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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粮剿匪记 §§第三十七章 蚊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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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乃寅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5-10-07 04:42:52 来源:源1

入夜了,开荒点上篝火一堆连一堆,映红了夜空.劳累了一天的垦荒战士,一个个围着火光席地而卧,远处不时传来声声狼嗥。黑暗中,远处闪动着绿绿的一片光点,那是荒原上狼群在向这里窥望,它们对突然出现在它们地盘上的这些不速之客感到羞辱和恼怒。在篝火周围,一群群小咬抱成团儿,在火光映照下,那景象就像下着蒙蒙细雨

这些天,开荒点上病号多起来了。临时病房内,一个挨着一个挤满了被小咬咬下阵来的战士和民工。这种被叫做小咬的虫是北大荒的一大特产,它们来时一群群一片片,数以千万计,见人就往身上钻,专好钻头皮,贴着头发根咬,只要被这种小虫咬过的地方奇痒难忍。为了止痒,只好又抓又挠,被搔挠过的地方立即红肿起来,有的脸肿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有的手脚肿得跟馒头似的,有的被抓破的地方还在淌血,有的则已经化脓,更有甚者发起了高烧。据庄大客气介绍,在这荒原上,尤其是“鬼沼”周围,水土肥沃,蒿草茂盛,最适合小咬、蚊子、小刨锛的繁殖,大家又没经验,打了青草拖进屋里铺在床板上当褥子,就把这些小虫子带进了屋。而病房里因为用“来苏水”消毒,虫子相应就少了许多。如果每个屋子都使用消毒水消毒,需求量太大且代价高,以目前的条件还不可能做到。为了大家晚上能安睡,按庄大客气的布置,每个马架子周围都用艾蒿点着了熏,凡抱进屋子里的茅草也一定要用烟火薰过,那样情况稍微好了一些。

庄大客气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地检查,他大声喊着:“大家不要挠。”可还是有人忍不住。那种痒的滋味,痒得直钻心,一般人痛能忍住,痒却受不了。见庄大客气过来,就问:“庄大叔,怎样才能不痒痒呢?”

为了分散人们的注意力,庄大客气给大家讲了起来:“要说呀,这里的老少爷们都知道,要想在北大荒开荒种地,要过的第一道关就是得经得住’小刨锛、蚊子、小咬’。”

楚广地深有感慨地说:“这些小虫子他妈的比捅刀子还叫人难受。”

“要好受,小日本、国民党不早就在这干起来了。”庄大客气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就关不住。“第一厉害的要数小刨锛,这玩意儿长得像个小蜻蜓,头顶上长个刨锛似的嘴。它咬起人来不声不响,叮在你身上一刨就是一小疙瘩肉。北大荒的蚊子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南方的蚊子好嗡嗡,指不定啥时候咬你,让人总处于防备状态,睡不好觉,令人讨厌。这儿的蚊子个头贼大,都是重量级的,它不嗡嗡,不声不响,上来就往肉里扎,扎进了肉里就拼命地吸血,直到吸得撑死在你身上,你一拍就是一摊子血,被咬的地方立马就是一个大红鼓包。所以,咱这儿的蚊子叫人害怕。你们现在遇上的是小咬,它是’大部队作战’,一团一团、一堆一堆围着你转悠,逮着机会就咬。耳朵眼、头发根,它哪儿都去。那小家伙,看得见却打不着,初来乍到的人一见它头皮就发紧。”庄大客气风趣地介绍着。

韩思潮是团机枪连的,打起仗来痛快惯了,“庄大叔,你说我这么大个人窝囊不窝囊,浑身有劲使不上,让这么帮小家伙给欺负。我说,你们这些东北老乡是怎么过来的呀?”

庄大客气望着韩思潮笑笑说:“也有人抗不住的,就服了,跑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们庄稼人,也没啥法子,只能让它咬,咬出来了就不怕了。痒了、肿了就忍着,消了肿再让它咬。反正不白喂它吃喝,最多三四个回合就咬出来了。”

“练咬?”韩思潮一听,身上就痒痒,“不行,这招儿我受不了,庄大叔,还有什么别的招儿没有?”

