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為首的李興本來就上過請求築堤的折子,而夏熙寫的治洪之法讓他在震撼之餘簡直激動不已。
原來小皇帝一直以來不是無能處理政事,只是懶得處理罷了。他甚至可以用驚才絕艷來形容,李興從這薄薄幾頁紙中重新看到了大俞朝的希望,幾乎是有些顫抖的跪下來認真道:「臣願意為陛下分憂!」
眼下這混亂的朝局竟還有主動為國做事的官員,夏熙挑了挑眉看著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在確認對方是真心請願而非為了升官之後點頭應允:「那就交由你辦,其他五部全力配合,不得延誤。」
然而丟給戶部的『科舉制』就沒那麼順利了。
平民布衣也可以通過學識做官,為官者不再局限於世家大族,寒門子弟有了同等的參政機會,——這對朝政對百姓來說都是好事,對世家大族卻百害無一利。
以往的舉薦式選官法給世家大族帶來的益處不盡其數,而科舉制打破了他們對仕途的壟斷,自然不肯接受,吏部為首的王啟還沒看完便跪下來:「陛下,此法萬萬不可啊!」
王啟為官的這些年來一向奉行明哲保身,從沒有過類似今日的激揚舉動,旁邊的其他臣子在奇怪之餘,不禁拿起紙張傳閱起來。
於是下跪勸阻的人越來越多。
「請陛下三思!那些刁民出身低微,不識大體,怎可參議朝政……」
「此法實在與祖制不和,自古以來學識都講究世家傳承……」
「……」
下面堪稱七嘴八舌,所幸還是有幾個表示支持的,其中就包括曾罵小皇帝是暴君的江老學士。夏熙冷眼看著鬧哄哄的朝堂,將勸阻的支持的和保持沉默的人全暗暗記下來,最後才開口:「都說夠了沒有?」
他的音量雖不算大,卻因深厚的內力宛如響在每個人耳畔一樣清晰分明,漫不經心的語氣裏透著陰測測的冷戾,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朕不是來征求你們意見,也不是來和你們商量的,」夏熙高坐在龍座之上,往下淡淡掃視一圈,「——朕只是來命令和通知你們的。」
「所以你們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朕都決定要將科舉推行到底,」每字每句都不容轉寰,最後一錘定音:「吏部從今天開始按朕所寫的嚴格執行,不得有誤。」
暴君的名頭還是有好處的,別的不說,威懾力妥妥的,官員們全都不敢吭聲了,只有王治還不死心的做最後的掙扎,「陛下,臣還是覺得不合歷朝律例……」
「……律例?」
小皇帝斜睨向王治,竟勾起唇角笑了笑。他的相貌本就精緻無雙,此刻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是能隨時將人魂魄吸走的漩渦,一笑之下竟讓滿朝文武都看楞了去,然後斬釘截鐵:「朕的話就是律例。」
內力也不由自主隨之外放,很多大臣被震懾到一時反應不及,而唐漾卻在此刻徹底確認了自己的動心。
完了。
唐漾腦中只有這兩個大字,強按住失律的心跳,有些癡迷的看著一舉一動都魅力非凡的少年。小皇帝那邊還繼續笑著,語氣甚至堪稱親切:「還是說王大人覺得自己不能勝任?」
唐漾知道少年臉上的笑越是好看,恐怕心裏想的卻是先砍你的手好還是先挖你的眼鼻。王治一時不知該怎麼答,結巴了半天:「臣……」
「既然王大人不能做,那就換人。」小皇帝的臉色果然說變就變,笑容眨眼間褪去,根本不給王治猶豫和解釋的機會,直接冷聲道:「來人,將王治撤去吏部尚書一職,永不錄用。」
