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扇門板, 小屋裡的動靜外面聽得一清二楚。白彥君那幾句高聲的指責,讓外面的三個人心臟發顫。
可是他們聽得一知半解, 糊裡糊塗。
「我去看看。」周助理害怕裡面動起手來, 於是說著。
「還是我去吧。」白二少說著, 他也很擔心劉鈺鶴, 要真的動起手來,十個劉鈺鶴都不是白彥君的對手。
聽著一陣急過一陣的敲門聲, 白彥君暫且閉上嘴巴, 只是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坐在床沿上抽泣的青年。
而劉鈺鶴害怕家人擔心, 連忙抬起頭來,抽了幾張紙巾把臉上的狼狽收拾乾淨。
「開門吧。」他紅著眼睛說著, 覺得門外的人有可能是自己的爸爸。
白彥君握了握拳, 走過去把門打開。
「哥……」白二少對上滿臉煞氣的大哥, 馬上嚇得一哆嗦,往後退道:「我擔心你們打架, 所以過來看看……」他說著,眼睛不時地往屋裡面瞟。
看見一張模糊的臉孔, 也往這邊看過來, 他心中一緊,因為裡面的人好像看起來不太好。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 畢竟白彥君剛才那麼凶地吼人,連他們旁觀者都覺得害怕。
「我是那種人嗎?」白彥君冷聲道,然後叫他滾開點:「周助理,你進來。」
一會兒周助理戰戰兢兢地進來了之後, 小房間的門再次關上。
「先生……」周助理飛快的打量了一下,劉鈺鶴,發現他沒什麼事,就鬆了一口氣。但是心馬上又提了起來,因為這屋的氣氛太嚇人了,他硬著頭皮站在兩個人中間,感覺渾身都不自在。
「我有一些事要交代你。」白彥君的聲音轉為疲倦,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靠著牆說著:「你去找一輛保姆車,要寬敞舒適一些,我們明天回京城。」
「好的,先生。」周助理應道。
「打電話給岑醫生,問問他……懷孕六個月,走長途要注意些什麼,儘量問得詳細一點。」白彥君交代道。
「好……好的,先生。」周助理的聲音在顫抖,眼尾不由瞟向床上的青年。
「他懷孕了。」白彥君把這個消息告訴周助理,一方面是希望他細心點照顧。
周助理倒抽了一口涼氣,嘴巴張得老大,顫顫巍巍地說著:「恭……恭喜先生。」是先生的孩子吧?
結合剛才聽到的一些句子,他覺得自己大概猜到了真相。
可是,怎麼可能……
「去辦吧。」白彥君說道,縹緲的目光一直找不到落腳點。
不想放在其他沒有意義的地方,更不想放到那個人身上,會刺痛自己的眼睛。
「你要帶我去京城?」等周助理出了門,劉鈺鶴沙啞著聲音,說著。
他現在靠在床頭上,感覺渾身無力,疲倦。這種狀態跟對面的男人如出一轍,因為他們都很在乎,都放了心思。
「京城有好的醫生給你檢查,更何況……」他輕哼著說著:「我的孩子為什麼要離開我?」當然是跟著自己更好。
「我也不可能離開他。」劉鈺鶴哭了一場,心裡好受了很多,也有了心情去思考現在的狀況,他對白彥君說著:「孩子是不可能給你的,如果你想要霸佔他,我不會允許。」
那副談公事一樣的態度,恨得白彥君牙癢癢,說著:「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一個人霸佔他?」既然說開了這件事,他就要跟劉鈺鶴好好說道說道孩子的事情:「劉鈺鶴,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們共有的,這一點你不得不承認。」
「是。」劉鈺鶴開口承認著,這一點沒有爭議。
「所以我把你們帶回京城,有什麼不對?」白彥君高抬著下巴說道:「難道你以為,我必須留在這裡?你不覺得這樣太自私了嗎?」
劉鈺鶴閉著眼,懶得去思考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他說著:「你的意思是,以後我們一起撫養孩子,我跟孩子都住在你身邊。」