庄大客气望望大家恳切的眼光:“最土的办法就是用蒿草点着了用烟熏。这一招蚊子受不了,那烟有毒,人熏时间长了也头晕恶心;再就是干活时把领口、袖口裤脚都扎紧了,再戴上密孔防蚊帽,什么虫子都拿你没办法了。不过大热天的,捂的时间长了也难受,再说晚上睡觉怎么办呢,总不能一天捂二十四小时吧?”

钟长林接话:“这儿的蚊子也太厉害了,我穿着袜子,那蚊子的嘴长,照样扎透了袜子来吸我的血呢,就一顿晚饭工夫,这袜子上就都是血糊糊的了。”

这时就听得厨房那边传来欢叫声:“成功了!成功了!咱对付小咬有招啦”一会儿只见金晓燕、庄青草欢天喜地地端着一个脸盆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武大为赶紧迎上去问:“什么招儿?”

金晓燕兴奋地把手中的脸盆往地上一放,大家都凑上来看,只见脸盆里盛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浑水。金晓燕在向大家介绍着:“看,这是我让青草姐煮的蒿子水,把它往脸上、手上、腿上一抹,那蚊子小咬就再也不叮咬了。”

武大为有些将信将疑,“真的?”

金晓燕撸起半截衣袖,“看,我试过了,擦了以后,真的管用,那小咬就不敢靠近了。”

楚广地等七八人立刻脱得只剩个裤衩,浑身抹了个遍,然后朝着火光中小咬成团的地方跑去。一个个昂首、挺胸,站着武大为走近他们挨个地瞧,见那一团团的小咬离他们比离火光还远。

楚广地欢呼起来:“我们胜利了!”

十多个人一起举起了双手,“我们胜利了!”

武大为向金晓燕竖起了大拇指,“金大夫,你这个小发明呀--真是解决了开荒队员们所面临的大问题啊。”

众人鼓起掌来,那掌声是在向黑暗中的大地宣告:我们的战士是战无不胜的铁人,他们今天闯过了第一关,以后不管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们,他们必将成为这黑土王国的真正主人。

一大清早,天阴沉沉的,时不时地飘落下几滴雨来。武大为拄着拐杖走出病房,找到了王豆豆,“小土豆,小土豆醒醒。”王豆豆还在睡梦之中,他一骨碌爬起来,揉揉眼睛:“大队长,什么事儿?”

“这几天病员增多,紫药水、碘酒、红汞,外敷的消炎药膏和口服的消炎药片都快没了,你骑马到县里去找左县长、林书记都行,让他们给县医院打个招呼,先拿一些药品来救急。另外多带些药棉、白纱布、绷带来。”说罢递给王豆豆一个馒头。

王豆豆接过馒头,往兜里一揣,行了个军礼:“是!”转身向马厩飞快地跑去。

雨却越下越大。到了县政府招待所,王豆豆已经浑身湿透了,帽檐和下巴都在滴着水。林大锤透过屋里的玻璃窗,看见了从马上跳下来就火急火燎往里跑的王豆豆,他急忙迎了出去。王豆豆边走边用手拧着军帽上的水,林大锤关切地问:“小土豆,你怎么一大早就跑这儿来了?瞧你浇得瓜瓜湿。”

王豆豆抬起头来气喘吁吁地说:“开荒点上很多人都被蚊子、小咬咬得感染化脓了,药品快用完了,武大队长让我来找你要药。”

“有那么严重吗?”

“严重!好几十个人都病倒了。那间临时病房早就住得满满当当了,金大夫说,要是感染的地方继续恶化,锯胳膊锯腿的可能都有呢。”

“快说,需要什么药?”

“紫药水、碘酒、红汞,外敷的消炎药膏和口服的消炎片,还有药棉、纱布、绷带。”王豆豆一口气把武大为布置的药品背了一遍。

“好吧,医院的事我去办。我有车,取完药,我直接送到开荒点上,顺便看看伤员。你骑马,不方便带,你自己慢慢往回溜达吧!”林大锤说完见王豆豆转身要走,又立刻把小土豆叫住:“等等!”他回屋取了件雨衣,塞到王豆豆手里,“穿上吧,别着了凉!”

“我不要,你穿什么呀?你头上还有伤,不能淋雨!”王豆豆推让着。

“小傻瓜!我坐在车里又没雨!”

