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興樂侯府宴會那一日,秋高氣爽,白雲飄在藍色的天上,好似棉花浮在藍色的水裡,人的心情也跟著喜悅起來。
承王來了,秦牧隱在廳堂陪著,全安稟告時,秦牧隱讓他把承王帶去書房,黎婉不答應,眼看著他的傷剛好了些,書房一來回又要遭罪了。
黎婉擰著眉,嘟著嘴站在門口,大有秦牧隱要是去書房她就攔著不讓他走的意味。
秦牧隱搖頭,「不是要去興樂侯府嗎?去得晚了人家還以為你擺架子,去吧!」
黎婉看了眼天色,早上,紫蘭伺候她梳洗時,她穿了身淡藍色的紗裙,上邊繡著白色的祥雲圖案,她喜歡得緊,秦牧隱卻說穿著顯老,她起身仔細照了照鏡子,覺得還好啊,紫蘭也說好看。
這身衣衫前兩日繡娘才拿過來,的,黎婉吩咐人洗了放在衣櫃裡,還沒有穿過。
銅鏡裡,女子淩虛髻一側插著象牙白的簪子,簪子頂端鑲嵌了一顆藍色的寶石,周圍藍色的鈿花縈繞其間,精緻如畫。
往下,臉媚如嬌花,桃花眼燦若繁星,丹唇輕抹,姿態溫柔。
她覺得滿意,秦牧隱卻硬說難看,她無法,只得換了身淺黃色的衣衫,髮髻上的鈿花,簪子換成了黃色。
這才晚了。
黎婉只敢小聲嘟噥兩句,要不是秦牧隱挑三揀四,她也不會因著換衣衫遲了,不過心裡真的擔憂起來,興樂侯府的人真以為她擺架子,瞥了全安兩眼,帶著紫蘭紫晴走了。
中秋,劉氏來,李婆子找紫晴,問她為什麼不回信,紫晴隨意應付了兩句,之後,黎婉就吩咐紫晴回了信,擔心劉晉元懷疑,信到現在都沒送出去。
今日,她出門,帶紫晴去正好,興樂侯府設宴,林氏和劉氏也會去,劉晉元是男子,無所謂避嫌,肯定也要去的。
興樂侯府在北延侯府的一條街,過一個路口就到了。
到了興樂侯府,在門口就遇著劉氏,她好像在等人,捏著手裡的帕子,張望著。
然後,眉目舒展開來,黎婉回以一笑,放下簾子,劉氏在等她。
興樂侯府的侯夫人今年和老夫人差不多年紀,鵝蛋臉,身材高挑,眉宇間漾著輕和的笑意,與人說話,態度輕和有禮,初次見面,黎婉就生出好感來。
也是,薛夫人要是沒幾分心計,早些年一生下長子,老侯爺就不會主動騰出興樂侯的位子,現在的侯爺是老侯爺的兒子,可是同樣的永平侯府世子喬遇年紀與他一般大,還是世子。
黎婉和薛夫人寒暄完,挽著劉氏手臂進去了。
興樂侯府的格局與其他府邸差不多,入了大門就是一方影壁,沿著回廊走就是了。
前邊有興樂侯府的丫鬟,劉氏說話壓低了聲音,「婉兒,今日你外祖母和舅母也來了!」
黎婉一想,這種場面她們巴不得多來幾次,哪會空下,劉氏見她平靜,手用力的抓著她衣衫「你外祖母估計會找黎府的麻煩,到時你別出聲知道嗎?」
女兒不把兩人當回事,她卻不能讓兩人將矛頭對準黎婉。
這些日子,林氏整日在黎府外轉悠,劉氏不可能不管她,要把人迎進來,黎忠卿卻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劉氏讓李婆子偷偷觀察了兩日,李婆子雖然說林氏老了許多,好像是被方氏趕出來了,劉氏立馬反應過來黎忠卿的意思了,林氏是要搬來黎府呢!
可是她又奇怪,林氏直接上門就是,為何一直在附近徘徊問黎忠卿他眉頭緊鎖,讓她沒事別出門。
劉氏愛刨根究底,纏著黎忠卿問原因,黎忠卿才將可能的事說了,原來,林氏的意思是要她出門把她接進府,劉氏想起黎婉耳提面命的叮囑,黎忠卿又那般說,就一直沒敢出府,有什麼事都是讓李婆子出去辦的。
黎婉挑眉,不動聲色道「外祖母不會為難您,放心吧!」
今日在興樂侯府,鬧出了什麼事,丟臉的是興樂侯府,劉家人也沒有臉,劉晉元才不會讓別人拿這種事詬病他。
走了一會,拐進了一處院子,院子很多,裡邊栽種好些品種的蘭花,菊花,開得正豔。
而中中間安置了長長的桌子,桌子上是些精緻的點心,黎婉慢悠悠走過去。
說得正開心的林氏猛然停了下來,大家面露不解,順著林氏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了黎婉。
秦牧隱送靖康王南下,功不可沒不說,還救了靖康王一命,皇上早朝遲遲不宣佈給秦牧隱的賞賜,眾人猜測,是想給秦牧隱傷好後,自己去宮裡領賞呢!
