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住的屋子不大,兩個人住卻也足夠了,同屋是個兗州府的,年紀有三十多了,大概因為年紀大,看上去很是穩重,跟大郎說了兩句話,就拿著書出去了。
碧青這才仔細打量二郎的住處,收拾的極乾淨,折疊整齊的被褥放在炕兩側,書籍都擺在炕櫃上,對面窗下兩張不大的書桌,碧青一看就知左邊是二郎的,桌上的文房四寶是自己親自挑的,摸了摸石硯道:「走的時候匆忙,這方石硯卻有些粗,回頭嫂子尋著好的,叫人給你捎過來。」
二郎搖搖頭:「這方石硯比家裡的那塊好多了,我使著也順手,做什麼還買,白白浪費了銀子。」
碧青笑了笑,這些事兒不用跟二郎說,自己給他預備了就是,這裡是太學,從這兒出去的,都是大齊的官兒,可以說,這裡就是大齊的初級官場,官場最是勢力,崔鳳林那些人,不就是看二郎是個沒根兒沒葉兒的莊稼漢,才敢欺負的嗎。
哪怕剛那個同屋,見了自己跟大郎也是冷冷淡淡的,雖言語未表露出來,可那種輕視還是相當明顯。碧青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走走東籬先生的門路,給二郎換個舍友。
二郎又問了好多家裡的事兒,碧青一一跟他說了,見二郎一臉思鄉之情,不禁道:」聽師傅說,過年的時候太學裡會放年假,到時我叫江伯來接你家去,過了大秋,咱家就搬新家了,蓮花山下咱家新房蓋的差不多了,你的屋子想怎麼收拾,就給嫂子捎個信兒回去,若不跟嫂子說,嫂子可瞧著收拾了,到時候你別嫌不好。「
二郎咧開嘴笑了:「嫂子收拾的哪會不好。」
大郎忽道:「不用江伯跑了,今年過年俺也家去。」
碧青愣了愣:「你們驍騎營也有年假?」大郎搖搖頭。
碧青:「沒有你回去幹啥?」
大郎沒答碧青的話,反而問了句:「咱倆的屋子得好好收拾。」
一句話碧青的臉騰一下紅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廝是說圓房的事兒呢,碧青想想,過了年自己也十六了,在鄉下十六的丫頭孩子都生了,怎麼著也該著圓房了,再說,不定那會兒大郎就去北胡打仗,這一去不知幾年呢,也不能再拖了。
大郎見她沒搖頭,眼睛都亮了:「俺回頭就去跟統領大人請假。」說著自己嘿嘿的傻樂起來,二郎也跟著笑,哥倆笑的碧青有些不好意思,白了大郎一眼道:「笑什麼,就知道傻笑,走了,出去找個館子吃飯,好容易來一趟,該給二郎打打牙祭。」
剛要往外走,二郎道:「嫂子,不用了,外頭的館子也比不上嫂子做的飯香,嫂子還得在京城待些日子,這幾日下了學,我就過去,吃了飯再回來也不晚。」
碧青笑了:「成,瞧瞧我家二郎這張臉都瘦成啥樣了,可見太學裡的飯不好,正好趁著嫂子在京,給你好好補補,要不,今兒就跟我們回去吧,下午可還有課?」
二郎道:「還有一堂律法課。」
碧青道:「律法是國之重器,不可輕忽,當好生學習,那我跟你哥先回去,等晚上叫貴伯來接你。」二郎點點頭。
碧青把東西放下,囑咐了二郎幾句,這才走,出大門的時候,守門的兩個侍衛頗熱情的送出碧青兩口子老遠才回去。惦記著賣湯餅的祖孫倆,碧青叫貴伯繞了點兒路,把自己跟大郎放在河邊兒就讓他回去了。
河兩岸種了不少楊柳,如今盛夏,枝繁葉茂的,遮住了頭上的炎炎烈日,投下一片難得的陰涼。
有水有樹總是比別處涼快,故此,還不到晌午,河邊兒已經有了稀稀拉拉的人,賣茶水的,賣冰碗兒的,賣涼糕的,這些攤子上都站著三兩個客人,只有祖孫倆的湯餅攤子無人光顧,大熱的天,誰不想吃點兒涼森的,哪有吃湯餅的。
