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榕真人被他刺的眉頭一皺。
她在心中快速思索了一下,猜測這人應當是空玄真人的大徒弟,據說那徒弟是個行事溫和又有條理的人,不僅在天極宗內廣受推崇,在別的宗門中也有些名聲。
而且這人天資也奇高無比,不過一百多年的時間,就從築基小兒成了元嬰真人,結嬰典禮也是跟這一次空玄真人的渡劫大典合辦的。
面前這人容貌溫柔俊逸,境界又在元嬰期,還以這種主人家的姿態出現,想必就是空玄真人的那位大徒弟,廖葉舟了。
她剛到天極宗沒多久,來望月峰的這一路上已經在路過的弟子口中聽見過兩次“廖葉舟”這個名字了,都是帶著誇讚的,可見這人心思玲瓏擅長俘獲人心,沒想到見了真人,卻和她想像中的有些出入。
那張臉確實是溫和俊美,只是說出的話卻彷彿含著刺一般,哪里能和“溫和”這兩個字扯得上關係!
猜到這人的身份,碧榕真人按捺住心中因為這一句指責生出的不悅,不等面前的人說出下一句話,就溫聲道:“這位是廖真君麼?方才是我師妹太過任性,我代她向真君道歉。”
她修為在大乘期,其實並不用懼怕一個小小的元嬰真人,只是看在對方的身份上,才做出了讓步。
廖葉舟臉上的笑容不變,溫聲道:“在下可承受不起仙子的道歉,況且被貴師妹所傷的人,也並不是在下。”
卻是硬生生將她這句紆尊降貴的道歉堵了回去。
見這人如此不識相,碧榕真人皺了皺眉,也不虞了起來,只是她還沒有說話,她師妹就在一旁譏諷道:“區區一個元嬰,當自己是什麼能耐人物呢!”
此話一出,碧榕真人當即就是一陣頭皮發麻,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嚴厲:“碧苓,再無禮你就自回宗門去!”
方才她師妹對那個僕從呼來喝去雖然不妥,但一個僕從而已,就算罵上幾句也不會鬧出什麼水花來,但廖葉舟可是如今望月峰上的管事人,還是空玄真人的首徒,若是將他惹怒了,她們如何還能在這望月峰上住下去?
要是鬧得再嚴重點,對方在他們這裏受了傷,哪怕只是一點兒輕傷,都有可能被視作是對天極宗的挑釁!
所以就算廖葉舟這人不識相,以一個元嬰真人的身份對著她們咄咄逼人,為了大局著想,她也不能和對方發生矛盾。
碧苓被她罵得狠了,冷冷地哼了一聲,眼中透出幾分陰狠來,最終什麼也沒說,頭也不回地進了院子中,
碧榕真人從懷中掏出一瓶藥來,遞給他,“這是一瓶上品靈藥,請真人幫忙轉交給剛剛那位被我師妹傷了的弟子,我師妹被嬌慣的太厲害,還請真人不要同她計較。”
廖葉舟將藥瓶收下,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柔聲道:“仙子太客氣了。”
雖然對方的態度軟了下來,然而碧榕真人卻被他笑得心中彷彿被什麼哽住了一般,只是面上還不得不與他寒暄:“原本就是我師妹的不對。”
廖葉舟忽然道:“在下想冒昧的問一句……”
碧榕真人道:“真君想問什麼?”
廖葉舟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碧苓仙子臉上為何蒙著一層面紗?”
