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書的睫毛顫了顫,臉上錯愕的表情收拾的乾乾淨淨,只剩下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你怎麼來了?」
韓江勾起了嘴角,英挺的眉毛挑了一下說,「沒事,就是來看看你。」
「呵,我有什麼好看的?」雲錦書不甚在意的聳了聳肩膀說,「今天我很累了,沒有功夫陪韓老闆在這裡吹冷風,如果只是看一眼的話,你現在已經看過了就請回吧。」
說著他拿起背包,轉過身就走進了樓道,一點沒有跟韓江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而韓江卻站在原地沒有動,目光落在了雲錦書拿著的背包上。他認得上面那個標誌,是距離S市好幾公里以外的某個度假村的商標。
胸口悶得厲害,只覺得額角狠狠地抽痛了幾下,他壓住自己的情緒,緩緩的開口問道,「今天這一天你去了哪裡?」
雲錦書腳步一滯,沒打算隱瞞他,笑笑說,「沒去哪裡,就是跟朋友出去走走。。」
韓江的臉沉了下來,上前幾步看著他說,「跟哪個朋友?玩的連電話也不願意接了是嗎?」
雲錦書愣了一下,下意識的開口,「今天總給我打電話的是你?」
話一經脫口就再也來不及收回去了,韓江的眸子劇烈的收縮了幾下,原本為雲錦書擔心的心情陡然落入了谷底。
站在樓下等雲錦書回來的時候,韓江忍不住替他擔心,現在外邊這麼亂,自己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出門,可他不僅沒有聽話還失蹤的乾乾淨淨。
不是沒想過他被狗仔隊圍追堵截脫不開身,也不是沒想過他有工作要忙來不及接電話……可是找了這麼多理由,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雲錦書不是沒有聽見他的電話,而是故意不接,他寧願跟別人出去瘋一天也不願意跟自己打一聲招呼。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個耳光,又辣又苦,從心頭蔓延到全身,化成一股寒氣鑽入四肢百骸。
韓江的臉色變了又變,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沒錯,是我,今天我一共給你打了五十六通電話,發了四十九條短信,每一次都期待著你能給我一點回音,哪怕是一兩個字也好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就行了,可惜……」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下去。
雲錦書的臉色全白了,抄在口袋裡的手指都有些發顫,他不知道韓江又在玩什麼花樣,溫澤雲才剛被抓進局子裡,他不想辦法去給他托關係找後門,跑到自己樓下來是什麼意思呢?
臉色的表情不變,他客套的笑了笑,「抱歉,我之前的確沒有功夫接電話,不是故意讓你難堪。」
韓江實在不喜歡他這樣如同對待陌生人一樣的態度對待自己,下巴緊緊地繃住,慢慢地開口,「你到底在忙什麼,連電話都沒空接了?」
雲錦書聳聳肩膀,「這個算是個人隱私吧,難道韓老闆連這個都感興趣?那您管的未免也太寬了吧?」
他臉上的笑容完美的沒有任何破綻,甚至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精確的像被標尺測量過一般,可是韓江要的卻不是這些,他只想要雲錦書像以前那樣跟他好好說說話,哪怕是插科打諢胡說八道也沒有關係,可是此刻的雲錦書卻像戴上了厚厚的面具,明明兩個人相隔不到兩步,彼此之間的距離卻彷彿隔了一片海洋。
雲錦書看他沉默了,只是有那雙深邃的墨色眼睛晦明晦暗的看著自己,一時間心裡也亂了,嘴巴緊緊地抿著不發一言。
兩個人像木偶一樣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相對無言,彼此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冬夜的寒風呼呼的掛著,韓江的風衣被吹得簌簌作響。
