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感覺自己要被尷尬淹沒了。
他終於找到了比在物件家長面前出櫃更令人窒息的操作。
那就是——在物件家長面前調情。
當然,在尷尬的間隙,他也稍稍有一些疑惑,按照血精靈的說法,精靈女王忙於治療精靈母樹,怎麼忽然這麼有功夫來聽他們的牆角?
雖然面前的兩個小輩都紛紛露出了尷尬的表情,但精靈女王不愧是和精靈母樹共生了上千年的人物,只是彎了彎眼角,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她翅膀一振,從枝椏上落到何晏面前,蒼翠的眼瞳定定地望著他:“塞西爾,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還沒等何晏做出答復,旁邊的血精靈就已經沉不住氣地開了口:“女王——”
精靈女王微微側頭,用溫和卻不失力道的視線制止了他的話語,“安,不聽聽你伴侶的意見嗎?”
血精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微張的嘴閉上,垂眼看向身旁的光明聖子。
何晏用眼神安撫了一下明顯有些不安的血精靈,坦然地對上了精靈女王的視線,也露出了一個微笑:“可以。”
雖然精神力在這個充滿了強大魔法的世界顯得用處不大,但它有著一項無法取代的優勢,就是能夠透過表皮,感知別人對自己的善惡態度。
當面對著精靈女王的時候,他明顯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善意。
雖然達不到喜愛的程度,但總歸也是一種正面情緒。
況且,現在血精靈還在一旁,精靈女王要想為難他,完全可以選擇避開血精靈,何必用這麼拙劣的手段?
這位女王的外表雖然出乎意料地嬌小又可愛,但她畢竟是統領了整個精靈族上千年的人,頭腦中的智慧絕對遠非常人能及,不可能做出這麼莽撞的事。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血精靈拉著自己上臂的手,示意他放開自己:“親愛的,稍微等一會兒好嗎?”
當事人都已經達成了協定,別人的意見似乎也不重要了。
血精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微微皺著眉,後退幾步,身影消失在了龐大的樹幹之後。
等到血精靈走遠了,何晏才禮貌地開口,主動向著精靈女王問道:“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有一根深褐色的枝椏從擠擠挨挨的樹葉中探出,像是有意識一般,落在精靈女王身後,貼心地把自己的尾端彎成了一個半圓。
“我該叫你塞西爾……”精靈女王坐在垂下的枝椏上,海藻一般的長髮隨著她的動作落在纖細的腿上,均勻的鋪散開。
她微微歪了歪頭,像一個單純的小女孩一樣,眼底泛著蒼翠的波光,波瀾不驚地接著問道:“……還是你本來的名字?”
聽到這句意有所指的話,何晏的瞳孔忍不住縮緊了,他定了定神,平靜道:“就叫我塞西爾吧。”
在之前短短的幾分鐘內,他設想了許多條精靈女王可能會提及的話題,當然也想到了這種可能。
按照血精靈的說法,源種是由精靈母樹產生的,而精靈女王又和精靈母樹是共生的狀態,所以關於他在源種中看到的那些事,精靈女王會有所察覺也並不奇怪。
然而這件事真正被掀開來說的時候,他心中還是忍不住湧起了一股防備之意。
精靈女王看出了他的防備,很快就接著解釋道:“塞西爾,請不用擔心,我並沒有借此威脅你的意思。”
“事實上,”小小的精靈女王輕聲對著他道:“我想向你請求幫助。”
何晏眼中劃過一抹深思,對著精靈女王點了點頭,謹慎道:“請說。”
也許是為了顯得莊重一些,精靈女王從樹枝彎成的小椅子上起身,拍著半透明的翅膀飛到了他面前。
然而那根樹枝並未收回去,而是跟隨著精靈女王,一同來到了何晏面前。
精靈女王將手搭在了一旁細細的樹枝上,輕柔地撫摸著,“我想安應該已經向你介紹過關于精靈母樹的情況了。”
何晏點點頭。