秦牧隱二十,已經是北延侯府的當家人,深受承王重用不說,從小就拿了自由出入宮的權杖,秦牧隱十六歲時,就傳言,皇上會將京城禁衛軍統領的官職給他,可是,四年過去了,秦牧隱仍然沒有官職,大家卻不敢得罪小覷他。
當下,就有夫人上前給黎婉行禮,黎婉年紀小,可是身份在,壓制住要攙扶對方的心思,黎婉坦然的受下,秦牧隱知道她今日要出門,專門提過這事。
人與人來往規矩不能少了,黎婉容易因為年紀小就對年長的人生出敬畏之心來,江媽媽,李媽媽,張媽媽三個奴才她都小心應付著,可想而知到了外面,面臨著比她年長的人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子。
秦牧隱說的不是明面上給她難堪的人,黎婉不笨,那種人她知道回擊,秦牧隱指的是那種笑裡藏刀仗著年長喋喋不休拐著彎損黎婉的人。
黎婉將身份擺正了,旁人知道她不好接近,有心思也要掂量掂量黎婉身後北延侯府的身份。
有時候,身份不是皇上賞的,別人口中相傳的,還是自己給的。
黎婉見著差不多了,受下半禮,虛扶了一下,「大家免禮,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林氏嘴裡能說出什麼好聽的?無非就是說些鎮子上的趣事,京裡的人神情倨傲,林氏自以為逗得開心,殊不知大家都在暗暗笑話她呢。
給黎婉行禮的夫人往日與興樂侯府走得近,她剛才不過假意行禮,誰知黎婉半點客套都沒有。
當即她想說,劉老夫人在說老家養雞鴨的事,對上黎婉含著笑的臉,想到剛才她熱絡的行禮,又止住了,要是說了就是看不起黎婉,那麼她剛才行禮不就是作賤自己?
眾人不回答,黎婉不在意的走到林氏跟前,小聲叫了聲外祖母,劉氏也上前叫了一聲母親,林氏擺手,拉著劉氏的手,黎婉注意,劉氏不自然的哆嗦想掙扎。
「以前咱們娘兩可沒有這麼生疏,還是叫娘吧,鄉下來的,哪依大宅裡的規矩?」林氏嗓門大,一番話大家都聽見了,已經有夫人捂嘴偷笑,黎婉斂目,不由得想到有次,因為稱呼的問題她還和一幫小姐吵架動手了。
「外祖母話說的不對,要是叫母親就是生疏了,在場的人情何以堪,左右娘和母親一樣的稱謂,沒有親疏之分!」黎婉瞅了眼旁邊盆子裡的菊盞,移了話題,「這花開得好……」
劉氏從林氏手裡掙脫出來,身子僵硬,伸出手撫摸著兩片花瓣,「真是不錯,要不我們逛逛好了,可不能辜負了薛夫人一番心意!」
黎婉和劉氏一走,林氏說話的聲音更大了,劉氏覺得丟臉,黎婉勸她,「何必呢,那麼多人在,總會傳到薛夫人耳朵裡,她心裡有數!」
興樂侯府給她下帖子不過想明面上交好,黎婉再不願意也不會想樹立一個敵人,才會走這一遭。
中途,聽到院子裡熱鬧起來,原來是永平侯府的世子夫人與靖康王妃來了,靖康王妃比秦籽韻年紀要大,娘家姓丁,丁家在京城名望高,丁閣老在內閣,很得皇上中用,丁家的的門生遍佈各地,比吳家在京外的聲譽還高。
黎婉不想與她們打照面,除了中午用膳那會,有意和劉氏避著她們,趁機讓紫晴找李婆子說話。
她不喜靖康王妃,更不想費心思的周旋,秦牧隱救靖康王受了傷,靖康王府只派了管家送了藥膏來,其中關係可想而知。
一天很快就過了,黎婉覺得了無生趣還累得很,不如在屋裡看帳冊舒適,走到門口,見著林氏和方氏站在那裡說話,黎婉瞄了劉氏兩眼,方氏側目,言笑晏晏走了過來。
「婉兒,剛才還到處找你們沒見到人影,原來是和你娘說話去了!」方氏全然沒有不自在,自顧說著。
黎婉輕哼了聲,身後的丫鬟聽不到,面前的方氏聽到了,身子僵了一瞬又掩飾了過去。
劉晉元還沒有正式上門提親,方氏看好了日子,再過兩日的日子不錯,想讓劉氏和她來一趟。
