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掃了溫如的屍體一眼,夜沐說的話讓他從之前的暴怒中冷靜下來,稍稍思考就知道夜沐沒有說謊,這一切都是溫如的算計,她現在死了,還能保全名聲,還能報仇,真是一舉數得,但死也要擺他一道,簡直可恨!
只是夜沐……
他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盯著眼前的小娃娃,溫如鐵了心要夜沐陪葬,如今溫家人也在這裡,他……
「難道將軍還想包庇這個小畜生?謀害嫡母,以下犯上,這種不忠不孝的東西,死一萬次也死不足惜!」
丞相夫人沒想到她女兒都死了,就想拉一個庶女墊背而已,夜厲都要猶豫再三!難道,她女兒千金之軀,還比不上一個庶女?
這麼一想,她眼神越發憤恨,高高的顴骨到薄削的嘴唇都緊緊繃著,今天,她非要夜沐死不可!
夜厲心裡是真捨不得夜沐,畢竟這個孩子給了他不少驚喜,可是為了一個夜沐,和丞相府鬧起來顯然得不償失,而且他這邊才有行動,丞相那邊是必須要穩住的,所以……
他盯了夜沐片刻,夜沐也期盼的看著他,這麼明顯的陷害,她都說的那麼清楚了,夜厲不可能看不出來,接下來,不過是一個選擇問題,夜厲,會選她麽?
夜沐心裡雖然這麼想,但其實很不確定,果然,夜厲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冷,夜沐心裡微寒,然後,果然就聽夜厲說道,「嶽母說得對……」
他扭過頭不再看夜沐,「夜沐謀害嫡母,證據……」
「父親!」夜沐閉上眼,突然大聲打斷了他的話。
這一聲父親,讓夜厲感覺到難堪,其實以前他都沒有這種感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夜沐叫他父親的聲音,他會覺得麵皮一緊,甚至發燒的感覺。
「你……你還有什麼話說?」
夜厲的聲音聽上去很虛,但是溫家人卻很強勢的盯著夜沐,而且還有些不耐,不過一個庶女而已,聽她那麼多話作甚?!
夜沐再睜開眼時,圓圓的貓眼中已經平靜無波了,她甚至還笑了,露出小小的虎牙。
「父親,您彎腰,我有話要告訴您。」
「將軍!何必與她多說?直接拿下就是!」丞相夫人在一邊催促道。
夜厲有些煩躁的大手一揮,讓她們安靜,然後遲疑片刻,才彎下腰來,結果就聽夜沐道……
「父親,如果我有辦法殺了丞相,您還會讓我死嗎?」
夜厲一驚!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見夜厲的神情瞬息萬變,丞相夫人也有點不安了,「將軍,你還在等什麼?一個庶女而已,還要我相府親自動手不成?!」
夜厲沒有看她,隻怔怔的盯著夜沐,卻見小女孩睜著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看著他,眼中有他看不懂的光。
本來,夜沐並沒有打算插手這一切,她唯一的念頭,就是跟著墨臨淵,什麼都不做,到時候拿到邑界圖回家,可是時事逼人,對方的步步緊逼,讓她內心產生了一種狂躁的感覺,那種想要插手其中,速戰速決的衝動越來越強烈,所以她開口了,從她說出這句話開始,這一刻,她才算真真正正踏入這個世界。
她踮起腳尖,在夜厲耳邊一字一句道。
「丞相明面上支持趙王,可我卻知道,丞相送入宮中的那位柔妃娘娘,她有孕了!而且請人秘密診斷過,這一胎必是男胎無疑!如今陛下生病,知道的人已經不算少數,誰沒有自己的小心思?如果丞相秘密保胎的消息被趙王知道,丞相府還能安然無恙?」
夜厲一邊聽她說話,眼神一直在變。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既然如此,父親要為了敵人,而殺掉,一心想幫助你,且有大本領的女兒嗎?!」
最後這幾個字,夜沐的聲音異常冰冷,甚至讓夜厲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猛地站直了身體,定定的看著夜沐,有些驚疑不定的問,「你到底是誰?!」
夜沐被他的話逗笑了,「我當然是您的女兒,而且還是一心向著您的女兒,所以,您會捨得讓女兒……蒙受這些不白之冤?」
她眼睛一掃溫如的屍體,意思一目了然,夜厲心裡驚濤駭浪,對夜沐甚至產生出一點恐懼來。
但是想到她從一開始告訴自己皇帝病危,到送他寶藏,再到現在提供給他除掉丞相的方法,她確實一直在幫他!
這麼想著……夜厲漸漸冷靜下來。
丞相夫人不安了,她色厲內茬的質問,「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包庇這個小畜生不成?!」
夜厲閉了閉眼,再看丞相夫人的時候,已經沒有半分忌憚了,若是夜沐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丞相和趙王之間,就有戲看了,如果是假的……夜沐一個孩童,卻能在危難之中想出這樣的辦法,也值得他為她得罪丞相一家。
「夫人遇刺這件事還有疑點,這是家事,本將軍,要仔細的查,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包庇任何兇手。」
「所以……所以……」丞相夫人被他一句話氣得渾身打顫,手指著夜厲,半響才說出話來,「所以,你這是要包庇她!不惜與我丞相府為敵?!」
夜厲也不是什麼善茬,他冷笑一聲,「嶽母大人,我敬重您,才叫您一聲嶽母,溫如既然走了,我就想讓她乾淨的走,嶽母也不希望有流言蜚語外露出去,讓她死後名聲還不好看吧?」
「你威脅我?」丞相夫人難以置信,「她可是你的妻子!」那些事說出去,將軍府能有面子?
夜厲掃了臉色有些蒼白的夜沐一眼,心裡有種微微揪起的感覺,語氣也變得不耐起來,「那被丞相府一再威逼?我臉上就有面子?若是丞相府不插手此事,我必然將溫如風光大葬,她的孩子也一輩子都是我的嫡子,可若是丞相府非要插手,那後果,就不可而知了。」
丞相夫人被氣得眼前一黑,若不是別人扶著她,她非當場氣暈過去不可。
「好……好啊!」她怒極反笑,胸口堵得生疼,直逼得雙眼含淚,卻尖利的笑了起來!
「早就聽說夜厲冷血無情,我還當別人誇大!可我的女兒……她嫁給你十幾年!到最後,你就是這樣對她的……」
她眼淚忽的落下,最後咬牙恨道,「也不知將軍以後,會不會也有為一個人不顧一切的一天,既然將軍這樣狠心,那從今日起,我丞相府,就當沒有嫁過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