才將他皺著的眉頭揉開,下一秒就又恢復了原樣。
他究竟在源種裏看到了什麼,才會露出這麼痛苦的表情?
血精靈一遍又一遍地、徒勞地撫平著愛人的眉頭,心中不知為何湧起了一股克制不住的惶恐。
他忽然冥冥之中有了一種感覺。
似乎在很多年以前,在那些被碾成無數碎片、拋入邈邈星海的記憶牢籠裏,懷裏的這個人也是這樣安靜地閉上了眼,然後再也沒有醒過來看他一眼。
隨後在他腦海裏劃過的是一個跌跌撞撞的背景,不高,而且很瘦,穿著他從來沒見過的奇異服裝,不住地往前走著,半邊身影融化在黑暗裏,露出模糊的輪廓。
這很奇怪。
血精靈很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那個人。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控制不住地將那個瘦弱的身影,和面前的光明聖子重合了起來。
……
等待的過程被成倍地拉長了,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懷裏的光明聖子的眼睫才終於顫了顫,然後睜開了眼。
對上那雙還帶著一絲水光的黑眸時,他忍不住喃喃地念出了光明聖子的名字:“……塞西爾。”
沒有說出的下一句話是:不要再離開我了。
然後被他念到名字的人便微微瞪大了眼,緊接著眼中就湧起了水霧,大顆大顆的透明淚珠快速地從他的眼角滾落,順著臉頰落到他身上,將他腿上的衣衫都染濕了一片。
血精靈顧不得內心的惶恐,手忙腳亂地給自己的光明聖子擦眼淚。
塞西爾是個骨子裏很驕傲的人,即使是在被他欺負得最厲害的時候,也只是在眼角泌出一兩顆生理性的淚珠,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塞西爾哭得這麼凶過。
指尖觸碰到光明聖子眼角溫熱的眼淚,在這一刻,血精靈萬分痛恨自己的源種。
因為並不知道光明聖子究竟在源種中看見了什麼,他只能慌張地道歉:“親愛的,抱歉,都是我的錯……”
他努力地想安慰自己的塞西爾,但那些眼淚卻像是怎麼也擦不完,他抹去了一顆,就會有更多的排著隊從他指尖溜走。
光明聖子忽然掙扎著從地上坐起身,一把摟住了他的脖頸,逼迫他低下頭來,將臉埋在了他肩窩中。
很快,他就感覺自己的脖頸也被那些溫熱的液體沾濕了。
它們順著脖頸的弧度,像一隻只狡猾的傢伙,從衣領往下溜去,莫名帶上了滾燙的溫度,燙的他心口抽痛。
他的雙手在半空中遲疑地停留了半晌,最終緊緊攬住了懷裏人比他小了一大圈的、略顯單薄的脊背,在上面一下下的拍著,嘴中笨拙地輕輕哄他:“親愛的。”
光明聖子似乎是真的被他不成章法的哄法撫慰了,眼淚漸漸停了下來。
他抬起自己的頭顱,湊近他耳邊,用很低很低地聲音啞聲道:“要道歉的是我……安布羅斯,我再也不會拋下你了。”
即使不得已要離開,也不會再那樣一聲不吭地消失。
滾燙的氣息噴在他的耳尖,灼燒得他耳尖發燙,不用看也知道一定已經紅成了一片。
聽到光明聖子這句類似於承諾的話語,他惶惑不安的內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抱著懷中人的手臂微微收緊,定定道:“好。”
雖然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心中有一個強烈的念頭驅使著他,立刻答應下來!
彷彿在內心深處,有什麼存在,已經為這句承諾……等待了很久。
然後——
他就感覺自己的耳尖人含進了一個溫熱的地方,而後輕輕地被咬了一口。
一股麻癢感從耳尖細小而敏感的神經上炸開,眨眼間就擴散到四肢百骸,血精靈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
“塞西爾,”他的胸膛艱難地起伏著,想開口勸阻猝不及防開始“攻擊”他的光明聖子,但又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一時間頓住了:“你……”
好在光明聖子也明白這裏並不是一個適合“咬耳朵”的好地方,只輕輕啃了一口,就主動鬆開了。
雖然剛剛還在煩惱於怎麼將自己的耳尖從塞西爾的口中解救出來,但是當這人真的離開時,他心中反倒湧現出了一股不舍的意味。
於是他遵從自己的心意,一把捧住光明聖子的臉,低頭,一下下吻著他的微微泛紅的鼻尖、臉頰。
光明聖子此時雙腿微微岔開,膝蓋頂在柔軟的泥土上,半跪坐在他腿上。
這本來就是一個很曖昧的姿勢,再加上被高了一頭的男人捧住臉頰,只能不得已地將脖頸高昂,上半身也向著男人的方向傾倒,用雙手撐在男人肩上,才能勉強穩住身形。
完全是一副獻祭的姿態。
等到心底的熱潮稍微冷卻了下來,血精靈才緩緩放開光明聖子的臉頰。
何晏卻並未鬆開自己按在他肩上的雙手,他用被淚水衝刷後顯得尤為黑亮的瞳孔緊緊凝視著面前的血精靈,用沙啞的嗓音承諾道:“等回去後……你想知道的,我都會一件件告訴你。”
血精靈的眼神猛然亮了一下,張開的嘴唇微微顫了顫,最終從喉間發出低沉的一聲:“好。”
他之前曾無數次對著自己說過,只要塞西爾不離開他身邊,那些藏在塞西爾心中的小秘密,他可以一直裝作看不見。
可現在這只小老鼠願意主動向他坦白,無疑是一件意外之喜。
沒有人會不想知道伴侶的全部,除非……所謂的愛只是浮於表面。
何晏趁機提要求:“回去給我摸耳朵尖,不准再藏起來。”
血精靈沉默了一下,看著光明聖子紅意未散的眼眶,掙扎了數秒後,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因為剛剛的親昵,他一貫蒼白的臉頰上難得泛起了一層淺淡的薄紅,顯得尤為昳麗。
何晏親親他的鼻尖,心滿意足:“乖。”
血精靈垂下眼,低低地應了一聲,等他從自己身上起來後,也跟著起身,細心地幫光明聖子整理剛剛被一番動作蹭亂的衣物。
好在這裏的“泥土”也是由精靈母樹身上散發出的生氣組成的,並不會像真正的泥土那樣,蹭上後極難清理,而是輕輕一拍就掉了,不會在衣物上留下任何痕跡。
何晏也禮尚往來地幫著血精靈整理了一下被他弄得亂糟糟的肩部衣物和領口。
然而在互相整理完畢,抬起頭後,他的腳步卻狠狠趔趄了一下。
要不是一旁的血精靈用有力的臂膀扶著他,他此時恐怕已經不雅地被自己絆倒在地上了。
他清晰看到,在不遠處的枝椏上,正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精緻的淺綠色半透明翅膀垂在身後,蒼翠色的眼眸平靜無波,捲曲的長髮一直垂到腳踝,一副閒適的姿態,不知道已經在那裏看了多久。
何晏瞠目結舌:“……”
他僵硬地扭過頭去看血精靈,卻發現他也是一副沉吟的模樣。
血精靈:“……”
作者有話要說: 精靈女王:慈愛的眼神.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