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住的這間小出租屋並不比狹窄的樓道寬敞多少,一個小小的房間裏,一張單人床就占了四分之一的面積,再加上一個書桌、衣櫃,整個房間裏並沒有剩下多少能下腳的地方。
房間破舊且逼仄,目測高度不超過兩米五,男人站起來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快要頂到天花板上的恐怖錯覺。
好在他大多數時間都是彎著腰的。
地上東倒西歪的衣物、書籍之類的,被他依次撿起來放到應有的位置,整個房間隨著他的動作,一點一點地變得整齊了起來。
何晏坐在床上,漫不經心地敲著韓子煜原本那台被磕了之後居然還沒有徹底陣亡的筆記本,一行行代碼隨著他指尖的敲打不斷從螢幕中流瀉,而他的注意力卻顯然並沒有集中在它們身上,眼神時不時地向著男人不停忙碌的身影瞟去。
男人之前八成是沒有幹過給人收拾房間這種活計,動作有些遲緩。
為了行動方便,男人身上端莊黑色的西裝外套已經被脫下,隨意搭在了椅背上,現在身上剩下的,只有一層薄薄的、根本遮不住什麼實質內容的白色襯衫。
他將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蒼白卻肌肉流暢的小臂,而除此之外,上半身其他部位的肌肉,例如鼓囊囊的胸肌、緊實的背肌更是隨著他不斷的動作,若有若無地被輕薄的襯衫勾勒了出來。
“……”何晏將視線從男人背上收回來,掃了一遍剛才的代碼,發現自己居然連最基本結構都搞錯了。
事情是怎麼發展到現在這樣的呢?
說來其實也很簡單。
理清了玄歧的想法後,他心中的那點氣本來就已經消的差不多了,更別說玄歧一見面就可憐巴巴的看著他——雖然大概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能在男人那張冒著寒氣的冰山臉上看出“可憐巴巴”這四個字——他自然也就不忍心黑著臉把人趕走,只好默認在這人跟著進門的時候沒有將他趕出去。
玄歧隱瞞身份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一場誤會,估計這人心中還正因為在無意識的時候“強迫”了他而感到不安呢,要是再被他凶上一頓,八成會躲起來一個人默默難受。
但是要讓他先出口“原諒”男人,也不太現實。
畢竟客觀上說,他現在是一個“受害者”,哪有去主動湊上去原諒加害者的道理?
至少,也要等到男人主動跟他道歉,他才能順著臺階原諒這人。
看到亂七八糟的房間,沒等何晏開口,男人就自覺地脫了外套開始幹活。
房間太小,要是兩個人都擠在下面,轉身間都會碰到,根本活動不開,所以何晏就直接爬到了床上,一邊敷衍地敲著代碼,一邊看著男人幹活。
雖然總共都沒多少東西,但為了拉長和青年待在一起的時間,玄歧的動作非常慢,沒用一點兒法術,磨蹭了一個多小時,才把散落滿地的零碎物件都收拾完。
雖然在此之前,他從沒有過給人收拾房間的經歷,不過因為在他的那一縷神識和青年糾纏的那段時間裏,對這個房間原本的樣子有一些印象,所以他才能有條不紊地將所有的東西放到該在的地方。
將東西都歸置完後,他用了幾個清潔的小法術,最後整個房間煥然一新,看起來比之前還要乾淨許多。
在收拾房間的過程中,他自然也不是感受不到青年時不時的打量,每次,青年的眼神輕飄飄地掃過來時,他都想要直接跨到青年身邊,將他摟進懷裏,和他做在那兩天兩夜裏做過無數遍的事情,用自己神識狠狠“欺負”他,讓他露出比之前還要可愛的表情。
……單是這樣想著,他就忍不住喉頭發緊,要不是用修為強行壓制住了身體裏的躁動,恐怕現在已經在青年面前出醜了。
無論是神識雙修還是身體之間的糾纏,用本體做起來,一定比之前還要快樂百倍。
只是,青年今天能把他放進門已經是非常出乎他的預料了,他要是再表露出別的意圖,很可能連這點來之不易的待遇都被收回。
所以,即使內心幾乎已經被對青年的渴望占滿了,他還是絲毫不敢放任自己,只能痛苦又甜蜜地在青年的打量下,沉默著做自己該做的活。
確認了整個房間都毫無疏漏後,男人看了一眼時間,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緩步走到床邊,垂眼看著整個人都縮在床上、顯得很小一隻的青年,用平生用過的最輕柔的聲音問道:“去吃飯嗎?”
折騰了那麼久,現在已經六點了半,也到了該吃晚飯的時間了,凡人的身體是很嬌貴的,更不要說青年的身體素質在凡人中也算不上好的那一列,一頓不吃就會容易不舒服。
何晏慢吞吞地將視線從佈滿代碼的電腦螢幕上移開,撩起眼皮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語氣聽不出喜怒:“不去。”
還沒和好呢,就想著一起吃飯?
何晏感覺有些好笑。
男人這是打算一直裝鴕鳥,不提之前的事?
