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嬸好像有點怕她,但又不願意輕易放棄到手的鉅款,停頓了一下才說:“鳧大姐,不是我硬要跟你們搶人,是最近的生意實在不景氣,這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挑的,一個兩個身上不是有墜子就是帶著佛珠,今天連面攤的地方都被掀出去了,再找一個點又要耽誤不少時間,我們村裏面可是一幫漢子等著娶媳婦呢!”
洛映白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身體微蜷,像是很害怕,實際上聽見兩人這番對話的時候,他心中那個一直捕捉不到的隱約想法終於落到了實處。
這村子裏的村民,果然是和羽衣人勾結在一起拐賣人口的!
當時他從魏收傳回來的照片上就發現了不對,既然村子裏的孩童能夠把羽衣人虐待普通人類的畫面畫的那樣清晰,肯定是在平時就司空見慣,甚至不覺得這種場景有任何的不正常。
洛映白一眼看見,就覺得這種人妖相處和諧的場景有點詭異,他那個時候憑著直覺提醒了夏羨寧小心村民,但具體要怎麼個小心法也說不上來。
現在看來,原來他們之間竟然是合作關係——村民們幫著羽衣人一起戮害自己的同類。
“羽王”是羽衣人對於自己首領的稱呼,他們以羽為姓,族中人的名字都帶有“鳥”字邊,光聽稱呼就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幾個人各自都是哪一邊的。
芬嬸的話雖然委婉,說白了就是在責怪因為羽衣人的失誤導致了他們最近抓的人越來越少,羽鳧聽了很不高興,淡淡地說:“既然你們村的人都娶媳婦生娃,那這次的兩個丫頭我都不要,給你們帶回去吧,買二送一,那個男的你們也可以帶走,至於這小子……莽莽撞撞的欠調教,與其你們費事,還不如讓我們帶回去玩玩。”
芬嬸急了,脫口道:“這種貨色不多見,他一個可比三個還要值錢啊!”
洛映白:“……”真是承蒙您看的起了喂!
他突然很想把這些人的話錄下來,拿回去給自己那個天天罵他敗家子的老爹聽一聽,他兒子有多稀罕!
羽鳧也沒耐心了,忽然一下子將背後的兩扇翅膀張開,用力一拍,半空中立刻掀起一陣狂風,地上的塵土和砂石都被她扇了起來,濺的在場的每個人都灰頭土臉。
兩邊的人忙著吵架,卻也沒注意到那些塵沙雖然到了洛映白身前,但卻在跟他距離幾毫米的位置處紛紛落地,絲毫沒有沾到他的身上。
羽鳧怒道:“你們人類真是不要臉,之前求著我們幫忙的時候明明說的好好的,就這兩次跑了幾個人,立刻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什麼意思,騙著我們給你們賣苦力嗎?膽子不小啊!”
她越說越是氣憤,翅膀狂扇,風力加大,竟然很有幾分立刻動手的意思,另外三個村民嚇得面如土色,連連後退,倒楣的只有躺在地上的四個人,但接著,羽鳧就被一開始抓人那個老頭拽著胳膊扯住了。
她道:“羽梟,你別攔我,我今天不讓他們看看咱們的本事,這幫人還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呢。”
羽梟壓低嗓子道:“咱們每年的換毛期不好去外面買東西,還得靠他們幫忙,這麼多年合作下來,為了個小子撕破臉可就沒意思了。畢竟這幾次都是咱們的**術失效才連著跑了好幾個,他們要就給他們吧,反正羽王也不缺這一個人玩。”
洛映白聽到這裏,之前的疑問也有了答案。羽衣人的武力值要比普通人類高一大截,原本應該不屑於和人類合作,但是他們每年春天都有換毛期,在那個時候翅膀是不能收起來的,只能依靠人類採買物資,所以雙方才能長久地維持著這種各取所需的狀態。
爭吵一番之後,他們最終還是達成了和解,洛映白和一個女孩被賣到村子裏面去,另外一男一女送去給他們的“羽王”享用。
兩個羽衣人力大無比,談妥之後立刻扛著人就走,另外三個村民卻累了,原地坐成一圈,一邊吃乾糧一邊小聲罵這幫長翅膀的破鳥不是個東西。被捆住的兩個年輕人在他們眼中就好像牲口一樣,隨便被撇在地上,沒人想著給他們東西吃。
洛映白閉著眼睛,反綁在背後的右手在左掌掌心畫了個符號,默念道:“五獄不安,冤鬼難寧,撼地力士聽令,起!”