方氏打的好主意,牽線的是永平侯府,忙著張羅是是劉氏也就算了,她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又不是親妹妹像什麼話,臉色沉了下來,「舅母打的主意真好,有事找我娘幫忙就是親戚,沒事了就是比陌生人還要討厭的討厭鬼,我娘性子善良,可也不會一直被你們拿捏著!」
劉氏點了點頭,「嫂子,上次你讓我來這邊我以為你已經知道我的態度了!」只要和永平侯沾邊的事,她都不會幫忙,不管是誰。
方氏臉上尷尬,黎婉挽著劉氏的手臂走了,林氏張嘴要罵人,黎婉冷眼一瞪,語聲冷冽,「外祖母想要撒潑也要看看這是哪兒,丟了臉,表哥的親事就沒了!」
黎婉說得沒錯,劉晉元的親事因為林氏在院子裡說的話真的搖擺不定起來,客人一走,院子裡發生了什麼丫鬟一字不差的和薛夫人說了,薛夫人在青鶴堂陪老夫人說話,聽了丫鬟稟告,薛夫人擰了擰眉,「老夫人瞧著劉晉元真的配得上娥兒?」
薛家三小姐單名一個娥字,是薛夫人肚裡出來的孩子,薛夫人膝下只有長子和薛娥,要不是世子夫人說劉晉元前途不可限量有永平侯照應,又是黎大人侄子,她才不會應下。
老夫人手裡轉著佛珠,「今日,你可看到劉家和黎府關係如何?北延侯府的夫人不是來了?」
薛娥性子好,真得老夫人疼愛,之所以挑中劉晉元也是看到他們門第低,薛娥嫁過去不會受欺負。
薛夫人要顧的事多,也沒仔細看,問丫鬟。
丫鬟就在院子裡守著,當時的情況看得明白,一五一十說了。
薛夫人心底越發沒底了,黎婉態度不能不熱,黎夫人態度抗拒,可見,她們關係並不是很好。
「改日叫世子夫人來問問,嫁進劉家本就是低嫁了,只有咱真心為娥兒好才會應下,要是劉家人不行就算了!」劉晉元的官職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可是在兵部這個肥缺,還過得去。
薛夫人應下,又陪老夫人說起了永平侯府的事來,「世子夫人的意思,年底,侯爺就會退下,世子爺就會襲爵了!」永平侯府的爵位是德妃求來的,到了世子爺手裡就降一級了,比他們門檻低了一層。
老夫人點頭,京裡的爵位有兩種,世襲罔替是逐級遞減,興樂侯府之所以還沒降級,也是皇上格外開恩罷了。
「要是劉家和北延侯府走得近就好了!」北延侯府的爵位是先皇在的時候賜下的,世襲罔替制,十年,二十年,都不會變。
薛夫人也這般想。
「可惜秦家老夫人只有侯爺一個兒子,要是還有一個,肯定也是當侯爺的命!」薛夫人感歎,以皇上和北延侯府的淵源,老侯爺一死,皇上安定好了朝堂,北延侯府再多出一名侯爺是可能的事。
老夫人手裡的佛珠一停,陷入了沉思,「你回吧,記得改日找世子夫人問清楚了,還有,房裡的同房姨娘,娥兒沒有懷孕前,一個都不許有!」
「兒媳明白!」
過了兩日,薛夫人將世子夫人請了來,袁氏說了一通劉晉元的好話,薛夫人才放了心,只要劉晉元是個好的,會疼人就好。,至於上邊兩個老人,她有法子收拾了。
黎婉劉晉元的親事已經定下了,來年的八月,嘴角露出嘲諷的弧度,給紫熏一個眼色,後者馬上退下了,黎婉想知道,紫晴聽到了會是什麼反應。再有,劉晉元哪來的那麼多銀子給聘禮,還有之前還劉氏的一筆銀子可不少。
紫晴給李婆子回了信,沒兩天,李婆子就借幫劉氏送點東西來,順便去了紫晴屋裡,黎婉打開紙,裡邊是曬乾的玫瑰花瓣,她喜歡喝玫瑰花茶,黎府的院子裡專門種了兩株,每年的話都是她摘來泡茶了,劉氏和黎忠卿也不會說她。
隨手遞給紫蘭,紫蘭笑道,「肯定是夫人摘的院裡的兩株上的!」
劉氏本來之前就叫人送來了,黎忠卿怒斥她,說侯府什麼好東西沒有,劉氏才歇了心思,這一次,劉氏又想起了,和李婆子念叨,正好李婆子想來侯府就勸了兩句,劉氏覺得李婆子說得對,侯府有是侯府的,她送過去代表的是一點心意。