看到王豆豆披上雨衣消失在雨幕中,林大锤便转身去找司机了。

左光辉匆匆吃完早饭,拎上公文包走出了房间,刚走出没几步,雨点便洒落到他身上。他想回去取伞,刚一回头就看见程桂荣拿着伞跑了出来,他一皱眉,扭头快步向雨中走去。

程桂荣放开小脚在左光辉身后紧追着,边追边喊:“当家的,给你伞--”

左光辉本想置之不理,又怕被人瞧见,于是他放慢了脚步,等她靠近了,猛然转过身来,脸色铁青地说:“行了,行了,别再喊了!我不要伞,你回去吧!”说完转过身来加快速度向县政府走去。

左光辉的话让程桂荣在雨中愣住了,下着雨,自己好心给他送伞,他为啥不要呢?她想撵上去,又怕挨他的训斥,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雨中。雨越下越大,她看见左光辉正用公文包顶在头上,就再次决定撵上去。她不敢再喊他,只是望着左光辉的背影拼命地追赶,一不小心,程桂荣被一块石头绊倒了,连人带伞一下子全跌倒在泥水里。

事情偏偏就这么巧。王豆豆离开了林书记之后,悠闲地骑着马,正巧路过这儿,见一个女人跌倒在泥水里,再仔细一看,竟然正是自己寻了几天也没找到的王二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急忙下马扶起王二妮,“二妮姐,你怎么在这儿呢?没找到你的老乡?”

程桂荣一抬头,望见王豆豆搀扶着自己,两行热泪禁不住滚落下来,“王--豆--豆--”她哭着摇头。

王豆豆见程桂荣摇头,便开心地对她说:“二妮姐,既然你找不到老乡,我看就算了吧!我已经和我们的武大队长说好了,同意你去我们开荒大队上班,管吃管住,到农场办成了还发工资呢!”

一个新的主意在程桂荣的脑海中形成,她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高兴地问道:“真的?”

“我还能骗你吗?跟我走吧。”

程桂荣挥泪点点头。

“那你还落下什么东西没有?”王豆豆问道。

程桂荣咬咬牙,坚定地说:“没有了。”

“二妮姐,来,我扶你上马。”有了第一次骑马的经验,程桂荣便由着王豆豆把自己抱上了马背。王豆豆握着缰绳对程桂荣说:“咱先到县政府招待所去避避雨吧,我跟他们熟。咱们等雨停了再走。”

没想到程桂荣连连摇头,“不、不,别去那儿了。”

“好,二妮姐,听你的。”说完,王豆豆一耸身上了马,他把雨衣披到程桂荣身上。

见王豆豆自己在雨中淋着,程桂荣说什么也不肯。

最后,王豆豆只得收起了雨衣,把程桂荣揽在怀里,双脚一夹马肚,“驾--”地一声,枣红马驮着两人冒雨向前奔去

午饭前,王豆豆领着程桂荣,像两只落汤鸡似的跨进了武大为的办公室。屋里只有武大为一人,他站在勘探专家为垦荒大队绘制的测绘图前,沉思着。

“报告,武大队长,我把她领来了。”

听到身后有声响,武大为抬起头来,见王豆豆背后站着一个女子,浑身尽湿地站着,就明白了,“好啊!领来了好。”武大为仔细打量起程桂荣来。说实话,除了一双小脚和不怎么收拾,看上去年纪比王豆豆略大了些,别的没啥好挑剔的,个头和王豆豆挺般配,身材也还好,模样还算周正。程桂荣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头去。

“你叫王二妮,山东人?”

程桂荣点了点头,又低下了。

“我们的小土豆好啊,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心疼人。”

程桂荣还是点了点头,又低下了。

“小土豆,快去领套衣服让她换上,然后我领着去认识一下她们炊事班长。”

王豆豆笑盈盈地问程桂荣:“去食堂上班,怎么样?”

程桂荣还是点着头,怯生生地笑着说:“行,俺听首长安排。”

林大锤带着刘美玉去医院取了药,便坐上车一路向开荒点驶去。车上,望着林大锤已褪去血丝的双眼,刘美玉问道:“林书记,昨晚睡得怎么样?”

“好啊!昨晚是这些天睡得最好的一宿。”

“知道为什么吗?”刘美玉捂着嘴乐。

“大概是累了吧。”他看着刘美玉狡黠地望着自己在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不就是你捣的鬼?”

