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尾音落下的瞬間,何晏就感受到身邊的氣息一變,一股熟悉的陰冷之感從面前的男人身上散發出來。
他用還沒來得及收回的精神力細絲往地上一掃,果不其然地發現地上的影子又開始霧化扭曲,伸出了猙獰的觸手。
緊接著,他就被男人有力的臂膀摟住腰身,直接從地上提了起來。
身體傳來的失重感讓他不自覺地鬆開了揪住男人頭髮的手,轉而向下抓住了男人的肩膀來保持平衡,只是男人肩膀上的肌肉繃得很緊,抓起來很不舒服,而且這個姿勢著實有些怪異,他的腰部以下都是懸空的,下半身沒有著力點,感覺空落落的,十分彆扭。
男人將他摟得很緊,簡直像是害怕一鬆手他就會直接消失一樣,何晏被迫和男人胸腹相貼,感覺胸腔被擠壓的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隔著有些硬的西服外套,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身上傳來的涼意,包括他手下正按著的肩膀,溫度都要比普通人低上一截,雖然算不上冰涼刺骨,但也能讓人在接觸的瞬間就意識到,這恐怕不是一個活人應有的體溫。
這種溫度在炎熱的夏季是正好的,這樣的話,以後家裏恐怕連空調都不用裝了,不過到了冬天,應該就會有些麻煩了……
何晏稍稍走了走了下神,思考了一番男人體溫和冬日取暖之間的關係,正想開口讓男人將自己的放下,就發現觸目所及的景色迅速扭曲,緊接著就是一陣短暫的暈眩感,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眼前已經是那間熟悉的小出租屋的模樣了。
何晏:“……”
“放我下來。”何晏推推男人的肩膀,抱怨道:“喘不過氣了。”
男人頓了一下,聽話地鬆了鬆手,彎腰將他……放到了柔軟的床鋪上。
將何晏放到床上後,男人並未起身,而是就著這個姿勢,將膝蓋抵在床邊,手撐在了他身側,彎腰逼近他。
男人的臉和他挨得很近,是一探頭就能吻上的距離。
男人那一頭被何晏抓住蹂躪了一頓的黑髮此刻已經完全沒了形狀,淩亂地貼在眉梢臉頰上,隨著兩人距離的拉近,還有幾縷蹭到了他臉上,何晏忍不住將身體往後仰,伸手將那些不聽話的發絲向上擼,讓它們服帖地回到男人腦後,露出飽滿的額頭和銳利的眉眼。
男人眉頭微微擰著,黑沉沉的眼瞳一瞬不移地直視著他。
在何晏目光的注視下,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探頭吻了上來。
也許是之前隱忍了太久,男人的這個吻顯得十分急迫,並且由於經驗不足,從頭到尾只知道毫無章法的啃咬舔舐,何晏被他咬痛了,忍不住在被放開喘氣的空隙將臉扭開,用手臂撐著身體往後退。
只是這床實在太小,也就和學生宿舍的床鋪差不多規格,總寬度還沒有超過一米,何晏只往後挪動了一小段距離,就感覺背部抵在了牆上。
而面前,男人已經跟著逼近了上來,整個身體幾乎都爬上了這張窄小的單人床,將他的前路封得一乾二淨。
身後是冷硬的牆壁,退無可退。
…………
夜已深了,時鐘轉過“十二”的位置,無聲地開始了又一場輪回。
子時已過,有無數細小的影子在這座城市陰暗的角落中如小蛇般到處流竄,變化成各式各樣的詭異模樣,開始了常人無法窺探的“夜生活”。
窗外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玄歧將視線從懷中的青年身上移開,冷冷地看向發出響動的位置。
那是一只用黃紙折成的小人,正鬼鬼祟祟地在窗邊摸索著,想要尋找能溜進來的縫隙。
這件出租屋已經有些年頭了,窗戶自然也很破,那小紙人很快就找到了一處沒閉嚴實的縫隙,彎腰就想擠進來,只是剛鑽到一半,就被一縷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黑氣纏住了手腳和身軀,在短短數秒內就化為了一撮黑灰,落在了牆外灰白色的牆壁上,被偶然路過的風一吹,就徹底消散在了空中。
看來,還是有人不識相。
嚴席席的事雖然已經回到了正軌,但因為他來到陽世後,心思一直都放在青年身上,還沒來得及去找那個妄圖捕捉他一縷神識的人類天師算賬,結果反倒被人家先找上門了。
不捨得在這種時候離開青年身邊,甚至連一縷神識也不想分離出去,玄歧決定讓小紙人背後的人再安生一個晚上,等到白日青年去上學的時候,再騰出手將這件事徹底解決。
他將視線收回來,重新落在縮在自己懷中的青年身上。
因為床實在太窄,他的骨架又太大,必須側著身才不至於將整張床占滿。饒是這樣,青年也必須側身縮在他懷裏,才能讓這張長度和寬度都不及格的小床勉強擠下兩個成年男人。
青年才剛睡著沒幾分鐘,臉上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疲憊之色,眼角還能隱約看出一點兒殘存的濕潤痕跡。
雖然為人性格很強勢,但青年的其實長相是很清秀無害的那種,黑髮細軟,身板也很清瘦,瘦瘦小小的一隻,揉捏起來的時候都能感受到硌手的骨頭,睡著了之後就像一隻小倉鼠一樣,乖乖縮在他懷裏,顯得毫無攻擊力,完全看不出前不久拽著他的頭“挑釁”的囂張模樣。
其實青年的神識也白白軟軟的十分可愛,就是行事和它的主人一樣凶,有一點兒不滿意就要任性地扭著身子打人。
……雖然打起來也並不怎麼疼。
玄歧靜靜地凝視了青年許久,才低下頭,在他鼻尖輕輕落下一個吻,然後探出舌尖舔了一口。
夜還很長,他還有一整夜的時間可以去仔細觀察懷裏的這個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青年如此輕易地就原諒了他之前犯下的過錯,還主動說出那種話來……引誘他,但對於打定主意一定要和青年糾纏下去的玄歧而言,這無疑是個巨大的驚喜。