精靈女王微微閉了閉眼,等到再次張開時,裏面已經帶上了一絲嚴肅:“下面我想告訴你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何晏眼神微動。
……
等到兩人之間的交談結束,折返的血精靈就收穫了一隻有些呆愣的伴侶。
精靈女王早在他回來之前就已經消失了,應該是重新回到了精靈母樹上。
只留下光明聖子站在原地,半垂著眼,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血精靈的心往下沉了沉,他上前幾步,捂住了光明聖子的雙眼。
光明聖子用柔軟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掌往下扯,然後微微側頭,掙脫了他的掌心,用黑曜石一般純粹的黑眸靜靜地注視著他。
裏面盛滿了溫和的光芒,並沒有一絲不開心的意味。
血精靈這才鬆了一口氣。
沒有問他和精靈女王之前到底交流了什麼,他牽起光明聖子的手,沉聲道:“我們去聖池。”
很快,何晏就跟著他到了只存在于傳聞中的精靈聖池旁邊。
那是一彎清澈得能看到湖底石塊紋路的池水,不大,底部不時閃過淡綠色的光芒,透著清脆的生機,讓人看著就忍不住身心愉悅。
血精靈為他脫下了身上的衣物,用眼神催促他走進去。
何晏踩著石塊,找到了一塊相對平坦的地方,謹慎地靠著池水邊緣坐了下去,讓池水沒過自己的肩膀。
血精靈側身坐在一旁的地上,用指尖摸著他的發絲。
一開始,隨著身體被池水浸沒,何晏還只能感覺到一股湧遍四肢百骸的舒適和活力。
但沒過幾分鐘,埋藏著“厄洛斯的饋贈”的左腰處就傳來了一陣無法忽視的灼燒感。
而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股灼燒感越來越強烈,最終演變成了一種無法忍受的劇痛,彷彿有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進自己血肉中,想要強行將那顆種子剜出來。
然而種子在他身體中紮根已久,頑固地不肯離開,於是兩股力量在他左腰處互相撕扯,互相都想置對方于死地,將他痛得兩眼發黑……
慌亂中,他只記得自己似乎握住了一根主動伸過來的溫熱物體,指尖因為疼痛在上面不住抓撓。
雖然聖池看起來十分溫柔,但是淨化的過程卻十分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裏的抗爭才隨著種子的失敗宣告偃旗息鼓。
等到眼前的視線重新變得清晰,何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隻佈滿了抓痕、還在不住往外滲著鮮血的手臂。
而手臂的主人,不出意外的是滿眼擔憂的的血精靈。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小心地鬆開了血精靈慘不忍睹的手臂,給他用了一個小小的治療術,將上面的傷都治癒。
“抱歉。”
血精靈搖搖頭,並未收回那只被他鬆開的手,轉而小心地摸上了他的唇瓣。
何晏伸出舌頭在上面舔了舔,嘗到了一嘴血腥味,這才意識到,連自己的唇瓣也被自己咬破了。
只是極致的疼痛剛過去,他的痛覺神經被麻痹,才沒有感受到唇上的疼痛。
隨著血精靈撫摸他唇瓣的動作,胳膊上殘存的鮮血有幾滴落入了池水中。
那一瞬間,就像一滴沸水落入了滾燙的油鍋中,激起了一陣不小小的騷動,那些暗紅色的血液在異常激動的池水的撕扯下快速變淡,不過數秒就徹底被池水吞噬了。
血精靈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
他看著血液消失的地方,眼底浮現出一抹化不開的黑沉。
精靈聖池是因為其力量的乾淨和純粹,才有了淨化污穢的能力。
而現在他的血液落入湖水中,卻同樣被淨化了……
——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安布羅斯,”看著血精靈越發陰鷙的神色,何晏握住他想要收回去的胳膊,漆黑的眼瞳認真地凝視著他,輕聲道:“你想知道……血精靈的來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