「陛下!」王治徹底慌了,喊道:「求陛下恕罪,下官並非……」
話沒說完便被訓練有素的皇家侍衛們堵住,人轉眼給拖了出去,剩下的大臣們頓時全縮的像鵪鶉,別說面上,哪怕心裏也不敢再有一絲異議。
可憐王治就是小皇帝殺給猴看的那只雞。
朝臣們清一色的乖順姿態讓夏熙瞧著舒服了些,「既然吏部尚書的職位空了,便由鎮南王暫時兼任吧。科舉制也由你帶領吏部推行,可有異議?」
夏熙還沒忘記要把鎮南王重新弄進天牢的事,——雖然將執行方法寫的很詳細,哪怕不動腦直接照著做也不會出什麼問題,但再好的政策一開始執行起來都會有壓力,何況還要面臨世家大族的抵觸和記恨,可謂是燙手的山芋。
不過要想壓得住場子,也只有鎮南王可以。因為他不僅是唯一的異姓王,也是滿朝僅剩的王爺了,——所有親王都已因當年的皇位之爭中喪命,如今這位小皇帝可謂真正的孤家寡人。
鎮南王沒有一絲猶豫的接下:「臣必不辜負陛下的信任。」
夏熙還在最後一頁寫了建學的事,分為兩種學校,一種是啟蒙學校,無門檻的教學滿足了貧民孩子的上學需求,另一種類似於西洋所建的大學,設有各種學科。「還剩一樣建學,誰願意做?」
夏熙不知道自己外放的內力讓文臣們都快站不穩了,武將也只能說勉強支撐,因此半天都沒人回答,讓他不由皺起眉。
直到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臣自願為陛下分憂。」
江衍和唐漾竟一起出列,夏熙頓了頓,把它丟給了更適合的江衍。
唐漾的才能偏重於武學和兵法,出列的原因不過是小皇帝的皺眉。他莫名不願意見到少年皺眉,哪怕一點點都不行,於是想都沒想便走了出來。也自知文學政治方面的確不如江衍,卻還是因不被少年選中而感覺失落,然而聽少年接著道:「朕另外有事安排給你,朕決定要選拔和培養一批禁軍,就由你全權負責。」
劇情裏有寫過唐漾背著小皇帝暗中掌握了皇宮的守衛大權,是配合容戰攻入皇宮的重要助力,夏熙乾脆提前將其主動交到他手裏。
這場讓眾臣難熬的早朝終於過去,小皇帝臨退朝前下了最後一個旨意:召駐守邊關的威遠大將軍回京,一同參加月末的祭天儀式。
其實容戰已經策馬在回京的路上了。
他最近一直在做夢,夢中盡是同一個身影,每次夢醒都讓他莫名覺得心痛不已。可他總是看不清夢中人的臉,冥冥中有個聲音說只有回京才能找到答案,於是頭回做出這般不經大腦思考的衝動行為。然而衝動的不止容戰一個,面對午後休憩的小皇帝,本來拿著毯子要幫他蓋上的暗軼竟一時忘記本分,無法自控的朝少年精緻的眉眼輕輕伸出手來。
夏熙一手還拿著奏折,烏黑的長髮有些淩亂的流瀉了滿背,竟就這樣伏在案前睡了。唇瓣微嘟,細密的睫羽在眼瞼下透出弧形的陰影,暗軼完全是癡癡的望著他,一顆心鼓脹到頂點,不敢收緊也不敢揭開。
暗衛本就是見不得光的存在,不管小皇帝去哪都永遠是角落裏的背景板,就連位置都是固定的,因為一來要隱蔽,二來要能把屋內所有動靜盡收眼底。他甚至卑微到沒有正視他的權利,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無言的保護和陪伴而已。
此刻近距離的正視讓暗軼一向優秀的自控力消失殆盡,如著魔一般的收不回手,直到指間輕觸上少年的眉心才終於回過神。
瞬間心跳如鼓,像被燙到一樣急急縮回來。稍稍平復後才感到不對,按少年的警覺度此時應該早早睜開眼,竟反常的一直沒醒。這下也顧不得什麼犯上了,再度伸手觸向少年的額頭想要試溫,然而唐漾在這時進來:「陛下……」
夏熙終於睜開眼,尚未清醒的眼神浸著殺意,直到認出暗軼後才漸漸恢復清明。暗軼隨即跪下來問:「陛下是否身體不適?可否讓屬下叫太醫來?」
