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排尾部,一位老者正緩慢的撐著竿子,悠閑愜意也不看岸上一眼。竹排的中間一個黑影挺拔的站著,混身上下都包裹在了黑色的披風裡看不清容顏,只是那深邃而又陰沉的模樣給人感覺很不好。
龍池看著來人的打扮有些楞神,隱隱的熟悉感過後馬上辨認出來,那不是自己以前居無定所時最喜歡的裝束麽?
鬥篷慢慢的拉下,一頭黝黑的長發,邪氣而又剛毅的臉,林管嘿嘿的笑道:“怎麽了,是不是看這身裝束很熟悉啊,有個賤人就說了,最起碼穿身這樣的衣服你會楞一楞,不會平白無故一上來就大打出手。”
“林管,是你。”龍池頓時咬牙切齒,那日堵截自己的罪魁禍首是誰昭然若揭了。
金剛印主殺之力,在龍池的記憶裡金剛印一直藏在楊存的身上。而楊存坐鎮江南是不可能前來西南的,那這驅動得了真元靈氣的人不用說肯定就是林管了,他是當日讓金剛印暴走的元凶,與金剛印之間有著難舍難分的糾葛。
“是啊,好久不見,我還活著。”林管呵呵的一樂,有些玩味的說:“不過你我同是朝廷的欽犯,我現在得躲到西南老實的當縮頭烏龜。你卻搖身一變變成了苗家的頭人,看來真是時也命也,你八字可比我硬多了。”
“頭人。”隨從的苗家青壯們一看來人是漢人的打扮,頓時是目露警惕圍了上來。
“這些人是你殺的?”龍池看著一地的屍體,想想這些日子的經歷,再看看眼前笑得人畜無害的林管,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將他拖下水揍上一頓。
“是啊,殺人這種事,還是比救人容易。”林管陰陽怪氣的說了一聲。
“你……”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龍池頓時是氣極,剛想發火的時候龍音趕緊拉住了他,輕聲的勸著:“二哥,人家是來幫我們的。 ;Txt”
“幫他個頭啊,人家是把我們當猴耍。”龍池惱怒不堪,剛想繼續動手的時候,突然感覺眼前一黑,趕緊伸手接住了飛過來的東西。
“這是?”龍池一看手裡的東西是個藥瓶子,頓時有些疑惑。
“上船,有些事要找你談談。”林管看了看嚴陣以待的苗家青壯,朝龍池意味深長的說了一聲。
龍池猶豫了一下,盡管還有些惱火,但這幾天心裡的困惑實在太多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咬了咬牙,吩咐親信們先行回去後,帶著妹妹上了林管的竹排。
小竹排順流直下,一路上龍音都乖巧的在安撫著氣憤難填的哥哥。龍池惱了一陣,這才開口問道:“對了,那個賤人的原話是什麽?”
“喲,肯開口了,我還以為你想演啞巴呢。”林管坐在竹排的前頭,哈哈一樂玩弄著手裡的鬥笠,饒有深意的說:“眼下我們在河上,您龍大頭人鬧起來的話我怕這竹排會翻的,還是到地方了再和你說吧。”
“故作高深。”龍池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倔強的不再追問。(;無彈窗廣告)
竹排順流而下,熟悉的場景在面前一一的流過,沒多一陣就進入了古家寨子的范疇。經由河道進入了寨子旁的湖內,駕輕就熟的停在了一座四周都是蘆葦蕩的孤島上。
小島面積不大,小得甚至可以說是可憐,島上只有一間木屋和小院子看起來有幾分的簡陋。到地方後林管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龍池不爽的哼了一聲還是抬步上了島,這時心裡也有些納悶除了林管外另一個人是誰。
小院子內有嫋嫋炊煙,院內的椅子全都是切下的樹樁子,樁子旁邊一個人影正悠閑的哼著小曲料理著吃食。兩口土柴鍋翻騰著,冒出一陣陣的水蒸氣帶著吃食的清香,又隱隱有些奇怪的味道。
“喲,大頭人來了。”那人忙活著,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滿面的笑容,赫然是另一大欽犯蕭九。
“你們藏在這,難怪了。”龍池恨得直咬牙,古家寨子的古叔果然和他有了勾結,人藏在這裡難怪自己派人搜尋卻怎麽找都找不到。
“坐吧。”林管很是輕松自在,一進屋就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鍋裡燉的是牛肉,在這兵慌馬亂的地方吃點牛肉可不容易,看得出古叔還挺照顧他們。
牛肉燉好後蕭九先是乘了碗湯,試了一口誇張的哼了一下,馬上是興奮的說:“劉奶奶的方子名不虛傳啊,用這種藥湯燉出來的牛肉滋補而又無火,益氣補中味道極是鮮美。”
