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吧。”鄧導演不再看他,淡淡地對助手吩咐道:“接著叫人。”
跟著他的助手連忙點頭,知道鄧導演現在的心情肯定極端不佳,心裏不由為下一個不趕巧的倒楣鬼默哀。
“下一個,常維宇。”
這個時候鄧真還沒有消氣,頭都沒抬,氣呼呼拿起旁邊的開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他上了歲數,最怕著涼,到哪里都要讓助手準備一個小巧的開水壺,這麼多年的習慣也沒有變過。雖說之前樓道裏那個想搭訕的年輕人告訴他今天不要喝熱水,但他絕對不會把這種無稽之談放在心裏。
潘澤手裏還拿著作為道具的摺扇,尷尬地站在原地,他很想跟鄧導演求求情,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場意外才好,猶豫片刻,只能垂頭喪氣地出門。
而就在快要走到門邊的時候,他突然看見門邊座位上坐著的洛映白。
潘澤吃了一驚,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人——這到底是什麼人?他憑什麼坐在這?難道他已經被內定了?
短短一瞬間,他心裏閃過了很多念頭,對洛映白充滿了嫉妒和敵意。而就在這時,洛映白忽然一下子從位置上站起來,向前沖了出去。
潘澤本來就把他當成對手,這樣一來,第一反應就是覺得洛映白想攻擊自己,下意識地用手裏的扇子在面前一擋。
然後下一刻,他的扇子就被人拽走了。
潘澤嚇了一跳,順著扭頭一看,只見洛映白玩飛鏢一樣,瀟灑一揮,“刷”地一聲把扇子展開扔了出去——
原來就在剛才鄧導演倒完熱水的那個瞬間,他面前的小保溫壺竟突然一下子炸開了!
鄧導演附近的幾個人同時覺得耳朵嗡嗡作響,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熱水就和著碎玻璃渣子劈面而來,別人倒還稍微好一點,鄧導演卻是首當其衝,眼看馬上就要被炸成一個滿臉花。
此時此刻,連驚叫時間都沒有了,那一瞬間他的心幾乎要提到了嗓子眼。恍惚中,忽然耳邊傳來一聲風響,一道白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過來,正好擋在了他的面前,將熱水和碎片全都彈了下來。
人們這才看清,原來那竟是一把繪著山水畫的摺扇。
人在極度驚恐的時候,記憶力通常會超乎尋常的好,最起碼在這時,鄧真覺得每一個發生在他面前的細節,都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腦海中,逐幀播放。
扇子還沒來得及落下,他就見到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扇柄,腕骨側面細細紋著一朵青色的薔薇,瀟灑中天成一般風雅。
修長的手指一錯,傳來“嗒”的一聲輕響,扇子在鄧真面前合上了,一個聲音問道:“導演,你沒事嗎?”
時間與空間奇妙地重合,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鄧導演忽然想起了劇中公主被岳歡英雄救美的那一幕。
他抬首,正好對上一雙動人的眼眸。
對方臉上不帶笑意,眸子如同暗夜星辰,深深的黑色中又帶著一種誘人心醉的光亮,乍一看仿佛冰冷無情,仔細端詳,卻又似乎有什麼不能出口的情感深深壓抑其中,神秘璀燦,誘人沉淪。
那是一種,幾乎讓人連呼吸都要停止的美麗。
鄧真這樣一個一把年紀的老頭子了,竟然在這一個對視當中,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面紅耳熱。
洛映白此時的確是有些嚴肅,因為他在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鄧真面前的水壺會忽然爆炸呢?好像在爆炸之前,他說了一句……“你是我見過的最猥瑣的岳歡”。
就像洛映白之前也說了,岳歡是個大反派,然後燈管就碎了一樣,這似乎已經不能說是一種巧合了。當然,之前受傷的都是扮演岳歡的人,情況沒調查清楚,單憑這點線索還是太武斷。
鄧真正在心裏感歎那雙眼睛的美麗,然而對方稍微一垂眼簾,長而卷翹的睫毛就已經把那些深沉而複雜的情感全部收束回了眼底,不再透露分毫。
他下意識地道:“你……是來試鏡的?”