白彥君沉默了一下,崩出一個字:「對。」
「那我以何種身份住在你身邊?你以後結婚的話,我和孩子又會被你怎麼安排?」劉鈺鶴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直接甩到白先生的臉上。
「你不需要這麼咄咄逼人,該咄咄逼人是我。」白彥君瞥著他說道,一一回答他的問題:「第一,我不會結婚,第二,你是什麼身份不是我說了算,這是你的自由,我只需要你和孩子承認我是父親的身份。」
「好的。」劉鈺鶴的口吻一直以來不溫不火,甚至有些有氣無力地說著:「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了,作為被指責品德有問題的人,我想我不用去懷疑你的承諾會不會變卦。」他看著白彥君:「畢竟白先生地位崇高,一言九鼎。」
「……」白彥君被這一席軟軟硬硬的釘子,紮得胸痛。
「我現在有點累,想睡一覺,請白先生出去吧。」劉鈺鶴往床上躺下去了一點,說著。
因著肚子的緣故,他的動作緩慢,每一個舉動看起來都彷彿很艱難。
白彥君沒忍住,過去幫扶了一把,順便幫他把被子蓋上。
「謝謝。」劉鈺鶴抿了抿嘴,對他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
前面的男人卻不想看他,直接擰開頭冷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這一覺劉鈺鶴睡到傍晚,等他醒來的時候,家裡人全都在。
他悉悉索索地起身來穿好衣服,站在門口迷糊地聽了一下,發現客廳似乎很多人,正在嘰嘰喳喳地開會。
打開門之後,他們就全部安靜了下來,一個二個地瞅著自己。
那些眼神因為各自不同的立場,而顯得各式各樣。但是劉鈺鶴看得出來,每個人都很緊張自己。包括今天才跟自己吵了一架的白彥君,他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過來扶劉鈺鶴,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比較那肚子裡的孩子可是他的種。
「我想去洗手間。」劉鈺鶴道。
「嗯。」白彥君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帶他去洗手間。
在劉鈺鶴上洗手間的時候,他堅定不移地站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劉鈺鶴尿尿。
仔細瞅的話,還有一副躍躍欲試想要幫忙的樣子。
「你低血壓嗎?」劉鈺鶴突然聽見他冷不丁地問道。
「嗯……」他一邊解開褲子一邊說著:「懷孕的人都有這個毛病,還有腿抽筋什麼的。」
「我聽說也是,懷孕的人就是脆弱。」白彥君說著,終於伸手給劉鈺鶴幫忙,一副幫助老弱病殘的樣子。
「你不用這樣……」劉鈺鶴被他從背後擁著,頓時羞恥心爆炸,他真沒覺得自己虛弱到需要別人幫忙上洗手間的地步。
被他嫌棄地拒絕,白彥君繃著一張臉,說著:「我是照顧孩子,不是照顧你,你沒有權利幫孩子拒絕。」因為大家都是爸爸,都有付出的義務。
「可是現在孩子還沒出生,難道不是應該以我的意願為主?」劉鈺鶴忍不住反駁道,當然他不是為了跟白彥君吵架,於是又道:「那隨便你,能給白先生伺候,是我的榮幸。」
直至今天白彥君才發現,原來劉鈺鶴的嘴巴這麼會氣人。
「嘖嘖,我伺候的可不是你。」他說著,把嘴角壓得不能更低。
一向會察言觀色的劉鈺鶴,察覺到氣氛開始不對,他就停止了刺激對方的無聊舉動。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做,無非是心裡抱著幻想,覺得白先生還在乎著自己。
之前那番話只是氣話,但是可能嗎?
那樣的指責已經超出了能夠心平氣和接受的範圍,就算對方只是氣話,那自己就能夠若無其事地消化嗎?
