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坤還不想動手,說道:“平時誰都說洛少言笑瀟灑,謙謙如玉,怎麼今天火氣這麼大?我不過是想做個和事老,請你消消氣,即使要把你師弟帶走,也該先把話說明白才好……”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見到一抹精光爆綻,一眨眼睛的功夫,雪亮的刀鋒已經近至眼前,四周頓時一片驚呼。
齊坤沒想到洛映白居然真的說打就打,也是出乎意料,但他畢竟是一派之長,同樣不可小覷,緊急之下雙手合攏,在面前一併,正好把洛映白的刀身平著夾在了雙掌之間。
結果讓他沒想到的是,洛映白襲擊他不過是虛晃一招,被齊坤把刀夾住的同時,他一下子鬆手放開刀柄,側身從齊坤身邊的縫隙中閃了過去,徑直抓向彭旋的肩膀。
這一連串的動作出其不意又如同行雲流水,一時間誰也沒防備,彭旋飛快地後退,把兩個青門弟子推到自己前面,然後轉身就跑。
他跑了沒兩步,突然砰一聲槍響,遠處飛射而來的子彈將彭旋面前的地板打的蹦碎開來,阻止了他逃跑的腳步。
彭旋回頭一看,愣了愣,而後咬牙說道:“魏收,原來是你!”
他剛才還在想,洛映白在院子裏的時候是讓誰去把那些村民叫來的,現在就全明白了。
魏收跑到他前面,雙手握槍指著他,肅然道:“我不願意朝你開槍,但是你如果一定要反抗,我就沒有辦法了。”
彭旋飛起一腳踢向他的手腕,冷笑道:“這話說的,難道我不跑就能活了?”
魏收手一偏,子彈打空,他乾脆把槍收了,跟彭旋硬碰硬地拼起拳腳來。
魏收性格溫和,容易心軟,再加上彭旋面對他的時候遠不像對著洛映白那樣心情複雜,畏首畏尾,兩個人打鬥之間,不時發出肢體碰撞的悶響,戰況異常激烈。
彭旋道:“好久不見,你現在可比以前下手狠多了。”
魏收趁他說話分神,反手擒拿,扣住彭旋的脈門,差一點就能把他制住,結果對方的身上忽然爆發出一種強大的邪氣,將魏收的力道逆沖了回去,一下子把他震出去好幾步。
魏收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也顧不得自己,看著他震驚道:“你從哪里學來的這種功夫?”
彭旋冷笑不語,眼看青門還在那邊幫他擋著洛映白,他二話不說,手在就近的牆壁上一按,就要翻牆逃走。
結果冷不防魏收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他的腿,硬生生把彭旋從牆頭扯到地上,兩人都摔的夠嗆。
彭旋揮手就給了魏收一拳:“你幹什麼你!”
魏收死拽著他不鬆手,咬牙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為什麼啊?師兄和師母對你那麼好,咱們門派裏也從來都沒有爭權傾軋之風!日子過得好好的,你為什麼要害他們,又為什麼放著好好的名門正派不要,去學這種會折壽的陰損法術!”
“彭師兄……彭旋,我真是不明白!”
彭旋一腳踹開他,情緒終於失控,大怒道:“如果人死了,說那些還有什麼屁用!我是不想死啊!人來這世上一遭圖的什麼,難道不想死也有錯嗎?”
魏收一怔:“誰讓你死?”
彭旋察覺了自己的失態,猛地一咬嘴唇,冷然道:“跟你沒關係!”
他和魏收在這邊一邊怒駡一邊動手,青門的人則佈陣把洛映白圍在了中間,現在周圍沒有任何普通人,雙方也就都無所顧忌,一個巨大的法印在地面上隱隱成型,隨著週邊弟子的腳步,把洛映白圍在中間。
齊坤手裏拿著洛映白的刀,卻沒有給他,大聲道:“洛少,我今天只為勸架,絕對不想跟你和長流派作對,也希望你能給我個面子,不要咄咄逼人。”
洛映白平時能言善道,就算是一句話都能扯出千秋萬代,到了這種時候,反倒沉默的出奇,簡短道:“你為勸架,我為殺人,何必囉嗦。”
他一句話說完之後,手結萬法雷霆印,最後即將結成的一瞬間,洛映白在剛才手指上咬出來的傷處一彈,傷口撕裂,鮮血重新迸出引動法印,頓時雷光劃破天際,向著陣眼直劈而下!
他這一下出手,雖然沒有徹底將陣法打破,卻也破出了一個小小的縫隙,齊坤連忙指揮道:“坎、離、震後撤,中宮坤宮補上!”