洛映白一笑,疏離冷漠全無:“不是。不好意思,打擾各位了。”
鄧真還想說什麼,邱子平在旁邊輕咳一聲,肖導演說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試鏡先暫停十分鐘吧,小邱,你請人把這桌子和地面都清理一下,小心別紮著手。”
等閒雜人等都出去了,肖導演才介紹道:“老鄧,這位是洛大師,咱們劇組最近總是出事,我請來看看陰陽風水。”
他又小聲道:“本事很大,不是騙子,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但對他可千萬要客氣點啊。”
其實鄧導演已經算是奇葩了,大多數娛樂圈的人跟這類事接觸得多,或多或少都比較相信玄學,而記者們就算是聽到了風聲,也不會把這些事情放在明面上報導出來,因此肖導演倒也不怕直接說。
這樣一來正好也把洛映白的身份挑明瞭,免得有些人總是胡思亂想,算計來算計去的。
當鄧導演徹底瞭解了洛映白的來意之後,他簡直覺得自己像是在聽神話故事,三觀完全被顛覆,可是先有男二號不斷出事,再有暖水瓶突然爆炸,一連串的巧合聯繫到一塊,也由不得這個倔老頭不相信了。
也就是說他剛才是真的遇上了什麼劫難,結果人家洛映白好心好意提醒自己,自己不聽,還把人家當成了騙子?
雖然還是打心眼裏覺得這個邏輯不太科學,可是他剛才確實差點被紮成了瞎子。
鄧真有點汗顏,連連道歉,別人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洛映白倒是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事覺得不好意思,笑著說了句沒關係。
現在現場剩下的都是劇組的工作人員,還有一些已經進組很久的、扮演重要角色的演員,這些人的反應倒是很一致——他們一起都覺得鬆了一口氣。
鄧老頭總算是開竅了,一開始他總說是劇組裏的人心理素質不行才會疑神疑鬼,堅決不相信男二號真的有問題,弄的大家都非常沒有安全感,現在總算是來了個有本事的人。
而且這個人長得還很帥。
“洛大師。”在洛映白翻看試鏡劇本的時候,一個武替猶猶豫豫地擠過來提供消息,“不是我多心,我覺得這個男二號的名字起得不好,他身上就跟有詛咒似的,誰沾誰倒楣。”
洛映白說了句“是嗎”,邱子平已經介紹道:“這位給是之前不幸去世的那位演員當武術替身的王先生。”
王先生說:“是啊,我當武替這麼多年了,不敢說從來沒有失手過,但最起碼也是經驗豐富,可是你們看看。”
他伸出一隻手:“這口子,是最早的時候紙扇子劃出來的,剛剛拆線沒多長時間,要不是親眼看見的,我說了都沒人相信。”
他說的沒錯,洛映白抬起他的手看了看,只見這位武替手上那道傷痕就像蜈蚣一樣趴在皮膚上,被縫了針之後癒合的不好,皮肉扭曲,還帶著淤青,顯得有點觸目驚心。
從他的眼中看來,傷痕上隱隱有一層帶著血光的煞氣。
洛映白一隻手托著他的胳膊,用另一隻手覆上了他的傷口,輕輕握了一下。
他的動作鄭重而溫柔,好像在做一件很非常認真的事情一樣,讓王武替的臉都忍不住紅了一下,覺得很是不敢當。
然後下一刻,他突然感到一股痛入骨髓的劇痛傳來,忍不住慘叫了一聲,下意識地就要抽回自己的手。
他從小就跟著師傅練功夫,經常被人嘲笑“一身蠻力”,結果這回到了年輕的大師面前,這蠻力就像是泥牛入海,無影無蹤,愣是沒能把手抽出來。
幸好疼痛來得快去的也快,轉眼消失,洛映白鬆開他,笑著說:“不好意思,剛才是有點疼,不過你的傷大概能好的快一些。”
王武替和肖導演、邱子平等人同時看向他手上原本猙獰的傷口,然後異常驚訝地發現,雖然傷口還沒有消失,但已經不是剛才那猙獰扭曲的模樣,周圍的淤青已經消失,翻卷的皮肉也被修復了不少。
他們幾乎是同時半張開嘴,然後齊刷刷扭頭去看洛映白。
洛映白擋了下臉,忍不住笑了:“別這樣看我啊,只能稍微淡化一下傷痕而已。”
他也不好跟這些人解釋自己是拔除了阻礙皮膚修復的煞氣,就這樣簡單解釋了一句,但已經足夠圍觀群眾歎為觀止,鄧導演連聲道:“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我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他看著洛映白,臉上的每條皺紋都帶著討好的笑,說道:“洛大師,其實我老伴側臉上也有一道小疤,您方便的話,能不能……也給摸摸?我付錢也行,把她叫過來給您看,耽誤不了大師多少時間的。”
肖導演道:“老鄧,你一把年紀,難道還嫌嫂子臉上有疤不好看不成?”