刘美玉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能睡到晌午呢,嘻嘻!一大清早,我去你房间一看,人就没影了。”

“刘美玉同志,你说,你二婶把咱昨天的计划说给你二叔听,他能同意吗?”

“我二叔肯定不情愿,但我二婶会闹,只要她一闹,我二叔就找不着北了。”突然她好奇地问,“林书记,会议室里那么多粮店店主等着你,你却跑开荒点来了,真是摸不准你这棋是怎么下的。”

“我的事情多,哪能天天陪他们玩。再说他们也没找我呀,不过这件事今天该摊牌了。这项工作要是做棒了,有你的一份大功劳呀。”

“啥功劳不功劳的,只要能为你分担点儿,干什么我都愿意。哪能跟你比呢?说真的,这才跟了你一天,我可学到不老少东西呢”

刘美玉说的真是实话,她对林大锤曾经反感。那时林大锤在她眼中简直是魔鬼,不仅阻挠自己当兵,轻视女同志,还用鞭子抽打过自己。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这一打,倒让刘美玉对林大锤格外地关注起来。这一关注,原先隐藏在林大锤身上的优点,被刘美玉一样一样地发掘了出来,这便有了好感,特别是这次地塞战斗中,他深入虎穴,与敌人斗智斗勇,不但保全了自己,保全了地库的几百万斤粮食,在他的指挥下,夺取了战斗的全面胜利。这一切,让刘美玉更为敬仰林大锤,慢慢的,这种敬仰便产生了爱慕,人一旦有了爱慕,便注定要受它的折磨。虽然刘美玉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但在情感上,她同样难以幸免。这次能有机会跟随林大锤身边,更让她大开眼界:人和村逢凶化吉,征粮工作屡出奇招。在林大锤身上,她看到了一种大将风度:临危不惧,沉着淡定。尽管林大锤暂时并不接纳自己,却让刘美玉又从他身上看到了正人君子的风范,她并不气馁。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林大锤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呢。刘美玉相信自己的魅力和能力,就算林大锤是座冰山,她也要征服之,使之化为春水融融;就算林大锤是片沙漠,她也要征服之,使之展现绿洲生机。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她是痛苦的,痛苦于自己这份真挚的感情尚不能被心爱的人接受;她同时也感到自己是幸福的,幸福于她有了自己的真爱和爱所带来的苦痛幸福于终于有机会和自己爱慕的人零距离金晓燕说得对,要把握机遇,该冲就得冲。

在胡思乱想中,车到了垦荒大队,雨还在下着。林大锤一头扎进了雨里去卸货,一会儿军帽就全被雨打湿了,急得刘美玉又想帮着干活,又不忍看着林大锤在风雨中,只好赶紧撑起伞在林大锤身后跟着。

林大锤火又上来了,“你干什么你!不用你为我打伞。我没那么娇贵!”一扭身躲开刘美玉撑着的伞。可不管林大锤怎么躲,那把伞却一刻也不肯挪开。

“我才不为你打伞呢!我的工作是负责你的伤口。伤口要是被雨打湿了,会感染的。”刘美玉站在雨中,依旧固执地打着伞。

“告诉你吧,这雨水能消炎。”

“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事儿多了去了。”

“跟了你这么些天,我多少也了解你一些了,小心眼。”

林大锤回头瞧了一眼刘美玉,正要说什么,见楚广地他们都跑过来帮着卸车,也就不往下说了。卸完车,林大锤去探望伤员,一路上,刘美玉几次要摘掉林大锤头上的帽子,可几次都让林大锤把她的手打掉了。一走进病房,满眼是铺位,原先南北两条大炕,现在中间又加了一排铺,屋里只剩两条极窄的过道,只能供一人行走。如果两人面对面走来,就只能侧着身子过了。原先横七竖八地躺着闲聊的,见林书记来看望大家,就都坐起来跟他打招呼。

林大锤哈着腰仔细查看韩思潮红肿溃烂的脚脖子,皱着眉头,“这小咬还真邪乎,才几天,兄弟怎么就成这样了?”

