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領主維克多成為了過去式,維克多卻沒有完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過去部署的後招開始生效,塔砂看著他受創嚴重的靈魂晃晃悠悠向下飄去,落進下方還沒被波及的圖書館。維克多的身體被留在了深淵,他的靈魂被深淵放逐,再被傳奇等級的攻擊打個正著,這一連串的磨難之後,破碎的靈魂艱難地融入了地下城之書,開始了漫長的沉睡。
這段歷史沒有被記錄,不知是因為那些英雄無法確定維克多的死亡,還是後來一大堆比這更重磅的消息淹沒了一個惡魔領主的死。記載中一片空白,而塔砂站在親歷者腦袋裡的特等席上,終於看到了維克多的「起源」。
對於深淵大惡魔維克多來說,塔砂看到的那兩段記憶是它的起點與終點,它的靈魂誕生在人間看到大雪與篝火的時刻,終結於謊言與善意的暴露。但對於塔砂來說,那個「終點」恰恰是起源,謊言之蛇因一點善念而死,這才有了她後來遇見的那個維克多,這才有了那個廢棄的、被深淵放逐的地下城。
倘若當初維克多動了手,自毀的地下城不會有任何東西剩下,即便塔砂來到這裡,也沒有一個城池的容身之所。倘若維克多當初沒有傷得這麼嚴重,哪怕力量全無,只要他的狡詐不受影響,初來乍到、對一切毫不知情的塔砂必輸無疑,恐怕只能淪為他的受害者之一。世事多麼奇妙,惡魔領主維克多的死,也是塔砂埃瑞安大冒險的起點。
閱讀的那段記憶已經結束,魔池開始小幅度滾動,像一鍋文火慢煮的湯。
塔砂在這間隙中閃神,她忍不住想,如果謊言之蛇的靈魂沒在主物質位面誕生,如果維克多於其他深淵造物一樣,從來就無法感知到世界之美,他的成就與下場是不是會比現在好?
這可真不好說,深淵種強大的惡魔這麼多,一些很強大,一些很聰明,更新換代依然快得要命。善遊者溺,善騎者墮,生於貪婪的人死於貪婪,而維克多曾說他為了與魔物不一樣的生活才爬到了後來的位置。他與眾不同的奇遇與叛逆者之心讓他成為了赫赫有名的謊言之蛇,也讓他成為了被放逐的叛徒,這些因果糾葛在一起,如同一條銜尾蛇。
從吞掉了星界法師所贈的殘骸開始,黑色的繭子便一直蠕動不休。如今它在沸騰的池水中膨脹,仿佛一塊被加熱的年糕,鼓鼓囊囊得讓人想戳它一下。這膨脹終於到了極點,黑繭破裂而後收縮,驀然縮回一個人形。高大的男性躺在魔池底部,安靜得像個睡美人。
他看起來與剛剛那段記憶中的維克多非常相似,不知是自己下意識認可這個身體,還是塔砂下意識把他塑造成了這樣。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微張,似乎吸了口氣。
咳嗽聲一下子響起。
睡美人活動起來,他一恢復意識便嗆了一口水,頓時皺起了臉,咳得昏天黑地。他顫抖著想要爬起來,一不小心又摔了回去,手腳全都軟綿綿的,像一頭剛出生的小羊——他頭上還真長著一頭白毛與綿羊似的角呢。塔砂趴在魔池邊,看著他沒頭沒腦地撲騰了半天,終於睜開了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驀然睜大,那雙眼睛裡有茫然與恐懼,仿佛還被死亡與折磨的記憶困擾。他大口喘著氣,飛快地環顧四周,警惕地東張西望。
「早安。」塔砂說。
維克多循聲看到了塔砂,他的肩膀鬆懈下來。此前他用虛張聲勢的警惕包裹著不安與無助,此後他垂下了眼簾,睫毛的陰影遮蓋著放鬆的眼睛。
塔砂在這個對視中怦然心動。
沒錯,這是她認識的那一個維克多。
塔砂被那雙眼睛裡閃過的脆弱擊中了,被他看到她後下意識的放鬆打動,聽上去有點奇怪,但這就是量變到質變的瞬間。她認識了維克多十多年,閱讀了他的千百年,為他的陪伴愉快,被他過去的強大、聰明與危險吸引——可要是在這裡的維克多只是過去的那個惡魔領主,他就只是個迷人的敵人,一個魅力非凡又不可信賴的合作對象。
但這是「她的」維克多。
日久生情也有著各種情感轉化為愛情的那一瞬間,現在這一刻就是了。愛與喜悅在心中彌漫,像一枚糖球在熱咖啡中泡開,這不壞,塔砂想,這很好。她抓住維克多的手,感到喜愛與滿足。