鄧導演眼睛一瞪:“你懂什麼!我怎麼可能嫌棄她。我是不願意讓她覺得難受而已,那是我愛人,她身上有傷,比我自己身上有傷還難受呢!”
這句話似曾相識,洛映白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被輕輕觸了一下,他因為這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親切感點頭同意。不過這些都是小事,關鍵還在於尋找這個角色的癥結到底出自哪里。
洛映白沉吟道:“要不然我也模擬一下剛才試鏡的場景試試。”
周俊宜是《雁齒小紅橋》的男一號,他身為影帝,從來不接爛劇,連帶著也對劇本中的其他角色要求也很高。眼看著男二號的角色弄出來這麼大一個爛攤子,請來的演員也一個不如一個,要不是之前的戲份已經拍的差不多了,他簡直都恨不得撂挑子。
既然得演,他也希望跟自己一起拍對手戲的傢伙檔次高一點,結果今天到試鏡室這邊看了幾個人,發現還真的就屬潘澤最強了,誰想得到那是個神經病。
於是潘澤試鏡剛剛結束,在鄧導演出事之前,他就失望地離開了。
周俊宜心裏琢磨著這件事,從試鏡室出來之後沒多久聽說鄧導演好像出事了,於是他又折了回來,一看剛才熱熱鬧鬧的樓道裏除了寥寥數人之外,幾乎空了一大半,見到他之後,好幾個人恭恭敬敬的起身,低聲叫著“周老師”。
周俊宜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是出什麼事了,他顧不得回話,輕輕推開了試鏡室的門。
然後聽見一個聲音道:“不勞掛心,我原本也不是為了救你,只是不願意你們顧家的人死的這麼痛快罷了。”
這……不是男二號的臺詞嗎?他一愣,頓在門口,不由循聲看去。
只見幾名導演坐在一邊,房間正中站著一個年輕人,剛剛那句話正是他說出來的。此時他的唇畔雖帶笑型,但眼中殊無半分笑意,聲音聽上去優雅動人卻又冰冷無比,宛如凜冬飛雪,穿庭落花。
那一個瞬間,周俊宜仿佛感覺到,那個“月如刀,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心已拋”的岳歡,從劇本中走出來了!
剛才還在可惜潘澤演的算是不錯,只是精神病太嚴重,要不就是故意搗亂。然而在看到這年輕人的一刻,周俊宜突然覺得,即使潘澤沒有出意外狀況,他也註定要落選了。
潘澤表現的那個岳歡,主要是冷,各種冷,冷的快要把人給凍死了。雖然按照劇本的設定,他那樣演沒毛病,但是也失去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物因應有的魅力,如果不能讓觀眾喜歡,即使再貼近劇本,又有什麼用呢?
但是對方不同,他不是不笑,但他的笑異常冰冷,那薄薄的冰層後面卻又有種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引人探究。
周俊宜已經認出來了,這個人正是他的老朋友洛映白,之前在試鏡室的時候他都沒注意到,此時乍看見人,心中不由掠過一絲驚喜。
詫異過後,他也不走進去打擾對方,乾脆就站在門口,眼中帶笑的繼續圍觀。樓道裏的其他人見狀,也好奇地一起瞧瞧向門內張望。
他們都很熟悉試鏡本,知道下一幕應該是公主離開,岳歡一個人默默回想剛才見面的場景。
演完上一幕,洛映白站在原地停頓了一會,接著似乎想到了什麼很開心的事情,他眼角一彎,嘴唇微微提起,周身的氣息一下子就由冰冷變成了暖意,讓人看著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起來。
可是這難得真心的笑容只如驚鴻一面,稍縱即逝,現實是兩個人之間依舊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所以岳歡的臉色很快又重新冷了下來。
他一開始的笑容那樣冷漠,反倒是此刻面無表情的時候,眼神中透出一種別樣的壓抑,讓人忍不住的心疼。
然而心疼的感覺還沒有完全醞釀出來,洛映白的表情忽然一收,整個人又是那個氣質柔和的青年了。
他說道:“這次似乎一切平安。”
洛映白的情緒收放自如,轉換的太快,周圍的人被他的問題打斷,才紛紛回過神來,互相看看,好像真的沒有任何怪事發生。
鄧導演實在忍不住了,問道:“洛大師,所以你不考慮一下,扮演這個角色嗎?”