碧青側頭看向大郎:「你常來這兒吃湯餅,是不是因為看著祖孫倆不易。」
大郎點點頭道:「媳婦兒,昨兒咱實在不該白吃那兩碗湯餅。」
碧青白了他一眼:「叫你說的,我差這一碗湯餅吃不成,昨兒婆婆誠心要謝你,若咱們執意給錢倒不好,人總有自尊,窮人也一樣,再說,咱不白吃湯餅,今兒我不是來教做涼面了嗎,只學會了,不能說多富貴,祖孫倆餬口應該不難。」
大郎撓撓頭:「俺不懂,媳婦兒你說咋辦就咋辦。」
碧青好笑的道:「你就不怕像何進說的,我把咱家的錢都霍霍出去,讓你喝西北風。」
大郎忽的正色道:「不怕,就是沒錢俺也能養活你。」還說這傢伙不會說甜言蜜語呢,這會兒說起來讓人直甜到心裡去了。
大郎說完忽回過味兒來,偷看了碧青一眼道:「那個,媳婦兒,你,你咋知道何進跟俺說的啥?」
碧青眨了眨眼:「這就不能告訴你了,總之,別人跟你說的什麼,我都知道,你要是想騙我可沒門。」
大郎愣了愣:「都知道?媳婦兒你是神仙不成。」碧青抿著嘴笑了:「傻樣兒吧。」
湯餅攤子的小子叫成材,很聰明,碧青只教了一遍兒就會了,涼面是最簡單的吃食,只要面夠勁道兒,調好料汁兒,夏天菜不是稀罕東西,不論黃瓜還是豆芽亦或是別的都成,用開水汆一下,放到冷水裡過涼,就是最好的配菜。
碧青交代成材過涼的面記得用油拌一下,這樣不會黏在一起,來了客人挑一碗,拌上配菜,澆上足量的料汁兒就成了。
正說著來了個吃湯餅的,一看就知道跟大郎一樣,不是衝著湯餅來的,是可憐祖孫倆的善心人。
買賣靠著善心接濟,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有拿人的東西才成,從古至今,那些買賣紅火的館子,都有自己的招牌,就如柳泉居的酒,盛月齋的醬肉,小攤子雖沒這麼講究,至少也要好吃,才能拉住客人。
成材頗機靈,忙迎上去道:「今兒天熱,要不您來碗涼面嘗嘗。」
那人本來也不是沖湯餅來了,一聽還有涼面,忙道:「那給我來一碗,要大碗的。」
成材脆生生的應了一聲,把剛?出來過涼的面,挑了一碗,澆上料汁兒,沒預備太多配菜,就先切了黃瓜絲碼在面上,端了上去。
碧青見成材眼巴巴盯著人家,不禁好笑,那人先夾一筷子嘗了嘗,筷子頓了一下,就西裡呼嚕吃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大碗麵就吃光了,跟成材道:「再給我來一碗。」
成材激動的手都抖了,挑了好幾下才把麵條挑進碗裡,有一就有二,不一會兒又來了好幾個,頭一天做,預備的材料不夠,面也?不出太多,一共就?出來十碗,不一會兒就賣完了,成材頗有些遺憾,碧青笑道:「算著日子,這涼面還能再賣一個月,等到立秋再賣湯餅就好,還有,你的湯餅面片挺勁道兒,就是這肉湯差些,可以買好一些的大骨,先熬兩個時辰,搭出來過涼水,把大骨上的肉拆出來用醬汁兒一拌就是一盤可口的下酒菜,再把大骨從中間敲開,放到原先的湯裡接著熬,很快就能熬出雪白的骨湯,澆在湯餅上,味道會濃的多。」成材一一應著,碧青又問了他一遍,怎麼調涼面的醬汁兒,見他說的無誤,才跟大郎回去。
教了成材涼面,碧青倒想起一樣吃食來,涼皮,現代的時候,自己最愛吃的東西一是麻辣燙,二就是涼皮,一般夏天都不怎麼吃飯,去街口買一份涼皮,多要麵筋,多放辣椒,就當成飯了。
因為愛吃涼皮裡的麵筋,所以在網上搜過做法兒,仔細想想,大約能回憶起來,回家一看,正好有冬月烙的荷葉餅,跟大郎捲著頭肉吃了當晌午飯,又給大郎佈置好要背的書,不顧大郎眼巴巴的有些哀怨的目光,碧青帶著冬月鑽進廚房做起了涼皮。
