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子明眸皓齒,巧笑嫣然,正是余太師的孫女兒余芝瑤。
慕梓悅見著她便有些頭痛。余芝瑤年方十八,正是少女懷春的時節,對她一見情鐘,若有似無地試探了好幾回。
幸好太師府眾人本就不喜她這個權臣,暗地裡眼開眼閉,明面上卻從未有人到廣安王府來說媒。
余芝瑤出身書香門第,才貌雙全,嬌俏中帶著柔媚,不似平常閨閣女子一般喜歡粘酸惹醋、家長裡短,若是慕梓悅原來的女兒身,倒是說不定能和她成為閨中好友,只可惜她披了一張男兒皮,自然有多遠便躲多遠。
雖然大夏的民風還算開明,但身為女子,總有諸多束縛,慕梓悅也不想壞她名節,只是委婉地向前來試探口風的安寧公主表示了拒絕之意。
可不知怎的,這事情還是走漏了風聲,一來二去,便傳成市井裡的多種版本,一個版本說她廣安王爺薄情寡義,和余芝瑤私定終身卻又始亂終棄,另一個版本便是余芝瑤和廣安王情投意合,硬生生被太師府拆散了一對好鴛鴦。
原來這兩個版本不分上下,直到慕梓悅斷袖的謠言一出,第一個版本才佔了上風,並愈演愈烈成第三個版本,變成慕梓悅原本要利用余芝瑤拉攏太師府,事情敗露,才惱羞成怒,和余芝瑤一刀兩斷。
為此,慕梓悅一直對余芝瑤心存愧疚,她雖然位高權重,卻管不住市井之人的長舌,害得她名譽受損。
這次的賞春宴,她第一個就把余芝瑤的名字寫在請柬上,心裡暗自謀劃著怎麼讓她在宴會上大大地出個風頭,然後挑個好郎君。
可是今天一見,她才覺得自己真是多事,想必就和市井中所言一樣,這余太師早就相中了沈若晨,看起來余芝瑤也對他很有好感,哪裡還用得著她來做什麼媒人!
夏雲欽曾是余太師的弟子,和余芝瑤之間也很熟識,見了她便興致勃勃地說:「原來是瑤兒,這麼些日子不見,瑤兒怎的又漂亮了幾分。」
余芝瑤抿嘴笑了笑,手中的團扇半遮半掩,雙眸悠悠地瞟了一眼慕梓悅:「多謝陛下,廣安王爺也在啊,這麼些日子不見,王爺日益俊朗了。」
慕梓悅笑著說:「哪裡哪裡,和沈大人和方大人一比,儼如星辰之於明月,實在汗顏。」
余芝瑤的目光幽然:「明月雖然皎潔,星辰亦是幽美,本就在伯仲之間,王爺何必自謙?陛下你說呢?」
這些人一句句都話裡帶話,夏雲欽有些莫名,不過,有人誇慕梓悅,他向來是很愛聽的,略帶了些得意地說:「瑤兒說的甚是,梓悅便是那天邊最亮的那一顆星斗。」
方於正和沈若晨在一旁都聽得一清二楚,一個臉帶鄙夷,一個眼神莫明,這讓慕梓悅有些尷尬,這幾個人絕非善類,而且都和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她應付一個還游刃有餘,四個一起來,讓她有些心力交瘁,立刻便想溜之大吉。
「陛下謬讚,臣受之有愧,臣忽然想起,明日的賞春宴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未辦,臣這就去找禮部。」她一拍腦袋,連連告罪,夏雲欽還沒應聲,她便後退了好幾步。
夏雲欽滿臉的不情願:「好不容易可以陪朕說會兒話,你怎麼又要走了,讓別人去做就是了。」
「這……非臣不可啊……這不是沈大人和方大人都可以陪陛下嘛……」慕梓悅硬著頭皮說。
夏雲欽見她還沒留下來的意思,便賭氣地揮了揮衣袖,沉下臉來:「走吧走吧。」
慕梓悅見他生氣的模樣,只好寬慰說:「等臣忙完了,便再來陪陛下。」
夏雲欽看著她匆匆的背影,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情不自禁地跟了兩步說:「梓悅,晚膳到朕這裡來,別忘記了!」
沈若晨若有所思地笑笑:「陛下對廣安王真是推心置腹啊。」
方於正皺了皺眉頭說:「陛下,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寵臣和權臣都是大夏千秋大業的絆腳石。」
夏雲欽心裡著惱,可也知道這個一板一眼的御史中丞雖然無趣,卻是個難得一見的忠臣,於是岔開話題說:「好了好了,現在我們君臣出門在外,就別提政事了,對了,方愛卿好像也還沒有成親,喜歡怎樣的女子,不如朕明日幫你物色物色。」
方於正愣了一下,低聲說:「陛下,臣潛心修佛,已經稟明祖父和父親了。」
夏雲欽嚇了一大跳:「方愛卿你不是開玩笑吧?前幾日你還彈劾廣安王無後,怎麼你自己反倒……」