“師傅?”龍池一聽這熟悉的稱呼,微微的楞了一下,恍惚間想起了遠在江南那個慈祥的老頭人。
“沒錯,那瓶子裡的藥是她留給你的。”林管在旁擺弄著酒具,頭也不抬的說:“我們來時專門帶過來的,你身上聚集的沉毒想排除掉需要時間,那瓶子裡的藥你每日的午時服一次,只要服完了就能排出體內聚集的舊毒。”
“師傅人老人家還好麽?”龍池感覺心裡一暖,不禁握緊了手裡的藥瓶。神色恍惚仿佛回到了江南的那個小山崖,那個慈祥的老人,在外漂泊多年那是唯一給了自己溫暖和惦念的地方。
“過世了。”一提起這個話題,所有人都面色沉重,蕭九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也是眼一紅歎息了一聲。
“什麽?”龍池隻感覺五雷轟頂一般眼前一黑,驚訝失聲滿面的不敢相信。
身聚菩提善天下,手握藥鼎定浮生,那個小小的山崖充滿了太多的回憶。眾人與菩提鼎,與劉奶奶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蕭九更是心裡難受,因為那位老人對孩子救命之恩他難以為報,誰知五行之亂定下後卻是陰陽相隔。
音容笑貌仿佛近在咫尺,聽聞這個噩耗的時候,誰又會相信那仿佛已經是世外神仙的老人家也會有撒手人寰的一天。
龍池錯愕了許久,高大的身軀開始控制不住的抽搐起來,在無聲的沉默中仿佛能聽到悲痛的聲音,他面色扭曲著,眼眶一紅兩行淚水忍不住的落了下來,盡管此處落淚無聲,但誰都能感受到他的切心之痛。
默默的哭泣著,龍池抹了一下臉上的火熱,木訥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還有眼淚。
蕭九和林管互視一眼,歎息了一聲誰也不說話,也沒心思去安慰龍池。龍池這等的惡人都有如此多情的一面,他們雖然也是罪惡滿身,但此時故話重提誰的心裡也不好受。
龍音默默的在旁安慰著哥哥,雖然不清楚哥哥為什麽會這樣悲傷,但偶爾有聽過那位慈祥的老人是哥哥的師傅,對他情真意重極是疼愛。
龍池一身為惡,殺人如麻早就忘了什麽是痛苦,這時無聲的眼淚比起號啕大哭更加的骸人。或許是受他的感染,龍音也抽著鼻子控制不住的哭了起來,盡管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但看著哥哥那麽傷心就是心疼。
空氣裡頓時是一片哀傷,在這安靜的小島上能感受到彼此心裡的沉重,那是這些臭名昭彰的惡人都不願意擁有的沉痛,那種讓心臟都感覺到劇疼的窒息。
用冷水洗了把臉,不願意被看到控制不住的眼淚,不過眼周哭過的紅腫也是無法消除。
“一群大老爺們,裝什麽仁善啊。”蕭九也是眼眶發紅,偷偷的用湖水洗了臉,一坐下來立刻是罵罵咧咧的說著:“你們哪一個是好人了,手底下殺的人多得自己都數不清,別裝得那麽悲天憫人好不好。”
“多事。”林管眼一瞪也懶得去理他了。
相對於龍池的受業之恩,蕭九幼子的救命之恩,他與劉奶奶的瓜葛是最少的。不過身在金剛印的世界時他可以說了解整個五行亂的經過,自然知道劉奶奶最後的下場是何等的淒厲,被火龍吞噬而魂飛魄散,絕不是那小子嘴裡撒手人寰那麽的簡單。
有的人死了,沒人惦記,沒人緬懷。劉奶奶魂飛魄散,可依舊有這麽多人為她悲哀,若是在世為人而論的話,她的這一身也不白過。
龍音乖巧的為哥哥端來了一碗牛肉,那牛肉幾乎煮爛了。龍池自然也沒胃口吃,順手拿起旁邊的酒壇, 將封口一開抓起整壇酒猛灌起來,發紅的眼裡除了眼淚外還多了幾分無處發泄的憤恨。
“酒,這酒,不醉人。”龍池紅著眼將一壇喝了個底朝天,將壇子丟掉後又拿起一壇,開了封對著嘴猛灌起來。
鍋裡有溫好的酒,林管和蕭九沉默無言的喝了一陣,蕭九也是多飲了幾口,這才朝龍音說:“小妹妹你先進一下屋,我們有事和你二哥說。”
“好。”龍音也不敢多問,轉身要走但看著二哥悲痛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小聲的說:“二哥,牛飲傷身,你別喝那麽多了。”
“知道,我心裡有數。”龍池放下空壇子,大大的歎息了一聲眼裡依舊有淚水在打轉著。
三人各握著杯都不說話,林管把玩著手裡的酒杯,突然是轉過身來朝龍池說:“龍池,你雖然回了苗家成了頭人,但敬國公說得沒錯。論起陰謀詭計你根本不行,這次若不是他派我們過來的話,恐怕你早就中了那個大長老的算計。”“那賤人的原話呢?到底是什麽?”龍池沒有否認,而是沉默著,想著那些他最討厭的陰謀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