洛映白不是個專業的演員,在經驗上或許有著各種各樣的不足,但演戲這東西,行家更加看重的是“靈性”,鄧導演一眼就能發現洛映白在入戲和揣摩角色心理方面的過人天賦——這也是肖導演幾次邀請他的原因。
現在在他看來,洛映白演這個角色不會出事,外形演技又都數一數二,簡直就是再合適不過了。
可惜雙方目的不同,他們要的是整部劇平安拍攝完成,洛映白需要的則是找到幕後真凶,進行處理。如果一直都這樣平平安安下去,他反倒連線索都沒有了。
所以他抱歉地沖鄧導演搖了搖頭,肖導演小聲說:“我也看他合適,但是人家不想當演員,算了吧。”
比起鄧導演,他更加明白這演員洛映白是真心不想當的,動員一兩次也就算了,反復糾纏不可能實現的事卻會惹人討厭。
幾個人結束了交談,洛映白才轉身向門口看過來,唇邊挑起一笑。
周俊宜這才走了過去,隨手將試鏡室的門關上,沖其餘人點了點頭,又含笑叫了聲“映白”。
洛映白看見他,既不驚訝,也沒什麼久別重逢的歡喜,他平靜地笑了笑:“周哥,好久不見了。”
周俊宜笑道:“也不是很久,之前我就在微博上看見你了,只是一直沒時間聯繫,沒想到會在劇組碰見……你這是要全方位發展了?”
洛映白哈哈一笑:“誤會誤會,我來是有別的事情,不跟你搶飯碗。”
肖導演道:“原來兩位認識?俊宜跟男二的對手戲不少,也跟他說一聲吧?”
見洛映白點頭表示沒關係,他跟周俊宜說起了這次試鏡的怪事以及洛映白的來意,而趁著這個時間,洛映白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周俊宜臉上掃過。
多年過去了,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一遭的周俊宜似乎跟印象中的形象比起來沒什麼變化,相貌依然英俊而溫潤。
雖然劇本中的男一號戚長峰設定上年紀也是二十出頭,但作為扮演者的他今天已經有三十六歲了,只不過保養得宜的他扮演男主非但不會讓人覺得違和,還比普通的年輕人身上多了些許成熟溫柔的感覺。
但在術士的眼中,第一眼去看的永遠不是相貌如何,而是對方的面相。
周俊宜整體上的面相還是不錯的,眉濃目深,人中飽滿,鼻若懸膽,高且筆直,這樣的人往往事業財運全都不錯,情場上亦是春風得意,除了有可能招惹的桃花多一些,整個人生可以說應該是平安圓滿的——這些洛映白原來就知道了。
只不過現在比起來,周俊宜臉上還是有一些小細節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曾經他的兩眉間疏朗平滑,現在卻多了不明顯的細紋,眉形似乎也比原來平了一些,應該是經過修剪。唇角、眼角兩處隱帶桃花,但配合著飽滿的太陽穴,讓人很難判斷這桃花是運是劫。
其實洛映白的心裏有兩個疑問,首先就是調查到目前的狀況來說,出事嚴重的都是扮演過岳歡的演員,那麼為什麼說周俊宜這個男一號會有危險呢?
其次,既然周俊宜有危險,又為什麼非得在他和男二號對戲的時候,這種危險才會發生?
“原來是這樣。”
這時,已經明白情況的周俊宜開口了,比起其他人的反應來說,他的接受能力顯然要強上很多,很快就完全理解了這件事,並出主意道:“旁觀者清,或許是映白你要捉的鬼知道你厲害,不會被你吸引出來。如果另找一個人扮演男二號,你在旁邊全程關注,會不會是個好辦法呢?”
當初兩個人能夠在短短數日之內成為朋友,就是因為周俊宜身上有一種冷靜睿智的特質,讓洛映白很是欣賞。
他先是點點頭算作贊同周俊宜提議的可行性,而後又說出了自己的猶豫之處:“但這件事,無論是誰扮演男二號,對他來說可能都不太公平。”
周俊宜笑道:“這個倒也不難辦,反正劇組裏男二總是出事,這已經人盡皆知了。來試鏡的人肯定都有心理準備,還有幾個人沒刷下去?咱們把人叫進來,說清楚情況問問他們的意見不就得了?”
