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章垂眼看著臉上帶著一抹僵色的青年。
青年個頭不高,坐在沙發上也比他低了一頭,因為低頭的動作露出纖細的脖頸,似乎伸手一捏就能輕易斷掉,後頸上還有著一片昨晚留下的斑駁痕跡,印在白膩的皮膚上,頗有幾分觸目驚心的意味,情不自禁地讓人從心底生出一股施虐欲。
如果將領口往下拉,還能看到更多靡麗的痕跡。
看著青年全身都被自己的衣物包裹,清清瘦瘦的,他灰藍色的眼眸中劃過一抹暗色。
他今早醒來的時候,確實是故意沒有在房裏給青年留下能穿的衣物的,就是想看看這人會怎麼處理。
果然如他所想,這個機靈的小傢伙從衣櫃裏翻出了他的衣物,穿著溜了下來。
倒也挺有眼光,他的大部分衣服青年穿上應該都是不倫不類的,也難為他能找出一套穿上找不出違和感的了。
青年纖瘦的身軀被寬大的素色上衣包裹著,陷在柔軟的沙發裏,黑髮上沾著一抹洗漱留下的水汽,更顯出幾分瘦弱。
他昨晚也切實地感受到了這具身體的脆弱,除了屁股上兩瓣肉之外,幾乎滿身都是硌手的骨頭,只要手勁稍微大上一點兒,就會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久久不能消散的印跡。
青年的視線呆呆地在那份合同上停留了半天,然後恍然抬起眼看他。
他笑了笑,語調很溫柔的叫他的名字:“蘇遙。”
蘇遙,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簽在那份合同上的字跡也是十分秀氣,一點兒沒辜負了這個名字。
……
盯著那驚悚的六個字看了一會兒,然後抬眼對上男人包含著一絲不明顯的晦暗之意的眼眸,條件反射性的,何晏覺得自己的屁股更疼了。
雖然生著這樣一雙顏色溫柔的灰藍色眼眸,但是男人的本性顯然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無害。
他謹慎地往旁邊挪了挪,“謝先生——”
我能解釋!真的!
原身和謝圖之間根本還沒來得及發生什麼,那一份合約也可以解釋為情勢所迫。
男人決不至於為此和他生疏,最多是也是就是再身體力行地教訓他一頓罷了。
——何晏決定提前悼念一下自己的屁股。
但是在他開口解釋之前,男人溫和卻不失力道地打斷了他的話:“我是不是沒告訴你我的全名?”
未說出口的話被噎了回去,何晏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不知為何,他心中忽然浮現出一抹不祥的預感。
“介紹一下,我叫謝時章,是謝圖的叔叔。”
“……”“啪”的一聲,何晏感覺自己腦子裏的那根弦斷了。
剛剛想好的解釋話語堵在嗓子口,不上不下地噎著,有一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說怎麼回事,昨天聽到男人介紹自己姓謝的時候心裏忽然慌了一下,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該怎麼說——
親愛的我和你大侄子之間是清白的?
這場景光是想一想,就讓他呼吸困難,整個人都快被尷尬兩個字淹沒了。
男人見他愣住不說話,神色依舊是不變的從容,淡淡道:“關於這份合約,我已經有了一些大概的瞭解,介意和我詳細說說嗎?”
