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好小看了班上人對他沖進中上流的在意程度, 一個暑假過去他們還有得聊。
“真煩!”夏水吐槽,“墊底的就不能考好嗎?”
宴好反過來疏導她:“不是墊底的不能考好, 是墊底又加上花錢買進來的, 這在全國排名拔尖的市一中很突兀, 是另類。”
“你想啊, 他們刻苦奮鬥考進來了,得到了很好的資源, 我們只是花家裡的錢就享受到了,他們會很不爽,主觀上戴有色眼鏡看我們。”
夏水憤憤咬著牛肉幹,哪有只花錢,我們不還考到了一中的自費線。
“咱學校的師資很強,別的班不說, 就說1班在內的三個理科重點班,每一屆的升學率都堪稱牛逼。”
宴好抱著保溫杯,下巴抵著杯蓋:“去年三個班沒有買進去的人,都是真槍實彈被選上的,除去出國的不算, 百分之八是競賽保送生, 百分之十五的人上了全國前十的學校,重本率百分之百。”
這個資料夏水知道, 不然她爸也不會花錢把她送進一中, 又動用關係讓她留在了重點1班, 就想讓她感染感染學習氛圍。
可是現實很不理想, 她只體會到了抱團。
雖然可以跟班上那幾個女生聊八卦,也能開開玩笑,但沒有一個是能深交的,有時候她會明顯的感覺被孤立。
共同話題只限於沒營養的東西,牽扯到學習的,聊不上。
“我期末的名次跟成績,對大家來說,就相當於一個掉隊伍的小士兵,突然有天提著刀殺進了戰神們的戰場,戰神們暫停廝殺,一致把刀對準小兵。”
宴好聳聳肩:“他們不是受到了威脅,是一種歧視跟輕蔑,認為那是他們的戰場,小兵站在那裡就是對他們的侮辱,必須驅趕。”
“臥槽,別說了,我要氣哭了都。”夏水一把握住宴好的手,鄭重晃了晃,“小好,你不要管別人,我跟洋蔥是一定會站在你身後的,我們挺你到底!”
宴好無奈:“姐姐,你嘴裡的牛肉幹沫都噴出來了。”
“哎呀,這種小細節就不要在意了。”夏水滿臉正色,“我們這一屆一共是十七個班,文五個,理十二個,花錢買進來的人加起來有三十多個,都是清一色的掛車尾,你是第一個考進班級前二十五的,首例,這是一個壯觀的奇跡,是一次重寫歷史的逆襲,是里程碑上的輝煌一筆。”
“好哥,是你讓我們車尾一族燃起希望跟鬥志,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車尾一族都支持你,現在夢已起航,還請務必帶著我們的驕傲往前沖。”
宴好:“……”
“有個事想請教你。”
夏水擺出嚴肅的姿態:“但說無妨。”
宴好:“你語文的作文是怎麼保持高分的?”
夏水:“我在給你振奮士氣,你跟我提什麼作文啊,我的宴同志?”
宴好:“所以是怎麼保持的?”
夏水:“天賦吧。”
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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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水又拆開一袋牛肉幹,遞到宴好面前:“月考你考個前十,氣死他們!”
宴好拿一塊吃:“姐姐,別說大話。”
“怎麼是大話了?”夏水把手擋在嘴邊,小聲說,“三點水是王,只要他在給你補課的時候上點心,前五都有可能。”
宴好看她越說越離譜,就在她腦門彈一下:“清醒點。”
“清醒著呢,十八年就沒這麼清醒過。”
夏水揉揉腦門:“咱1班的班級前五,除三點水蟬聯王座,其他四個都是從來沒掉過年級前十五,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你的班級二十一很有分量,小好,未來不是夢,姐看好你。”
說著就示意宴好看宋然,那是班上的萬年老五。
宴好看的是旁邊的江暮行,看他在跟副班長說著什麼,發尾俐落,後頸乾淨修長。
早上還一塊來的學校,現在就又想黏上去了。
夏水突然來一句:“小好,你的保溫杯跟三點水的是一個牌子,一個款式。”
宴好撓了撓眉心,夏水跟楊叢都會去他那玩,瞞不住,他索性坦白:“昨天去超市的時候一起買的。”
夏水呆若木雞。
宴好拋出重磅炸彈:“他在我那住。”
夏水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可惜小好是個boy。
宴好三言兩語說了江暮行搬去他那的事情,夏水又是搖頭又是咂嘴。
“你這已經不叫狗屎運了,叫命運的安排。”
宴好喜歡這說法。
夏水上次聽宴好說江暮行給他補課,只有難以置信,這次更多的是感慨。
“那從今往後你們上學放學都一起嗎?”
