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和肅親王在京郊待了不足半月就回京了。
這處別院風景極好,附近又有許多景致優美的山林丘陵,住起來確實比在京中要愜意許多。
何晏時不時便拉著肅親王到處閒逛遊玩,還捉了一對兔子養了起來。
兩人本來是想再住些時日的,可文孝帝那邊突然發了急函命肅親王立即回京,兩人便只能急匆匆地收拾東西回了京。
何晏直接回了肅王府,肅親王將他送回府後,連門都沒進,轉頭就去了皇宮。
何晏剛進了肅王府,正拎著一對毛茸茸的小兔子讓丫鬟找窩,就有下人通報安遠侯府的小公子人已經到了門外了,要來見他。
這是找人盯著他呢,估計得到他進京的消息後,慕淵文就直接撒丫子往他這跑,才能來的這麼快。
知道慕淵文一會兒有話要問,何晏便讓下人直接將人帶到他房中,然後讓丫鬟都退了出去。
慕淵文一進房間,就眼尖地看到了盛在小籃子裏的兩隻渾身都是軟毛的生物,瞬間把自己原本想說的話拋到腦後了,徑直挪到了籃子旁邊,眼巴巴地看著那兩隻不足巴掌大的兔子,語氣中有著掩蓋不住的興奮:“我能摸一摸嗎?”
其實以慕淵文的家境,自然不是養不起這些小玩意的,只是他家教嚴,從小父親就嚴禁他“玩物喪志”,從不許他在府中養貓貓狗狗之類的。
也許是越得不到越惦記的奇怪心理作祟,慕淵文從小就對帶毛的小動物充滿了渴望,尤其是像剛斷奶的小兔子這種又小又軟的幼年期毛絨生物,他看一眼基本上就再也走不動路了。
兩隻白白軟軟的小奶兔緊閉著眼,挨著縮在一起,像兩隻活的的棉花團子。
何晏知道他的癖好,隨口應道:“隨你。”
慕淵文於是迫不及待地伸手,在其中一隻棉花團子的屁股上戳了一下,只見它那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短尾巴抖了抖,然後便蹬著腿將屁股往旁邊挪了一截。
旁邊的那只棉花團子似乎是察覺自己的小夥伴不見了,睜眼探頭探腦地張望了一下,很快便將自己的屁股也挪了個位,緊緊地挨在另一隻棉花團子的屁股上。
慕淵文被眼前的兩個毛茸茸的小傢伙徹底勾住了心神,癡癡地看了許久。
何晏怕他一直回不過神來,便出聲提醒他:“別把自己看傻了,今日這麼急著堵我是有什麼事?”
慕淵文愣了一會兒,才將目光從兔子身上轉回來,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二皇子出事了。”
何晏早已猜到了他要說起這件事,大方承認道:“嗯,要不是為了這事,也不會回來的這麼早,原本還想再待些日子。”
二皇子出事,還要從徐州太守入獄開始說起。
前些日子,徐州太守因為和人口販子勾結一事被抓進了監牢,然而先前查到的線索表明,和人口販子勾結的大官並不止徐州太守一個,背後還有級別更高的人。
文朝的律法中對於人口買賣規定很嚴格,對於非法拐賣及販賣人口量刑一直都是極重的,而且文孝帝本人對於這種事一向也極其厭惡,所以事發之後,文孝帝便下了死令要徹查此事,可沒想到,查著查著,居然牽扯到了二皇子身上。
這可是皇子!
古往今來,還從沒有哪位皇子被抓到過摻和到人口拐賣裏去的!
