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廣瀾道:“你沒見過就對了,因為當時的密玄宗掌門,馮遠的父親馮帥正是因此操縱不當,被旄虎反噬而死,人們意識到了這個東西的危險性,所以那股役獸的勁頭很快就消了下去。也正因為如此,我說密玄宗絕對不會再使用這種猛獸攻擊他人。”
洛映白表示瞭解,他隨便朝身邊的一隻猛獸上踢了一腳,把它龐大的身軀踢翻過來,說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麼說馮遠可能還是真冤。你看,它身上也沒有符咒。”
喬廣瀾大概對馮遠有什麼意見,聞言冷笑道:“哼,人善被人欺是沒錯,可馬善不善都是要被人騎的,天性如此而已。”
洛映白眨了眨眼睛,湊近打量他,喬廣瀾用一根手指嫌棄地頂著他的腦門,把洛映白推遠了一些,警惕道:“離我遠一點,你又要說什麼?”
洛映白笑道:“沒什麼,只是有點好奇你為什麼對馮遠這麼大的意見……我知道,肯定不是因為他妹妹總是惦記著當我們掌門夫人。”
喬廣瀾道:“那什麼,再見啊。你這麼愛聊天還是去找siri吧。”
說完之後,兩人一起笑了,洛映白道:“我上山看看去,你是要去找路掌門嗎?”
喬廣瀾道:“我已經想辦法把這事通知路珩了,估算一下時間他也差不多能趕回來,幾處大陣被封,我接他一下。”
洛映白道:“好。”
喬廣瀾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頭揚聲道:“要是遇到什麼問題,你就拖延時間,我儘快回來。”
洛映白用他笑著揮了揮手,向練功場折返。
剛才他和喬廣瀾確認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來襲的既然不是密玄宗,洛映白對於他們的身份也有了幾分其他猜測。而在此時練功場旁邊的道觀中,兩邊人交涉不下,氣氛逐漸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林星離開洛映白過去的時候,正好聽見敵方一個打頭的人說道:“總之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於是走到最前面,介面道:“你說得對,不管怎麼說,密玄宗的弟子死在長流派,都是我們的失誤,這樣吧,貴派需要什麼補償儘管提,只要我們能辦到,一定滿足。”
他這麼一說,好幾個人都急了,“林師兄,不行!”“明明是他們胡攪蠻纏,憑什麼啊?!”
林星擺了擺手,看著對方道:“機妙道長,賠償過後咱們兩清,你們立刻下山,不要擾亂塞垣山的清淨,雙方各讓一步,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些人打上長流派,本來就是打著要賠償討說法的旗號,一來掌門路珩不在,二來長流派任人欺壓的無名小派,自然不肯輕易答應,兩邊才會僵持不下。
結果讓人沒想到的是,林星現在鬆口了,他們反倒猶豫了。
密玄宗的宗主馮遠一直沒有出現,負責交涉的是他的師叔,道號機妙,他一怔,說道:“這……這不行,我要的你給不起。”
林星道:“我們給不起的東西我還沒見過,馮宗主不要客氣,儘管說吧。”
機妙:“……”
到了這個地步,長流派其他的人也看出不對來,有個人狐疑道:“機妙道長,你這是什麼意思?要賠償的是你,我們說了賠東西,你又吞吞如如,別是另有計謀吧?”
機妙轉了轉眼睛,一時卻也沒想到好的說辭:“這……”
林星把握機會,大聲道:“這就不能怪我們不客氣了,動手!”
風水門派中的佛道之爭早前非常嚴重,最近幾年矛盾弱化,雙方訂下不私自衝突的盟約,逐漸保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
長流派地位遠超于密玄宗,之前遲遲不動手的原因就是在於沒有足夠充分的理由,不好打破這個平衡點,現在仁至義盡,可不能怪他們了。
林星這麼一說,憋了很久的長流弟子立刻抄傢伙上了,兩邊打成一片。
機妙大聲道:“木光、水盤、火關、土時!你們四個先把他抓住!”