就在他念完咒法的同時,整個大地突然晃動了一下,幾個圍坐在一起吃乾糧的人迅速跳起來,然而周圍立刻又恢復了平靜。
芬嬸驚疑不定:“怎麼回事,我還以為地震了!”
另外一個壯漢一屁股又坐了下去,罵罵咧咧地道:“說不定就是那幫鳥人鬧的妖,地震哪有震這麼一下的。媽的!”
他們重新坐下吃飯,誰也沒看到這裏突然多出了一道氣勢洶洶的人影。
那個飄在半空的人影王袍莽服,頭戴金冠,渾身上下華麗異常,他看見躺在地上的洛映白之後立刻破口大駡:“你瘋了是不是?沒事晃什麼晃!我正仰頭喝酒,那酒潑了本王一臉!”
洛映白賠笑道:“哎呀,忤官王,別生氣嘛,我是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才逼不得已找你的。”
這人身材瘦長,眼窩深陷,形如骷髏,正是十殿閻羅中掌管合大地獄的忤官王,洛映白剛才那一下直震地府,就屬他最倒楣,氣的一下子就蹦上來算賬了。
忤官王跟洛映白的關係不錯,不然也不會這樣一見面就毫無顧忌地大罵,他瞥一眼洛映白身上捆著的繩子,廣袖一掃就要給解開:“是誰這麼想不開,竟然敢把洛少君的尊貴之軀捆起來扔在,真是讓小神敬佩不已,恨不得效仿之。”
陰陽兩世,相互對等,陰間雖然較為神秘,但事實上其地位並非淩駕于陽世之上。
陽間的兩個部門“國家特別偵查局”以及其下轄的“特別偵查處”,在地府對應的分別是諒事陰天殿和紂絕七非司,他們稱呼洛釗為殿君,稱呼夏羨寧為司主,所以洛映白跟著父親的職位,被忤官王叫一句“少君”。
洛映白微微側身,不明顯地躲開了他的手,笑道:“你效仿不了,因為這是我自願的。我要請你幫忙的事是,剛剛有兩個學生被一群羽衣人給帶走了,勞你給我看看他們有沒有危險。如果暫時不會受傷就先那麼著,但羽衣人要是有動作的話,你就拖延拖延時間。”
忤官王雙手抱在胸前,兩腳離地,金光閃閃的袍角在洛映白眼前晃啊晃,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故意拿喬道:“你指使本王這麼順口,不太合適吧?”
洛映白道:“你上次想在府邸門前開條河溝把忘川水引過來,跟我家羨寧借了八千萬冥幣,這事還記得嗎?這麼大的人情欠著,你幫幫我怎麼了?”
忤官王額角青筋直跳:“上次你讓本王給你寫檢查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這件事到底還要提多少次,夏羨寧到底什麼時候成了你家的!”
洛映白道:“他打出生就是我家的,不信你去問他。”
忤官王悻悻道:“借個屁的錢,冥幣能值多少錢?你們陽間一幫傻瓜,逢年過節就印點紙錢燒著玩,現在我們這邊通貨膨脹的厲害,銀票沒有個一百兩的面值,都不好意拿出來擦鼻涕!”
洛映白不被他轉移話題:“我不管你那個,反正借了錢就是借了,還不上就是還不上,你幫了這次忙我跟你一筆勾銷。”
他上下打量對方,咂了咂嘴:“怎麼著,或者不幫忙你想肉償嗎?”
他話音還沒落,忤官王忍無可忍地踹了他一腳,一分鐘都不敢多留,身形在原地消失了。
對方這一腳的力氣不重,但洛映白被捆著沒辦法躲,身體被踹的向後一滑,那個正在啃燒餅的壯漢看見之後,立刻也起來踹了他一腳,罵道:“死崽子,亂動什麼!”