韩思潮咧着嘴儿,“都是我自个儿挠成这样的。”说话间怪不好意思的。

“为什么别的地方就没觉得这小咬有这么多、这么凶呢?”林大锤又问。

庄大客气见问,就说:“林书记,这里不是有个大鬼沼吗,水肥土肥,那鬼沼里的烂泥汤子臭烘烘的味儿,格外招虫子。现在多亏金大夫发明了特效药水,给大家抹上以后,那蚊子、小咬就不咬了。要不,还真没辙呢。”

林大锤感激地望着正在给病员换药的金晓燕,“金晓燕同志,你真了不起。我代表所有参加垦荒建场的同志们,向你表示感谢,向你致敬!”林大锤立正向金晓燕行了个军礼,引发了所有在场的人一阵热烈的掌声。

金晓燕没有回头,仍在为伤员包扎着,但笑意却挂在脸上,嘴里却在轻声叨咕:“那你当时还不愿意收我们,嫌我们累赘。”

刘美玉这时也凑了上来,“晓燕,我告诉你,这家伙死不悔改,到现在还轻视女同志。”

林大锤有些脸红,羞愧地说:“哪还敢轻视女同志,你都当上副大队长了,谁还敢轻视!”

刘美玉嘴角一撇,不买账地说:“就你这话,还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在你眼里的顶多也就是个副大队长,而不是我刘美玉,再说那也不关你的事儿。”

林大锤理屈词穷,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半是辩解,半是在求饶,“我不都已经同意了吗?”

刘美玉得理不饶人,“当然,你呀!该同意同意,该轻视照样轻视。”说完把头一昂,露出得意的神色。

武大为见林大锤陷入尴尬,就过来为他解围,“刘副大队长、金大夫,要是和林书记相处时间长了,你们就知道了,他就是这样,想要让他婆婆妈妈的,哄着谁,捧着谁,那他就是有病了。”

林大锤指着众人,笑着说:“哎、哎,你们少研究我呀,武大队长,其他开荒队员呢?”

“都在那边马架子里呢。”

“走,看看他们去!”临离开前,他回转身对着伤员们说,“你们都要听金大夫的,争取早日把伤养好。”又转头对着金晓燕说:“谁要不服从治疗纪律就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话又让刘美玉捡了个话柄,“那要是你林书记不服从治疗纪律呢,我们告诉谁呀?”

一番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笑声中林大锤一行人出了屋。外面雨已经比刚才小了些,可是一走进马架子,却是另一番景象:铺上到处摆着接水的脸盆、饭盒,甚至连茶缸都派上了用场,虽然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但马架子里仍然在下着雨,滴滴答答,到处在响。地上还挖了条小排水沟,沟里的水哗哗地往外流淌着

林大锤见此情景,便问武大为:“刚才那屋怎么不漏呢?”

“那是钟长林、许是才他们趁着前些天天好,打了苫房草,编成了草帘子,全盖到病房房顶上了,又在上面压了厚厚一层土,这才不漏的。”

林大锤又把头转向楚广地他们,“那你们睡觉没问题吧?”

“我们呀,没问题!睡觉的地方是我们干革命的根据地,那要是湿了,可就惨了。”

这番话引来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屋里不漏雨的地方挤满了人,林大锤看着蜷缩在一起的垦荒战士们,有些激动。他感慨地说:“有你们这么一笑,我心里就踏实了。”

正说着,门突然被拉开了,林大锤回头见武大为带着两名战士押着四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两个林大锤认识,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逃跑了四个人,让我派人给抓回来了。”武大为回答道。

“妈的,真是熊包!”林大锤一听这事就气得骂娘,他走到那几个被绑着的人跟前,指着最前面的那个说:“你叫魏小林吧,咱们团打黑山的时候你受过伤,是吧?”说着,他拍了拍魏小林的肩膀。

魏小林点点头。

林大锤又走到第二个人跟前,“你叫小石头,是我们团通讯连的战士吧?”他又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

小石头也点了点头。

“我们打黑山、围长春,条件那么艰苦,可以说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那时候没人开小差,现在搞和平建设了,却当起逃兵来了?啊?”他猛地提高了嗓音,“让小咬给吓住了?你们还配当英雄团的战士?我都替你们脸红。”

武大为在一旁见林大锤动了真情,觉得不对劲,就用手捅了捅林大锤:“林书记,不是这么回事。”

林大锤语气缓和了一些,“那是为什么?”

