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淵文被下人領著進了肅親王府的大門時,心情還是有些複雜的。
一同玩了好幾年的好友竟然嫁人了……本來他還猜測過好友這麼挑剔的性子,以後會娶哪家的小姐呢。
慕淵文從婚禮上回來後,整個人都懵了許久。
雖然文朝一直都有關於男妻的律法,可他們這種世家少爺,自打生下來都是被家裏按著繼承人的方式培養的,一直受到的教育都是往後長大了要娶妻生子、為府中開枝散葉的,有喜歡男子的,也至多納幾個男妾,腦子裏幾乎沒有產生過要娶或是嫁給一個男人這種想法。
所以在好友同肅親王不清不楚的時候,慕淵文就曾委婉地提醒他小心一些,畢竟肅親王一看就是欺負人的那個,可當時好友只說他自有打算,叫他不必擔心,他看好友一副滿面春風的樣子,並不像傳言中那般是被肅親王強迫了,也就暫且放下了心。
雖然實在難以理解好友為什麼會樂意和肅親王這種他本來最討厭的又臭又硬的糙漢相好,不過好友自己樂意就行,反正以兩人的身份,以後都是要各自娶妻的,往後提起來大不了也就是一段年輕時候的風流韻事,笑一笑也就過去了,京中的那些貴族們,有幾個身上沒有一些過往的八卦的?
可誰知道他這一顆心才剛放下沒多久,皇宮就直接給兩人下了賜婚的聖旨,直接把慕淵文嚇得當天就衝到了信遠侯府,失了魂一般拽著好友唉聲歎氣了起來。
嫁給肅親王……那可是給人當男妻啊,跟和男人玩一玩性質能一樣嗎?
和他這個頭上頂著一個嫡親哥哥、沒有大頭繼承權的嫡次子不一樣,謝茗可是信遠侯府的嫡長子,將來是要繼承整個候府的。
他一旦作為男妻出嫁,這份繼承權也就自動沒有了。
哪有傻子會放著一個大家族的繼承權不要,轉而去到後宅裏當一個繞著男人轉的男妻的?
所以慕淵文聽到這個消息後,就一直堅信好友是肯定是被迫嫁給肅親王的。
可誰知道在慕淵文拉著好友的衣袖,痛心疾首地痛斥了一番肅親王後,好友居然一臉冷靜地說,這件事是他自己同意的。
於是慕淵文瞬間就卡殼了,和一臉坦然的好友面面相覷了許久後,默默溜回了府,開始思考人生。
他實在是想不通!
為什麼謝茗放著那麼好的前途不要,會同意嫁給一個男人?
哪怕那個男人是整個文朝最尊貴的親王,也很不值當啊!
情愛那種沒有定性的玩意兒……能有一個候府的繼承權重要嗎?
況且,就算肅親王現在很愛重他,可他自己就是男人,當然知道男人是很難專一的,喜新厭舊追逐漂亮的臉蛋兒幾乎是所有男人的通病,隨著時光流逝、好友的容顏衰老,肅親王遲早還是會變心的。
於是慕淵文就這麼滿心迷茫地在家慫了好幾個月,連在好友和肅親王的婚禮上也沒敢往前湊,默默縮在角落裏看完了這場規模驚人的婚禮。
婚禮過後,慕淵文倒是慢慢地接受了這件事,也起了去找好友聊一聊的心思,但好友畢竟已經是別人府中的男妻了,丈夫又是那種不好惹的性子,他一個現在算是外男的人去拜訪,肅親王要是多想些什麼也不是不可能。家人也勸他暫且先別和謝茗來往了,先看看形勢再說,不說別的,要是鬧得別人家中不愉快,就是他的過錯了。
所以因為怕給好友添麻煩,他就一直猶豫著,也沒敢往肅親王府遞帖子。
沒想到最後還是好友主動給他發了帖子。
慕淵文被下人領著,穿過精緻大氣的亭臺樓閣,走了許久後,繞過一座假山。山后是一個樹園,秋日的樹木葉片已經開始泛黃,很有幾分清淡的意味,園子中央有一個不大的八角閣子,閣子中立著一個圓桌,上面擺放著一些瓜果糕點,一副迎客的樣子。
當然,一眼吸引了慕淵文注意力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個穿著一身清雋的淺藍色衣衫、坐在桌邊的俊俏人影。
許久不見,謝茗看著似乎狀態比他想的要好得多,眉眼間的傲氣絲毫沒有被後宅生活磨平了的跡象,面色白裏透紅,想必和肅親王的婚後生活過的挺滿意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看他這身段……似乎是比先前胖了一些?