涼水和面,和好的麵團在水裡一遍一遍的洗,洗了個七八遍,剩下的就是麵筋,放在鍋裡蒸,等洗面的水沉澱好了,倒去上頭的清水,剩下的面漿用細眼兒的篩子過去疙瘩,就能蒸涼皮了。
碧青叫冬月找來幾個大平盤兒,刷好熟油,攤上面漿下鍋蒸大約三分鐘,拿出來放到冷水裡,面皮稍涼就讓冬月揭下來。
冬月一揭不禁叫了出來:「做出來,做出來了,這是不是就是姑娘說涼皮。」碧青接過看了看,有些厚,面漿還得攤薄些。
頭一回做有些生疏,一下午才做了十幾張,貴伯把二郎接回來的時候,還跟來了倆不速之客,崔鳳林跟崔九。
這兒本來就是師傅的私宅,師傅是崔家的長輩兒,崔鳳林來串門,於情於理自己也不能往外趕,更何況,這麼驕傲的小子,進了門就一口一個師姑叫著,自己也不好意思把他拒之門外。
可崔九就討嫌多了,碧青一見他就沒什麼好氣兒:「你來幹什麼?」
崔九卻不理她,直接登堂入室的往院子裡一坐,翹起二郎腿道:「我不找你,我找大郎,大郎,咱是不是兄弟?」
大郎傻愣愣的點頭:「驍騎營裡的都是兄弟,你如今雖不在驍騎營了,可當過俺兄弟,一輩子都是兄弟。」
崔九拍了他一下:「夠義氣。」斜眼看著碧青道:「聽見沒,我是大郎的兄弟,上你家蹭頓飯不為過吧。」
碧青翻了個白眼,想起什麼,抬抬手道:「我這手可是捏過蟲子的,你不噁心?」
崔九眉頭皺了皺,卻瞬間鬆開:「蟲子有什麼可怕。」
碧青不懷好意的道:「真的?」
崔九硬著頭皮點頭:「真的。」
碧青笑嘻嘻的道:「我最近想起一道極補的葷菜,要不做給你嘗嘗。」
崔九一聽好吃的忙點頭:「我這兩天正虛,得好好補補,什麼菜?」
碧青:「炒肉芽兒。」
崔九愣了愣:「何為肉芽兒?怎麼個做法兒?」
碧青道:「這個菜可費工夫,得先買一塊上好在豬肉,只要精肉,放在日頭下曬上一天。」
崔九愕然:「曬一天,還不臭了啊。」
碧青點點頭:「就要臭了才好,然後放到陶罐裡悶一宿。」
崔九眼睛都圓了:「曬一天再悶一宿,豈不要生蛆。」
碧青笑道:「正是要生蛆,這道炒肉芽就是要用肉裡生的蛆……」嘔……碧青還沒說完,崔九忍不住乾嘔了兩下,站起來瞪著碧青:「就知你這丫頭沒安好心,噁心死爺了。」說著捂著嘴就往外跑。
碧青笑道:「別走啊,還沒吃晚上飯呢。」
老遠就聽崔九氣哼哼的聲音:「爺給你噁心飽了。」
碧青笑了起來,跟冬月道:「閒人走了,開飯吧。」見崔鳳林捂著嘴,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兒,知道他給自己的話嚇壞了,笑道:「不用怕,那麼補的菜只適合走的那位,咱們今兒晚上吃涼皮。」
崔鳳林這才鬆了口氣,對於武陵先生的小院,並不陌生,以前先生在京的時候,自己跟著祖父來過幾次,記憶裡總是安安靜靜的,遠沒這麼熱鬧。
崔鳳林出身顯赫,又聰明絕頂,從小就是崔家這一輩兒的佼佼者,所以驕傲些也無可厚非,但他並非嫉賢妒能之人,對於有真本事的,他從心裡服氣,例如東籬先生,昌陵先生,武陵先生……
對碧青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師姑從不屑到接受,也不過是一道算題的時間,接受之後就開始好奇起來,好奇碧青這樣一個精通算學的人,為什麼甘心嫁給王大郎那樣的莊稼漢,當一輩子的農婦,好奇她怎麼生活?好奇她平常都幹什麼?好奇那些看上去比貢桃還漂亮的桃子是怎麼種出來的?甚至,好奇二郎吃的那個荷葉餅卷肉香不香?