唐漾一聽頓時也跟著緊張:「陛下生病了嗎?快來人,去……」
「朕沒事,」夏熙的確有些發熱,卻打斷了唐漾冷聲下令:「朕要出宮,你陪著一起。」
換掉龍袍的小皇帝看起來年齡更小,一身月白色錦衣就像是不諳世事的富家小公子。
街上的一切對他來說似乎都很新鮮,一雙大眼忍不住東瞧瞧西看看,而唐漾的視線幾乎全在他一人身上,片刻都不捨得移開。
夏熙的目的自然是尋訪民間工坊,足足去了好幾處地方,最終把密封罐的圖紙交給一位經驗豐富的瓷藝師,水銀鏡和肥皂的調配方式則給了兩個有鑽研精神的老工匠,和三人都約好三天後出樣品。
回宮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前方的巷子空無一人,只有一隻黃色的小奶狗甩著尾巴跑過來。
夏熙突然停下腳步,蹲下身子朝小狗伸出手。小狗頓在原地望著他,弱弱的叫了一聲,最終還是三步並兩步的挪到夏熙面前,竟討好般的主動拿腦袋去蹭他的手心。
都說動物的直覺最為敏銳,心思純凈的人才能招動物喜歡,唐漾的動物緣向來不好,看著眼前這一幕忍不住若有所思,而夏熙一邊給小狗順毛一邊輕聲問:「你說他們怎麼還不現身?」
這話說的有些奇怪,連唐漾都一時沒聽明白,可緊接著數道寒芒便又快又狠的破空射來。
小皇帝隨即起身,迎面直直拍去一掌,浩蕩而凜冽的掌風將暗器盡數粉碎。七名黑衣人跟著現身,濃烈的殺氣在月光下彌漫,一言不發便猛烈的攻來。
小皇帝抽出腰間軟劍,瞬間劍氣沖天。
落九霄的威力名不虛傳,劍影似攜上了強勁的颶風,一劍快似一劍,以銳不可當的姿態不給對方半點退路。唐漾完全幫不上忙,只見眼前的少年身如鬼魅,出手如電,旋轉升騰著收割人命,卻又優雅的仿佛一場表演。
七人很快除去三個,七人陣被徹底破開,剩下的四人轉身便撤。
「幫朕照看它一下。」小皇帝向唐漾扔下這句話和一個軟趴趴的小東西,然後腳尖輕點,朝黑衣人直追而去。
唐漾這才發現被扔到懷裏的就是那只小奶狗,正拿一雙眼睛無辜的看著他。少年方才竟是抱著小狗面對七名高階殺手的圍堵還遊刃有餘,武功強到讓唐漾心驚。可強大是一回事,不放心又是另一回事,唐漾也使輕功急急跟了過去,順著打鬥聲追到一處小樹林。
這裏竟還有十多名黑衣人!
十幾個人從各個方向密密封鎖了小皇帝的所有退路,專挑要害狠辣攻擊。少年微瞇起眼,眸光驟然璀璨勝焰,從最深處流瀉出極強的殺滅之氣。
是落九霄的副作用開始蔓延,心口戾氣叢生,隱約有失控的征兆,夏熙忍不住微微一頓,於此同時一道劍芒朝他的太陽穴直刺而來。
「小心!」唐漾見狀,不顧一切的飛奔而來,夏熙因此而回神躲過,唐漾卻不慎將弱點暴露於黑衣人面前,迎面一刀刺向心臟,且腹背受敵避無可避。
「叮——,恭喜宿主觸發支線任務『皇恩浩蕩』,請保證劇情所有男配的性命安全,任務成功獎勵積分500,失敗懲罰隨機。」
夏熙已沒有時間考慮,生生從右方極小的空隙突破了包圍著他的三重刀網,替唐漾擋住了他身前的攻擊。
皮肉被刀刃刺入的聲音傳來的同時,那個黑衣人也被夏熙連人帶刀整個擊飛出去。
夏熙半條手臂都被血沾染,染紅了衣袖,又一滴滴落在地上,肆意暈開。
鮮血讓他徹底失控了。
瞳孔一點點變紅,落九霄的副作用全面激發,只覺得正是血的香氣支撐著自己的脈搏和心跳,劍鋒飛速而流暢的從敵人脖頸上切過,他甚至勾起一絲死神般優雅而興奮的笑意,敵人噴湧的鮮血在他眼中比煙花還絢爛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