凝滯的氛圍之下,雲錦書的手機突然又響了,他不想再跟韓江這樣僵持下去,趕忙躲開視線慌張地從背包裡翻出手機,一看果真全都是韓江打來的未接電話,而現在屏幕上顯示的號碼卻是顧彥的。
韓江面色冷凝,無聲的看著他,雲錦書緊緊地抿住嘴唇,看了他一眼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
「是我啊錦書,我算著時間你應該已經到家了,可是也沒見你打電話發短信說一聲什麼的,所以主動自投羅網了,哈哈,路上沒被狗仔隊抓住吧?」
顧彥爽朗的笑聲從聽筒裡傳了出來,在寂靜的深夜顯得尤為刺耳,韓江的臉色已經白了,握住紅酒的手掌緊緊地攥著,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雲錦書往前走了幾步,胡亂的點了點頭,「……嗯……沒有,就……挺好的。」
「你不會是打了一天球累得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吧?」顧彥在電話那頭悶笑幾聲說,「你啊,就是缺乏鍛煉,下次等有空了,咱們再一起去吧,話說今天晚上吃的那個芝士蝦球挺不錯的,下次得多要一份。」
「嗯……」
顧彥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的跟他聊著天,雲錦書卻如坐針氈,明明他與顧彥沒有什麼關係,就算是有也與韓江沒有關係,可他心裡仍舊很不安,甚至後背上連冷汗都出來了。
顧彥跟他又聊了幾句,察覺到雲錦書的情緒不高,笑了笑說,「你困了吧?很晚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工作,錦書,晚安好夢。」
雲錦書抿著嘴唇輕輕的點了點頭,「……晚安。」
電話掛掉之後,傳來了漫長的嘟聲,雲錦書心裡亂成了一片,把視線挪到一邊,甚至連一個眼色都吝嗇於給韓江,直接拿著電話上了樓梯。
韓江站在冷風中看著他,眼睜睜的看著雲錦書慢慢的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心裡慌了,他往前跑了幾步,禁不住的叫出了他的名字,「錦書。」
雲錦書沒有停下來,他逼著自己說什麼也不能回頭,可韓江卻在離他很遠的位置淡淡的苦笑了一聲。
「今天是我的生日。」
雲錦書猛然停下了腳步。
韓靖低沉的聲音像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飄散在茫茫的夜色中,天氣冷得更加厲害了,他凍的聲音都有些不穩了。
「現在是十一點四十分,還有二十分鐘就是明天了,我只要這二十分鐘行不行?」
雲錦書的嘴唇輕輕的顫了起來,抓著背包的手指繃得緊緊地,幾乎看不到血色,眼眶一陣陣發熱,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的,可是腦袋裡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的事情。
五年時光,五次生日,他不論多忙都會飛回來給韓江過生日,記得有一次,他在倫敦拍戲,正好趕上了這一天,所以不得不臨時給劇組請了假,為此還得罪了那個嬌滴滴的女主角,為的就是能在午夜十二點之前趕回S市,可是機票也買了,禮物也準備好了,下午倫敦卻開始下暴雪,所有的航班都被迫取消了。
他當時心急如焚卻有心無力,垂頭喪氣的回到賓館,一推門卻看到了風塵僕僕的韓江。
到現在他還記得韓江當時抬起頭看到他的時候,臉上掛著的笑容,他敞開雙臂對他說,「前天我看了天氣預報說倫敦有暴雪,怕今天見不到你,就連夜坐飛機過來了,沒想到老天那麼給面子,上午飛機剛落下,下午就下起了暴雪。」
雲錦書不記得自己當時究竟是個什麼表情,也許是喜極而泣,也許是樂不可支,但不管是哪一樣,他都記得當緊緊地跟韓江擁抱在一起時,他在自己耳邊曾經輕聲說的說過