二郎吃的很粗俗,毫無進餐禮儀可言,要是以前,自己見了這樣的人,會遠遠避開,可今天,他竟好奇味道,所以,他跟著二郎來了,卻沒想到竟然在門口遇上九皇子,而且,聽九皇子跟師姑的對話,簡直讓崔鳳林驚愕,這個不計形象來蹭飯的人真是九皇子?
不過,這個叫涼皮的東西真好吃,尤其裡頭的那個黃黃的東西,更好吃,以至於,自己一開始還能維持良好的餐桌禮儀,到後來就跟二郎一樣大口大口的往嘴裡扒拉了,吃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碧青笑瞇瞇的問他,還要不要的時候,崔九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飽了,碧青點點頭,叫冬月給他舀了一碗綠豆湯,等他喝完了,就趁著天還沒黑,叫貴伯送著兩人走了。
收拾妥當,洗了澡,門一關就開始檢查大郎背書的情況,結果非常糟糕,就一頁書,十幾行字,自己提醒著,還背的磕磕巴巴,碧青很生氣。
生氣的結果就是把大郎趕到院子裡去餵蚊子,叫冬月給他點了一盞燈,跟他說,什麼時候背的爛熟,什麼時候再進屋,自己關門睡覺。
睡到半夜給敲窗戶的聲兒吵醒了,隔著窗戶映出個大腦袋:「媳婦兒俺背熟了。」
碧青打了個哈氣:「那你背給我聽。」
外頭的大腦袋搖了搖:「媳婦兒,俺進去背給你聽成不?在外頭背,回頭吵著貴伯他們不好。」
碧青翻了個白眼:「你背不背?不背我睡了啊。」
「背,背,媳婦兒你聽著啊,胡地苦寒,夏短冬長,雖有闊野卻不可耕守,放牧所得難以為繼……」
碧青聽著聽著不禁有些出神兒,北胡人之所以屢次侵擾大齊,跟他的地域不無關係,縱有千里闊野,卻只能放牧,不能耕種,吃穿都靠著放牧牛羊,一旦有個天災就不知要死多少人,大多北胡人還過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生活,偏偏守著大齊如此一個富裕的鄰居,心裡哪會平衡。
還是那句話,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大齊跟北胡一樣,估計會太平的多,其實,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可以發展邊貿嗎,北胡有的是牛馬,羊毛,草原上還有藥材,記得現代時,聽誰說過,草原是天然的藥庫。
北胡之所以侵擾大齊,不就是想要絲綢,茶葉,瓷器,糧食這類東西嗎,彼此交換不就得了,為什麼非打仗不可呢。
正想著,忽聽大郎著急的聲音:「媳婦兒,你聽見了沒?俺背完了,俺能進去睡了吧。」
碧青忍不住笑了起來:「門兒又沒鎖,誰攔著你了。」話音剛落,蠻牛已經一陣風的竄了進來,碧青都沒來得及翻身兒,就讓這廝壓在身,下:「媳婦兒,可想死俺了,今兒晚上得讓俺好好親親……」
碧青翻了個白眼:「說的好像八輩子沒見過面兒似的,哪天你沒親,你瞧瞧我這身上的牙印子,不是你啃的還是誰的?」
蠻牛如今鍛煉的脫碧青的衣裳都比脫他自己的衣裳還利落,尤其天熱,碧青穿的極少,洗了澡關上門,屋裡又沒別人,碧青才不耐煩穿好幾層呢,只穿了一條輕薄的褻,褲,上身繫了一個肚,兜,就這兒她都嫌熱,手裡拿著扇子一個勁兒的扇,每次睡覺的時候都萬分懷念空調。
就這兩件兒也被蠻牛扯了丟到一邊兒,碧青很早就發現,蠻牛喜歡把自己脫得清潔溜溜兒,不是說男人都喜歡含蓄美嗎,遮著點兒比脫光了有吸引力的多,可蠻牛偏偏不一樣,以前在麥草垛裡的時候,還稍有些收斂,自己一來京,就徹底撒歡了。
只要門一關,自己就會以最快速度變成一隻白羊,然後蠻牛就會喘著粗氣,開始在自己身上挼搓啃咬,不放過任何一處……