林星聽著這四個名字,心裏一頓,正覺著這不像是正常的人名,就眼看著四個長相一模一樣的瘦高個子應聲而出,手裏拿著不一樣的兵器,向著自己圍了過來。
林星心裏喊了一聲“我靠”,拿出自己的法鞭迎了上去,這幾個人只把他當成目標,力氣大的出奇,幸好旁邊兩個師弟圍過來幫忙,林星倒也沒有落下風。
可是就在其中那個赤手空拳的水盤一掌向著林星拍過來的時候,他腳下突然一絆,就沒擋住對方的攻擊。
林星心底一涼,眼看那掌就要落在他的頭上。
然而就在此時,風聲勁急,橫空一物如同流星飛墜,向著水盤的手掌直擊而去!
水盤順手就是一抓,手中撈到了一隻形狀樸拙的刀鞘。
他非常不屑,順手就要把刀鞘扔掉。
但就在此時,水盤忽然感到一股強勁的力道從刀鞘上反擊出來,他臉上的冷笑還沒有成型就變成了錯愕,胸口處如遭重錘,手指一鬆,那刀鞘錚然落地。
水盤被這股力道激的一連後退了好幾步,鮮血順著嘴流了下來——到現在為止,他連刀鞘是從哪里來的都沒看見。
他抬眼尋找,忽然發現林星面前竟然無聲無息多了一個異常俊美的年輕人。他手中還提著一把無鞘的彎刀,正是剛剛跟喬廣瀾分開的洛映白。
這個時候,木光、火關和土時三個人也正在同時圍攻林星,洛映白將林星一把推開,這些招式便全成了沖著他過去的。
木光長刀霍霍,迎頭砍來,火關手持長劍,從後襲擊,還有一個土時,手裏拿著鞭子,從地上橫掃而過。
林星驚道:“師兄!”
洛映白不慌不忙,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他單手上架,蒼靈與木光的刀勢一撞,同時已經向後飛起一腳,足尖正好踢中了火關持劍的手腕,火關只覺自己腕骨“喀”的一響,劇痛之下,長劍劍尖向下落地。
洛映白一笑,本來打算用鞭子絆他的土時已經大聲慘叫了起來——落地的長劍正好刺中了他的手。
洛映白一腳抬起,照著劍柄一踩,長劍將土時的手釘在了地上,同時他刀交左手,向著木光腰間橫掃而去,右手屈指一彈,正中火關眉心。
他出招精准,反應敏捷,幾招下來,四人的包圍圈已破,洛映白卻沒停手,陡然急退,身移影幻之際,他頭也不回地將刀向後一指,正好架在了機妙的脖子上。
他這一出手,四下都是慫然動容,過了片刻之後長流派這邊才有人興高采烈地叫起來:“是洛師兄!”
洛映白笑道:“沒錯是我,還不喝彩?”
長流派鼓掌:“Ouuuuuuuu!!!!”
洛映白:“哈哈哈!”
機妙:“……”
他吸了口氣,說道:“我們只是想給門下弟子討個公道而已,貴派卻仗勢欺人,以多取勝,做事未免也太不地道了。路掌門性格寬厚,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作風,洛少,你根本就不能算是長流派的人了,趁路掌門不在擅自做主,這樣合適嗎?”
這人還挺會挑撥離間的,一看形勢不對,就反過來把矛盾的根源推到剛剛露面的洛映白身上,可惜別人都不吃他那套。
林星立刻道:“你說洛師兄不算長流派的人,他就不是了?你算老幾?”
“就是,長流派上下一心,我們尊敬掌門,也敬重師兄!”
機妙道:“你們——”
話沒說完,他忽然覺得脖子上傳來疼痛之感,又驚又怒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洛映白:“你居然真的下手?”
洛映白道:“別激動啊道長,只是劃破了一點皮而已,還能長上,但如果你再廢話,我可就不知道腦袋掉了會不會長出新頭了。”
機妙咬咬牙:“你到底想怎麼樣?”