碧榕真人垂了垂眼,輕聲道:“這事說來有些複雜。”
她這樣說,就是不方便透露的意思了。
也是,被毀容這件事無論對誰而言都是一場極大的打擊,尤其是對於碧苓那種自尊心極強、在意容貌的女修。
見她不願細說,廖葉舟也不追問,很快就告辭了。
碧榕真人又在院門外站了一會兒,才進了院子,一進去就看見院子角落中的花樹斷了好幾截枝椏,淡粉色的花落了滿地,顯得很有幾分狼狽之意。
不用想,也知道是她那個好師妹幹的。
從北域回來後,發生了一件極為怪異的事,她師妹臉上不知為何憑空生出了一片醜陋的疤痕,但內裏卻什麼不對勁也沒有,最後請動了師尊出手,也沒能查出原因來。
這疤痕詭異的很,不僅出現的悄無聲息,還無法用法術遮掩住,她師妹試了無數種方法,除了將自己的臉折騰的更慘不忍睹了一些,什麼作用都沒起到。
也就是從那開始,她師妹原本就不怎麼溫柔的性格就開始加倍惡化,變得暴躁無比,動不動就要打罵下人發洩,根本無法相處。
更因著還有之前北域的那一場矛盾在,她其實已經完全不想再跟這個師妹打交道了,可師尊覺得她穩重,就讓她好好看著碧苓,這次還讓兩人住在一起,好讓她看著碧苓別在天極宗內惹事。
雖然內心極其不耐煩,但她要在明面上維持自己負責任的師姐形象,一時間竟然也沒辦法脫身。
她天資高,自認在處事上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身為大師姐,從來沒少提攜過下面的師弟師妹,可在師尊眼中的地位卻還不如一個嬌蠻任性的小師妹。
每次小師妹一犯了什麼錯,就要讓她去擦屁股,要單是這樣也就算了,可平時有好處的時候也非要讓她過來分一杯羹,可就讓人忍不了額,去北域讓她帶著,來望月峰也要帶著。
上次在北域的時候碧苓就發瘋拖累她受了傷,在北域拖了好幾年才能回來,差點錯過了空玄真人的渡劫大典,現在剛到了望月峰,連空玄真人的面還沒見著,就又開始撒潑鬧事,惹得人家的大弟子對她們有了意見。、
碧柔真人想把這個小師妹掐死的心情都有了。
可偏偏有師尊在上頭看護著,她還不能對碧苓做點什麼,只能任勞任怨地給人擦屁股,任人一再拖累打亂自己的計畫。
想到剛剛廖葉舟的模樣,忽然有些羡慕起廖葉舟了,不,是很羡慕。
她看得出來,廖葉舟和她是一類人,表面上溫和又負責,其實不過是為了在人前樹立一個好形象,好為自己鋪路罷了,他們都是戴著面具的人。
可廖葉舟不僅沒有整天在惹事拖後腿的師弟師妹,還得到了空玄真人的信任,掌管著整個望月峰的事務。
看他那“仗勢欺人”的模樣,分明是極受寵愛的弟子,才能如此有恃無恐。
碧榕真人看著地上的落花,眉頭不受控制的皺了起來,眼眸中也帶上了一絲冷色。
早在三百年前,察覺到師尊的偏愛後,她就決定了要脫離玉靈宗,但如何脫離,卻是一件難事。
她體質特殊,雖然已經到了大乘期,但整個修真界中修為比她高的人卻也並不少,如果貿然失了靠山,恐怕很快就會淪落到被人爭搶的下場。
所以她在兩百年前看上了空玄真人,一是因為他是天極宗的長老,天極宗的勢力比玉靈宗還要強上幾分,二是空玄真人本身的修為也極高,與他雙修的話,自己也並不吃虧。
可沒想到空玄真人竟然冷情至此,對她的體質也沒有絲毫興趣,竟然連婉拒都懶得,直接不予回應。
至於這次,雖然她被安排住進了望月峰中,但看空玄真人這不上心的態度,恐怕又要失望而歸了。
一陣響動從身後的房間中傳來,碧榕真人將視線從地上的殘花上移開。
院子裏有兩間房,一左一右對稱地立著,其中一間門半開著,動靜正是從裏面傳出來的。
懶得去看師妹又在鬧什麼么蛾子,碧榕真人去了另一間還沒人碰的房間,將東西放置好,開始靜心修煉。
*
從碧榕真人那裏離開後,廖葉舟將藥給了那個被碧苓傷到的外門弟子,又將他調去做簡單的雜物,給碧榕真人的院子重新分了僕從。
客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最忙的階段也隨之過去,將碧榕真人的院子中的事安排好之後,只要客人們不再搞出什麼動靜來,今日就沒什麼事了。
他將記錄人員調動的玉簡收好,正準備去找師尊,房門卻被人規律地叩響了。
進來的人是二師弟。
看起來沉穩可靠的二師弟上前幾步,從懷中掏出兩個儲物袋,“師兄,這是師尊和您的供奉。”