碧青一開始還很不能適應,後來倒也習慣了,習慣之後漸漸竟開始享受,女人的身體彷彿一個天然的礦藏,隨著男人不斷的開發,也會有不斷的驚喜,碧青覺得,這或許就是夫妻之間的樂趣。
而且,不知是不是吃得好了,還是給蠻牛揉搓的,碧青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急速成熟,胸大了,屁,股圓了,兩條腿又白又長,搭在蠻牛黑黝黝的肩膀上,形成鮮明的反差……
蠻牛就像一個挖寶者,樂此不疲的探索著屬於他的寶藏,在這樣瘋狂的探索者跟前,碧青幾乎軟成了一灘水……
背書的結果是,轉天一早大郎精神百倍的起來打拳的時候,碧青渾身酸軟的攤在床上,動都不想動一下。
早上飯都沒吃,近晌午才起來,看見蠻牛一副吃了大力丸的德行,碧青異常不平衡,所以,今天一發狠給大郎佈置了兩頁書,本以為大郎會過來求自己放水,不想,這廝卻痛快的答應了,盯著他那雙賊亮賊亮的眼,碧青不禁打了個激靈,琢磨今兒晚上是不是找個借口把他支到別的屋睡,自己可還想睡覺呢,再跟昨兒晚上似的折騰一宿,自己就成熊貓了,熬夜是美容的大敵,自己還想著美美的過一輩子呢,可不想未老先衰。
碧青正琢磨找什麼借口呢,借口就送上門兒了,貴伯接了二郎回來的時候,照例崔鳳林也跟了來,不過一天的功夫,崔鳳林跟二郎就親近多了,昨兒兩人之間還有些生疏的,也不稀奇,年輕人的友情總是發展的飛快,尤其少年之間更是如此,也許昨天還打的你死我活,今天就成了無所不談的哥們。
想起這些,碧青忍不住好笑,就跟自己七老八十了似的,自己也還不到十六呢,現代時,這個年紀的自己正在幹什麼?埋在沉重的書本裡,一套一套的做試題,偶爾抬頭看一眼前面冷冰冰的帥哥同學,幻想著哪天他忽然抽風的跟自己表白。
很奇怪,那個同學的名字自己忘了,長得什麼樣兒也想不大起來,可就是那種緊張激動,對方一靠近,心臟就砰砰跳的感覺,卻記憶猶新,而且,最近兩天記憶中同班帥哥的臉竟跟大郎憨傻的笑詭異的重疊了。
何進兩口子來的時候,碧青正琢磨大郎跟記憶中的帥哥怎麼會重疊,難道自己眼裡的帥哥就是蠻牛這樣兒的,這麼想著,不禁看了蠻牛一眼,蠻牛見自己看他,立馬裂開大嘴,露出兩排大白牙,那個憨傻的笑容,把碧青雷的夠嗆。
今兒晚上飯仍然是涼皮,不是碧青想吃,是大郎跟二郎倆人昨兒就跟冬月說了,冬月也十分歡喜的答應了,這丫頭如今正在研究怎麼把涼皮攤的更薄,從早上就在廚房折騰。
晚上二郎跟崔鳳林來的時候,已經做了一大摞涼皮,貴伯跟外頭兩個小子也喜歡,多了也不用怕剩下,有的是吃貨,實在不行,給崔九那小子送過去,也不會糟蹋了。
碧青今兒想想,自己對崔九有些過分,那就跟崔鳳林一樣,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自己跟他較什麼真兒啊,不過何進這個人,碧青卻著實不喜歡,自私,功利,這樣的人心裡眼裡只會有他自己,而且屬於佔便宜沒夠吃虧難受的。
不過,人兩口子上門了,也不能往外攆,哪怕心裡不待見,也得顧全大郎的面子,男人都是極好面子的,大郎也一樣,尤其在他的朋友哥們面前,更何況,何進的媳婦兒也來了。
才娶的新媳婦兒登門,不好怠慢,客氣的讓了進來,大概剛從鄉下來不久,何進的媳婦兒看上去頗壯實,模樣兒其實不差,就是有些黑,皮膚黑還偏偏穿了一身大紅的衣裳,頭上還戴著一朵大紅絹花,看上去異常村俗。
看得出來,人極老實,大概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從進來就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碧青問一句才答一句,幾句過來碧青就沒詞兒了,有些不知道怎麼應付何進的媳婦兒,卻聽大郎道:「何進大哥還沒吃呢吧!」
