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白生生的精神力細絲襲來的時候,玄歧那張一貫沒有什麼表情波動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了一絲明顯的錯愕。
因為身體中屬於獵食者的本能,在那些精神力細絲接近他的一瞬間,他身邊隱隱有黑光暴漲,體內的怨氣反射性地就想破體而出,將這自不量力地想要襲擊自己的精神力徹底摧毀,但是下一秒,他就強行壓下了身體想要回擊的本能。
面前這個青年畢竟只是一個凡人,雖然已經修煉出了神識,但和他這種從天地初生就存在的怪物相比,還是根本不夠看。
人類的身體和神識何其脆弱,如果被他的本源怨氣沾染到,等待著青年的,很可能就是直接魂飛魄散,連轉世輪回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徹底消散在天地輪回間,再也尋不到一絲碎片。
想到那種後果,他漆黑的瞳孔一陣緊縮,心中竟然湧起了一股恐懼之感。
除了他誕生之初,形體不穩定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感受到過這種發自內心的
所以,最終他只是極快地收斂起了身上的黑氣,閃身避開那些尖銳的精神力細絲,往後退了幾步。
但是青年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過不去,將所有精神力細絲都放了出來,他側身避開後,那些張牙舞爪的精神力細絲齊刷刷換了個方向,繼續氣勢洶洶地追了上來。
也許是觸景生情,看到眼前鋪天滿地的、蠶絲般柔軟可愛的白色精神力細絲,玄歧腦中居然居然不合時宜地浮現起了在他本體沉睡時,陰司令上那一縷神識和面前這個青年相處的兩天兩夜。
當初他為了躲避天地大劫,直接遁入了地獄潛修。其實以他當時的實力,是足以去爭奪地獄之主的位置的,但是由於當閻王要處理的麻煩事太多,他又天生不喜這些,便直接在閻王之下的地獄十二司中選了鬼獄司當了個司長。
他跟腳屬貪狼,命中帶煞,而鬼獄司主管審判,他入鬼獄司倒也恰如其當。
只是先前說了,他這人懶得管事,再加上他本體經過那麼多年的修煉,體積早已從天地初生時的那小一縷,膨脹到了能鋪滿半個地獄的大小,所以要想見人,就不得不收斂自己的本體。他並不是一個慣於束縛自己的人,在入地獄之前,一直都是隨便找了個地方用本體修煉的。
因為種種原因,他入了鬼獄司後自然也沒有想其他司長一樣勤勤懇懇地幹活,只是給下屬定了規矩後,又用自己當年練法器剩下的一些材料製成了陰司令,然後分出一縷神識附著在了陰司令上,讓它代替自己履行監察的職責,本體則乾脆沉入了地獄深處,化作一片無邊的怨氣之海,陷入了漫長的沉睡中。
當然,這種沉睡並不代表他完全不管外界的事情了,他附著在陰司令上的那一縷神識,和他的本體間仍然存在著無形的聯繫,時刻向他回饋著鬼獄司中大大小小的事件。
那一縷神識雖然沒有神智,但卻是他本體中代表著“規則”的一部分,處理鬼獄司中一般的事務不成問題。所以平時沒有什麼大事發生的話,他也懶得管,放心地宅在地獄深處沉眠,除了深淵獄惡鬼叛亂的那一次,這麼多年都不曾真正醒來過。
自地獄建立至今,那塊承載著他一縷神識的陰司令從沒出過任何差錯,他對此很放心。
所以他從來沒想到過,有朝一日,那縷一直盡職盡責的神識在履行職責的時候,居然偷偷摸摸地從陰司令上溜了下來,去和一個凡人糾纏,完全將本職工作扔在了一旁,看也不看一眼。
要不是因為那縷神識離開陰司令後實力大減,被人用法器打散後直接回歸了本體,將他從沉眠中驚醒,他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發現這件事。
陰司令本來就是靠著他的那一縷神識才擁有了能判人生死的規則之力,神識一離開,陰司令自然也就失了效,要是他沒有及時發現這件事,恐怕過不了幾年,鬼獄司、甚至整個地獄都可能會陷入混亂中,到時候,就該他頭疼了。
而事實上,現在比這些更讓他煩惱無數倍的,還是那名被他的一縷神識糾纏了兩天兩夜的人類青年。
和他經歷過的、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年的漫長歲月相比,和青年相處的那短暫的兩天實在是太微渺了,更別說經歷這些的只是他萬千神識中的一縷、他靈魂的一處邊角,按照常理,這段記憶本應該很快地湮滅在他的記憶長河中,隨著時間的流逝被自然而然地被時光洪流衝得乾乾淨淨。
可奇怪的是,那塊短暫的記憶卻隨著陰司令上那一縷神識的回歸,頑強地在他腦海中紮了根,並且存在感越來越強,他自從被驚醒以來,腦海中幾乎全被青年的身影佔據了。
簡直就像是中了心魔的魔障一般。
可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本就是怨氣化形、殺戮入道,他反過來成為別人的心魔還差不多,甚至於心魔這種東西還在他的“食譜”上,根本不可能被心魔魘住。
也許是因為他之前從沒有和人如此親密過的緣故?