因為廖葉舟要忙峰內的事務,所以像是去禦器閣取供奉這種小事不需要動腦子的小事就扔給了二師弟去做,倒也給他分擔了一些繁忙。
二師弟還能幫他做點跑腿似的雜事,三師弟則是完全指望不了的,雖然他那個三師弟本質上可能沒有看上去那麼柔弱,但截止目前為止,他除了研究靈草基本上什麼都不會,出去一趟廖葉舟都擔心他會把自己弄丟。
廖葉舟將儲物袋接過來,道:“辛苦了。”
二師弟悶聲道:“不辛苦。”
廖葉舟笑了笑,“之後就沒有這麼多事了,你也可以休息一下,不必再往峰外跑。”
他想到什麼,忽然從儲物袋中摸出了兩樣東西,放在桌面上,往師弟的方向推了推。
廖葉舟指著其中一件錐形的法器道:“這是一件中上品的靈錐,雖然算不得頂好,但是屬性合適,可以先用著。”
他二師弟是土靈根,他收集的法器中和土靈根相合的極少,好的就更少了,這是唯一能看的一件。
別看這一件法器看著只是中上品,但用精血使其認主後,隨著主人修為的提升,它的品階也會跟著提升。
二師弟搖搖頭,“太貴重。”
他不過金丹期,能用個中品法器就已經很難得了。
廖葉舟道:“收著,它屬性與我不和,我留著也沒用,又不是什麼頂級法器,也換不回什麼好東西來。”
二師弟說不過自己師兄,頓了一下,道:“謝謝師兄。”
廖葉舟又指指另一個小袋子,“這是給三師弟的,你常見他,幫我轉交一下。”
裏面毫無例外的又是種子,是他前不久從儲物袋的犄角旮旯裏翻出來,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只記得放了很多年了,但種子中依舊蘊含著十分豐沛的靈氣,想來也應該有些奇異之處。
二師弟道:“好。”
二師弟拿了法器和種子出去,在房門前站了半晌,看著那袋很輕易就被攥在自己手心中的小小的一袋種子,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惱之色。
他徑直回了自己的洞府,先是將師兄交給自己的法器認主了,然後就開始靜心打坐,結果這一打坐,就是一整天過去了。
於是那一袋種子,就這樣在他懷裏從早到晚揣了一整天,還是沒有被送出去。
等到他終於決定去找師弟,將種子轉交給他時,卻發現自己到處都找不到人。
隔壁的洞府找了,三師弟最常去的靈田也走了好幾趟,後山也看了一遍,他將所有的、三師弟可能會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卻連一根頭髮絲都沒找到。
三師弟是個很懶的人,活動場所都是固定的那幾個,要麼就是跟在自己身後轉悠,一般也不會出峰。
結果就分開了幾天,人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找了一上午還是沒有絲毫收穫,他終於急了起來,想去找大師兄,然而大師兄也不在洞府中,儲物室也沒人,不知道去哪了。
他只好去了峰頂,躊躇著打擾了師尊。
結果師尊沒看見,大師兄卻從師尊的洞府中出來了。
二師弟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他畢竟不是多疑的性子,況且此時還有急事,也就沒有多想,只道:“師兄。”
廖葉舟看著這個臉上難得顯出了幾分表情的師弟,挑了挑眉:“我在和師尊商議一些事情,發生什麼了?”
二師弟動了動嘴唇,道:“三師弟不見了。”
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急切。
廖葉舟眼神動了動。
這確實是一件大事。
畢竟三師弟是一個看著就讓人放不下心的人。
二師弟是個十分沉穩的,他既然這麼說,肯定是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會來找師尊。
廖葉舟皺了皺眉,“什麼時候的事?”
二師弟道:“有一天了。”
廖葉舟覺得不大對勁:“你一整天都沒和他見過面?”
二師弟悶悶地嗯了一聲。
廖葉舟:“……”
這兩人之間八成是出了什麼問題,八成還是出在二師弟這裏,否則按照他三師弟那麼粘人的性子,怎麼可能會主動和二師弟分開一整天?