維克多握了回來,塔砂將他拉上魔池的邊沿,撥開那幾縷向下滴水的頭髮。他的銀髮並不柔軟,有些扎手,泛著金屬絲似的光澤。
「我們……贏了?」維克多茫然地說。
他的聲音有點啞,像個睡了很久的人。他看上去有點搞不清狀況,好似剛從一個全身麻醉手術中醒來,整個人有點懵。「很遺憾。」塔砂說,「你睡得不夠久,深淵還沒有來。」
「才幾年?」維克多愕然抬頭道。他的仰頭似乎牽動了什麼神經,讓他一下子趴到了魔池邊沿,額頭抵著胳膊,頭痛似的呻吟。他可憐巴巴地抱著頭,仿佛宿醉第二天艱難起床的可憐蟲,含糊地低語道:「等一下,我好像……」
維克多正在飛快地恢復,那傻乎乎的神情一點點消失,塔砂幾乎能聽見他腦中無數齒輪轉動的聲音。
曾經的大惡魔一去不復返,不過這一次修復帶來的絕不僅僅是一個身體。大惡魔的殘骸重塑了軀殼,地下城的保護穩定了破碎的靈魂,過去無法承受的許多混亂記憶將被梳理完成,維克多沒有「恢復」,他只是再度變得完整。
「這可真是一段漫長時光。」維克多喃喃自語。
混亂消退了,這重獲新生的惡魔直起了身體,站在魔池中,對塔砂再度伸出手。剛才塔砂去拉他,他的回握緊張得像抓救命稻草,這會兒維克多的伸手彬彬有禮,姿態優雅,手心向上,動作自然得像在舞池裡伸手邀舞。塔砂對他挑了挑眉毛,他露齒一笑,仿佛真的沒法自己跳出來似的。
「您真是太好了,親愛的女主人。」維克多在被拉出來時花哨地說。
「別叫我『親愛的』。」塔砂說,「你一殷勤就沒好事。」
「有嗎?只是為了表達我對你深深的感激與喜愛之情呀。」維克多無辜地說,在塔砂毫無反應的冷漠表情中迅速轉移了話頭,「早上好!說起來,你是不是該對我說『很高興見到你平安無事』?」
塔砂停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對方在說哪個橋段——塔砂第一次得到實體那會兒,她要求地下城之書在說正事前先跟她寒暄「早上好」和「很高興見到你平安無事」來著。那時塔砂還是【殘破的地下城】,剛剛得到第一個稱號,觸鬚剛開始在埃瑞安的地上蔓延,規模不能與現在同日而語。
眨眼間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到處躲藏的地下城已經與人類的帝國並駕齊驅,狼首之軀更新換代好多次,地下城之書也有了人形的軀體,事情變了這麼多,說話人調了個頭,談話雙方倒還和過去一樣。地下城與惡魔的記性都好得要命,時隔十多年的玩笑話照樣能夠玩起。
「你怎麼不說,我還沒有誇獎你的美貌呢。」塔砂戲謔道。
「那是最好不過了。」維克多順勢道,張開了胳膊,甚至落落大方地原地轉了個圈,像隻求偶期的公孔雀——只除了他不僅沒有羽毛,連衣服都沒有。
塔砂從善如流,目光從他英俊的面孔滑到濕漉漉的脖子(那頭白毛依然滴著水),再到胸口,並未打住,一路向下。剛誕生的新軀體一絲不掛,古銅色皮膚上肌肉線條流暢,魔池中的液滴在上面閃光。維克多的頭髮像銀絲一樣,那身暖色的皮膚擺脫了鱗片或金屬的質感,摸上去亦然——上手的時候他眨巴著眼睛,好像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被性騷擾了。
塔砂的指尖從維克多的肩膀劃到胸口,在飽滿的胸肌上按了按,那手感好得出奇。像巧克力一樣,塔砂冷不丁想,看上去完全是德芙牛奶巧克力……
「德芙巧克力是什麼?」維克多茫然地說。
不好,想得太大聲,塔砂在心中咂了咂嘴。在魔池中重塑固然讓他們的鏈接變得更加緊密,一時不慎心猿意馬也是原因之一,可見明君切忌色慾熏心。
「一種甜點,用來誇獎你的美貌。」塔砂面不改色地說。
維克多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不是什麼要緊事。」塔砂冷靜地說,「比我想像中強壯,我曾以為謊言之蛇是那種蒼白瘦弱、只有嘴皮子發達的角色。」