「臣的兩位兄長早已育有二子二女,方家香火有繼,已無需擔憂,祖父說了,今後隨緣便是。」方於正恭謹地答道。
「不可不可,方愛卿,修佛自然是件好事,但人在俗世,怎可沒有兒女情長,今後多看看,必然會有喜歡的女子,沈大人,你說是不是?」夏雲欽勸慰說。
沈若晨微微一笑:「陛下說的甚是,不過姻緣一事,真是上天注定,半分強求不得。」
一旁的余芝瑤抿嘴樂了:「沈大哥這是有感而發吧?沈大哥不要擔憂,你的婚事如此跌宕起伏,必然是為了讓你有一段最完美的姻緣。」
沈若晨的事情,夏雲欽也有所耳聞,忍不住便笑了:「沈愛卿,你是不是前世得罪了月老,所以今世弄得這般狼狽?」
沈若晨瞟了一眼方於正,不經意地笑笑:「陛下說笑了,兒女情長,非大丈夫所為,臣惟願為大夏蕩滌朝政,為陛下肝腦塗地。」
「哼,沈大哥,照你所說,我們女子只不過是你可有可無的工具,除了傳宗接代,養兒育女,便沒什麼用處了?」一旁的余芝瑤不服氣地說。
沈若晨這才想起旁邊有這個一個大小姐在,立刻正色說:「瑤兒你可誤會我了,那是普通的世俗女子,像你這般驚才絕艷的,自然是你未來夫君心肝上的人兒。」
眾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只有方於正,應景地笑了兩聲,腦中卻浮現出從前慕梓安的臉龐,那張幾乎和慕梓悅一模一樣的臉上,有著別樣的燦爛明媚的笑容和傲然自得的神情……他忍不住閉了閉眼睛,心中一陣抽痛:小安,若是你還在的話……
慕梓悅可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得那麼深,她裝模作樣地在禮部轉了一圈,看看各家的紗帳夠不夠飄逸出塵,試試獻藝的高台會不會不夠承重,看看跑馬場的地面有沒有什麼釘子,瞧瞧行宮的守衛有沒有漏洞……禮部和禁衛軍的人一個個都被敲打得戰戰兢兢的。
一直忙到日頭偏西,她才回到自己住的殿中。她住的宴清閣一共有一個正殿,兩個偏殿,正殿中有一間正房,兩間偏房,後排則是一溜兒的下人耳房。
慕梓悅自然選了正殿做自己的住所,聽風和聽雨兩個丫頭指使著幾個粗使僕役把正殿收拾得乾乾淨淨,耳房裡隱隱飄出飯菜的香味:原本這行宮中是有晚膳提供的,只是慕梓悅向來吃得精細,還是從王府帶了兩個廚子過來。
聽風一見她進來,便喜滋滋地迎了上去:「王爺,明兒怎麼比啊?琴棋書畫還是比箭騎馬?王爺你到時候去露一手,依我看,這京城四大才子的名號,王爺簡直就是探囊取物。」
「聽風,你的見識太短了。」慕梓悅搖了搖頭。
「王爺,我什麼地方見識短了?」聽風不服氣地說。
「本王要是露了一手,這裡的女子都對本王芳心暗許了可怎生是好?府上的八位公子怎麼辦?所以,藏鋒露拙才是根本啊。」慕梓悅一邊說一邊愜意地躺在了軟榻上。
聽雨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貼心地端了一盆溫水,絞了個帕子幫她擦臉,擦著擦著,低聲說:「王爺,你這些障眼法,什麼時候能去掉啊?」
慕梓悅犀利的目光倏地掃過聽雨的臉,剛想訓她一句隔牆有耳,可看著她有些憂傷的神情,卻再也不忍心責怪她:她算得上是王府的老僕人,盼著他成家已經很久了。
「傻丫頭,本王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她笑嘻嘻地拍了拍聽雨的肩膀,「你說老王爺有我這般瀟灑嗎?他每日被娘親管得死死的,這不許,那不許。」
「梓悅在說老廣安王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慕梓悅回頭一看,只見沈若晨站在殿門外,一身白衣,正微笑著看著她。
她微微一驚,四下張望了片刻,慕十八從沈若晨身後躥了出來,一下子跑到了她的跟前洋洋自得地請功道:「王爺,我一見沈大人從門口走過,便盛情邀請他到屋裡來坐坐。」
慕梓悅恨不得朝著他後腦勺拍上一掌,不知道沈若晨有沒有聽到聽雨的那句話,此人心思縝密,倘若讓他發現個蛛絲馬跡,後果不堪設想。
聽雨也有些吃驚,瞪了慕十八一眼,端著水盆飛快地便到外面去了。
「我原本就是來尋梓悅的,」沈若晨幾步便走到慕梓悅跟前,從袖中取出了一本發黃的古書來,「你看這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沈大人你來獻什麼寶?莫不是春宮圖?