要知道人口拐賣一向是歷朝歷代最被人唾棄的行當之一,那些人販子被處死的時侯,百姓們都是紛紛拍手叫好,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
不說別的,就說要是這事兒傳了出去,整個文朝皇室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所以大理寺查案的官員一查到這裏,便嚇得冷汗津津地叫了停,連夜進宮將這件事呈報給了文孝帝。
不出所料,文孝帝立刻下令封鎖了這件事,並給在京郊的肅親王發了急函,讓他火速回京議事。
不過,雖然文孝帝下令封了口,可到底紙包不住火,天還沒亮,京中的大官們便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京中官場的氣氛一時也變得緊張了起來。
慕淵文只是安遠侯府中沒什麼實權的小少爺,本來是不應該這麼早知道這些隱秘之事的,只是他那位已經開始在侯府中掌權的嫡兄一向十分寵愛他,被他磨了一番後,便隱晦地跟他提了提這件事。
一聽到是二皇子出了事,慕淵文腦海中便立刻浮現出了不久前,二皇子在中秋詩會上發酒瘋輕薄徐聆歌一事。
按照好友之前的暗示,中秋詩會那天,二皇子本來是“應該”對他下手的,只是不知道在哪方勢力——最大的可能性是好友——的插手下,他才糊裏糊塗地逃過了一劫。
那場中秋詩會雖然平靜無波地度過了,可他當天回了侯府後,越琢磨這事兒,心底的寒意便越重。
假設他那天不是徐聆歌,而是他被二皇子得了手,之後會發生些什麼呢?
慕淵文順著這個假設想了下去。
首先,他若是被二皇子得了手,雖然不至於尋死覓活,但肯定也會暫時一蹶不振、無法接受自己被一頭豬拱了這件事,而以他父母和兄長對他的寵愛程度,也必然不會輕易甘休,一定是要到文孝帝面前鬧一鬧的。
之後,文孝帝為了安撫他們家,必然是要懲罰二皇子一番的,而二皇子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文孝帝對這個本來就不受寵的兒子的觀感一定會差到極點,二皇子往後的路,估計也走不長了。
從最終的結果看,最終這件事裏倒楣的是他和二皇子兩個人,如果非要比一比誰更慘的話,被皇帝厭棄的二皇子無疑是比他要更可憐一些的。
事實上,二皇子是好色不假,可他卻不是個不長腦子的人,他極有分寸,從不仗著身份欺男霸女、強行擄人,他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無一不是自願跟著他的。
所以二皇子在名聲上除了花心好色外,到也沒有什麼值得指摘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麼文孝帝雖然看不慣這個兒子整日胡混的做派,卻也不曾真正對他動怒的原因。
這樣一個懂得分寸的人,自然不會蠢到親手將自己推到被文孝帝厭棄的境地。
慕淵文雖然沒有像自己的嫡兄那樣從小就被按照候府繼承人的那一套嚴格培養,但到底也是大家族裏養出來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腦子也不會笨到哪去,略微思索了一番,就明白了恐怕是有人想借他來對付二皇子。
他說到底也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京中雖然有不少厭惡二皇子的人,但還不至於要這麼大費周章地設計他,而且連他堂堂安遠候府的嫡子都被人用做棋子,想必這個幕後之人的勢力也不會小到哪去。
依照慕淵文的揣測,這事八成還是皇子間的鬥爭,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皇子這麼閑,居然對眼看著最沒有競爭力的二皇子動手……
慕淵文當晚輾轉反側地熬了一晚,想出了一些頭緒之後,第二天便準備去肅王府拉著好友好好談談,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可不湊巧的是,他因為前一晚熬了夜起晚了,過了正午才從床上爬起來,即使一起床就派人去肅親王府遞帖子,可得到的回復卻是肅親王和肅親王妃此時已經出了京,去京郊別院小住了!
慕淵文沒辦法,只能眼巴巴地在京中等人回來。
人家夫夫倆這擺明瞭是去單獨遊玩呢,他再著急,也沒有追上去打擾的道理。
慕淵文這些日子心中憋著事,過得十分煎熬,怕給好友招來麻煩,他又不敢將這些事同家裏說,只能一個人在心中反復琢磨,怕再被人抓住去當倒楣棋子,也不敢出門,窩在家中半個月都快長毛了!