庄大客气接过话,对魏小林和小石头使了个眼色,“小林、石头,你们说说吧,说出来不丢人。”

魏小林低着头,声音有些嘶哑:“我在老家的时候处了个对象,这几年趁我没在家,让村长给撬行了,我是回去找那狗日的算账去的。”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封被雨打湿了的信,“不信,你们看--”他昂着头,一脸委屈的样子。

“石头,你呢?”林大锤把脸转向小石头。

“我娘从小给我订了娃娃亲,这回听说我仗打完了,又跑这儿来开荒种地,人家就不干了。我娘来信说我老大不小了,家里十七八的姑娘剩没几个了,让我赶快回家再号一个。”小石头说完脸上羞得通红。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石头生起气来,“你们笑什么,本来的嘛,你们谁个不惦着娶媳妇?”说着也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林书记,你看,这是我娘来的信。”

林大锤叹了口气,“唉,让你们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觉得自己有身份却没有资格批评你们俩了。”

大家都被林大锤的话说愣了,刘美玉在金晓燕的耳朵上叽咕着:“这个人和正常人说话办事都不一样。”

“精神有毛病?”金晓燕感到奇怪。

刘美玉挤挤眼睛:“听,你听他说些啥,一会儿咱俩再唠。”

“你们都知道,我生平最恨的人就是逃兵,可你们不是熊蛋,说实在的,儿女的婚姻大事,是最让做父母的牵肠挂肚的。我在离开长春要来这里的时候,洪师长特地给了我一天假,让我回去看看老娘,当天夜里娘就让我和未婚妻入了洞房。天没亮我就走了,谁知道我刚一走,王老虎就来了。我娘给逼死了,新媳妇也没了,后来听说又嫁了人。我又气又急,连夜跑回了长春老家。媳妇没找着,回来后,为这事,我还挨洪师长好一顿批评,说我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底下一片窃窃私语声,原来他们的英雄团长也有这么一段辛酸的经历。

林大锤深有感触地说:“洪师长批评得对呀,革命军人就应当把服从革命需要放在第一位,当时,我就表示下不为例了。”然后指着窗外说:“小林、石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们跟谁不跟谁,那都是缘分。她们要跟别人就让她们跟吧!”然后动手给他俩松绑,“你们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把大家的这些事想周到,我对不住大家。”

看着林书记为魏小林、小石头松绑,听着那一番既令人心酸,又让人激动的话语,在场的人没有不被感动的。

庄大客气说:“林书记,这个问题要是不解决好,难以让人安心扎根呀!这么个大荒甸子,没几个大姑娘,大小伙子怎么呆得住?昨晚他俩跑了以后,大家就这事都说开锅了。”

“林书记,只要盖好了房子,我回村里,俺们村的大姑娘有十个我能动员八个来。”钟长林一说完,马架子里立刻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给家里写封信,让我的三个侄女,两个妹妹都上这儿来。”楚广地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鼓掌。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武大为望着庄大客气:“庄大叔,昨晚上说的那么好,你倒说说呀。”

庄大客气见林书记望着自己,就说:“我是说,等这儿房子建好了,我把咱们这些英雄团的小伙子领到俺们小清河村,那些大姑娘还不抢破了头?”

庄大客气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林大锤也笑了起来:“刚才这两位老乡说的,还有庄大叔说的,你们都是好意,可现在这条件”他随手指了指正在接水的脸盆、茶缸,“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来跟咱们遭罪呢?”他又把眼光投向远处,“不过,也就是两三年,咱们农场建成了,再修上公路,通了车到那时候,我们的小伙子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靠乡亲托关系去找对象定亲。你们都给我冲出去,给咱爹咱娘争口气,自己找一个领回来。我把好工作,像医院啊、学校啊、商场啊、托儿所都给你们留着,到时候,你们可都要抓紧啊!”

马架子里顿时热闹得像炸开了锅,掌声、喊声、欢呼声,还掺杂着器皿的敲击声,响成一片。

林大锤又走到另两位逃跑者跟前,也给他们松了绑,“你们俩是?”

