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好,多謝。」魏瑾泓淡道,在她請他入坐的手勢下落了坐,隨後他也問了她句:「你可好?」
「還好,多謝魏大人記掛。」賴雲煙在他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兩人都沒入主座,而是入了主客座。
大堂裡,主座兩張金檀座椅依舊空落。
「魏大人請來有事?」冬雨奉上茶後,等他掀蓋喝了口茶,賴雲煙張口問。
「嗯。」魏瑾泓喝了兩口茶,把茶盞擱置在了桌上,才漫不經心朝她看來,「你這些時日沒有去過京中?」
「未。」賴雲煙搖了下頭。
看著她平靜無波的臉,魏瑾泓收回了他放在她臉上的視線,輕點了下頭,拿著茶杯喝了兩口,才與她道,「有衣著與你相似之人在三天前出沒了胭閣與茶樓。」
「衣著相似?沒人看到她的臉,還有她身邊伴著的丫環?」賴雲煙抬眼朝他看去。
「沒有,她與丫環頭上都戴了半身帷帽。」
看著他搖了頭,賴雲煙垂頭拿帕擦了下嘴,想了一下,才抬頭與他道,「您覺得於我們兩家有礙?」
若不然,他不必親自來此一趟。
「你已知會震嚴兄在查?」
「嗯。」
「有了結果?」
「尚無,魏大人那邊呢?」
「有一點。」魏瑾泓閉了閉眼,揉了下額頭,舒展了一下眉心,突然睜眼與她道,「留我頓飯吧?」
賴雲煙輕哈了一聲,啼笑皆非後朝他笑道問,「一頓飯?」
「一頓飯。」魏瑾泓回答得甚是平靜。
賴雲煙看著他清雅的臉,搖頭失笑了一聲,點了下頭。
一頓飯?虧魏大人好意思提出,提得她都不好意思不答應。
賴雲煙在笑,魏瑾泓眉眼不動接道,「是你庶妹。」
「她從庵堂裡出來了?」賴雲湮沒什麼意外。
畢竟,賴游死了,太子也死了,她要是真能當一輩子尼姑也就罷了,但她那個兒子還在外面過著不怎麼體面風光的皇族生活。
廢太子是罪臣,皇族不可能接濟他留下的兒子們的生活,跟皇上對著幹,而賴畫月之子沒了賴游也是毫無依靠了,她兄長可不是心善之人,還會養著這庶女和她的兒子一家。
所以賴畫月要是折騰點什麼出來,賴雲煙真覺得這沒有什麼。
當一個女人沒有依靠後,狠起來會比誰都要狠。
「沒有。」魏瑾泓看著平靜的賴雲煙,頓了好一會才道,「你不意外?」
「有何意外的?」賴雲煙笑笑,「衝著我來的,能有幾人?」
一個沒死的賴畫月,可能還得加上她的兒子,和她兒子背後的廢太子一系,另外還有個魏瑾瑜夫妻倆。
後者現在府中被關著,但她從不敢小看魏瑾瑜這個人,先前還有些懷疑魏二公子領著他媳婦又幹出了這等驚世駭俗的事,但沒料,是她認為可能性低一點的賴畫月出手了。
「她沒出庵?那是何人扮的我?」賴雲煙又問,反正都留人了,這飯也不能讓人白吃了去,該問的都問了吧。
「她的一個師妹。」
「也是個尼姑?」
「是遺官的孤女,父母雙亡後記在了庵堂主持名下戴發修行。」
「哦,還有……」賴雲煙朝魏瑾泓略挑了下眉。
魏瑾泓道,「其餘的還在查。」
見問不出更多了,賴雲煙也沒再迫問,揚聲叫了秋虹進來去準備午膳,吩咐完對魏瑾泓笑說,「我午膳用得晚,魏大人就按你在府中的用膳時辰用膳吧。」
她說完不等魏瑾泓回答,就朝他淺淺一福,「魏大人先用膳,等會要走時告知丫環一聲,以時妾身再來相送幾步。」
該做的她都做了,不該做的,她也不想為難著自己做。
賴雲煙回了自己的大臥室,在大窗前灑滿春日陽光的案桌上寫了信,讓下人交到京中賴府後,她就打了個哈欠,在窗邊的臥榻上,頭靠軟枕,曬著暖暖的春光睡了過去。
這廂冬雨進屋來要問她事,見犯春困的主子又睡上了,她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前給她蓋了薄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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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兩日,賴三兒回來報了詳信。
他們從那假扮賴雲煙的尼姑那已套出了信,原來是是賴畫月許了把那孤女嫁給達官貴人的承諾,那孤女信之便答應隨她的話,穿了那套與賴雲煙所穿相似的衣裳去她所說的幾個地方轉了幾圈。
至於說賴雲煙進京城的流言,就是幾個市井探子嘴裡漏出來的,現在他們已被抓了起來,但那孤女卻被主持領著回去了。
賴雲煙聽完,覺得此事不對勁得很。
果然,過了不到兩日,那孤女突然出現在京中刑部最鐵面無私的刑官,當朝刑部侍郎的轎前,哭訴賴家家主逼她幹了那羞恥之事,並說還恐嚇她要說一些奇怪的話。
她把賴畫月讓她所做之事複述了一遍,但卻全推到了賴震嚴身上,讓是他逼她這樣說的。
而那刑官是元辰帝一手拉拔起來的重臣,把這孤女帶了回去後驗明她的身,確定她不是處子之後震怒不已,隔天朝會就朝皇帝稟明了賴震嚴此等違律,且有辱斯文道德的事。