洛映白:“……”真是出門沒看黃曆,原來他今天命中犯腳。
他分身乏術,也不知道夏羨寧那邊怎麼樣了,只能暫時把羽衣人那邊的事放下,想辦法打探村子裏面的情況。
芬嬸名叫蔡紅芬,是村裏面有名的人販子,村子裏的人想買媳婦買兒子都到她這裏找,這回蔡紅芬回來之後,一聽說又有了“新鮮貨”,村民們紛紛地趕來了。
洛映白和那個小姑娘被扔在了院子門口,像是擺在地攤的貨物一樣,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挪了挪身子,盡可能地把瑟瑟發抖的女孩擋在身後,順便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這地方還沒有被發達的工業所浸染過,保持著鄉村的原貌,山清水秀,陽光明媚,可惜人來人往,空氣中的汗臭和血腥味交織在一起,透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朽。
他身後是個豬圈,豬圈裏拴著兩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她們頭髮亂糟糟的,身上沾著乾草和泥土,還有明顯的鞭打痕跡,神情木訥地坐著。幾頭大黑豬對愚蠢的人類司空見慣,不感興趣地在旁邊拱著槽子。
還有一個女人的雙手雙腳都被砍斷了,她卻費力地趴在欄杆邊上,目光緊緊盯著一個地方,洛映白順著一看,只見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在那裏和泥巴玩。
過一會,不遠處似乎有人喊孩子吃飯,他們站起來回家,經過豬圈的時候,女人的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骯髒的臉上似乎在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來。
男孩子沖他的同伴說:“這瘋娘們又看咱們了,我下次要告訴芬嬸把她的眼睛挖出來。”
小女孩肩膀抖了一下,卻低著頭沒有說話,沉默寡言地走了,女人仍然看著她的背影,渾濁的眼睛裏流出兩行淚來。
洛映白心頭說不出是沉重還是悲涼,默默地移開了目光,胃裏一陣翻騰。
這時候,院子門口又有個高大的男人光著膀子,拉了一輛板車進來,板車上面堆了三個年輕女孩,同樣是被捆著,這回好歹身上有衣服穿。男人把板車一歪,直接將她們掀到了洛映白旁邊。
他大聲道:“芬嬸,二手貨還收不收?”
芬嬸從屋子裏走出來,看見這幾個姑娘愣了愣,道:“富子,這幾個還沒生娃吧,你都要賣出去?”
富子點了支煙,汗水從他隆起的黝黑肌肉上滑落下來,看起來像是某種野獸,他滿不在乎地說:“玩膩了,家裏有兩個娃就夠,生多了還得養活,還不如我多換幾個女人玩。這三個你轉手賣了,還能掙幾千。我聽說有新鮮貨?”
他顯然熟門熟路,一邊說一邊朝著豬圈旁邊看去,一眼就見到了洛映白,眼睛頓時一亮:“這個妞……”
芬嬸拍了他一下:“妞什麼妞,這是個小子,我要給李大壯送過去的。”
富子走到洛映白旁邊,上下打量,嘖嘖道:“怨不得姓李的喜歡男的,這小模樣,看的我都想幹他。”
芬嬸笑道:“給一萬,就是你的,反正你也不用他生娃。”
富子道:“給不起,過幾天李大壯要是還沒把他玩死,我再借過來吧。”
他們議論活人就像是在議論牲口一樣,並且將這種買賣當做理所當然。即使洛映白性格活潑風趣,很少動怒,在看見這樣的一幕幕時也不由氣憤難言。這還僅僅是一家,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在這樣的折磨中苦苦煎熬著。
要不是為了探聽虛實,一次把整個村子一窩端,洛映白真的很想現在就跳起來狠狠把這兩個人暴打一頓。
他在這裏憋氣,偏偏還有人硬是上趕著在旁邊撩火,又是一個五十多歲矮小男人過來,正在詢問富子“帶來的貨好不好操”,說他錢不夠,只想買個二手的。
富子一把將其中一個女孩胸口的衣服扯開了,用粗糙地手在她ru房上掐了一下,女孩尖叫了一聲,他卻笑起來,得意洋洋地說:“你看看,這不是還挺嫩的?”
周圍一片猥瑣的笑聲,那矮小男人竟然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褲腰帶,笑著說:“我試兩下,要是舒服,那就這個了。”
他這邊褲帶還沒解下來,眼前突然一花,竟是被人狠狠一拳砸在臉上,整個人倒飛了出去,摔在泥地上,口鼻淌血,身體抽搐,半晌沒動彈。
僅僅是一拳,就把人打成了這樣?!
在場的幾個人同時駭然抬頭,只見那個過分漂亮的年輕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掙脫了繩子,將抽泣的女孩護在身後,面沉如水。
蔡紅芬愣怔過後大怒,“呸”了一聲喊道:“快把這小子抓起來,乾脆先把他手砍下來算了,就他媽是欠揍!”
洛映白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要不是氣急了也不會這樣,他一動手就知道自己莽撞了,但說什麼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孩就在他面前受辱。
現在只能是隨機應變,變有變招,反正人也打了,乾脆就先出了氣再說吧!
大概是心裏依舊沒有認識到洛映白的實力,蔡紅芬叫囂著竟然自己親自沖上來了,洛映白雙手抄在褲兜裏,乾脆俐落地一腳把她踹飛了:“我看你才是欠揍!”
