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餘突然來這麼一出, 此時原本氣氛活躍的包間忽然變得很安靜,大概是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的那種安靜程度。
而現在桌上除了兩個當事人, 其他人臉上的表情都非常精彩。
能在喝醉酒以後撒酒瘋往謝臨身上這麼一賴的人,他們覺得除了顧餘以外,恐怕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不僅抱住謝臨不放, 喝醉酒的顧餘還把她的頭低下往謝臨身上左蹭蹭右蹭蹭, 半點不得閒。
在場衆人看得嘴角一抽,非常擔心顧餘在下一秒會被謝臨直接扔到地板上去。
這飯是沒法繼續吃下去了,許望反應得最快,趕在顧餘被扔地上去之前, 他起身走到了謝臨旁邊,嘗試把賴在對方身上的人拉走。
可結果他這一拉還拉不動。
“唔……”跟隻八爪魚一樣抱住謝臨的顧餘在這時反抗得很明確, 收緊了抱在謝臨身上的手, 許望在旁邊扒都扒不動。
這就頭疼了。
許望看一眼從剛才開始就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把面無表情這四個字發揮到極致的謝臨, 在這時打着哈哈勸道:“臨哥啊,顧餘現在是個喝醉酒的小姑娘, 她現在一點都不清醒的,你總不能跟個酒鬼計較不是, 忍忍啊。”
可當許望這麼苦口婆心勸着的時候,顧餘卻還在火上澆油。
“嘻嘻, 小哥哥~”彷彿是要挑戰謝臨的忍耐極限, 巴在他身上的少女盯着他的臉, 忽然興高采烈地冒出一句, “我要買糖葫蘆!”
旁邊衆人一臉不忍直視,離得最近的許望已經乾脆放棄治療別開眼了。
還糖葫蘆呢,這醉個酒,心理年齡怕不是回到了三歲小朋友的階段——
至於小哥哥這個稱呼,求生欲挺強的衆人不約而同選擇當沒聽見。
“先回去。”謝臨似乎非常冷靜地說出這句話。
冷靜地讓服務員進來包間,冷靜地在服務員異樣的眼神注視下刷卡付款,再冷靜地抱着個化身八爪魚賴他身上的醉鬼坐上回住宿酒店的出租車——
情緒收斂能力滿分,除了謝臨自己,在場大概沒有人發現他剛才一瞬的狼狽。
一行人分開坐兩輛車回酒店,和謝臨同車的許望和方明聽着巴在他身上的顧餘一路上還在糖葫蘆、糖葫蘆的小聲嚷嚷,並且手上不依不撓地扯着謝臨衣服,兩人紛紛忍不住流下一滴冷汗。
他們真擔心顧餘明天酒醒之後會被謝臨恁死。
謝臨是個不怎麼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的人,在同一家俱樂部基地裏待了這麼些年,許望等人對這一點早有共識。
即使是面對那些對他表現出特別熱情支持的粉絲,最多也就是願意籤個名,對營造平易近人的人設顯然沒半點興趣,高冷得讓他的一部分粉絲羣硬生生變成抖M屬性。
然而對方現在坐在車裏,被某個醉酒少女緊巴巴纏着。
謝臨到現在還沒打開車窗把纏着他的這隻醉鬼扔出外邊大馬路去,許望都覺得這可能是對方這麼多年來所表現出來最大的仁慈了。
等一行人前後回到酒店,他們最先想着的當然是安置顧餘。
葉茜幫忙從對方的小包裏翻出房卡打開房間門,謝臨抱着人進去,目標明確地往牀邊走。
謝臨好不容易把身上八爪魚一樣的少女弄去牀上躺着,然而在他剛把人放下準備直起身體的時候,顧餘又立馬故技重施把之前做的事情再幹了一回。
圍觀衆人:“……”
“算了,我留下來照顧她。”謝臨皺着眉說出這句話,看在其他人眼裏像是已經被折騰得沒了脾氣的樣子。
讓兩人獨處一室其實不太合適,畢竟是一男一女。
但眼下這情況衆人都看見了,而且他們知道謝臨絕對不是那種會對喝醉酒的小姑娘做什麼事情的人。考慮幾秒之後,葉茜等人也就點點頭,相繼離開了房間。
等人全部都走了,房間裏只剩下自己和一個醉得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謝臨一路上緊繃着的神經才終於有了一絲放鬆的空間,他能稍微冷靜一些地面對現在的狀況。
“小哥哥?”造成這種情況的罪魁禍首此時對着謝臨把頭一歪,眼神其實是一片迷茫的,卻不知怎麼認定了謝臨。
“你真的知道我是誰麼。”謝臨向來質感冷淡的聲音低緩下來,尾音處聽起來就有點近似於一種低沉嘆息。
謝臨並不認爲顧餘認出了他,但對方喝醉酒以後製造的這個巧合不得不說讓他感到猝不及防,讓他在處理情緒時甚至有些狼狽。