聽到他命令的弟子步法變幻,將那一閃即逝的空隙彌補的嚴絲合縫。
然而齊坤耳畔忽然響起一聲輕笑,洛映白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晚了。”
他震驚之下,掌心一空,手中彎刀已經重新被洛映白搶了過去!
洛映白一手負在身後,閃身躲開齊坤下意識地反擊,緊跟著刀鋒橫掃,在周圍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
這一招出,頓時一股強橫無比的刀氣威壓而出,被波及的人無不感覺險峰逼面,又如驚濤席捲而來,同時一退。
只是人退,陣還沒有破。
洛映白對於兵器的操控已至化境,他雖然平時不用刀,但只要出鞘,這刀就仿佛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運轉如意,使用隨心。
他一招出,刀氣逼退了周圍的人,緊跟著又是一刀,竟然精准的刺向陣眼!
與此同時,另一頭的彭旋也再次掙脫了魏收,起身打算逃跑。
如果按照原本的水準,他的功力就算稍微比魏收厲害一些,也是高的有限,但經過這將近一年的修煉,彭旋採納這片土地上的陰氣,利用活人培養各種怪物增加他的能量,早就已經今非昔比——恐怕他還是手下留情了的,不然魏收估計也活不成了。
洛映白之所以沒有往日的那股從容勁,也是真的急了——如果彭旋僅僅偷襲了他一個人,他會氣憤不解傷心,但還願意好好與他談談。可是上輩子江語佳被彭旋所殺,這輩子雖然沒有丟命,也是昏迷不醒,洛映白想到這一點,就不可能不怨恨。
齊坤見他招招不留情面,知道實在是勸不動了,於是一咬牙,揮手召出了一柄降魔杵,用盡全力,向著洛映白背後捅去!
他這一招是圍魏救趙,逼著洛映白轉身招架,就沒能破壞陣眼。
頃刻間週邊弟子游走,陣勢再度發生變化,同時刀光如練,迎上降魔杵,兩種兵器相交,濺起火光如同花雨紛飛。
洛映白用刀牽制住了最難纏的齊坤,餘光卻悄悄盯准了再次變幻的陣眼,手腕上的紅線再次向著那個方向彈了出去。
但這個時候,他前後左右四個方位一下子同時刺過來四把劍,帶著震耳的嗡鳴襲向洛映白。
——由於齊坤的打岔,剛才被洛映白一刀震退的其他弟子也重新回到了應該在的位置,並發動進攻。
因為他們這個時候不是降妖除魔,很多抑制鬼怪和魔物的符咒法術對人類不起作用,所以大多拼的是硬功夫,雖然洛映白此時的種種表現已經足夠讓青門的人震驚,但實際上他從來不是以力量見長,這樣打是很吃虧的。
這個時候洛映白如果還像剛才那樣收回紅線,完全可以擋開這四把劍,但是眼看魏收受傷,彭旋要走,他耗不起了。
劍鋒及至,洛映白乾脆不躲不閃,輕斥一聲“去”,萬千紅絲淩厲而又纏綿,穿破法陣,擊向彭旋。
彭旋不得已停步,神色複雜地向著洛映白那邊看了一眼,掏出一把匕首,迎上了這一擊。
他這一動手,就等於法陣中的弟子、彭旋,以及拿著降魔杵的齊坤三方同時向洛映白施壓,洛映白的手腕一抖,手裏的彎刀差點落到地上。
情況危急之際,洛映白並指抹過刀鋒,刀光暴漲,齊坤頓時感到一股極大的抗力,就想收招,洛映白趁機一刀橫揮,向他砍過來的兩把劍應聲而斷,另外兩把則被他徒手抓住了。
鮮血順著劍鋒留下來,這股狠勁讓周圍的人不由自主心中一寒。洛映白手上陡然發力,兩把劍斷。跟著他倏忽轉身,擦一聲輕響,守陣的一名弟子慘叫一聲,胸口滲血,倒在地上,陣破!
他到了這個時候也記著不能傷及無辜,劍刃劃下去的時候用的是沒有劍鋒的一面,因此那名弟子受的僅是皮肉傷——但打到這個份上,雙方都撕破了臉,眼看這事已經不能善了。
眼看洛映白竟然用蠻力把大陣破開,齊坤又是憤怒又是驚駭,用劍指向週邊的幾個弟子,下令道:“補上!”