站在他這個位置,自然不可能對陌生人一點防備都沒有。
——即使這個陌生人在初次見面的一瞬間就牢固地在他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讓他毫無警惕心地打破了許多原則。
昨天帶著青年乘車回家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短信給讓人去查蘇遙的身份了,而那邊給來的回饋也很快,只用了半個小時就發給了他蘇遙的基本資料。
年輕內向,經歷簡單,一個不溫不火的小藝人,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昨晚面色潮紅地出現在那種地方,不外乎就是被人暗算下了藥,再加上運氣好些,就慌不擇路地逃了出來。
他雖然不關注娛樂圈,但是那些醃臢事幾乎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多少也能瞭解一些。
於是他就放心地順從自己的心意,把人帶回家睡了。
……結果證明他還是放心得太早。
到現在他還能回憶起昨夜淩晨,他看到青年手機上“謝圖”兩個字的時候,那種宛如被人用鐵棍當頭一棒敲下的感覺。
簡直比兩年前丟了一個十幾億的案子的時候還糟心。
而今天早上,私家偵探傳來的更詳細的資料也表明,蘇遙這幾天確實是跟他侄子走的挺近的,到現在為止至少已經見了兩面了。
而昨晚謝圖也正巧在他遇到青年的酒店附近,在KTV裏和一群富二代喝酒聚會。
一切已經很明瞭了。
心情極度糟糕之下,他就讓人去蘇遙家中翻找,果不其然找到了那份冠冕堂皇的“貼身助理合約”,並且在上面看到了蘇遙的簽名。
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就是,這份合約顯然還沒來得及完成,上面只有蘇遙一個人的簽名,並沒有他那個大侄子的名字。
而昨晚蘇遙那副狼狽逃離的模樣,大約他內心也是有過掙扎的。
何晏:“……”
雖然內心十分想跳過這個危險的話題,但同時他也清晰地知道,如果避而不談,造成的麻煩會更大。
當然,就算正面談,也是需要技巧的。
於是在男人看似溫和的注視下,他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道:“謝圖先生還沒有見過這份合約,而我也不準備把它拿給謝圖先生 ,這件事是一個錯誤,我不會將它延續下去。”
聽到青年果斷的表態,謝時章眼神微動,調整了一下坐姿。
他聽到青年繼續說道:“昨天的事是一場意外,很抱歉給您帶來了麻煩,請您放心,我不會再出現在您面前……我能把那份合約帶走嗎?”
到了後面,青年的語氣已經明顯變得急促了起來。
察覺了不好的苗頭,謝時章微微皺起了眉頭,再次打斷他的話:“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伸手按住青年的肩膀,將他往後傾的身體扯回來。
他微微彎腰,平視著青年,重複道:“我沒有想拿這個威脅你的意思。”
但是青年只是沉默不語地看著他,一雙通透的黑眸定定地看著他,彷彿是在判斷他話中有幾分真意。
被這樣看著,謝時章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細微的慌亂,他鬆開青年的肩膀,拿起被扔在茶几上的合約,乾脆俐落地把這幾頁紙從中間撕開,然後扔進了垃圾桶裏。
看著那份包養合約在男人手中化成碎片,何晏默默在心裏鬆了一口氣。
這個從一開始就讓他感覺不妙的鬼合約,終於徹底退場了。
然而他還是開心得太早了。
男人將他和謝圖的包養合約撕碎後,轉手又拿出了一份相差無幾的新文件,顯然也是一份合約。
何晏目瞪口呆:“……”
等等,這是什麼操作?
男人將文件遞到他手裏。
何晏假裝鎮定地接過來,在發現並不是剛剛那份包養合約的複印版後,將心放回了肚子裏。
沒有急著打開,他對著男人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男人握住他的肩膀,灰藍的眼瞳落在他身上,鼓勵道:“打開看看。”
何晏便打開了。
他粗粗翻看了一遍,不意外地發現,這本質上這也是一份包養合約。
這份合約的甲方是謝時章,乙方是他,結尾處甲方已經簽上了名字,黑色的筆跡瀟灑肆意地落在紙面上,洩露出主人強勢的性格。
這一份合約做的可比之前那一份走心多了,其中的條款也寬鬆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按照這上面所說,他只要住在謝家“陪”謝時章五年,就能拿到三千萬,簽下合約後預付一千萬,剩下的均分到每個月打進他的帳戶,並且上面還細緻地說明了,只要他有意願,每年謝時章都必須為他爭取到一定的演藝資源。