他們世家子弟,從小居貴體養移氣,洛映白貧嘴可以,罵人不會,這句話說的稍欠氣勢,但腳上的力氣可著實不輕,蔡紅芬手裏的棍子還沒來得及舉起來,就活生生被這一腳給踹蒙了——這可還是他第一次打女人。
借著耳後風響,洛映白頭都沒回,一反手揪住了一個從他身後打來的男人,直接一個過肩摔,把人扔出去了老遠。
兩個人栽在地上,眼前金星亂舞,蔡紅芬張嘴就吐了一顆牙出來,身上疼的好像散了架。
她痛不欲生,怒不可遏,七八年來從來沒拐過這麼扎手的貨,後面好幾個村民抄起棍子,還沒有圍上來,忽然有一個聲音帶著驚詫在院子門口問道:“這是怎麼了?紅芬,你鬧什麼呢,不是叫我來拿貨嗎?”
洛映白打完了人,心裏正在飛快地盤算接下來該收拾這個攤子,聽到這句話,心中驀地一動,頓時就有了主意。
對於那些圍上來抓他的人,他象徵性地躲閃了幾下,右腳不動聲色地踏中了離位,再次默念:“通明三界,照徹北幽,五獄不安,冤鬼難寧,天罡大聖聽令,起!”
洛映白有預感,自己這個法訣念完了,非得被地府所有的神神鬼鬼紮上一年的小人不可,可是事態緊急,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這一次的口訣比之上一次有所加強,但念完之後反倒一片平靜,兩個村民把洛映白押起來,其中一個嘴裏不乾不淨地罵著,揮巴掌就要打。
“哎哎,等會,這到底怎麼回事?”新進來的那個人說話了,洛映白看了他一眼,發現是個瘦巴巴的小老頭,穿戴的還算體面,他似乎是這個村子裏面很有地位的人,這麼一說話,周圍的人還真都聽了。
洛映白本來猜他就是那個要來買自己的李大壯,這才放棄抵抗故意讓人抓住,現在看看外形,似乎又不太“大壯”。
蔡紅芬半邊臉腫了,說起話來含含糊糊的,看著洛映白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他,憤憤道:“李叔,這小子本來是我替你們家大壯找的貨,不過現在看他這麼野,直接賣給你不太合適,等我先給你調教好了,再送過去。”
老頭道:“那得到什麼時候?你這次本來就出去的長,我娃都等了好幾天了。野點的帶勁,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壯的花樣。怕什麼。”
他說著掏出來一個布包解開,給蔡紅芬看:“喏,你看看,錢都在我懷裏揣著,想著把這次新來的兩個都給買回去。”
他們窮鄉僻壤的,不認什麼微信支付寶銀行卡,要的就是現金,布包裏全是紅票子,讓人一看就眼熱,蔡紅芬頓時覺得自己的臉好像也不像剛才那麼疼了。
李大壯在這個村子裏地位比較超然,他在外面當包工頭,掙了不少的錢,一年有半年回村子裏住,好煙好酒隨手就送人,跟撒土坷垃一樣。村裏面雖然有好多人在背後議論他性格古怪,喜歡男人,但不可否認,對於這種有錢人,他們心裏都是嫉妒羡慕交織的。
蔡紅芬不想破壞跟李叔的關係,她剛才氣頭上本來是想把洛映白砍下去兩隻手再賣出去的,現在想想,那樣恐怕就不值錢了。要是另一個大學生在這裏的話還能替一下,可惜這次貨少,也沒辦法。
不過李大壯的花樣的確不少,要是把人給他,說不定還是自己省勁了。
她正想著,大地忽然再次晃了一下,蔡紅芬一驚,剛才跟她一起運人回來的男人驚疑不定道:“今天這都是第二次了,到底鬧什麼鬼?”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遠處有人邊跑邊喊:“不好了,咱村的墳地上裂了道大口子!”
事情一件接一件,蔡紅芬再也顧不上這邊的破事,匆匆把李叔懷裏的錢拿過來點了一遍,覺得好像多了一些,也不提,往自己懷裏一揣道:“叔,今天算我給你個面子,人你帶走,千萬好好收拾……”
旁邊一個人問:“芬嬸,這幾個丫頭怎麼著?”
蔡紅芬道:“今天顧不上了,先關起來吧。咱們快去墳上看看呦,真裂了那可不得了。”
“哎,芬嬸,你等會!”
富子把蔡紅芬拉到一邊,撚了撚手指,小聲耳語道:“李大壯家裏有錢,就是不愛見人,咱們好不容易從他那賺上一筆,你就不想多撈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