慕淵文壓低了聲音:“祖宗,你給我個准話,我絕不往外說,二皇子真敢幹這事?”
今早聽說二皇子出事後,聯繫之前的推測,他腦子裏浮現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二皇子這次恐怕是被栽贓的!
說不定還是上次想用他坑害二皇子的那位幕後主使幹的!
何晏伸手撥了撥籃中兔子嫩乎乎的耳朵,將問題拋了回去:“你覺得他有這個膽子嗎?”
正在閉眼睡覺的兔子睜開了眼,抖抖耳朵,又抖了抖,發現實在抖不掉耳朵上那只不停騷擾的手,便又重新閉上了眼睛,開始裝死。
慕淵文看著那只裝死的兔子,歎了口氣,道:“沒有……”
何晏:“那不就行了。”
“我就知道,你知道肯定比我多,”慕淵文伸手去摸另一隻兔子,結果立刻被踹了一腳,他撇撇嘴,酸道:“也是,你男人都進宮去見皇上了,消息比我靈通也是必然的。”
何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警告道:“再不會說人話,想來我男人也不介意送你去和二皇子同患難。”
慕淵文連忙討饒:“好好好,我錯了還不成嗎?不過……說真的,二皇子這次不會真的被搞死吧?”
雖然二皇子這個人人品確實是一言難盡,他被糾纏的時候也恨不得將這人拽住揍一頓,但看著二皇子這次被安上這麼嚴重的罪名,他在慶倖自己逃過一劫的同時,也忍不住產生了一股兔死狐悲的悲涼之感。
要不是好友拉了他一把,現在他很可能就要淪落到跟二皇子一起倒楣的境地了。
“別瞎操心了,”何晏見那小兔子已經被摸的渾身僵硬,快要暈過去了,終於將手從籃子中抽了出來,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案子還在查,現在下定論難免為時過早。”
察覺到一直騷擾自己的東西離開了,兔子抖了抖耳朵尖,僵硬的身體也放鬆了一些。
那個滿身都是危險氣息的傢伙終於放過它了……
自從上次好友讓他小心二皇子之後,慕淵文就十分在意好友口中的每一句話,聞言立刻心領神會。
二皇子這次怕是能撿回一條命。
“我懂,就是不知道是誰這麼無聊,居然這麼費盡心思地對付二皇子,實在是不值得啊”慕淵文思索了一下,玩笑道:“要是我的話,要下手也是對著四皇子……”
目前各位皇子中,也就數四皇子優勢最大。
慕淵文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那位某後黑手放著最有威脅性的四皇子不管,像是中邪了一般,偏要把一個不成器的二皇子往死裏搞。
就算是搞死了二皇子,又能有什麼好處?
何晏擦手的動作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打斷了他的話:“這種事爛在心裏就好,別亂說話,小心最後引火焚身。”
這是讓他別問太多的意思。
慕淵文默默合上嘴,乖乖點頭。
其實好友這樣說也是好意,皇室中的那些糾葛,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
慕淵文有些擔憂,“你,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看好友的表現,對於有人要害二皇子的事,恐怕一開始就是知情的,不然也不會讓他提防二皇子,並且派人保護他。
要是幕後人知道是好友幫了他,恐怕會心懷怨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報復回來。
何晏聞言,嘴角不由勾了勾:“別擔心我了,我一個不上朝的男妻能有什麼妨礙,還是玩你的兔子去吧。”
慕淵文看准了那只被何晏乖乖摸了半天耳朵的兔子,信心滿滿地伸出手。
這只應該是比那一隻乖的。
然而事實卻是,他剛把手放上去,那只兔子卻立刻反應靈敏地避開了,並且抖著屁股蹦到了另一個角落,拒絕之意實在是不能更明顯。
慕淵文看著這只剛剛在好友手下乖的不行、現在卻根本不搭理自己的兔子,頗有些哀怨地喃喃道:“這兔崽子,還挺會看碟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