「這完全是偏見!」維克多抗議道,「每個惡魔都不一樣,你不能因為我機智又能言善道,就貿然認為我弱不禁風啊。——話說你是否有給我件衣服的打算?別摸那裡,嘶!」
「別怕,這裡又沒別人。」塔砂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況且你看過我這麼多次,我現在看回來也是公平合理。」
「你知道自己現在聽起來像個強搶民男的女公爵嗎?」維克多提醒她,「距今起碼五百年前,封建領土裡一手遮天還要求新郎的初夜權那種。」
「新身體感覺如何?」塔砂說。
從閒話一秒切入正事,這話題轉移之生硬到了完全不打算掩飾的地步。維克多無言以對,又不能無言以對,契約依然算數,他沒法隱瞞。
「還不錯。」他動了動脖子,脊柱哢哢響,「和我以前自己做的人間分身差不多,具體如何可能還要實驗一下,但我已經不是之前那個沒用的吉祥物了。」
「會飛嗎?」
「呃,不會。又不是每個惡魔都會飛!」
「會魔法嗎?」
「會……不過,鑒於我已經被深淵放逐,過去掌握的深淵魔法都沒法再用,而且我本來就不擅長魔法,所以,咳。」
「你現在不是受創狀態了吧?」
「當然!」
「那麼你的智力和記憶也恢復到了過去的程度?」塔砂說,「作為最聰明的惡魔領主之一,你一定對深淵通道的事有解決辦法吧?」
「……」
維克多看著塔砂。
塔砂看著維克多。
維克多悲憤地看著塔砂。
塔砂坦然地看著維克多,一本正經的臉終於繃不住,笑了出來。
「啊,你又在拿我尋開心。」維克多悻悻道,把濕噠噠的頭髮往旁邊撥,「摔碎的瓶子沒法回復原狀,你要想找個未拆封的全新大惡魔,那得去深淵重新抓。反正我就是現在這幅樣子,要退貨也沒有……」
「你還感到餓嗎?」塔砂說。
維克多停了下來,目光在這提醒下閃了閃。那張臉上再次一片空白,好似被噪音困擾了一輩子的人,發現耳邊一片安靜。
「不再餓了。」他驚歎道,「那種……沒完沒了的渴望,它停下了。」
深淵的饋贈與枷鎖永遠鉗制著深淵造物,從炮灰魔物到惡魔領主,脖子上永遠連著項圈。空虛與饑餓的詛咒永無至今,至死方休,除非深淵自己剪斷了傀儡線。
「當地下城之書的時候也不餓吧?」塔砂說。
「的確如此,但那時候也沒有任何其他感覺。」維克多眯了眯眼睛,似乎陷入了回憶,「使用器具當容器時總是這樣,所見所聞好像隔著霧氣,沒有欲求也不會滿足,感知到觸碰好似隔著厚厚的布料,反而是疼痛削減最少。可要是使用這種有血有肉的身體,它們很快就會被深淵侵蝕,變得和本體的感覺相差無幾。」
他頓了頓,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我有一些很喜歡的靈魂,但我並不經常去看他們。」維克多說,「這群裸露在外的靈魂看上去那麼好吃,我沒法真正全神貫注地欣賞他們,總有一部分精力得用來控制自己,因為惡魔永遠沒有吃飽的時候。一群敲開殼的果仁,一群剝開殼的螃蟹,在你的餐桌上跳舞,而你饑腸轆轆,只需要伸手就可以取用,沒有任何後果——最累人的部分是,你並不想這麼幹。」
「你能想像嗎?」他抬頭看向塔砂,帶著那種孩子向玩伴分享經歷的喜悅,「我才不會因為別人的好意落荒而逃,他們只是靠得太近了……想像一下,一塊你強忍著不吃的肉,非要跳起來親你的嘴唇?」
維克多在說話間舔掉了唇邊的液滴,像此前舔掉飛濺到臉上的鮮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也被舔得亮晶晶的,塔砂突然想,要是這傢伙依然穿著禮服就好了,禮服有個領口,很方便抓著往下拉。
現在的惡魔赤身裸體,於是塔砂只好把手伸到他腦後,往下摁。
謝天謝地,重生後那對彎角變小了不少,並不會與塔砂的犄角打架。
琥珀色的眼睛在錯愕中睜大,維克多只愣了一下,很快不問緣由地低下頭來,攬上塔砂的腰。他的舌頭真的頂端分叉,他的牙齒是小小的三角形,讓塔砂覺得自己在親一條溫順的鯊魚,或者其他掠食者——最精彩的部分在於,你知道他不會咬你。
這是地下城的心臟地帶,他們就站在魔池旁邊。作為身為地下城的福利之一,即使閉上眼睛,塔砂依然什麼都看得到。