慕淵文繞著人整整看了兩圈,終於確定自己沒有眼花,他這個好友,確實是在婚後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裏長肉了!
作為為數不多能和謝茗一起聚餐的好友,他對於謝茗愛挑食的毛病感受極深,因為不好好吃飯,身體又嬌,長此以往,導致了謝茗的身材其實是有些過於清瘦的,這樣長了點肉,倒是比之前更有了些顏色。
這麼想著,他就不自覺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肅親王府的伙食這麼好?”
何晏聞言頓了頓,放下了手中的杏仁糕,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冷聲道:“好不好你待會兒嘗嘗不就知道了?”
慕淵文自覺說錯了話,摸了摸鼻子,嘀咕道:“還要留我吃飯啊……”
何晏:“哦,不領情算了,現在就讓人將你扔出去。”
慕淵文連忙一屁股坐在好友對面的凳子上,給自己到了一杯酒,笑道:“開玩笑開玩笑,我們謝公子都發話了,小的哪敢不領情?”
這麼幾句話說下來,兩人間鬧了兩個多月的彆扭似乎也悄無聲息地消散了。
何晏見慕淵文說話間已經喝了兩杯酒了,略微皺了皺眉,提醒道:“這酒是剛從府中挖出來的陳釀,你別喝那麼多,免得過會兒倒在我府上,還要差人將你抬回去。”
慕淵文聞言聽話地將酒壺往旁邊推了推,左右瞄了兩眼,搓了搓手,湊到何晏跟前,低聲道:“那個,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何晏知道他這是想單獨同他說話,便揮了揮手,讓旁邊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慕淵文拖著凳子往他旁邊挪了挪,咽了口口水,小聲問道:“肅親王待你好不好啊?”
何晏看著那張有些心虛的臉,有些不忍心告訴他,自從上次王府的守衛漏洞暴露出來後,新換的這批侍衛都是肅親王親自從自己的近衛隊中選出來的,武功一個比一個高,就算慕淵文將聲音壓得再低,也根本逃不過他們靈敏的耳朵。
用幾秒鐘的時間略微思考了一下,何晏決定還是讓他繼續做一個快樂的無知者,順著他的話答道:“好啊,王爺很聽話。”
聽到“聽話”兩個字,慕淵文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異起來,這個,不管怎麼看,肅親王那一臉隨時會打人的樣子,也跟聽話沾不上什麼邊吧。
不過……既然他好友都願意為了感情放棄自己一片大好的前途,那麼肅親王在家中很聽話這種事,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他實在想想不出來肅親王“聽話”會是個什麼鬼樣……
發散了一會兒思維,在好友的目光催促下,慕淵文又連忙將思緒拉了回來,繼續吞吞吐吐地問道:“那……肅親王有同你說過納妾的事嗎?”
在文朝,男妻出嫁時時,一般母家都會選出幾個姿色不錯的陪嫁丫鬟讓男妻帶去丈夫家,給丈夫做姬妾,用以往後為夫家生養子嗣。
可是顯然,信遠侯府不知道怎麼想的,就像是忘了這個規矩一般,並沒有給謝茗準備陪嫁丫鬟。
不僅這樣,還聽說謝茗一進肅王府,就將皇上先前送給肅親王的那些美人兒們發落了一番,全都關到了偏院裏,明令禁止這些美人兒們闖到肅親王面前去,絲毫不掩飾自己嫉妒的嘴臉!