最後一條還特意標明了謝時章不能以任何方式傷害他的身體和精神,可謂是面面俱到,十分貼心,多角度全方位地保證了被包養人的權益。
這哪是一份金主給藝人的包養合約,簡直就是一份聖光普照的慈善合同。
何晏非常入戲地露出既震驚又欲言欲止的表情,完美地契合了一個被錢砸昏了頭還要瞎幾把矯情一下的十八線小明星的身份:“謝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時章放在他肩頭的手曖昧地往下滑,握住了他沒有多少肌肉的細弱胳膊,微微笑道:“就是上面寫的意思,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他知道蘇遙一定會答應的。
據他瞭解,蘇遙的家境相當不好。
像蘇遙這種透明度的藝人,扣除了經紀公司的分成後,每年能拿到的錢最多也就是五六十萬。
可能對於一個普通人而言,這一筆錢也許能維持還算不錯的生活。
但問題在於蘇遙有一個患了尿毒癥的母親,每個月都要花費幾千塊去做透析,再加上各種各樣昂貴的藥物,自然就顯得捉襟見肘了。
日子不說過不下去,但緊巴巴倒是真的,根本攢不下什麼錢。
所以青年才會連衣物都穿得那麼廉價,到現在都沒有自己的房子,還窘迫地住在公司租的公寓裏。
對於這種掙扎在困境邊緣的人,沒有什麼是比絕對的錢財更有吸引力的。
那份“貼身助理合約”會出現在蘇遙家中,並且被簽上了名字,就是最好的證明。
雖然最後蘇遙在最後關頭反悔了,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是動過這個念頭的。
既然會動心第一次,當然會有第二次。
**一旦被撬開了一個口子,就再也不會有停息的機會。
況且他自認為自己的魅力也不至於遜色於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而且開出的條件不知道比他那個侄子強了多少倍。
當然還有一項很重要的是,他們已經有過實質性的關係了,並且體驗很不錯,從青年昨晚的反應看,他無疑也是從其中得到了極大的快樂的。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青年都沒有拒絕他的理由。
果然,青年遲疑了一下,纖長的鴉羽顫了顫,最終下定決心般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我能考慮一會兒嗎?”
“當然可以,”他湊近吻了吻青年的額頭,態度自然轉換話題:“睡了這麼久該餓了吧?飯應該馬上就好了,先吃飯。”
果然,沒過十分鐘,阿姨就把冒著熱氣的飯菜端到了他們面前。
兩人面前的飯菜是截然不同的,考慮到他的身體,放在他面前的飯菜都很清淡,以好消化的流食為主。
好在阿姨的手藝很好,尤其是一碗蛋羹熬得又嫩又鮮,表面漂著幾滴清淡的油花,輕易地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何晏用小勺舀著,吃了大半碗。
這具身體的食量不大,所以最後沒吃多少東西,他就默默放下了碗筷。
男人大概是覺得他吃得太少,開口勸了他兩句,見他是真的不想吃了,也就作罷,讓阿姨把碗筷都收了下去。
他伸手隔著一層薄薄的衣物,在何晏肚子上摸了兩下。
那裏軟乎乎的,十分平坦,一點兒都看不出剛剛吃了飯。
這具身體很怕癢,何晏被他摸得控制不住地想笑,為了避開那只手,身體往後蜷縮,靠在了沙發上。
男人握住他的腰,將他帶進自己懷裏,臉挨得極近,灰藍色眼眸沉沉地落在他臉上,忽然道:“考慮的怎麼樣了?”
於是何晏象徵性地考慮了一頓飯的時間,就這麼毫無懸念地妥協了,“我答應。”
男人握在他腰上的手鬆開,移到後腰處,微微用力將他從沙發上撈了起來,變成坐著的姿勢。
他伸手將吃飯時被推倒一邊的合同撿回來,體貼地翻到最後一頁,放在了何晏面前,並且同時遞過去了一支開了蓋的水筆。
合同一式兩份,何晏握著水筆,在男人的注視下,依次將“蘇遙”兩個字簽在了男人筆鋒銳利的簽名下方。
隨著最後一筆落下,合約正式生效。
男人將其中一份移到自己面前看了兩眼,視線在那個還泛著水跡的簽名上停留了數秒,然後合上了合同。
他準備一會兒就將這份合同鎖進書房的保險櫃裏。
這薄薄的幾頁紙,註定了在今後的五年中,青年都會被緊緊地綁在他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謝先生:計畫通√
晏晏:看透一切的凝視.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