何進倒不客氣:「沒吃呢,想著來你這兒,家裡就沒開火。」
何進的媳婦兒飛快看了何進一眼,就這一眼,碧青就知道何進說的是瞎話,肯定在家裡吃過了。
大郎招呼碧青:「媳婦兒你去看著掂量幾個菜吧。」
碧青點點頭,剛要站起來,冬月道:「姑娘歇著吧,剛洗了澡,回頭又一身汗,奴婢去就成了,都是現成的,不用怎麼費事兒。」
碧青點點頭,何進目光閃了閃,在二郎跟崔鳳林身上溜了一遭,笑道:「二郎如今可出息了,這位小兄弟是誰?」
崔鳳林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這已經是極給面子的了,擱在往常,何進這樣的人,他連瞄都不會瞄一眼。
何進倒不以為意,越這樣越說明這位大有來頭,二郎倒是客氣的叫了聲,何進大哥,吃了涼皮,見時候不早,拉著崔鳳林走了。
崔鳳林今兒一早就搬到了太學裡來,跟二郎一屋,用行動表示了自己跟二郎親近要好的關係,昨兒在弘文館前的事兒,早被他勒令那幾個不許張揚,所以,崔鳳林忽然搬到二郎這個死對頭屋裡,幾乎成了太學最大的新聞。
不過,再好奇也只敢私下猜測議論,沒有敢說出來的,畢竟誰都不想得罪崔鳳林,甚至,有些人還猜測崔鳳林搬去跟二郎一屋是想就近整二郎,殊不知,人家已經成了哥們。
貴伯把兩人送到安定門,就回去了,兩人進了太學,崔鳳林才道:「剛那個人是誰?驍騎營的嗎?」
二郎知道他想說什麼,想了想開口道:「嫂子以前跟我說過,人活在世上就會有各種規則,如果不能適應規則就會被淘汰,這些規則就是咱們人生存的根本,為了適應這些規則,就會有人生百態,或功利,或自私,或無情,其實說穿了,都是有所求,嫂子說無慾則剛,盡量讓自己保持一顆平順之心,就會適應所有逆境,也就無懼規則了。」
崔鳳林愣了半晌兒:「二郎,之前我嫉妒你的時候就是失了平順之心,你那時是在怎麼看我的?」
二郎笑了:「我覺得你比我聰明,我的聰明不過是博聞強記,加上有我嫂子這個明師,其實,很多都是一知半解,不如你通透,而且,我嫂子不是說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嗎。」
崔鳳林忽道:「過年的時候你回冀州嗎?」
二郎點點頭:「嫂子說我家的新房子蓋好了,要搬家呢,而且,過年的時候,我大哥跟嫂子要辦喜事擺酒,這可是大事,不定多少人來吃喜酒呢,我得回去幫忙。」
崔鳳林愣了愣:「你嫂子跟你哥還未成親?」
二郎:「成親了,不過,那時候我哥在南邊兒打仗,嫂子進門的時候,我家也跟現在不一樣,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後來,我哥雖然回來了,我娘說我嫂子年紀小,就沒圓房,這回才是正經兒辦事兒。」
崔鳳林:「這麼說是大事,想來我家也要去人的,回頭得了空我也去找你吧,順便瞧瞧你家的武陵源。」
二郎:「你要想瞧武陵源,年下可是什麼都看不著的,要到開春,桃花開得時候去才美呢……」兩人說著話進了屋不提,且說碧青。
陪著何進媳婦兒干坐了有兩個時辰,何進才把今兒來的目的說出來,原來是想借錢,說是瞧上了鋪面,打算開個雜貨鋪做點兒小買賣,也能貼補貼補家用,手裡的銀子不湊手,就想著找大郎拆借,回頭等鋪子周轉上來就還。
碧青心裡冷笑,這就是佔便宜來了,這錢借出去就等於打了水瓢兒,再想往回要,怎麼可能,更何況,何進媳婦兒這個性子,哪適合做買賣,這何進之前還口口聲聲說女人就只能在家生孩子,如今見自己賺了錢,就萌生了讓他媳婦兒也做買賣的念頭。
至於本錢?碧青還真不信何進手裡沒存項,即便娶了媳婦兒,聽大郎說,他家住的那個院子也使不了幾個錢,這樣的人屬於找便宜的,開了一回口,就還有下回,這次借了,下回呢?