「錦書,以後每個生日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往事歷歷在目,如今卻不堪回首。
以前他能把韓江的生日牢牢的記住,現在竟然就這樣忘記了。心裡說不出是解脫還是空落,可還記得自己曾經許諾過韓江,會為他過每一個生日,那日在霧都的失約,終究是自己欠了他一次。
如今,就當是原原本本的還回去,以後也能走的沒有一絲牽掛了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等待的過程中韓江幾乎放棄了希望,而雲錦書卻在這時候站在樓梯上轉過身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上來吧。」
****
二十三點五十二分四十一秒。
還有不到八分鐘,這波折不斷的一天終於要過去了。
進了家門之後,雲錦書放下背包,倒了一杯水擺在了韓江面前,「這裡只有咖啡和清水,時間太晚了,就不提供咖啡了,韓老闆將就著喝。」
"清水就很好。"
韓江接過水杯,打量了一下這間小屋,一室一廳的小戶型,裝修的很簡單,但收拾的卻非常乾淨利落,很有家的味道。
把蛋糕和紅酒放到了小茶几上,他輕輕的笑著說,「本來打不通你的電話,我以為你被狗仔隊纏住了,所以就想著買塊蛋糕上來,要是你沒有吃飯還可以墊墊肚子,不過聽你剛才已經跟顧先生吃過了,就算了吧。」
雲錦書「嗯」了一聲,看著他凍紅的雙頰問道,「你一直在外邊等著?為什麼不去車裡坐著?」
韓江喝了一口熱水,感覺全身終於暖了過來,笑著搖了搖頭,「我的車不少狗仔隊也認得,這時候我不想給你惹麻煩,就一個人走著過來的。」
雲錦書窒了一下,挪開了視線,「我不喜歡甜的東西,反正今天是你過生日,蛋糕和紅酒就自己解決吧,不用放到我這裡。」
韓江抿了抿嘴唇,抬起頭看著他,目光裡露出溫柔的神色,「你不喜歡就扔掉吧,反正過了期的生日蛋糕再美味也沒有意思了。」
雲錦書低著頭沒打算回他的話,抱著一杯滾燙的熱水坐在沙發上,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還有一分鐘韓江的生日就過去了。
屋子裡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咕嚕」一聲,頓時韓江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雲錦書忍不住笑了一聲,韓江看他的目光更輕柔了,「抱歉……今天出來的急,本想跟你一起吃晚飯的,結果……」
瞭然的點了點頭,雲錦書有些哭笑不得,他認識韓江整整六個年頭了,從始至終他都是斯文俊秀,風度翩翩的樣子,從來沒有過像今天這樣的窘境。
歎了口氣,他放下杯子站了起來,「等一會兒吧,我去給你下碗麵吃。」
韓江這一次沒有再拒絕,一是他此刻的確飢腸轆轆,另外一點最重要的是他非常懷念跟雲錦書在一起的時光,懷念那一碗麵的滋味,當然更加懷念雲錦書偎在他腿上睡熟的樣子。
廚房傳來了打蛋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混著小蔥煸鍋的香氣飄到了客廳裡,韓江慢慢的靠過去,倚在門框上看著雲錦書熟練的把西紅柿切成均勻的小塊,在鍋裡翻炒了幾下,倒上大半碗清水煮沸之後,抓了一把龍鬚面放了進去。
雲錦書跟離開翡翠山莊那一天沒有任何變化,還是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挺拔的脊背,配上腰間繫著藍格子圍裙,瞬間就讓韓江想上前抱住他。
他很奇怪為什麼世界上有一個人能給他那麼強烈的家的感覺,即使在軍區大院裡都沒有,他很討厭那個循規蹈矩、嚴謹刻板的老宅,醉心政治的父親和高貴卻很難親近的母親,還有一屋子的傭人和管家,所有事情都完美無缺,但就單單缺了一份煙火氣。
忍不住走過去,伸出雙臂想要從背後摟住雲錦書,但手臂伸到一半還是垂了下來,最終他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只是默默地退出了廚房。
雲錦書把熗鍋的西紅柿雞蛋面端出來擺在桌上,拿了張紙巾擦了擦濕漉漉的手,看了韓江一眼,也沒招呼他來吃,就一個人走出了餐廳。