像是不明白謝臨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顧餘眨了下眼沒說話。
“以後你再敢喝酒試試。”也並不執着於剛才的話題,謝臨皺着眉說出這句話。
然而醉了的人天不怕地不怕,顧餘慢吞吞回答說:“以後還要喝。”
“不準喝。”
“要喝!”說着,顧餘驀地湊近去唧一口親了下謝臨的臉頰。
這唧一口對謝臨來說就彷彿是張定身符,讓他的瞳孔有一瞬放大,冷淡的表象出現裂痕,然後整個人定在了那裏。
但都把謝臨刺激成這樣了,此時作爲一名醉鬼的顧餘卻毫無自覺,甚至還變本加厲。
又是唧一口親了親,顧餘抓着謝臨的衣服,眼巴巴道:“要買糖葫蘆。”
從餐廳那一路說到回酒店,現在還繼續說,可見顧餘對這件事情的執念有多重。
謝臨抿緊了脣,臉上的平靜冷漠已經沒辦法維持,他只能不讓自己的動搖表現得太過明顯。
“大晚上去哪給你買糖葫蘆。”謝臨移開視線,不讓自己和面前少女對視。
“糖葫蘆……”顧餘繼續咕噥着。
謝臨拒絕不了,他沒過幾秒就鬆了口:“明天早上去給你買。”
聽見謝臨答應給自己買糖葫蘆,顧餘頓時又嘻嘻笑着把腦袋往謝臨身上蹭。
在喝醉酒後像漿糊一樣的思維裏,顧餘的某種認人本能反而強烈了起來,她在盯着謝臨看的時候,謝臨的冷淡眉眼和她記憶裏的少年恍惚重合,於是她直接把這兩道身影當成了一個人。
而非常的後知後覺,顧餘現在才想起來問一個問題。
“小哥哥,你爲什麼長高了那麼多啊?”顧餘很是不解地問。
謝臨垂了垂眼:“因爲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顧餘沒聽懂,但這不影響她問下一個問題:“那你爲什麼突然不見了,我去溜冰場都找不到你!”
某種程度來說,謝臨當年其實能算是不告而別,以至於他在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內心有一劃而過的心虛。
“被家裏人帶回了A市,沒來得及告訴你。”謝臨儘量語氣平靜地回答。
一來二去折騰半天,謝臨終於讓某隻喝醉酒的小啾肯乖乖躺去牀上,但問題是對方雖然肯躺下,卻不肯讓他走,並且睡前還要跟他提要求。
“親親,要親親。”顧餘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額頭,一本正經,“晚安吻啊。”
謝臨:“……”
“沒有,快睡。”謝臨語氣生硬地迴應,天知道他是怎麼受得了對方這麼死命折騰他的。
但顧餘毫不氣餒,在這時故意拖長語調:“小、哥、哥——”
謝臨終於受不了了,他冷淡的眉眼垂落下來,下頜線條始終繃緊着,而他最後低下頭在注視着他的少女額上落下了一個很輕的吻。
儘管一觸即離,謝臨在那一瞬間,身上的冷漠感是消除了的,甚至表現出呵護着重要事物的溫柔。
得到晚安吻,顧餘總算肯乖乖閉眼睡覺了,但她睡前也沒忘記要抓着謝臨不放,導致謝臨只能和她躺在一張牀上。
第二天清晨。
雖說顧餘的酒量低到了令人歎爲觀止的程度,但畢竟沒有攝入多少酒精,她第二天睡醒的時候並不會感受到宿醉的那種頭痛。
可以說一覺睡醒就跟沒事人一樣了。
嗯,沒事人……
顧餘躺在牀上睜開眼,然後這一睜眼,就讓她遭受到了十多年人生來最大的驚嚇。
她和一雙眸光冷淡的眼睛四目相對,但重點不在這裏,重點是她整個人正蜷縮窩在這雙眼睛主人的懷裏,然後她還抓着對方的手沒放。
“臨哥?!”顧餘噌一下坐起身來,在一片極度混亂的思維中,她忽的脫口而出,“我我我——我昨晚沒對你做什麼?”
說出這句話以後,顧餘才恍惚覺得這好像不該是她的臺詞,不過話說出口已經收不回來了。
謝臨面無表情:“有。”
“你像八爪魚一樣死命抱着我不放,然後還往我臉上親了好幾下,對我嚷嚷着要買糖葫蘆。”謝臨概括性地陳述事件,當然他省略了過程中的許多事情。
隨着謝臨的描述,顧餘混亂的記憶浮現。
她……她昨天晚上喝醉以後好像認錯人了。
因爲喝醉酒腦子成了一團漿糊,她把謝臨當成小時候遇見的那名少年,還把自己當成六歲小朋友。在師哥師姐都還吃着飯的時候,她暈乎乎地整個人巴到了謝臨身上,然後一臉開心地在那喊小哥哥。
後邊發生的事情,顧餘的記憶其實有點模糊了,但謝臨又不會說謊騙她。
在謝臨的目光注視下,顧餘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忽然感受到一種呼吸的困難。
鏟呢……
鏟子呢,誰能給她遞個鏟子——
她現在就要挖個坑把自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