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連府已是用午膳的時候,月冰當著眾人的面將卷軸給廷儀。廷儀打開卷軸,卷軸其實就是月瑤寫的祝詞。上面寫著:白首齊眉鴛鴦比翼,青陽啟瑞桃李同心。
廷儀看了以後趕緊問道:“這賀詞真的是月瑤寫的?”
月冰搖頭道:“月瑤說這是她給二哥準備的新婚賀禮。我想,應該是她寫的,總不能拿別人寫的賀詞來當禮物吧!”
廷儀被這話給震住了。梅花篆字非常難寫,能學好的寥寥無幾,因為它不僅要有篆字的基礎,還要把握好角度、距離、方位,對色彩的掌控也要如火純情,另外還要有深厚的水墨畫工。要學好一樣不難,但是要學好所有的東西可不是一般的難。而學好這些東西,不僅需要努力,還需要天份。只有全都學好了,才能做到將花鑲嵌字中,然後將篆字與梅花巧妙地地融為一體。而月瑤寫的梅花篆字已經達到了‘遠看為花,近看為字,花中有字,字裡藏花,花字相融’的水準。
月環不知道梅花篆字還有這麽多講究,她看了忍不住讚歎道:“三姐寫的字真漂亮,都說三姐作的畫很好,這字也不逞多讓。”
廷儀雖然知道月瑤水準很高,但是因為沒親眼所見,外面傳得沸沸揚揚他的感觸也不多,但是現在看著這幅字,廷儀心頭苦澀不已,原本這樣出眾的妹妹應該是連家的驕傲,可因為他娘的原因差點成為仇人,還讓月瑤不敢入連家的門。廷儀忍耐住心底的苦澀,說道:“將這幅字拿去裱好掛在新房。”以前覺得月瑤一副畫價值千金有些誇張,可現在瞧來,別說一幅畫,就是月瑤的一副字都能值千金了。
月環看出月冰也很喜愛這幅畫,笑著說道:“二姐,若是喜歡,到時候也請三妹寫一副這樣的字給你。”
月冰搖搖頭:“怕是不能了。”
月環有些疑惑:“為什麽?”不就一副字嗎?月瑤應該不會這麽小氣的。
月冰微微歎了一口氣:“月瑤在連府這麽久,你看到她什麽時候送過字畫給我們?”月瑤在連府的時候,會經常送一些東西給她們。不過送的都是吃的用的或者首飾布匹一類的,從沒送過字畫。
月環笑道:“三姐當年還沒出師,現在寫得這麽好,求上一幅應該不會拒絕的。”
月冰沒抱期望:“但願吧!”她聽別人說月瑤是從不送人字畫,就月冰所知道的她二哥這也算是頭一個,月冰不認為她能是第二個。
廷儀新婚禮物是送過去的,還有周悅,月瑤也要添妝的。只是因為她生病了,所以請人代送了。也因此,廷儀婚禮上,倒是沒人問起月瑤來,因為眾人都知道月瑤這次是真生病了。
向薇對月瑤送了那副字給廷儀當新婚禮物很不滿,別看這幅賀詞只有十六個字,月瑤寫這幅賀詞花了兩天的功夫。費了不少的紙張,結果卻便宜了連家的人:“那麽好的一幅字,你做什麽要送給連廷儀?隨便從庫房選一樣東西送過去就成了。”那麽好的一幅字,向薇看了都很喜愛,卻送給連家的人。
月瑤放下羊毫毛筆,抬頭說道:“送其他的東西,顯不出誠意出來。向薇,孤掌難鳴,廷正以後要走仕途,不能壞了名聲,就算為了廷正,我也不能跟連家決裂。而且我雖然厭惡莫氏,但是大堂哥他們,都是明理的人,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錯,牽連他們。”
向薇不善道:“這麽說,你要跟他們修複好關系了?”
月瑤笑道:“修複關系談不上,只是不想將關系弄得這麽僵。很多事都是雙面性的,我長年不回去,連婚姻也不參加,外人固然會說大房的不是,可同樣我跟廷正一樣有不是。還有,我不想讓人說我背棄自己的家族。”她是厭惡莫氏,也對大伯萬分防備,但是卻從沒想過背棄連家。
向薇沉默了一下後說道:“你自己心裡有數就成。”向薇雖然厭惡連家的人,但是不能否認月瑤說的很有道理。名聲對一個人很重要,特別是文人士子最是講究名聲,若是讓月瑤背負一個背棄家族薄情寡義的名聲,會被那些懷疑品德有問題,一個品性不好的人是不會被哪些清高自傲的文人士子所接收的,到時候月瑤的畫畫得再好也枉然。
月瑤沒想到,六日以後廷儀竟然帶著新婚妻子到馬府看望月瑤。月瑤聽到這個消息,當時就一個念頭,廷儀準備做什麽。
向薇嗤笑道:“你說廷儀要準什麽?沒聽說過順杆子爬嘛?”月瑤只是不想跟連家的人交惡,可是很明顯,連家的人不這麽認為。他們看到月瑤松動,定然是想要接了月瑤回去。
月瑤聽了向薇的話,笑了一下,進屋換了一身衣裳才去前廳見廷儀跟周悅。
月瑤看著新婚的夫妻,一個俊朗一個端莊,很是相配。月瑤笑著福了一禮:“二哥,二嫂。”
周悅臉有些紅通通的。她們這輩分其實有些亂了,若是按照她這邊來講,月瑤可是她的小師姑。
廷儀上次見月瑤,還是他考中探花郎的時候。那時候見月瑤的心情,跟現在完全不一樣:“月瑤,你送我的那副字,是你自己寫的嗎?”沒有得到月瑤親口承認,廷儀心中還是有些不確定。
月瑤面露驚訝:“是我寫的,怎麽了?”難道那副字有啥問題不成,應該不至於吧!