他明明已經想好了,只要男人表個態他就原諒這人,然後順理成章的地和好,沒想到男人卻慫的連給他遞個臺階都不敢,也是讓他感覺頗有些無可奈何。
男人沉默了許久,才道:“我去買一些。”
說著,他就轉身離開了這間小小的出租屋,然後沒過十分鐘,就拎著一袋熱氣騰騰的飯菜重新推門進來了。
男人帶回來的晚飯很豐盛,總共裝了六個餐盒,被男人依次打開了五個放在書桌上,幾乎將那張本來就不大的書桌擠滿了,源源不斷地撒發著香氣,誘惑著他的味蕾。
也不知道男人是怎麼選的,帶回來的這幾道菜,都是他一貫最愛吃的。
送上門的晚飯沒有不吃的道理,更何況聞到飯菜的香氣後,他也確實被勾出了一絲饞意。
都是在一起過了幾輩子的人了,何晏完全沒有“在物件面前吃飯要矜持”這種想法,接過男人遞過來的筷子,就大快朵頤起來,直到吃了八分飽,為了避免吃太多晚上胃不舒服,才放下了筷子。
因為飯菜的量實在太大,即使何晏自認已經吃了不少,最後還是剩了一大半。
男人見他不再吃飯,便沉默地從一旁唯一一個沒有打開的餐盒裏盛了一小碗蝦仁蛋花湯出來,輕輕推到了他面前。
“……”何晏也只好勉強再喝了一碗湯,從八分飽變成了有點撐。
等到他徹底結束這頓晚飯,去到衛生間漱口回來,就見到男人高大的身軀擠在他那張小椅子裏,一雙大長腿因為擠不進低矮的書桌下而憋屈地岔開著,正面無表情地用他用過的筷子將他沒吃完的飯菜往自己嘴裏塞。
見到何晏從衛生間出來,男人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眼神微微一轉,簡直稱得上乖順地和他視線相對,直到何晏移開視線,才繼續手上動作。也許非人類的胃都是無底洞,男人只用了不到何晏一半的吃飯時間,就面不改色地將剩下的飯菜都解決了。
何晏:“……”
等到這一頓晚飯徹底吃完,桌上所有的殘骸也被男人收拾好扔進垃圾桶裏後,窗外的天色已經開始轉暗,灰藍色的天幕下,這座城市裏獨屬於夜晚的斑斕燈光也三三兩兩的亮了起來。
因為晚飯吃的太多,何晏決定出去消消食,順便用買陣法材料剩下的錢添置一些別的東西。
帶上手機和錢包,何晏背著自己的舊書包就出了門。
男人全程像一隻背後靈一般,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也許這樣一個全身上下都是地攤貨的窮學生和一個一身西裝革履、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功男士氣息的男人的搭配實在是太奇怪,一路上,兩人沒少收到路人投來的打量目光。
何晏倒是不在意,更過分的目光洗禮他都經歷過,這點連惡意都稱不上的打量他已經完全沒感覺了。
倒是一臉冷色的男人對這些目光顯得有些在意,動了動指尖在兩人身邊布了一個小結界,雖然路人仍然能看到他們的存在,但卻像感覺不到他們身上的奇異之處一般,再也沒有人投來過奇怪的目光。
何晏打算去最近的商城買一個新手機和電腦,韓子煜的手機和筆記本電腦都是買的二手的,本來就是被淘汰的舊機型,到手後又用了近一年,卡頓已經非常明顯了,尤其是那個被摔過一次的電腦,現在幾乎已經是在苟延殘喘了,稍微大一點的軟體都根本拉不起來。
他的那間出租屋所在的這塊區域算是這座城市比較邊緣的地方了,前幾年將市中心全部整改了一遍後,從去年開始,上面終於決定對這塊最後的一塊區域進行大面積的整改。
整改的第一步就是拆房,這一帶的老房子和違章建築非常多,包括何晏正住著的那種出租房,最遲到明年夏天前,都要被全部拆除。
不過何晏沒打算在那個小出租屋裏長住,所以對此倒也並不是很擔心。
在去商場的路上,有不少拆到一半的房子,恰巧有一段路的路燈壞了,燈光很暗,人影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是模糊的,配合著路旁那些在夜色中猙獰無比的斷壁殘垣,顯得很有些陰森恐怖,幾乎就是鬼故事開始的最佳場所了。
若是膽子小一點的人走到這裏,八成會被嚇得走不動路。
不過何晏本來就不怕鬼,更別說身後還跟著一個陰界大佬,更是沒什麼可擔心的。
只是很快,何晏發現,自己還是放心的太早了。
深夜裏,除了鬼怪,還可能會有另外一些隱秘的存在。
走近一個漆黑的小巷的路口,得益於他隨著精神力提高而變得敏銳的五感,何晏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呻吟。
起初他還以為是有人在小巷裏遭遇了什麼不測,但緊接著,聲音又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不過這一次大了一些,所以能明顯地聽出來,那聲音中帶著一絲曖昧的尾音,後面甚至還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何晏:“……”
他也不是沒經歷過的人,聽到後面幾聲自然一下子就懂了。
這是有人為了尋求刺激,摸黑在小巷裏“辦事”呢。
如果是他自己一人遇到這種事,倒也沒什麼,尷尬一下之後裝作不知道趕快離開就好。只是現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對自己有想法的男人,碰到這種情況,氣氛難免就會變得有些尷尬。
頂著背後似乎越來越灼熱的目光,何晏腳步不停,硬著頭皮快步從巷口走了過去,但這條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僅長,而且路上所有的路燈似乎都是壞的,一直走了有五分鐘,都沒有遇到一盞正常發光的路燈,倒是原本只露了一半的圓月全部從雲層中探出了頭,清冷的月光如流水般鋪灑在天地間,為這個初夏的夜晚增添了一絲莫名的涼意。
走著走著,何晏看著地上被月光照出來的模糊倒影,終於感覺有些不對勁了,一回頭,正對上了背後男人直勾勾看向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夜色裏,如同一隻終於顯露出爪牙的猛獸般,亮的嚇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佬:神馬時候才能摸到媳婦的小手(委屈.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