大郎聽了看向碧青,碧青笑著接過來道:「說什麼借不借的,何進大哥也不是外人,跟大郎又是一個營裡的兄弟,要是何進大哥差錢兒了,只管說,多了沒有,五兩十兩兩還拿得出。」
何進一愣道:「大郎媳婦兒也不瞞你,我瞧上的那個鋪面守著街口,外頭是檔口,裡頭是個兩進的院子,先頭是個賣綢緞的,檔口大,後頭的院子也規整,故此貴了些,賣主說的一百兩銀子。」
碧青目光閃了閃,為難的道:「何進大哥既把實話說了,我也不瞞您,雖說我手上是有買賣,可這買賣都是合股的,不是我一人兒說了算,若是三兩五兩的,從我兒出去也就算了,若一百兩銀子,就得動公賬,動公賬就得有來有去清清楚楚,這麼著,回頭叫大郎尋個中人,何進大哥寫個借條,您心裡清楚明白,我這兒也好入賬。」
何進臉色立馬有些不好:「大郎媳婦兒,你那天在麗春院抬手可就是一百兩銀子,難道那一百兩也要動公賬?」
碧青臉色略沉,這人簡直就是不知所云,何進媳婦兒吶吶想開口,張了張嘴給何進一個凶狠的目光瞪過來,立馬低下頭。
碧青歎了口氣,嫁給何進,這位簡直就沒做好夢,碧青諷刺的道:「您倒是記得清楚,既然您如此說了,那咱就把話說在明處,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更何況,您跟大郎也不是親兄弟,你要借銀子,成,可不寫借據,將來用什麼做憑據,說句您不愛聽話兒,萬一您將來要是不想還了,非說沒借,我找誰哭去。」
「你……」何進蹭的站起來:「你的意思是我還能賴賬。」
碧青道:「有道是人心隔肚皮,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咱們先小人後君子總是沒錯的,您想借錢,莫說一百兩,二百兩都成,但這字據是不能少的,要不,您跟嫂子先回去商量商量,要是覺得能接受咱們再說,不成的話,別耽誤了您的正事兒,看看別人家有沒有不要借據的,您換一家試試。」
何進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難看,跟大郎道:「今兒我算知道了,你家真是婦人當家,咱們兄弟這些年的交情,還及不上一百兩銀子不成。」
大郎看著碧青:「媳婦兒……」碧青哼了一聲直接攔住大郎的話頭:「您這話說得,你跟大郎有交情,跟我卻沒交情,誰家借錢不寫借據,就算龍子鳳孫手上的錢不夠使了,想找內庫裡借幾個,還得簽字畫押呢,我倒不明白,您不立字據,這到底是借呢還是要,若是要,痛快兒的說出來,一百兩銀子我也拿得出,若是想打著借的幌子要,對不住了,我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您以後免開尊口吧,冬月送客。」
冬月小臉一素端茶送客,何進氣的不行,邁腳走了,他媳婦兒忙小跑著跟了兒出去,大郎送到了門口,何進轉身道:「大郎,你這媳婦兒啊,我今兒算領教了,什麼都別說了,往後俺再也不登門找不自在了。」撂下話走了。
大郎站在門口有些發愣,貴伯道:「姑爺您可別怨姑娘,姑娘的話雖不中聽,可句句都在理兒上呢,誰家借錢不立字據,這是想著找咱家的便宜來了,這樣的人往後姑爺遠著些才是,若不是看在姑爺的份上,姑娘何必跟他說這麼多,這個口子不能開,若頭一次就讓他得了便宜,往後您瞧著吧,三五不時就得登門兒,給別人知道,還當咱家是冤大頭呢,要是都來借錢,咱家有多少家底兒,也不夠這麼借的啊。」
大郎悶悶的道:「貴伯您不用再說了,俺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