她能看見維克多低頭時繃直的背肌,她的手一隻落在對方後頸上,一隻半環著他寬闊的後背,他們的膚色對比相當明顯,像牛奶倒入熱可可。那身巧克力色的皮膚摸上去柔軟、溫暖而結實,並沒有爬行動物的特徵。塔砂的手向下滑,越過收束的腰線,轉戰輪廓分明的腹肌。它們在被摸到時縮了一下,怕癢似的繃緊。
她能看見維克多依然睜著眼睛,那雙豎瞳的眸子直勾勾看著她,與過去的謊言之蛇相似卻不相同。謊言之蛇的眼睛有著冰冷的無機質感,像冰冷彩玻璃,即便面上帶笑,那雙眼中一樣毫無笑意,冷眼旁觀;這一雙卻讓塔砂想到蜂蜜或頂好的楓糖漿,舔一舔能嘗出甜味似的。
「以貌取人的傢伙。」這個吻結束後維克多說,又像抱怨又像撒嬌,「你過去對我冷若冰霜,現在如此熱情似火,一定是垂涎我的美色。」
「很高興看到你的臉皮厚度依然如故。」塔砂說,「真抱歉,我對一對一本書實在提不起多少興趣。」
「太狹隘了,你是一座城池,我依然愛你呀!」維克多說。
「……是你的性癖太自由奔放了吧。」塔砂歎了口氣。
「我這叫『被你的靈魂所吸引』!」維克多說,舔了舔嘴唇。
「這話對一個惡魔來說真是充滿了說服力啊。」塔砂拆臺道,「我打賭你對男女老少各個種族的契約對象都說過這種話。」
「你這是種族歧視。」維克多嘟噥道,又伸手在塔砂面前揮了揮,「是錯覺還是怎麼的,為什麼你聽我說話時視線總往下跑?」
「我想你已經注意到了,我們之間有著一部分身高差。」塔砂正氣凜然地說,「為了脊柱健康考慮,我的視線在你的面部以下是很正常的。這絕不是出於什麼其他理由,否則我大可以用地下城的視角看個飽,無論你的正面背面,上面下面,是不是?」
「你應該看著我的眼睛,而不是我的胸——我還以為這話只有姑娘們才需要說呢。」維克多訴苦道。
「地下城之書上就有你的眼睛,我已經盯它看很久了。」塔砂說,「而你的其他部分,我覺得很有必要在它們被衣服裹上之前多看幾眼。」
「等等,你這不是承認在看了嗎?!」
「你對被深淵放逐的結果有何感想?」
「我覺得心情複雜……喂,你不能老這樣急刹車!」維克多哀歎道,「親愛的主人,我對您的目光與視線沒有半點意見,並且很樂意向您展示些別的沒見過的東西。您就當可憐可憐我死去活來這麼多次、被困在書裡池裡這麼多年嘛。」
這倒不完全是調情與裝可憐,他伸展著腳趾踩在石磚上,後背靠著魔池,雙手依然放在塔砂腰間,指尾勾著塔砂衣服的接縫處,貼著那一小塊露出來的皮膚。新生的惡魔舒展著身軀,像結束了漫長冬眠的蛇在陽光下伸懶腰。時隔數百年,再度拿回記憶、重新開始感知的感覺如何?塔砂並不需要猜測,從鏈接另一邊,傳來快要哼起歌來的愜意。
「您知道,我其實不急著找東西把自己裹上。」維克多吃吃發笑,把腦袋擱上塔砂的頸窩,顯然吃准了塔砂暫時也無心公事,「只要您想要,我不介意今後都這樣跟您說話,過去地下城之書也不見得包裹了書皮嘛,我早在您面前赤身裸體很多年了。」
他的尾音打著輕柔的卷,分叉的信子在空氣中顫了顫,舔了一口塔砂耳廓。他的雙手依然規規矩矩,只是聲音低沉,眉眼撩人,那等級比起地下城之書來高了不知多少,總算像個勾人的惡魔。
「照這麼說,還有好多人看過你的裸體。」塔砂正兒八經地說,「比如阿黃,瑪麗昂,怒魔賽門,撒羅聖子塞繆爾。」
剛才邪魅一笑的傢伙瞬間被打回原形,每說一個名字維克多的臉就黑一點,聽到撒羅聖子時不由得擠出一聲被噁心到的呻吟。「你怎麼能這樣!太破壞氣氛了!」他指控道,肩膀垮塌,繼而整個人向下滑去,以此表現出他悲愴的心情。那高大的身軀不要臉地掛在塔砂的胳膊上,那顆熱乎乎的腦袋貼著塔砂的胸口,像隻垂頭喪氣的大狗。塔砂終於大笑起來,把他揪起來扔到魔池邊上。
未來還有山一樣多的事情需要解決,解開的謎題不容樂觀,未知的部分還沒有頭緒。有一個世界的麻煩等著塔砂解決,有一個位面的敵人在虎視眈眈,但至少此時此刻,塔砂感到輕鬆愉快,她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你不再屬於深淵,你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