周悅一臉驚喜地問道:“相公,你是說掛在我們屋子裡的那副字,是月瑤寫的?”那副字看過的人都讚一聲好。周悅只知道月瑤作畫好,卻不知道那一手的梅花字體也是出神入化了。
廷儀點了一下頭,轉而問了月瑤:“三妹,沒想到你的篆字寫的那麽好。”
月瑤輕輕一笑:“這也是老師教我的。老師還說我愚笨,學得慢。”其實月瑤上輩子也學過篆體,也下過一段苦功夫,只是後來先生說她手力不行,就算學會也寫不好,月瑤也就放棄了。這輩子再撿起來,後來又得了玉山先生的指導,進步神速。旁邊的人都知道月瑤學東西學得很快,所以也沒懷疑過。
廷儀這次過來,其實是想提讓月瑤回連府。這些年因為月瑤在馬府,連府備受指責。特別是隨著月瑤的名聲越來越盛,他跟哥哥偶爾也會被人問起,每次被問的時候,廷儀都覺得特別的狼狽。
周悅笑著說道:“月瑤,你什麽時候會回去呀?等你回去了,我就可以跟你學畫了。”
月瑤想著,大戶人家的姑娘,哪裡真的有單純無害的。月瑤笑了一下:“我在馬府過得很安心,舅舅也很疼我,暫時不會回連府。”
廷儀聽到安心這個詞,面色一下僵了。月瑤這話潛意識就是她在連府不安心了。
周悅要嫁到連府,自然要了解連府的事,所以周悅也知道幾年前的那段公案。周悅笑著說道:“哪裡還有比自己家更安心的地方,月瑤你說是吧?”丈夫想讓月瑤回連家,她就盡量促成了。
月瑤沒應周悅的話,只是笑著從旁邊的桌子上取了一塊糕點,吃了一口後道:“二嫂,我這廚娘手藝不錯,不僅做得飯菜可口,就是做糕點的手藝也能媲美大師傅了。”
廷儀聽了月瑤這段話,滿嘴都是苦的,已經不需要再試探下去了,月瑤的態度已經很明確,她不會再回連府了。連府對她來說,那就是龍潭虎穴了。
周悅察言觀色的本領很高強,見了丈夫的神色,也不再說讓月瑤回去的話,而是笑著說道:“月瑤,我自小就喜歡畫畫,不過總是畫不好,你看平日我能不能過來跟你取取經。”經常接觸,多說一下,也許就會松動。
月瑤想也不想一口拒絕:“二嫂,很抱歉,我平日課業很多,沒有時間指點你了。”她自己還要學很多東西,哪裡有時間教你。
周悅驚訝道:“課業?”
月瑤點頭:“嗯,老師給我布置的課業。老師說我寫的字沒到火候,琴棋一竅不通,嗯,詩詞歌賦也是一塌糊塗,所以給我布置了大量的課業。”
周悅張了嘴,就月瑤的字還說沒到火候,那得什麽樣的才算好。不過玉山先生說起來也是周悅的隔代長輩,她也不敢說什麽不中聽的話,只是訕笑道:“太師父對你要求真高。”
月瑤面露痛苦之色:“都說名師出高徒,可這名師的高徒也不是那麽好當的。”月瑤這還真不是炫耀。自從正式拜師以後,玉山先生對月瑤的要求越發的嚴苛。什麽都要月瑤學,而且還必須學精。好在月瑤也有心學,要不然一般人真受不住。
廷儀在旁面色嚴肅地說道:“玉山先生也是為你好。”先生越是對弟子嚴苛越是寄予厚望,若是不在意,管都懶得管。
月瑤聽了這話笑道:“我知道。”
廷儀回去以後,就去尋了連棟方,說道:“爹,月瑤根本沒打算回府。爹,你看該怎麽辦?”
連棟方深深地看一眼廷儀,慢慢地說道:“月瑤心底放不下當年的事。你想讓月瑤回來就得讓她將這口氣順了,否則你說多少次都無用。”連棟方已經徹底厭棄了莫氏,就算莫氏從佛堂出來,他對莫氏也是冷冷的,中饋還是交給大兒媳婦。
廷儀整個人都僵硬了。若是讓月瑤順了這口氣,那就是要重責他娘。他娘已經被關在佛堂數年,哪裡還舍得讓娘再去受苦:“爹,月瑤現在在馬府自然無事,可總不能讓她在馬府出嫁吧?若是這樣,到時候我們家的臉面都沒出擱置了。”
連棟方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不用你操心。她要出嫁,定然是要在連府內出嫁的。”不是連棟方很有信心月瑤會回來,而是因為月瑤若是想要臉面,就必須從連家出嫁。若是從馬府出嫁,外人定然是以為她跟連家鬧翻了。月瑤再是隨心,可也不敢真跟連家鬧翻。
廷儀心下稍安。
沒多久,月瑤寫的一手好的梅花篆字的事也傳出去了。
有人上門求字,月瑤一律拒絕,拒絕的理由也很簡單,姑娘的東西不能外傳,之前月瑤給人作畫不是畫的佛像就是給上了年齡的老人畫的自畫像,而且從不題字。不管是佛像還是人物肖像,提上了梅花字體顯得不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