他的沉默同樣影響著身後的男人,心情尤其地複雜。既害怕小氣的前情人以此生氣,又唾棄自己這種小心翼翼的慫樣。
他們之間就像已經失衡的天平,難以找到中間的平衡點,不是太過於用力就是太輕,永遠找不到正確的相處方式。
等他們從洗手間出來,客廳的眾人馬上又從竊竊私語的狀態瞬間安靜下來。
「小鈺。」媽媽張蘭讓出一個位置,說著:「過來這裡坐。」
劉鈺鶴慢慢坐過去,又聽見爸爸說:「餓不餓,爸給你做點東西吃,吃飽了再商量。」
「他睡了一下午,當然餓了,快去快去。」張蘭一疊聲地說著,驅趕自己的老公去廚房做飯。
「大家吃過晚飯了嗎?」劉鈺鶴說著,一一回視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複雜眼神,主要是來自外來人口,感覺有點無奈。
特別是白二少,自己一開口就好像驚嚇到了他似的。
懷孕沒有這麼脆弱……好嗎?
「吃什麼晚飯,在談你的事情。」張蘭給兒子倒了一杯熱水,說著:「他們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帶你走,我是不同意的。孫子是我的,兒子也是我的,憑什麼他們說帶走就帶走。」
倒熱水這活兒被劉媽媽搶了過去,白彥君眼巴巴地瞅著,臉上一陣冷漠,他接話道:「兒子也是我的,我給他更好的醫療環境,更好的未來,為什麼不行?」這些剛才都已經說過了,可是劉家人就是不重視:「你們給孩子做過全面的檢查嗎?知道這種特列會伴隨很多風險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到時候孩子有什麼事,誰負這個責任?」
劉鈺鶴知道白彥君說的有道理,自己不屬於正常懷孕的例子,將來在生產的時候會遇到什麼風險還未可知。
為了自己和孩子著想,白彥君能給的醫療資源確實會更好。
就算不考慮這些硬體上的問題,在情感上,對方承諾過不結婚,會一直跟自己一起撫養孩子長大,這也是個不小的誘惑。
劉鈺鶴傾向於跟白彥君去京城,但是他也要考慮家人的感受。
誰都希望寶寶待在自己身邊長大,可是寶寶就只有一個……之前根本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為了這種事情而煩惱。
果然有了孩子之後,給一個家庭帶來的矛盾會更多。
「你還在考慮什麼?」發現劉鈺鶴的沉默,白彥君的臉就繃不下去,他心裡一陣火燒火燎,又氣劉鈺鶴的愚蠢和自私,又害怕他真的死活不願意跟自己回京,那自己一個人回去還有什麼意思:「你到底愛不愛孩子?你別凡事只考慮自己行嗎?」
迎上白彥君著急和責怪的眼神,劉鈺鶴說著:「你的考慮是對的,但是也要兼顧一下我家人這邊的想法。他們不放心我去京城,無非是人生地不熟,沒有可靠的人託付。」
張蘭和劉慶蘇聽了,忙不迭地點頭:「是這個意思。」他們遠在蘇州,鞭長莫及,到時候劉鈺鶴髮生了什麼事,根本就顧不過來。
「我是孩子的爸爸,我不是人?」白彥君指著自己的臉,為了不被這群人氣死,一字一句地說著:「我很愛孩子,也很關心鈺鶴的身體,我會付出的心血不會比你們任何一個人少!你們那些不信任和揣測立刻給我收起來,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受到質疑,不想一次一次地解釋我的用心!」
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發言,鎮住每一個人,大家不敢吭聲。
「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嗎?」他環視著四周說著。
「那個……」姐姐弱弱地舉手,說著:「我們能否隨時去京城看他們。」
白彥君立刻回答著:「當然可以,你們是鈺鶴的親人,也是孩子的親人,我們……是親戚。」恕他直言,他們劉家的人有點笨,這麼簡單的關係都理不清。
假如劉鈺鶴的身份證性別是女孩,就可以結婚,就是法律承認的姻親關係。
現在沒有那層法律的認可,但是本質上是一樣的,這個需要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嗎?
「那也還行……」張蘭吶吶地說著,就當自己多了個女婿唄。
得到了劉鈺鶴媽媽的鬆口,這件事終於算是敲定了,白彥君有點疲憊地出了一口氣,打起精神說著:「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我們回去。」餘光瞟著劉鈺鶴,似乎在意他的回應。
「我沒有意見。」劉鈺鶴點點頭,說著:「我相信白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大家好好相處。」最後的一句,他說得很輕不可聞:「如果能像正常的姻親那樣,但也許是我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