洛映白笑了一下:“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冒充馮宗主的名義鬧到長流派來,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又想怎麼樣?”
機妙一頓,洛映白手上的刀就是一緊,機妙即使對他並不熟悉,此刻也明白了眼前的青年並不好惹,稍作猶豫之間,後方忽然飛來一道白光,沖著他的眉心打來。
洛映白揮刀一挑,白光砸到了他的刀身上,竟然一下子彈到半空中炸開,人群中傳出一聲高吼:“時間到了,結羅漢陣!”
機妙被洛映白鬆開了,見到這一幕一時間也忘了逃跑,怒吼道:“你居然不顧我的死活!”
洛映白知道叫嚷借陣的人肯定就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了,只是一片人群當中,也不知道剛才他的聲音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
他身後那些長流派的弟子倒是訓練有素,一聽對方要結陣,不慌不忙,紛紛做好了同樣列隊迎戰的準備。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發令的人也有點意外了,一道煙花再次沖天而起,吼聲傳出:“時間到了,列陣!”
這次洛映白注意到了,發聲的並不是一個人,聲音縹緲變幻,讓人無法確定位置,他本來想把煙花截下來,而就在這時,遠處一道氣勁掃來,剛剛在半空中炸開的煙花頓時熄滅。
一個聲音不緊不慢地說道:“沃野之土,方外之地,鳳舞鸞歌,百獸相與群居,異花盡展其華,是為滅蒙之丘。”
洛映白聽見這個聲音就放心了,他轉頭一看,發現聽見“滅蒙之丘”的時候,機妙道長的臉色明顯變了。
“什麼人?為什麼陣法沒有發動?”
很快這個問題就有了答案,一排打造成類似禪杖形狀的武器破空飛來,成環形釘在地上,正好將一個穿著黃色衣服的男人圍在中間。
“其間有赤窮一族,壽考,性靈,可做人形,少於外界往來。”
話音一落,說話的人也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他淡淡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你們的真正身份,就是赤窮族的族民。”
洛映白高興道:“羨寧!”
來的人正是夏羨寧,他神情冰冷,氣質剛硬,隨口揭破的又是一個重要的訊息,剛剛被他用禪杖圍在中間的黃衣男人看著夏羨寧,喉嚨發堵,一時竟忘了自己要說點什麼。
過了片刻,他的目光在周圍一掃,才猛地反應過來,驚道:“你把我們的族民弄到哪里去了!”
“族民?”
洛映白想到夏羨寧剛才的話,挑了挑眉,說道:“看來羨寧說的沒錯,你們確實是赤窮一族了,躲在密玄宗的旗號之下,上我長流派來找事,這是為了什麼這麼想不開呀?”
關於赤窮一族的記載,洛映白也在相關典籍中讀過。書中對於他們的形容很像陶淵明在《桃花源記》裏寫過的與世隔絕的遺民。但與之不同的是這一族的人壽命較長,剛開始生下來是獸形,大約修煉二十年左右有了靈力,才能逐漸長成與人類相同的外貌。
傳說中他們所住的地方正是剛才夏羨寧所說的滅蒙之丘,但在此之前,洛映白沒有聽說有誰去過那個地方。
赤窮以金色為尊,黃色次之,這樣也正可以解釋為什麼剛才圍攻那四個人的名字裏有“木水火土”,唯獨缺金——他們的身份恐怕還配不上。
洛映白博覽群書,這樣提一個頭,立刻想到很多線索出來,看了看黃衣人身上的花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就是赤窮族族長的副手,你叫縱擔。”
縱擔被他認出來,索性也豁出去了,將脖子一梗:“那又怎麼樣?長流派卑鄙無恥,奪走我們族長夫人的法器,我們有資格拿回去!”
洛映白:“什麼法器?”
縱擔道:“反正你也不給,問什麼?”