不等宴好說什麼,夏水就開玩笑地說道:“一起也沒關係的啦,你又不是女生,不會被紮小人的。”
宴好垂眼轉著筆。
“小好,這是老天爺給你的翻盤機會,你一定要跟三點水打好關係,建立革命的友誼。”
夏水激動的兩眼發光:“只要你成功取代宋然,成為他最好的朋友,還愁他不用心給你補課嗎?完全不用愁。”
“天時地利,只差人和,加油,讓他帶你飛。”
宴好看了看桌上的唾沫星子:“美女,歇歇好嗎?”
“我也想歇,還不是你給的資訊太勁爆。”
夏水瞥到教室前門,喲了聲。
宴好扭頭望去,楊叢在廁所抽完煙回來了,手一勾把宋然叫出去,兩人在走廊上勾搭著有說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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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水唉聲歎氣:“我們的墊底組合真是充滿戲劇性。”
“先是你單飛,三人小隊解散,現在你,洋蔥,再加上宋然,你們三組了個新團,我是小白菜地裡黃。”
宴好:“……”
“我高三不玩遊戲了,你想玩就用我的號。”
夏水別別暑假長了點的頭髮,攏成一個小馬尾又鬆開:“你暴力T,我玩不了。”
“還有個遠程,男號,滿級,裝備很不錯。”
宴好把帳號密碼寫在紙上:“就這個,你可以玩。”
夏水心癢癢,就是有點猶豫:“那他倆帶我玩嗎?會不會覺得我操作菜雞?”
“沒事,””宴好說,“都是從菜雞過來的。”
“況且他倆帶你綽綽有餘。”
夏水果立馬出去找楊叢跟宋然了。
宴好瞄了江暮行好幾眼,忍不住在課桌底下給他發短信。
-班長,中午回去吃的吧?
沒一會,宴好捏在指間的手機就一震。
-回,放學等我。
宴好看著那幾個字,覺得窗外吹進來的風都不那麼悶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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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習課的時候,班主任對於高中最後一年,真情實感地嘮叨了二三十分鐘,然後走下講臺跟江暮行交代了幾句,冷不丁地喊道:“宴好,你出來一下。”
班上的氣氛驟然變得微妙。
宴好把沒削好的鉛筆跟小刀放桌上,挪開椅子出去。
楊叢拽他胳膊:“手機帶上,有事兒叫我。”
宴好回一個眼神,我又不是去幹架。
楊叢瞪了眼看熱鬧的那些人,扯扯嘴皮子:“就一句話,吃什麼都不能吃虧。”
夏水脖子往後扭:“還有一句,忍什麼都不能忍氣。”
“……”
宴好平靜地走教室,跟班主任一道下了樓。
班上掀起一片騷動。
楊叢要踹桌子發火,前門那裡突然響起一聲冰冷的呵斥:“安靜。”
這兩個字自帶威嚴,騷動聲瞬間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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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行繼續做題,半晌都沒動筆。
宋然沒察覺出江暮行的異常,他拿出辣條吃了起來:“咱班成績斷層嚴重,老班一直在做中層的工作,想辦法爭取拉上來幾個,這次應該是注意上了宴好這匹小黑馬。”
“前提是搞清楚他是怎麼考出來的那個成績,沖得太猛了,老班的心理吧,比較矛盾,高興又謹慎。”
江暮行把筆丟習題冊上面,兩手撐頭,按了按太陽穴。
“我有種直覺,宴好上學期的期末不會是唯一的一次超常發揮,這學期他會接二連三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宋然壓低聲音笑著說道:“宴好說找了人補課,對方肯定是個大能,我看好他。”
江暮行後仰一些靠著椅背,屈指一下一下敲點桌面。
“不知道他會不會哭鼻子,”宋然回憶往事,“我初一那會成績一般般,有次考得特別好,大家說我是抄的,好朋友也那麼以為。”
他一嘴的辣條,辣得直抽氣:“我被老班叫去談話,當場哭了出來,不是什麼別的原因,就是委屈,覺得沒人相信自己。”
江暮行摩挲著指腹。
宋然咽下嘴裡的辣條,吸吸鼻子,滿臉的唏噓。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被冤枉了,怎麼說都得不到認可,連我爸媽都跟老班站一邊,信他不信我,所以我就想用自殺來證明自己,來讓那些污蔑我的人後悔,現在想起來挺好笑,誰在乎誰啊,還是要走自己的路,讓……”
宋然話沒說完,江暮行就驀地起身,動作幅度很大,桌椅都在地上擦出受驚的聲響。