楚广地抢着说:“他俩是俺们村的败类。”说着瞥了一眼那两人。

“你们俩当初是自愿来的吧?”林大锤继续问道。

那两人点了点头。

“既然是自愿来的,为什么还要逃跑呢,这问题就在你们俩了。”

那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那个大个子先开了腔:“这儿的小咬太厉害了,我实在受不了了。现在我知道错了,留下我们吧。”

林大锤又问那个小个子:“你呢?”

“我也是。”声音小得像蚊子,说完不自在地挠着头,“我也知道自己错了,留下我吧。”

林大锤转身面向武大为:“武大队长,像这样的人,还找回来干啥?”又对那两个逃跑者说:“小咬是厉害,可以后比小咬大的考验有的是,你们这一批来了六百多人,谁都是爹娘生、爹娘养的,就你们俩知道受不了?告诉你们,你们俩如果打定主意跑,还算条汉子,那至少说明,我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谁也不侍候,我还会送上几个路上吃的馒头。可是,让人一找又回来了,还口口声声求饶,那就称不上条汉子了,是个孬种!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我们要干的事业是不需要孬种的,所以”林大锤说着把手往门外一指,“请你们快走!”

两个逃跑者做梦也没想到回来竟是这样的结局,“林、林书记,我们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声音里充满了哀求,同时把眼光投向他们的乡亲们。

林大锤的决定让在场的惊叹不已,大家议论纷纷,庄大客气见没人出面,便说:“林书记,既然他们不想走,就留下吧?”

林大锤声音里仍还带着激动,“庄大叔,这可不是一般问题,在战场上那就叫逃兵。这种行为是涣散军心的腐蚀剂呀!”然后面对大家说:“我们条件就是这个条件,这早就跟大家说清楚了的。我们也不蒙谁,也不求谁,来开荒移民的乡亲们,当初我是欢迎大家来的。如果现在谁感到受不了了,想走,我派车送你们,另外还每人送你们五个大饼子五个馒头,但是,只要迈出了这一步,再想回来,那就门都没有了。”

孙大伟被林书记这一番话说得激动起来,“乡亲们,我们有愿意当孬种的吗?”

众人齐声:“没有!”

林大锤对两名逃跑者说:“听到吗?这儿不是你们待的地方。我限你们今天必须离开这儿。”

这时王豆豆跑了进来,向林大锤报告说阎副县长来了电话,希望他能马上回去。林大锤走到门口朝外面望了望,雨小多了,他转身对那两名逃跑者说:“正好,我可以把你们俩捎到县城。”

大个子逃跑者还想请求:“林书记”

武大为上前说:“你别再磨叽了,你不知道我们林书记的脾气,说啥也不行了,走吧!”

大个子逃跑者向小个子逃跑者抱怨:“都怨你。”然后不情愿地爬上了车,小个子也跟着爬上了车。

刘美玉正在跟金晓燕说话,往外一瞅,见林大锤已经上了车,赶紧跑了出来,拉开了车门。

林大锤往外探了探身子说:“刘副队长,眼下开荒点的病员有那么多,张猛的伤还没好,武大队长更是个重伤员,看着他拄着拐棍的样子,我心疼。这儿更需要你,你就留在这儿吧。”

刘美玉仍坚持着:“你心疼别人,就不知道心疼自己,看看你头上的鼓包,充满血丝的眼睛和那天差点儿要摔倒的样子,我知道你是在强挺着。你明明伤那么重,可就是不肯摘下帽子来,是怕更多的人知道你负了伤。怎么能没个人在你身边呢?”

林大锤被刘美玉的话感动了,眼圈一下子有些泛红。这时,武大为拄着拐杖和张猛、庄大客气也来给林大锤送行。

武大为见刘美玉被拦在车外就说:“林书记,就让刘美玉同志跟你去吧,我们这儿除了金晓燕,还有庄青草呢,这几天她一直跟着学,已经锻炼得挺不错了。”

庄大客气也帮着说:“行,让她去吧,现在活计单一,开荒凭力气就行,好歹还有我这个顾问呢。”

这样,林大锤没法再坚持了,他往里让了让,刘美玉就势上了车。

雨过天晴,太阳从密密匝匝的云层中渐渐露出了脸,人们纷纷从马架子里走出,铁匠炉前又火花四溅,铁锤重新唱起了欢乐的歌。汽车从人们身旁开过,人们挥手跟林大锤打着招呼,林大锤也伸出胳膊朝人们挥手。

车迎着霞光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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