“嘖嘖嘖。”洛映白道,“羨寧,這小子還挺凶的,你看他嚷我。”
夏羨寧拔劍道:“那殺了他。”
洛映白:“呃……”
一個人輕笑著介面道:“道門見血,太殘忍了。咱們還是把他餓死吧。”
林星大喜道:“掌門!路師兄!你回來啦!”
洛映白轉身,只見長流派的掌門路珩和喬廣瀾並肩走了上來。
路珩相貌俊雅,氣質清貴,眼中含著淡淡的笑意,乍一看倒真的有幾分謙謙君子的感覺——前提是他剛才沒有說出那句“餓死”的話。
洛映白笑道:“掌門好主意,怪不得剛才這位機妙道長還稱讚你性格溫厚呢。果然名如其人。”
路珩跟他和夏羨寧打了招呼,惋惜道:“是嗎?那他眼光倒是挺好的,可惜得罪了洛師兄,這人我也不能饒。”
洛映白笑道:“你真是太會說話了。”
路珩一笑,又跟夏羨寧打了個招呼,這才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星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路珩若有所思,喬廣瀾道:“你想什麼呢?”
路珩摟了摟他的肩,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說道:“我就是有點奇怪……他們幹嘛不用手機呢?要動手的時候建個微信群,發一下‘兄弟們上’,很簡單吧。也就不會被夏師弟這麼快就逮到了。”
喬廣瀾道:“沒聽見嗎?人家是‘赤窮’族,窮啊。”
他這樣一說,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唯獨夏羨寧面色平靜地站在旁邊,完全hlod住各種笑點,顯得分外格格不入。
洛映白推了他一把:“羨寧你笑笑啊,你不笑我們別人笑著很不盡興的。”
夏羨寧這才反應過來還要笑的:“哈哈。”
喬廣瀾:“……那個,沒關係的,不用勉強。”
洛映白哈哈一笑,沖路珩解釋道:“滅蒙之丘與世隔絕,很少跟外界打交道,赤窮一族的族人恐怕都沒有聽說過‘手機’兩個字。另外,他們口中的‘族長夫人’應該指的就是赤窮族現任族長蓀達但的妻子,這些部落制的民族,對族長都奉若神明,崇拜之心很重的。”
路珩道:“這麼說,看來他們不會說實話了。洛師兄,夏師弟,二位有什麼想法沒有?”
他的意思其實是在問這件事特偵處是否插手。不過赤窮不屬於人族,在場還有一些少數密玄宗的人,來到這裏也是為了私下的門派糾紛,在沒鬧出人命的情況下,術士之間的事政府部門是不管的。
夏羨寧道:“聽你的。”
路珩點了點頭,又向喬廣瀾笑道:“掌門夫人……哎哎哎呦,掌門夫君,你又是否需要發表什麼高見?”
機妙道長本來是密玄宗的人,因為收了好處同赤窮族勾結,眼下看到這一切,心中不由後悔,趁著他們商量的時候蹭過來抓住了喬廣瀾的衣袖,小聲道:“少門主,密玄宗附屬意形門,算來我也是您的半個手下,請少門主為我向路掌門求求情吧!咱們佛門敗在道門手下,你也面上無光啊!”
他這話說的厚顏無恥,喬廣瀾倒也乾脆,一下甩開機妙,言簡意賅道:“滾,早幹什麼去了。”
路珩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把喬廣瀾拉到自己身邊,淡淡道:“我不認出身哪門哪派,只知道打上我們長流派的就是敵人。林星,這些人全都給關起來,從明天早上四點開始,讓他們都去幹活,什麼時候把山上被毀的地方修好了,什麼時候走人。”
林星頓時有點不願意了,猶豫道:“這……還得管飯?”
路珩道:“一天一個饅頭,能活著就行。”
林星順口道:“那菜呢?”
路珩沒想到他這麼有人道主義情懷,還考慮到飯菜的搭配問題,倒真是被問住了,稍稍遲疑。
喬廣瀾在他身邊介面:“你這邊山上不是有草嗎?想吃什麼揪什麼唄。”
路珩萬分讚賞:“對對對,阿瀾真會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