但他的命令剛一出口,手中的刀忽然發出巨大的嗡鳴聲,跟著一道清光乍現,破空而來,直劈上正在跟紅線糾纏的彭旋。
鋒芒未到,彭旋就感覺到了一股秋水漫空般的徹骨寒意,他立刻意識到是誰來了,臉色一變,用盡全力相抗,結果剛剛用自己的匕首擋了一下,那把匕首就生生被削成了兩截,彭旋一口血噴了出來,踉踉蹌蹌後退幾步,被長劍透肩而過,直接釘在了後面的樹上。
紅線立刻見縫插針,將彭旋綁了個嚴嚴實實。
不過全場的焦點已經不在他那裏了,就在長劍出現的同時,一道人影也跟著從樹上跳了下來,人在半空翻身出腿,一腳正中齊坤下頦,把他踢得仰面朝天飛了出去,手裏拿著的刀掉到了地上。
那個人屈膝落地,手一抄將刀抓住,躍起身來刷刷幾下,已經用刀柄砸暈周圍的幾個人,同時迅速托住洛映白的手臂。
然後把他用力扯進懷裏。
洛映白強行破陣,胸口氣血翻騰還沒緩過來,咳嗽了兩聲。
夏羨寧半摟半扶著他,根本顧不上別人,輕輕拍了拍洛映白的後背,聲音都有些變調了:“師兄!”
洛映白心裏也清楚這個師弟一見他受傷就著急,怕夏羨寧擔心,硬是把翻騰的氣血壓了回去,笑道:“我沒事,倒是你來的挺快,那頭擺平了?其他人呢?”
夏羨寧沒好氣地說:“你管的真寬,先看看自己吧,不是答應我不會受傷的嗎!”
他的語氣不客氣,動作卻十分輕柔,眼看洛映白自己站直了,還伸手護了他一下,洛映白笑著把他的手拍開了:“你當我上幼稚園呢!”
夏羨寧甫一出現,攜帶雷霆之威,先敗彭旋,又退齊坤,最後接連幾刀一舉破陣,雖說這其中有洛映白先打下的前路,他的舉動也足以平壓全場,齊坤驚魂未定,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來的人是誰。
他擦了把冷汗,勉強露出笑容:“是……是小夏啊,你看咱們這還真是誤會大了,差點打起來。”
齊坤這麼說是有原因的,夏羨寧的叔父夏長邑是佛家另一個大派意形門的掌門人,夏長邑是因為妻子去世之後傷心過度遁入佛門,而這個齊坤正是夏羨寧嬸嬸的表弟。
雖然中間機裏拐彎隔著好幾層,但他們畢竟也還是不可隔斷的親戚關係。
夏長邑對妻子的感情深,連帶著對那邊的姻親也看得很重,夏羨寧礙著叔叔的面子,平時見到齊坤時對他的態度也很禮貌,然而這一次的面子,他是不打算給了——別說齊坤,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夏羨寧直接道:“你們傷我師兄是實,那就不存在誤會的說法,今天你們攔他,那就是夏羨寧的敵人。”
他說完之後,將洛映白的刀重重插入身前的泥土之中,數塊地磚應聲而碎,附近的人都能感覺到腳下輕微的顫動。
齊坤本來還想寒暄兩句,討論一下該怎麼辦,被夏羨寧說的根本下不來台,心裏也有些火氣——明明他們一直都被洛映白壓著打,整個門派鬥不過一個年輕小子,顏面掃地,現在對方反倒先質問上了?
沒看他們這邊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的嗎?!
齊坤真的想翻臉,但終究忍了下來,他就算不知道夏羨寧對洛映白的感情,也足夠瞭解這人言出必行的性格。
他知道不能硬碰硬,緩了緩氣,話軟了下來:“小夏,你我兩派本來無冤無仇,何必為了一個人弄到這份上。我也不是一定要護著你們門派的叛徒,只是剛才洛少情緒有些激動,不聽人解釋就打,才會……”
夏羨寧打斷他:“齊門主,你這話的意思是服軟了?你們的確理虧。”
齊坤:“呃,是……不過洛少他剛才……”
夏羨寧道:“服軟就是服軟,推卸責任就顯得沒品了,齊門主剛剛說我師兄的舉止不妥才會引起爭執,那麼就請明言哪里不妥。如果說不出來,就別亂說。”
齊坤徹底無話可說,他發現夏羨寧除了他師兄六親不認,自己這邊是實在惹不起。
他好不容易扯出來一個假笑,說道:“是我們這邊的錯,剛才我說話不妥當了,小夏……夏處長你不要介意,齊某向洛少道歉,你們把人帶走吧。”
彭旋身體被夏羨寧的劍和洛映白的紅線一起制著,動彈不得,忽然在旁邊高聲冷笑道:“齊坤,你這個時候拿我來賣人情,是不是有點不明智?別忘了,那些事可不全是我一個人做下的,你當著特偵處的面,還想蒙混過關嗎?”