不過現在不是關心兩位師弟感情生活的時候,還是先把人找到再說。
何晏在洞府內用神識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也覺得不太妙,就從洞府中走了出來。
廖葉舟側頭看他,眼中含著笑意,“師尊。”
二徒弟也跟著叫了一聲。
何晏看出了他的緊張,出聲安撫了他一句,然後放出神識來,覆蓋了整個望月峰,從峰頂開始,一寸寸往下搜尋。
在他的神識感知下,三徒弟最近的活動軌跡頓時無所遁形。
根據何晏用神識觀察到的氣息深淺和軌跡,他的三徒弟應該是在天剛濛濛亮的時候,就到了靈田中,停留了一會兒之後就往後山去了,然後滿地亂跑,最後竟然往山腰下面去了,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三徒弟其實大半個上午都在峰上待著,可偏偏二徒弟一點兒沒
因為他三徒弟不知道怎麼回事,沒有一直在一個地方停留,在靈田旁邊停留了沒多久就去了後山,二徒弟這時候才剛到靈田旁,然而等到二徒弟去後山找的時候,三徒弟已經又挪了個窩,跑到了另一處地方……兩個人就這麼不停錯過,最後三徒弟下了山腰,二徒弟一無所獲,就急急忙忙地來叫人了。
若是他二徒弟不是只會悶頭找,開口喚上兩聲,說不定三徒弟聽見響動,就循著聲音自己摸回來了。
不過這事也是奇怪,他那三徒弟可不是一個愛動的人,連走路都慢吞吞的,今天卻一大早就開始滿峰頭亂竄,還主動往山腰下面跑,也知道是中了什麼邪。
何晏將神識收回來,看了看滿眼緊張的二徒弟,心情頗有幾分難以表述,他道:“沒事,早上還在峰上。”
二徒弟抿了抿唇,似乎是想問些什麼,但又很緊張,一時沒能問出口。
廖葉舟替他問了,“師尊,那現在小師弟在何處?”
何晏道:“一刻前剛出了結界。”
廖葉舟設置的結界能攔住沒有通行權杖的客人,不讓他們進入峰頂打擾師尊,卻並不會阻礙結界內的人下山。
聽到他說一刻前,二徒弟臉上的緊張之意瞬間消去了一些,“多謝師尊,徒弟這就去找他。”
何晏卻道:“為師也一同去。”
山腰下是客人的居所,別是出了什麼事。
何晏既然去了,廖葉舟自然也沒有不去的道理。
於是根據神識感知到的位置,何晏帶著自己的兩個徒弟出了山腰處的結界,往下走了沒幾步,停在了一處小院前。
何晏問負責給客人安排住所的大徒弟:“這裏是誰在住?”
三徒弟的氣息,就在這處院子中。
廖葉舟看了看這處有幾分眼熟的院子,面上閃過一絲古怪,道:“這是碧榕真人和碧苓真人的住所。”
何晏:“……”
他三徒弟沒事往碧榕真人這裏跑幹什麼?
不僅是何晏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哪怕是最近和三師弟有過幾次交流的廖葉舟也想不明白他究竟在搞什麼。
二師弟就是更一頭霧水了。
不過碧榕仙子的名號他還是聽說過的,所以他知道,現在自己的小師弟,正在和兩位貌美如花的仙子待在一個院子中。
二師弟的眉頭嚴肅地皺了起來:“……”
廖葉舟正想上去叩門,就聽到裏面傳來了一聲惡罵:“師姐,你攔著我做什麼,這人鬼鬼祟祟地進了我們院子中,肯定是想做些什麼偷雞摸狗之事!”
然後就是一陣細微的破空聲,像是催動了什麼法器一般。
聽到這股動靜,何晏顧不得禮貌地敲門,一股靈氣打在緊閉的院門上,氣流無聲拂過,院門向著兩邊打開。
只見他的三徒弟被人用繩子反捆著雙手,像只弱小地蠶寶寶一樣在地上蠕動著,而旁邊站著兩位女修,一高一矮,矮一些的少女臉上蒙著面紗,手中正舉著鞭子,眼看著就要往地上的三徒弟身上抽去!
二師弟見到這一幕,臉色瞬間變了,用最快的速度撲到了自己師弟身上,將那瘦弱的身子籠在身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三崽:我怕QAQ
大崽: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