韓江只是笑了笑,拿起筷子開始吃了起來,麵條的味道不怎麼好,遠遠不如上一回雲錦書做的那碗「清湯麵」,可是他卻吃的很滿足。
時鐘已經指到了零點十六分,又是新的一天,雲錦書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中飄起了大雪,紛紛揚揚已經把夜色染上了純白。
回頭看著正在吃麵的韓江,雲錦書沒什麼表情的說,「你的生日已經過了,面吃完就走吧。」
韓江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把碗裡最後一根麵條吃乾淨之後才抬起頭來,半響才簡短的說了一聲,「好。」
雲錦書沒想到他能答應的這麼乾脆,一下子倒是自己先愣住了。
韓江把碗筷拿到廚房洗乾淨之後,走到客廳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擺在了他面前,目光灼灼的說,「我說了只要二十分鐘,就不會食言,不過我要說完自己該說的再走。」
他折疊的紙張攤開,指著它說,「這份是當初我們簽的合約,當初我想過無論如何也逼你來一趟翡翠山莊,咱倆再談這件事情,可是今天來之前我不知道為什麼就帶上了它,錦書,我答應過要給你自由,所以這張契約以後你拿著,想撕掉也好,存著也罷,都與我無關了。」
雲錦書盯著白紙黑字的合同,上面還有自己一筆一劃簽下的名字,心裡打翻了五味瓶。
這一世的劇情翻轉的簡直像換了一個世界,前世他用了整整五年也沒逃開這份契約的束縛,如今竟然就這樣輕鬆的握在了手裡。
他抿著嘴唇握緊這張薄薄的紙片,沉默了片刻才開始動手,沒幾下這張像魔咒似的東西已經碎成了幾片,掉在乾淨的地板上顯得有些刺眼。
從今以後他自由了,再也不是被韓江提著線操控的木偶,也不是任何人的擋箭牌了。
韓江看著他撕掉之後,心裡雖然因為雲錦書如此迫切的想要離開他而失落,但臉上仍舊帶著笑容,「以後我是不是可以平等的追求你了?」
雲錦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指了指大門說,「回去吧,門口有雨傘。」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韓江也只是苦笑了一聲,拿著門口的雨傘打開了大門,「那……我走了,錦書,謝謝你陪我過生日。」
雲錦書揮了揮手,卻仍舊沒有看他一眼,大門緩緩的關上了,韓江最後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他才抬起頭來,胸口悶得厲害,卻不知道為什麼。
大雪越下越大,狂風呼呼的刮著,很快馬路上就看不清人的影子了,雲錦書逼著自己不去想韓江這會兒步行在這樣的街道上會多麼艱難,硬著心腸洗了澡鑽進了被窩。
風雪之夜,整個S市冷得像個冰窖。
後半夜氣溫也越來越低了,好不容易入眠的雲錦書蜷了蜷身子,仍然睡不踏實,結果過了沒一會兒卻突然聽到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
他驀然驚醒,披上一件衣服跑出來,房門還在咚咚作響,他打開門一看,卻發現了蹲坐在地上的韓江。
此時他額頭上全是冷汗,明明凍的瑟瑟發抖,神色卻浮現出濃濃的驚恐和絕望,雲錦書驚愕的剛要開口,韓江卻突然狠狠地抱住了他。
雲錦書實在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掙脫之後推了他一下,「韓江,你大半夜的不回家在我家門口守著到底想幹什麼?」
韓江一隻手撫著額頭,頭髮凌亂再也沒有了之前風度俊雅的模樣,「錦書……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你被人扔進海裡了,而我就站在岸上眼睜睜的看著你沉下去,喊也喊不出動也動不了……我一下就醒了,然後忍不住就想看看你。」
雲錦書愣了一下,接著一張臉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