所幸賴震嚴當天知道這孤女攔了他轎後有了準備,當天在朝會上,賴震嚴的好兄弟,工部侍郎祝小厚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朝那李刑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朝他滿臉譏俏地道,「李大人,你聽一面之詞,查都未查,就說是正在丁憂中的魏大人幹了這等天理不容的事?要是改天再多來幾個那**之女說全是魏大人所做的,那你是不是又得上朝廷跟皇上再稟此等不雅之事?敢情魏大人不出家門就把這些天理不容的事全做了不成!百姓皆道你是青天大老爺,我看你是青天大昏蛋!」
他把「昏蛋」兩字說得鏗鏘無比,金殿上還起了一點小小的回音,落在眾臣的耳裡,有幾個跟賴祝兩家親厚的臣子已經輕笑了起來。
「肅靜,肅靜。」這讓站於寶座下的大太監不得不拔尖了噪子喊了幾句,這才止了這些輕微的嘲笑聲。
「李卿,查明再稟。」皇帝看著他那一根筋通到底的刑部侍郎,不由輕搖了下頭。
這一根筋通到底,查起案來也不畏強權的臣子對他是有益處,但腦子太不會轉彎了也是個禍害。
他是寒士出身,只要是一聽聞達官貴人犯了事,就當百姓是受了冤屈,都有些不問青紅皂白了。
不過,權貴中欺男霸女的確實也是多。
看著底下困惑這次他怎麼不再支持的臣子,皇帝厲眼朝他望了過去,見他低了頭,這才緩和了神色道,「要是查出來事情確鑿無疑,無論是誰,與庶民同罪,可知,李大人?」
「下官領命,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帝還是把這事交給了他,李侍郎聞言一喜,立馬跪伏大拜。
旁邊祝小厚不屑地撇了撇嘴,「這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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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這李侍郎也真是不畏強權的典範了,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江鎮遠的好友,按宮裡傳出來的消息,這位李侍郎的刑部之職,還是江鎮遠向皇帝舉薦的人才。
而現在的江鎮遠是魏家德宏請來的先生,還是魏家小主子的先生。
而魏賴兩府是姻親。
他們之間的關係傳出來後,百姓就更景仰不畏強權的李大人了,連對與他有恩情的好友的臉面都不顧,定要為一介小女子討回公道的官豈不就是那舉世難得的好官!
這話從京中很快就傳到賴雲煙的耳朵裡,聞言後,賴雲煙好笑地翹了嘴角。
權貴階級得到的多,相對應的,承受的也不少。
自古以來都如此,世事再複雜,表面佔了優勢,那就是佔了最大的優勢。
但最後誰贏誰輸,還真不好說。
世朝也讓賴絕帶來了口信,說這事先生他與先生談起過,先生說世間事自有公道,人只要行處正坐得穩,就不怕是非。
賴雲煙聽後真是笑道了好幾聲,最後掩眼笑道,「這世間事真是說不清。」
賴絕回去後,魏世朝問了他娘的反應,聽到她說了這話後,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魏世朝在這天與先生習過功課後,在與先生閒談時與他道,「對於舅父之事,我娘說,這世間的事是說不清的。」
臉帶微笑的江鎮遠聞言沉默了好一會,才溫和地朝他道,「你知道她這話的意思嗎?」
魏世朝偏頭一想,說,「大概知道一點。」
見先生這時看他,等他說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說,「我們一家曾在外遊歷時,曾見一人告了一人殺了他未出嫁的閨女,在那個地方,那被告之人是個屠夫,半生沒有成親,但因他不與人成親之餘又面呈凶相,大家都認為他是個怪人,就都指是他所為,後來那人未出半月就受了腰斬,他死後半月,又有了人行了同樣的凶,又殺了另一未出嫁的小女子,後抓鋪到真兇後,大家才知殺錯了人,這時他的肉鋪和房屋都被他的兄嫂收了去了,他行刑那天,他的兄嫂還潑了他一身的狗血,說他是他們家的晦氣之人,咒他永世不得超生,當時我就聽我娘說,這世間的事,靠人的一張嘴,是說也說不清的,明白的就會明白,且有一些還會揣著明白裝糊塗,而那糊塗的,永世都是糊塗之人,只會跟著人說好就是好,說壞就是壞。」
說到這,他朝先生一笑,又道,「那屠夫兄嫂是知道那屠夫當夜未殺人的,那夜他們就在他家中,吃著他為他們和他們子女備著的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