說來也巧,還等著沒試鏡的人有兩個,其中一個叫做常維宇,另一個則是腦殼受傷後剛剛出院不久的程因。
當看見自己養的騙子頭上還貼著一塊紗布,就從外面走進來參加試鏡的時候,連洛映白都要被感動了,他真心覺得程因是個特別勵志的人,騙人演戲唱歌抱大腿全面發展,連受傷都不能阻止他的上進心。
之前對於洛映白要求“□□”的耍流氓要求,程因可能被打亂了節奏,不知道應該在洛映白麵前保持哪種人設,於是就沒有回復,過了一天之後又開始沒話找話地聊起了其他事情,洛映白也就繼續陪聊養他。
程因身為劇組裏面跑龍套的一名,這次能參加男二號的試鏡也算是他運氣不錯。之前他受傷完全屬於被牽連,劇組為了補償程因,又因為他之前戴著盔甲,也沒有過露臉的鏡頭,所以破例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
也不知道程因到底是主要騙人兼職演戲,還是演戲專職順帶騙人,反正他估計也沒想到能在這裏看見洛映白,愕然之後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他不知道洛映白怎麼會到這個劇組來,只是看見他跟兩位導演坐在一起低聲交談,看起來很熟的樣子,程因頓時覺得無心插柳柳成蔭,拉關係總是有好處的,自己的機會來了。
雖說仔細想來,他跟洛映白也不是特別熟,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努力交流和拗人設,最他覺得起碼自己在洛映白心裏要比旁邊那個從來沒見過的常維宇好感度要高,這樣一來入選的機會也就更大。
於是他沖洛映白露出一個笑容,眼看洛映白也對著自己微笑頷首的時候,程因心裏更有底了。
如果在這次選拔當中洛映白能幫上忙,他可以成功地成為男二號,就算是之前的……那個計畫不實行也不要緊,這人或許可以有更大的用處。
自覺運氣相當之好的程因美滋滋,當聽到幾個人商量片刻之後,讓他第一個試鏡時,他對自己即將到來的成功更加篤定了。
相比起來,程因的競爭對手常維宇就顯得更加沉默一些,他默默地看了程因一眼,既沒做出什麼特別的表情,也沒有說話,給程因讓出了位置。
不得不說,程因作為一個騙子,演技還是可圈可點的,然而等到常維宇上場之後,剛才看過洛映白演繹岳歡的眾人臉上紛紛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
周俊宜湊近洛映白,輕聲道:“這人……在模仿你。”他又補充道,“不過有形無神,跟你比差遠了。”
看著有人當面模仿自己的神情舉止很奇怪,洛映白的臉色僵了一瞬,隨即反倒笑了:“雖然是小聰明,也算聰明吧。”
他臉上帶笑,凝視著常維宇的目光之中卻帶有深意,陽光透過窗外樹葉的罅隙落在他的臉上,給他身上增添了些許深沉陰鬱的氣質,讓本來在看著他的周俊宜出神了幾秒。
洛映白沒管他,他看著場中的表演,心裏已經認定了常維宇就是自己需要的那個男二號扮演者。
之前鄧導演的出事,說明作祟的東西很有可能就在現場,但洛映白隨後扮演男二號岳歡的時候卻未發生任何異狀,他需要尋找原因,因此在程因和常維宇試鏡的時候一直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周圍細微的氣流波動上。
然後他發現兩次表演的過程中雖然沒有發生怪事,但空氣中果然都有細微的煞氣波動,不知道是不是顧及洛映白,這煞氣的程度達不到傷人的水準,也不好尋覓蹤跡,但洛映白還是能察覺到程因那邊比常維宇試鏡的時候,煞氣波動的厲害一些。
不是洛映白自負自大,但如果以導演的態度為客觀評價標準,兩名導演都認為洛映白扮演岳歡演的很好,把握住了人物的精髓,那麼也就可以簡單推斷,刻意模仿洛映白的常維宇,對於岳歡這個人物的演繹,要比程因更加精准貼切。
所以簡單粗暴地總結,很有可能是戲演的越好越不ooc,越不容易倒楣。
程因結束試鏡之後就出去等消息了,常維宇的表演完成之後,兩名導演互相看看,都覺得不大好說。
單從導演的角度看,顯然是常維宇更合他們的心意,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就是在模仿洛映白,因為模仿的像,才會讓人覺得不錯,那麼他們就算是想用常維宇,也得顧及洛映白的感受。
鄧導演道:“洛大師,您看他們兩個哪個人比較合適?”