他是天地間第一縷也是唯一一縷成功化形的氣息,在他之後雖然陸續也有一些別的氣息生出了靈智,但天地間有無形的規則,每一種生物分得的氣運都是有限的,種族越盛,個體間的競爭就越大。所以為了排除來自同類的威脅,那些氣息都在化形成功之前被他當做養料吞了下去,最終,他在這世上連一個同類都沒有。
當然,洪荒中不同種類的生靈結合的案列也不少,但他天生比較怕麻煩,更因為本體屬性的原因,天生極度缺乏想要親近別人的**,所以至今也沒有過道侶。
情不自禁地想起和青年糾纏的那兩個夜晚中的一幅幅詭異又曖昧的畫面、又連帶著回憶起自己的神識和對方白白軟軟的神識交纏時的美妙感覺,在此之前從來沒有過道侶的玄歧忍不住心浮氣躁,稍稍走了一下神。
可也就是這一瞬間的走神,讓他徹底失去了逃脫的機會,青年的精神力細絲趁著這個機會極快地刺進了他識海中!
玄歧心中頓時一沉。
因為抑制不住心中不斷鼓噪的**,他最終還是來到了陽世尋找記憶中的青年,但真正見到面後,他卻又發現自己並不敢對著青年坦承自己的身份。
該怎麼說?
——說他就是那個強迫了青年兩天兩夜、對他做出了無數屈辱之事的不明生物?
即使對人間情愛並不瞭解,但玄歧自認,如果有人敢在他微末之時這樣對他,如果有朝一日再見到對方,他一定會生啖對方血肉、將對方的靈魂撕成碎片,方能回報當年所受的屈辱。
所以他很害怕,如果青年知道了他的身份,會直接上來和他拼命。
雖然以兩人的實力差距而言,是很難對他造成什麼嚴重的傷害的,但青年對他拔刀相向這件事本身,就讓他不想面對。
就像現在——
青年的神識刺進他神識的週邊後,就開始馬不停蹄地向著他識海深處鑽去,白色的神識氣勢極盛,一副勢必要和他不死不休的架勢!
他自覺在自從出現在青年面前的這段時間裏,一直沒露出什麼端倪,青年是怎麼對他起疑的?
在他原本的設想中,是想先和青年搞好關係,等到青年完全接受他後,再向對方坦陳身份。
雖然這樣做有欺瞞對方的嫌疑,但讓他直接坦白身份,卻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根本不敢拿這件事冒險,潛移默化已經是他心煩意亂之下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之前的兩天中,他的那一縷神識可是和青年的神識開始糾纏過無數次的,就算原本再不熟悉,現在恐怕也能一眼認出來了,所以他完全不敢在青年面前將自己的神識放出來,就是怕因為神識被青年發現身份!
可現在,看青年的架勢,明顯是已經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甚至懷疑到直接就開始出手試探他的神識!
因為害怕強行將青年的神識趕出去會對他造成傷害,玄歧只好皺著眉不住地退讓,很顯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所以最終,他還是沒能攔住那些神識,讓它們刺進了自己的神識深處。
玄歧忍不住閉了閉眼,徹底放棄了抵抗。
他現在只盼望著青年在他身上撒夠氣,然後給他一次贖罪的機會,好讓兩人之間不至於不死不休。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直到這一世結束,青年都不肯原諒他。但沒關係,他的生命很漫長,他會在青年的魂體上做上記號,重新找到他的下一世。
可最終,他等了許久,也沒有等來青年的攻擊,那些白生生的神識進入他識海後,揮舞著身體他識海中繞了一圈,居然沒有直接攻擊,而是試探性地在他識海內探來探去。
而他的神識,似乎是被之前回歸的那一縷不爭氣的神識傳染了,在被青年的神識輕輕地觸碰了幾下後,居然不受控制地探出了頭,卷住青年的白色神識,磨磨蹭蹭了起來。
看那架勢,頗有幾分邀請對方用神識雙修的意味。
玄歧:“……”
作者有話要說: 大佬:神識不爭氣怎麼辦?
晏晏:智障物件不僅無故失蹤、掩埋身份潛伏到他身邊,還一被揭穿就想著雙修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