秦牧隱出來看見,挑了挑眉,他倒是不知道她喜歡花茶,老夫人喜歡龍井,侯府裡準備的花茶不多。
紫蘭收起茶葉,退了下去,黎婉起身,笑語盈盈的問,「靖康王來了?」
前邊黎婉念叨靖康王不知好歹,今日,靖康王就帶著靖康王妃來了,還好,黎婉佈置了西次間出來,他走不了幾步路,黎婉要攙扶他被他拒絕了,他的腰痛,兩人步調不一致,容易牽扯到他腰上的傷,痛苦不迭。
漸漸,腰上的傷發癢,他知道快好了,昨日,黎婉問張大夫要藥膏,可以祛除疤痕的那種,張大夫瞄了他一眼,沉吟好一會才說今日帶來。
黎婉滿心歡喜,還安慰他,不會留疤。
張大夫意味深長的一瞥,意思是那種藥膏不存在。
手上,臉上一丁點疤痕還行,刀傷,劍傷是藥祛除不了的。
兩人在西次間落座,不一會兒靖康王和靖康王妃就來了,身後的管家大包小包提著東西,黎婉鄙夷,不知道的還以為秦牧隱剛受傷呢!
等靖康王和靖康王妃落座,秦牧隱和黎婉給兩人行禮。
靖康王急忙擺手,「免了吧,本王來看看逸陽的傷怎麼樣!」
黎婉面露疑惑,反應了會才清楚過來,逸陽是秦牧隱的字,黎婉吩咐人給兩人添了茶,靖康王端起茶杯,眼裡閃過一瞬的疑惑,很快,借喝茶的動作掩飾了去。
按理說黎婉該帶著靖康王妃旁邊避嫌,可是,黎婉坐著一動不動,靖康王妃上輩子也是可憐人,多年懷不上孩子,然後無緣無故因著一場病去了,靜康王娶了永平侯府的喬菲菲,靖康王一無所有的時候陪在他身邊,後邊身份顯赫了,她卻無福肖享了。
秦牧隱解釋,「內子擔心我的傷勢,還請王爺不要介意!」
「本王怎麼會介意,弟妹與你伉儷情深羨煞旁人哪!」靖康王皮笑肉不笑,他很多時候是欽佩秦牧隱的,只可惜,不能收為己用,要不是父皇問起他,他也不會來此一趟,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四個人在一起,黎婉不說話,秦牧隱和靖康王又找不到話說!氣氛很是尷尬,還好,靖康王府的管家來了,說是有事,送走了兩人,黎婉還在向秦牧隱嘀咕,「侯爺,靖康王明顯心不甘情不願,為何還要來?」
秦牧隱眼神一深,推了推杯子,「紫蘭!再倒一杯!」
戚大將軍早前不知道銀礦之事!他到南邊的時候,礦山周圍全換成了將軍府的人,而靖康王明裡暗裡讓他別插手,說要是逼得戚大將軍反了,他擔不起責。
中間的貓膩他已經和承王說過了,皇上已經派了戶部的人前去監督,派的大臣與京裡各戶人家都沒有關係,靖康王知道皇上防備他了,至於今日,定時皇上說了什麼,做給皇上看的。
秦籽韻肚子越來越大,因著那事,待黎婉更親切了,黎婉偶爾也會去承王府坐坐,那次後,她再也沒見過之前守門的兩個宮人,因為什麼,黎婉不去想了。
秦籽韻的肚子九個月的時候,腿腫了起來,黎婉見著她又多了一圈的肉,心底惶恐不已,她一直想生一個孩子,可是,不知道懷孕會受這麼大的苦,秦籽韻臉上卻是滿足得很,黎婉給孩子做了兩身衣衫,她自己動手做的,淺藍色的外衣,胸前繡了一隻老虎,她私心裡希望秦籽韻生一個兒子。
今日元氏生辰,邀請她和秦牧隱來,秦牧隱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難得,老夫人也跟著去了。
秦淮官職無望,任憑到處求人也沒法子了,他好像不急了,整日在家督促下邊孩子的功課,至於外室的事,黎婉也沒從誰的嘴裡聽起過,元氏也沒找她抱怨。
聽到身後有人叫大伯母,黎婉轉過身,秦籽凰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款款而來,身後跟著的陳洛,聽到秦籽凰出聲後,他才抬起頭,眼底閃過猶豫,面露驚慌,手局促不安的松了又緊,緊了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