齊坤一時權宜之計,沒提防他這麼快就把自己給賣了,大驚失色,連忙說:“你血口噴人!”
彭旋哈哈大笑,叫道:“夏師兄?”
夏羨寧沒搭理他,彭旋道:“我知道我把大師兄給傷了,你一定恨我都來不及,更不會想和我說話,不過我現在說的大師兄之前可也看見了,他們青門以給人治病為幌子培養各種蠱蟲和怪物,你抓我的時候,也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中居然好像還有一絲興奮,簡直讓人懷疑這人其實是個反社會型人格,然而他說的話卻不得不讓人重視。
洛映白小聲道:“是真的。”
他頓了頓又說:“小心他們狗急跳牆。”
夏羨寧道:“你放心吧,牆高了,再著急的狗也跳不過去。”
他的音量不小,齊坤臉色一陣難看,剛要說話,夏羨寧又蹙眉問他:“齊門主,你們青門這次辦出來的事情,只怕不妥當吧。”
齊坤不再做無謂的辯駁,乾脆說道:“目前夏處長你們只有兩個人,洛少身上有傷,二位打算憑著兩人之力擒拿我一整個門派嗎?”
夏羨寧是抄了近路,特偵處的其他人還沒有趕過來,齊坤不知道他們來這邊辦案子,還以為只有夏羨寧和洛映白來到了常鄉村。
夏羨寧淡然道:“憑我一個人就夠了,你想試試也可以。”
齊坤:“……不用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夏羨寧道:“你們幫著長流派的叛門弟子打傷我師兄,是私仇,騙普通人主動獻身煉製毒物,是公怨。看在三叔的面子上,我給齊門主兩個選擇。”
他的劍還在彭旋身上,夏羨寧向前走幾步,把洛映白擋在身後,拔出了地上的刀:“在這裏我跟你們滿門算賬,或者你先跟我回特偵處,青門的人暫時不能離開門派。”
他這話如果單獨來聽,難免讓人覺得可笑,或許青門的很多弟子都想問上一句憑什麼——但是此情此景,他們實在沒有辦法張這個口。
就在夏羨寧出刀之際,清光耀目,殺意滿懷,任何一個人都能感覺到那股迫人的威壓逼面而來,更何況齊坤跟夏羨寧家裏沾親帶故,更加瞭解他的身世和為人。
他沉默片刻,長歎一聲,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好吧,我跟你走。”
夏羨寧倒也乾脆,立刻收刀,轉身扶住洛映白:“感覺怎麼樣?”
洛映白這次沒忍住,向旁邊吐了口血沫子:“湊合事吧。”
夏羨寧用拇指蹭了蹭他的唇角,將殘餘的血跡抹了下去,只覺得心疼的厲害,突然很想親他一下。
這時洛映白卻又沖齊坤說:“對了齊門主,有件事我還要和你說。”
齊坤悻悻地說:“長流派人才輩出,僅僅是兩個人就能挑了我們整個門派,洛少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就是,難道還有我拒絕的餘地嗎?”
洛映白一口氣出爽了,這會又開始笑嘻嘻的,道:“吩咐不敢當,只是想告訴齊門主一聲,8千米之外,貴派祠堂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底下被我各自埋了一窩潤潤蟲,你趕緊派弟子挖出來還來得及。”
齊坤:“……”
洛映白之前和魏收說彭旋還有兩個小時才到,兩人提前做的準備就是這個。
上古南方大澤當中有蟲,喜食香火,名為潤頭,頭堅身軟,生命力極其頑強,只要把一雌一雄兩隻蟲埋到土裏就會迅速繁衍。
齊坤想想這種蟲的特性,一下子就明白了洛映白想幹什麼——洛釗家這個小子一肚子壞水,也不知道隨爹隨媽還是基因突變,他在來到青門之前肯定已經掐好時間了,把這窩潤頭蟲埋在了石獅子底下。
潤頭蟲聞著香火味又吃不到,肯定著急,一著急就會不停地用頭去撞獅子,這樣一來,在他們跟洛映白動手動到一半的時候,祠堂門口的獅子就會倒下。
那可是祠堂,獅子立在門口不是為了威風好看,是為了鎮靈!
齊坤指著洛映白,一肚子的mmp,在接觸到夏羨寧的眼神之後又不得已把手放下了,迅速命令弟子們去把潤頭蟲驅走。
等到一切都交代完了,夏羨寧走到洛映白前面蹲下來,敲了敲自己的後背,簡短道:“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