要知道在大家族裏,作為正室,最忌諱的就是嫉妒心過重,排擠妾室,妨礙夫家子嗣。一般這麼做的正室,都會很快被夫家厭棄,等待她們的往往是府中長輩的訓斥、懲罰,更嚴重些的還會被直接下堂。
可是肅親王府的情況有些特殊。
一來,謝茗身份尊貴,就算他作為男妻出嫁後已經沒有信遠侯府的繼承權了,但無論如何信遠侯府都會是他手中的一個籌碼,就算是他做的過分些,肅親王也不大可能將人休了,畢竟休妻和強娶不一樣,強娶面子上還勉強能過得去,可你強娶後還要休妻,那可就是實打實地撕破臉跟信遠侯府結仇了。
二來就是,作為王府的主人,肅親王他壓根不管自己這個王妃啊!這位親王不僅對自己的男妻沒有帶陪嫁丫鬟一事毫無異議,還眼看著謝茗收拾他後院的人,屁都不放一個!
從平日裏的行事上,可完全看不出肅親王在家中居然如此懼內……
也是讓人匪夷所思。
不過就算是肅親王懼內,在謝茗的壓迫下不敢納妾,可子嗣到底是個大問題,就單說文孝帝那裏,也不大可能放任肅親王府中遲遲沒有子嗣出世的。
所以慕淵文在接到帖子後,忐忑不安地和自己的母親安遠侯夫人談了一番,就打算按照母親給出的建議,勸說好友自己先給肅親王準備幾個能掌控住的姬妾,要是等到文孝帝插手給肅親王納妾了,到時候進府的人仗著有宮裏撐腰,還指不定怎麼鬧么蛾子呢。
為了好友往後不受氣,硬著頭皮向母親請教後院中那些事的慕淵文,今天也是很努力了。
卻沒想好友在聽到他的問話後,直接不慎在意地回道:“沒,他還沒這個膽子。”
慕淵文看著他這幅樣子,便覺得有些憂愁,歎了一口氣,幽幽道:“就算王爺不敢,到時候宮裏要是……咳咳,你總得早做打算啊,自己手中的人,跟別人安插進來的,區別可大著呢。”
何晏聞言,眼中直接帶上了冷意,嗤笑了一聲:“那是王爺要考慮的事,他要是解決不好,我嘛……大不了就和離。”
反正和離之後他正好能回去繼續當他的候府小少爺,雖然男妻出嫁後就被視為自動放棄了家中的繼承權,但和夫家和離之後,還是能繼續回家中娶妻生子的、繼承家業的。
他為了光明正大地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都自願放棄信遠侯府的一切作為男妻嫁過來了,要是肅親王再搞不定文孝帝那邊,他要這傻逼男人還有什麼用?
慕淵文被他一句“和離”嚇得倒吸一口涼氣,嗆得咳了幾聲,哆哆嗦嗦道:“謝公子,小祖宗,您可千萬別激動,有話好好說……”和離這種事,能是輕易掛在嘴邊的嗎?
看來他這好友,就算是嫁了人,性子也是絲毫沒收斂,渾身上下都跟帶了刺一樣,任性的讓人腦殼發疼。
不對……似乎由於肅親王的縱容,他這性子還變得更任性了一些?
真是愁人。
不過還沒等慕淵文發愁完,就聽見何晏忽然開始反問他道:“先別說我了,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最近二皇子是不是又糾纏你了?”
雖然何晏自從婚後就足不出戶,可只要他有需要,王府的下人就會自動呈報給他了,所以他在府中待了這麼久,消息卻並不閉塞。
慕淵文被突然轉變的話題弄得懵了一瞬,半晌才點了點頭,愣愣地回道:“原來你也知道了啊……反正也就是那樣,我家在那擋著,他也不敢來真的,大不了我避著他點。”
其實在癡纏謝茗之前,二皇子的目標本來是慕淵文,畢竟慕淵文也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只是二皇子一見到比慕淵文還要出眾許多的謝茗,便直接喜新厭舊地將慕淵文拋到腦後了。
直到何晏被肅親王截胡了,二皇子才又記起了,除了謝茗之外,自己先前還有一位沒追到手的美人兒呢,便又扭頭開始大肆糾纏慕淵文了。
何晏本來想為自己到杯酒,可一想到每次喝醉後肅親王皺著眉頭憂心忡忡的傻樣,又轉而拎起一旁的茶壺,添了一杯茶水。
他晃了晃手中小巧精緻的青花瓷杯,漫不經心道:“說不準,二皇子那種蠢貨什麼事幹不出來?你還是小心些,隨身多帶些人。”
二皇子那個沒有賊心沒賊膽的慫包確實不敢,可他不敢,卻有人會推著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