班長的人都齊刷刷地看過去,不明白一向冷靜自持的班長這是怎麼了。
江暮行闊步邁出教室,步子很大,背影沉默又迅疾,都沒讓副班長維持課堂秩序。
周圍的人向宋然打聽,他把張大的嘴巴閉上,推了推眼鏡:“班長尿急。”
老江竟然那麼重視宴好,真是神奇。
宋然覺得哪裡怪怪的,辣條的二重辣味拖走了他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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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
宴好順順額前的劉海,垂手而立。
班主任在一堆數學卷子裡面找出他的那張:“你過來。”
宴好慢悠悠地靠近辦公桌。
班主任把卷子鋪到桌前,指著最後一道大題給他看:“這題,整個年級排名前列的解答程度各有不同,得分有高有低,但是只有兩個人得了滿分,也就是說,每一步都對。”
宴好的眼皮痙攣地抽了一下,這個他真不知道,沒想過。
難怪老班開學了還找他。
宴好捏捏手指,考前的複習階段,江暮行給他出過一些題,其中就有一道跟老班指的那道一個題型。
當時他做的時候,套用了江暮行告訴他的公式跟思路,卡了幾步,後面慢慢就解出來了。
宴好依靠了江暮行,不是很清楚那道題的難度。
暑假他遮罩了班級群,也沒怎麼逛貼吧,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討論。
“兩個滿分裡面,一個是你,”班主任說,“一個是江暮行。”
宴好沒什麼異常:“哦。”
“哦?”班主任的眼神裡飽含審視,“你是不是要說點什麼?”
“說什麼?”
宴好笑笑:“老班,期末我跟班長不在一個考場,而且我的座位是在第一排。”
班主任板著臉:“這個我知道。”
下一刻班主任就歎氣,態度放緩了一些:“你原先只有英語不錯,期末每科都上去了,沒有偏科。”
“尤其是數學,直接從不及格到了115。”
班主任指出卷子上的不合邏輯之處:“你自己看看,你選擇題的基礎分丟了,大題卻解得出奇的好,就連坑倒一片的陷阱題都沒出錯。”
宴好抿嘴。
班主任見他不吭聲,就背著手在辦公桌前走動。
“你的卷子是3班批的,他們班數學老師找的我,具體什麼內容我就不說了,你想必才能猜到個一二。”
“咱們班一直是重點班之首,樹大招風,很多雙眼睛盯著,我也不好做。”
停頓了幾秒,班主任又歎一口氣:“我跟別班老師都溝通過,不把你最後一題寫對的事洩露出去,避免給你增加學習上的負擔。”
“我也跟其他科的老師打了招呼,他們不會單獨找你,只要你給我一個交代就行。”
宴好的嘴角依舊抿在一起。
班主任端起茶杯喝口茶,換了個法子跟學生交流:“宴好,你要明白一點,班上不管是誰的成績提高了,我這個做班主任的都會比你們當事人還要開心……”
敲門聲突如其來。
班主任的話被打斷了,沒好氣道:“進來。”
推門聲響了,接著是一串腳步聲,距離宴好越來越近,他聞到了一縷淺淡的肥皂味,被睫毛蓋住的眼睛猛地睜大。
宴好轉頭看江暮行,表情愣怔。
江暮行跟宴好有一瞬間的眼神交匯。
一個是一如既往的沉著穩重,一個是不自覺的依賴跟不安。
宴好的嘴唇輕微顫抖,想說話又不能說,他很艱難地把頭轉回來,沒有多看。
江暮行走到宴好身旁,腳步沒停地越過他,停在他前面兩步遠的位置,把他擋在了身後。
班主任把茶杯放回桌上,言語平和:“你怎麼過來了?”
江暮行說道:“宴好的成績沒有問題。”
班主任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雖然他是一班之長,會處理同學間的矛盾跟大小事,可是今天這事,怎麼都不該他出面,以前從沒有過這種例子。
辦公室裡一時寂靜無聲。
宴好心裡打鼓,本來他挺平心靜氣的,江暮行一來他就很無措,還難受,眼睛酸澀,委屈勁兒犯上來了。
就跟被欺負了的小朋友一樣,家長不在的時候很倔強,一見到家長,就脆弱的想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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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有說話聲,攪亂了辦公室裡的奇怪氛圍。
班主任從辦公桌前繞出來,站在得意門生面前,明晃晃地看著他。
江暮行兩手抄在校服褲的口袋裡,眼眸半闔,直面班主任的探究,眼裡沒有波動,面色漠然,心思難以琢磨。
班主任料到不會有什麼收穫,每次談心都這樣,他沉吟片刻:“你說宴好的成績沒問題,依據呢?”
江暮行淡淡地說了句:“依據就是,我給他補的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