洛映白道:“常先生你好,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見常維宇點了點頭,洛映白道:“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吧?”
本來是試鏡,結果他一開頭就問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換了一般人估計都懵了,常維宇卻在短暫的猶豫之下就回答道:“是的,我剛才聽見幾位說話了。”
洛映白把話挑明:“所以你知道我演的岳歡相對符合導演標準,但是我是來捉鬼的,不是來演戲的,所以你覺得自己通過模仿我,更有希望得到這個角色是嗎?”
他很少把話說的這麼直接明確,就是因為這件事必須講清楚,不能含糊其辭,倒是常維宇發現洛映白的性格似乎跟自己想像之中不大一樣,掂量了一下才謹慎地說:“一方面我很想演這個角色,所以也在不停地學習和觀察,洛大師是我的榜樣。另一方面我幫鄧導演換水杯的時候聽見了你們說話,覺得洛大師要捉鬼,可能需要一個我這樣的人來配合,我也想幫這個忙。”
常維宇這個人很會說話,同時他的身上也有一種讓洛映白不太喜歡的油滑感。但看他的面相,洛映白發現對方眉間相連,目距狹窄,耳垂極小,天庭卻非常飽滿,這樣的人命運坎坷多劫,刑克親友,性格陰險狡詐,忘恩記仇,唯獨的一樣好處就是命硬。
簡單地說,就是假如這個倒楣的角色讓他來演,還不知道誰比誰更衰,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倒真是挺合適的。
更何況再根據資料表上的生日推斷,常維宇最近命中本來應有一劫,卻是否極泰來,險中取勝之相,或許以毒攻毒,相得益彰。
洛映白便道:“那我就最後提醒你一句,演這個角色會有一定的危險性,而且很多時候必須需要你跟我配合,這些你都不在意是嗎?”
常維宇鄭重地道:“走在馬路上還有可能被車撞呢,我想把握這個機會。”
於是幾經周折,男二號岳歡的第五次選角終於塵埃落定,當常維宇入選的消息傳出去之後,程因有多麼憤怒失望都是後話了,在當時,洛映白總算結束了工作,正打算跟周俊宜寒暄幾句離開。
洛映白道:“周哥,那今天我先走了,下回來了有時間找你吃飯啊。”
他口氣隨意,一如往昔,讓周俊宜忍不住笑了笑。
他跟洛映白雖然算是老朋友,但關係也不是特別親密,周俊宜並不知道洛映白的家庭背景。他只覺得兩個人剛認識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大齡窮學生,現在已經成為圈子裏屈指可數的影帝,但洛映白對待他的態度絲毫沒有變化。
在這個人身上能找到繁華當中那種久違的安寧,這種感覺讓周俊宜有點微妙的驚奇,竟然有些不願意就此道別。
周俊宜笑著道:“我們大家的安全都系在洛大師身上,如果你不繼續留在劇組的話,萬一又發生了奇怪的事情,不要緊嗎?”
洛映白笑道:“最起碼在開機之前,生命安全都可以保證,等你們正式開機了我再來就來得及啊。”
周俊宜聽說他還會來,有些安心,送洛映白出去,走路的時候他又半開玩笑地說:“不過沒有跟你對戲的機會,還是讓我覺得很可惜。你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對角色的理解非常到位。據我所知,映白你的性格可跟劇中的人物相差甚遠啊。”
其實他能看出來,對方肯定不是個老演員,走位和臺詞發聲技巧應該沒有接受過系統指導,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關鍵是他有那個天賦。無論是揣摩人物的心理,還是將這種心理完美的表現出來,全都精准到位,他天生就應該是個優秀的演員。
洛映白聽到這裏,神情中忍不住顯出了一點小得意,笑道:“那你就當我開了外掛吧。”
周俊宜:“?”
洛映白道:“那是因為我恰好有一個師弟,他就是冷冰冰的性格,但其實很可愛的。我扮演岳歡就是模仿了一下他的眼神。”
周俊宜恍然大悟,打趣道:“那你肯定總在你師弟約會的時候當電燈泡,連人家深情凝視女朋友的樣子都給學來了。性格內向的人不愛說話,可是那種眼神,要看著特別特別喜歡的人才會無意中流露出來吧,他倆感情應該很好。”
洛映白倏地一怔,他本來想說夏羨寧沒有女朋友,只是經常那樣看著自己,但是周俊宜那麼一說,倒顯得這句話很有些古怪,不好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