無論青年心中到底有沒有打著別的算盤,他既然已經將人抓到了手裏,就不會再輕易放手。
何晏一覺睡到了早上九點,一睜眼就對上了男人的目光。
雖然前半夜很累,從九點一直折騰到轉了鐘才睡下,但後面卻一直睡得很安穩。
雖說現在只是初夏,還沒到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但這個小房間通風太差,一到夏天就像火爐一般悶熱,但現在身旁有了一個涼度適中的人形空調,這些煩惱便全都消失了。
說起來也真是人不可貌相,別看玄歧這人白日裏慫得連爪子都不敢伸出來,整天只知道對著他可憐巴巴地搖尾巴,可一來真的,這個傢伙簡直就像染了狂犬病一樣,折騰得他骨頭都快散架了。
男人不知道這樣盯著他看了多久,見他醒了,眼神立刻一亮,低頭尋摸到他的唇瓣就吮吸了起來。
經過一個晚上的練習,這人的吻技倒是進步神速,現在已經感受不到絲毫生澀感了。
何晏還沒有洗漱,被抓住啃了兩口後就忙不迭將人推開了,然後在男人灼熱目光的注視下,從床上爬起來,帶著浴巾和衣物去浴室洗漱加洗澡。
在水流的衝刷下,何晏將手往身後探去。
……果然,那裏除了微微的濕潤之外,再沒有別的東西。
雖然今早起來的時候,那裏沒有絲毫粘膩不適的觸感就讓他心中隱隱有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但是親手確認了男人留下的那些東西再次被他的身體吸收之後,心情還是複雜極了。
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還可能是一場意外,但這都第二次了,怎麼也沒辦法用意外解釋了……
他倒是知道精怪能煉化吸收這些東西,可原身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雖然因為出生時刻的原因,身上的陰氣重了點,命格輕了點,但也不至於有這麼非人的“功能”吧?
“……”總不能讓他開口去問玄歧為什麼會這樣,吧?
何晏冷靜地將全身衝洗了一邊,決定找個時間去查查相關的資料。
男人在他洗漱的這段時間裏已經買好了早飯,並且將它們整齊地擺放在了書桌上,早飯照舊很豐盛,幾個小餐盒將不大的書桌擠得滿滿當當。
何晏要坐在桌前吃飯,房間裏沒有放第二個凳子的空間,男人只好坐到床邊去了。床和書桌之間的空隙很小,男人大概是想離他近一些,便縮著一對大長腿,上半身前傾,將手臂支在桌沿上,歪頭看著他吃飯。
何晏:“……”
要不是知道這人壓根不需要進食,他差點以為男人這是想跟他要吃的呢。
不知道他這麼縮腿坐著是什麼感覺,反正何晏看著都替他覺得憋屈。
雖然昨晚房間被男人裏裏外外地收拾了一遍後,顯得寬敞的整潔了不少,但畢竟總共就那麼大點兒地,再怎麼收拾也不可能多出一倍的空間,整個屋子裏還是被原身的各種東西擠得滿滿當當,他這小身板待著還好,勉強還能活動開,玄歧這種肩寬腿長的大高個縮在這裏,根本伸不開腿腳。
何晏咽下最後一口粥,打了個小小的飽嗝,心中琢磨著要儘快換一個寬敞點的房子,至少要能住下他和玄歧兩個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剩下的存款已經不多了,還要扣出來一點換新手機新電腦,想憑著這點錢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買一套房子,暫時是不可能了,可以暫時先租一套。
不過房子最終還是要買的。
還是換了新電腦之後,再去駭客論壇上接個活。來錢快又安全的地方,何晏第一時間想到的也就是那裏了,其他像是投資之類的,也是不是不賺錢,只是收益期太長,他並不想等那麼久。
何晏在心裏把小算盤打的啪啪響,為自己規劃好了現階段的目標——攢錢買一套房,把長得太占地兒的對象塞進去。
等到玄歧和昨晚一樣將青年吃剩的東西都包圓、並且收拾好殘局後,時間已經接近十點,離上課只剩半個小時的時間,以何晏現在住的這個出租屋到學校的距離,遲到的可能性無限大。
不過何晏對此到並不是很擔心。
玄歧從椅背上撈起自己的西裝外套,慢條斯理地往身上套,對著他輕聲道:“我送你去學校,放學一起吃飯。”
何晏剛想點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面帶狐疑地問道:“你有事要辦?”
男人這反應有些不對勁,按照他現在恨不得時刻黏在自己身邊的勁頭,居然沒有纏著他一起上課?
玄歧點頭承認,“嗯,很快就辦完。”
何晏卻忽然來了點興趣,仰頭問他:“是你們地獄的公務?”
玄歧沒有隱瞞:“是。”
就算不提那個人類天師襲擊他神識的罪過,單是妄圖蒙蔽天機、干擾鬼獄司辦公這一件事,就足以判刑了。
“那司長大人,”何晏想了一下,咧開嘴對他眯眼笑道:“今天外出辦公,可以帶家屬一起嗎?”
反正以他現在的情況,大一的那些課實際上也沒什麼好學的,相比之下,還是地獄公職人員的辦公日常,更能勾起他的興趣。
玄歧:“…………”
聽到“家屬”兩個字,男人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喉頭微動,聲音沉穩:“嗯。”
只是那通紅的耳尖,洩露了他內心並不如此刻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晏晏:決定養家
大佬: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